绝歌 霸天卷 第十八章 西斗之坎

作者 : 紫残

天痕身子一震,竟不知自己身后何时有人,转头一瞧,只见一名白袍男子负手而立,相貌清癯,眉目如铁,萧疏轩朗,面色湛然,约模五十余岁,乍得一望,便觉此人超凡月兑俗,气度雍容。提迦一见此人,笑容徒僵,面若死灰,神色竟有几分惊惧与激动,嘴角抽动,却说不出话来。

却见那白袍男子也不怎么动,便如清风般来到天痕跟前,伸手轻轻在他肩膀一按,淡淡道:“你去打他试试。”天痕一怔,突感到肩头一热,便觉有一股暖流自肩井穴缓缓渗入,三谛真气竟不能抵御,那股暖流瞬间充斥全身,如丹鼎在月复,立时五气朝元,通体舒泰。

天痕低头一瞧,但见胸前那个血红掌印如乌云般急速退去,须臾便消散得无影无踪,顿时惊喜交迸,隐约猜到此人是谁,当下道:“多谢前辈!”白袍男子面无表情,眼神若有似无,轻轻嗯了一声。

天痕掌伤痊愈,顿时信心百倍,猛然气贯全身,便欲与这番僧见个高下,不料步子方动,却猛听提迦仰天长笑,声如夜枭,凄厉如泣,冷笑道:“白景城,事隔多年,你还是上霸天山来了!”白袍男子眼神微异,淡然道:“你与我素未谋面,何以会认识白某?”

天痕一凛,果然不出所料,此人便是大理白城之主,一想到小眉有救,心里顿时宽慰不少,忽见提迦面容抽动,神色激愤难抑,哼哼冷笑道:“白城主贵人多忘,如何能记得本尊,事隔多年,往事尘封,那些刀光血影,白城主只怕都相忘于江湖了!”白景城双眼一翻,冷道:“白某一生杀人无数,仇敌多如过江之鲫,我记不得你,也不无不可。”提迦气得发抖,冷笑道:“好!好一句不无不可!”白景城冷哼一声,脸色微沉,负手望天,心不在焉,徐徐道:“足下既为报仇,那可愿与白某一战?”

提迦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天痕心头暗凛,只道他要暴起出手,不料猛然见他红裟翻卷,身影一跃而起,便向南方树林越去,冷声道:“白景城,本尊今日不是你的对手,但有朝一日,本尊定要你血债血偿!”红影一闪而逝,声音愈飘愈远。

天痕不料白景城一句话便将他吓退,又见白景城也不出手拦截,登时一急,忍不住道:“白前辈,此厮恶贯满盈,更对霸天山图谋不轨,你不能放虎归山啊!”白景城不答,默然望着南方夜空,面色从容。

猛然间,只听林间传出一阵虎啸,有如山崩地裂,羊角飓风,震耳欲聋,狂妄肆意,天痕惊骇失色,双耳发聩,心神摇晃,忽听有人怒哼一声,徒然大喝,抬头只见南方林丛上空,鸟雀惊散,树叶激舞,提迦凌空踏步,飞速疾驰而去,行迹颇为狼狈。

白景城眼神微讶,白袖倏裹,搓指一弹,只听嗤的一声,一枚墨黑石子激射而出,破空锐响,闪电般射中提迦后背,提迦闷哼一声,失口喷血,但仍未跌倒,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天痕触目心惊,只见这白景城轻轻一弹,便生出如此大的劲道,但那番僧也恁地了得,纵然受伤,却也全身而退了。白景城眼神透出许些落寞,望着夜空,喟然道:“此厮武功不差。”天痕咬牙恨道:“这番僧不死,后患无穷!”白景城道:“我尚有要事,今日便放他一马。”

正在此时,天痕忽听前方草木簌簌轻响,定睛一瞧,却是面无血色,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得退了两步,只见丛林里倏然跳出一只壮硕的吊睛白虎,瞳仁碧如玛瑙,獠牙锋若刀剑,通身赛雪,布满墨纹,一剪长尾粗如哨棒,悠悠摇晃。

这白虎跳出之后,兀自徘徊了一圈,虎视眈眈,敌视着天痕,虎嘴间尚叼着一块红布。天痕一瞧,却是提迦的僧裟,心头一惊,身子不觉微动,便在这蓦然之间,白虎张开血盆大口,一声怒啸,身子一跃而起,猛地向天痕扑来!

天痕大惊失色,正欲施展轻功闪避,猛听白景城道:“西斗之坎,不可胡闹!”白虎身形一滞,望了望白景城,霎时凶光黯淡,变得温顺如猫,呼噜几声,摇头晃脑,趴在他身前,耷耳埋首,一动不动了。天痕心儿险些跳出来,望着那白虎睡卧如山,体格甚巨,却是天生异种,不禁忖道:“这两日怎如此奇怪,连遇高人也算了,却连奇形异兽都碰到两只,这世上当真是无奇不有。”思量间,忽听白景城道:“小子,你是霸天山的吗?”

天痕见他眼神漠然,口气冷淡,似乎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心里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唐突,便道:“不是,但我刚从霸天山下来。”白景城哦的一声,淡淡道:“那你走吧!”

天痕一愣,正欲开口解释,突然见南方一侧亮起了火光,愈亮愈多,火光如织,像是有大批人马过来,忽听有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远远响起:“西斗之坎!”

白虎双耳一竖,目露绿光,猛地窜起,跃至一块高石,虎踞其上,威风凛凛,仰天长啸,宛如雷轰石落,天地徒然一震,草木俱颤,簌簌不停。虎啸一出,立时远处有人欢喜笑道:“奎叔叔,爹爹在那边!”

