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霸天卷 第八章 不系之舟

作者 : 紫残

茶社内一片死寂,众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但眼前烟尘袅袅,却不得不证实了一切,那名惊才绝艳的青衣文士委实已经销声匿迹,杳无踪影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茶社众人立时感觉陷入无限恐惧之中,生怕这些悍匪迁怒于人,见血封喉,在这生死关头,谁人不想保命要紧,忽然不知谁惊叫一声,猛然间茶社众人吓得惊慌失措,争先恐后,落荒而逃,不过眨眼,诺大的茶社仅剩下那黑袍汉子与小眉二人了。

霸天众人一见,却也不拦截,只见那灰袍汉子猛地大喝一声,众农人如遭雷击,顿时不敢动了,面如死灰,颤抖不已。灰袍汉子大笑道:“树倒猢狲散,你们这些愚民目不识丁,尽只会阿谀奉承,此刻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也罢,滚得远远的,我霸天山顶天立地,又岂会效小人行径!”

天痕手脚俱软,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胸口翻腾欲呕,一番喘息之后,方觉体内好过一些,闻言艰难转头过去,只见霸天众人都神情激动,欣喜欲狂,忽而提迦哈哈大笑,走过来道:“小子,想不到几年不见,却是长了不少见识,今日能助本尊一臂之力,本尊感激涕零啊!”

天痕面容一沉,撇了提迦一眼,冷哼一声,随即一言不发,径自走回茶社坐下,忽见小眉纹丝不动,神情古怪,才觉出她被提迦动了手脚,一时怒火直冒,恨得牙痒,忍气替小眉解开了穴道。小眉身子一松,眼望提迦,心里又气又惧,泪水在眼眶里直转。

提迦哼哼一笑,不以为意,转身对霸天众人道:“诸位可否无恙?”赵风行此时已将挽弓少年扶起,让那灰袍汉子负着,当即抱拳道:“大师慈悲为怀,施予援手,今日若无大师相救,只怕我等已然命丧敌手,此等大恩大德,霸天山没齿难忘!”

提迦眼神微黯,轻叹道:“不敢当,本尊昔年曾与你们龙老大有过一面之缘,其之胸襟,如云如海,实让本尊叹为观止,自惭形秽,当年惊神谷一役,一晃已过十余年,本尊数月前想起,便欲前往凭吊,不想路过此地,得遇霸天旧部,想来本尊与霸天山确实有不解之缘,此番际遇却是冥冥中注定了。”

赵风行身子剧震,惊喜交迸,道:“原来大师竟然……”话未说完,却被提迦挥手止住,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以我看还是我们速速南下,否则官兵一至,徒生不便。”赵风行神色骤变,当即敛容颔首,忽地目光凌厉,转头望向依旧端坐在棚内的黑袍汉子,暴喝道:“你还不过来!”

不料那黑袍汉子殊无反应,眼神黯淡,面容毫无表情,依旧端坐在那。灰袍汉子脸色一变,道:“守信,你怎么了?”赵风行勃然大怒,蹬蹬蹬几步蹿进茶棚,反手便是一巴掌,大怒道:“赵守信!你聋了么?”

“啪”地一声,清脆错落,黑袍汉子顿时被一掌打翻在地,桌倒椅翻,狼藉一片,却还不曾站起,痴痴跌坐在地上,忽地面容抽动,双手捂头,神情极为痛苦。赵风行一怔,感觉不对,正欲俯身察看,忽听天痕喝道:“且住!他中毒了!”赵风行蓦地一惊,嗓子一堵,便见天痕快步过来,蹲下察看,眉凝如山,神情凝重。

赵风行双眼欲黑,几欲跌倒,幸得闻声赶来的霸天几人及时扶住。天痕翻开他的眼皮,却见瞳仁涣散,毫无生气,登时一凛,当下