天痕驻足观望,只见这批人马不下千人,结成方阵,徐徐前行,火炬虽亮,却仅有带头数十人举着,其余皆隐在浓浓夜色里,是故看不清来了多少,但这些人马深夜行军,纪律却如此严谨,居然连喧嚣之声都听不到。

天痕骤然一惊,暗道:“不对,他们为何如此匆忙赶路,难道霸天已遭突袭,不可能,距那日茶社一战,才过了短短六日,大唐怎么可能那么快集结大军,但他们为何又……”想着想着,想到小眉孤身在临湖小轩时,登时冷汗涔涔,感觉不妙。

那批人马行军甚为神速,转眼便至跟前,只见火把猎猎,骏马昂立,为首一行七人,均是生得浓眉大眼,刚猛威严,衣衫虽然平凡,但人却透着不凡之气,右首一人身前还带着一名蓝衣少女,看不清相貌,只听那少女笑盈盈道:“爹爹!”

天痕一望那些人,顿时愣住,只见人马里有男有女,男子头缠白蓝两色的包头,身着白襟衣与黑领褂,肩挂绣着彩色图案的挂包,女子套着黑紫色丝绒领褂,腰系缀绣花飘带短围腰,足穿绣花百节鞋,一眼瞧去,五彩生辉,斑斓耀眼。这些穿着打扮,天痕自小见得多了,但此刻望见也不觉怔住,却是因为多年未曾瞧见过了,而这些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白人。

白虎忽地摇摇头,呼噜两声,噌地一下,跃至那名蓝衣少女座下,举头望着那名蓝衣少女,模样温顺无比,动作乖巧讨好。蓝衣少女轻笑一声,便从马上跃下来,坐在虎背上,道:“西斗之坎,你可要乖点哦!”

白景城冷声道:“烟儿,别胡闹!”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驱虎走过来,道:“爹爹,西斗之坎最怕我了。”

她缓缓过来,天痕渐渐看清她的眉目,却是乌发堆云,貌美如花,一颦一笑,宛如镜花水月,娇美不可方物,身裹蓝色丝绒,臂环扭丝银镯,指带珐琅银戒,耳坠银饰,端的是一名不可多见的白蛮少女,忽听她咦的一声,一双美目向自己投来,眼里露出窦疑之色。

天痕猛地想起适才白景城的话,心头徒然一紧,忖道:“难道是当年在天台山帮我的那……”抬头只见她神色惊喜,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天痕此刻已然猜出,微微一笑,徐徐吟道:“蓝田日暖玉生烟。”

蓝衣少女身子一颤,明眸里透出莫名的喜悦,道:“你、你当真是天痕哥哥?”天痕也不曾料到时隔多年,她居然记得自己姓名,心头一热,点点头道:“嗯。”蓝衣少女顿时激动地跳下来,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微笑道:“天痕哥哥,好久不见。”两人相视一笑,年少的邂逅,如今的重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七人之中登时轩然,右首那人愣道:“烟儿,你认识这少年?”蓝玉烟望着众人,又看了看默然无语的白景城,嫣然一笑道:“爹爹,众位叔叔,他叫月天痕,是我们大理的子民。”众人耸然一动,白景城淡淡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天痕正欲出口,却被蓝玉烟轻轻一扯衣袖,嗔道:“爹爹,你是不是又怪烟儿到处乱跑,我自小在大理,还能去哪里,那年我和娘亲去河阳认识他的。”天痕错愕,却见蓝玉烟眨了眨眼,又嫣然一笑。

白景城闻言微怔,道:“你既姓月,又居河阳,那不知昔年河阳侯月思远是你何人?”天痕一震,白景城此话以白语道出,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岂能不会,但却不曾料到他居然知晓爹爹的姓名。

原来当年段思平册封思远为河阳侯时,思远虽然闭门不就,但段思平依旧下旨,尚且通告全国,载入官册,撰入史记,而白景城身为圣城之主,自然知晓,是故虽过了多年,他仍然记得。

天痕虽不知爹爹什么时候当上了河阳侯,但爹爹名字断然错不了,当下以白语回道:“正是家父。”众白人听他说出了白语,定然是大理子民无疑,顿时放下警惕,右首第二人笑道:“原来是河阳侯之子,那还是宗室子嗣了,那咱们是一家人啦,月家小兄弟,你小小年纪,怎会在此?”

天痕正要回话,却听白景城道:“此事待会再谈,眼下时间紧迫,众位随我速速上山!”说罢,白袖一卷,身影便如幽灵般飘出,霎那消逝在林间。

为首七人当下噤言,为首那人一打手势,率军纷纷跟进,蓝玉烟微笑拉着天痕,道:“天痕哥哥,我们一起骑着西斗之坎,好吗?”天痕见她笑靥如花,不好拒绝,便点点头。

白人热情好客,真诚大方,没有汉人男女之嫌,尚且二人不过十四五年纪,是以也没人大惊小怪,只有为首那几人,淡淡一笑,有人笑道:“你们可抓紧了,这老虎若在林子跑起来,可不是马能比的!”蓝玉烟笑道:“胃叔叔放心,它可怕我了。”

两人坐上虎背,天痕只觉这白虎毛厚如毯,当下紧紧揪住,蓝玉烟咯咯笑道:“天痕哥哥坐稳了!”说罢娇喝一声,道:“西斗之坎,走!”西斗之坎引颈长啸,四爪刨土,猛然向前跃出,顿时向前方的人马狂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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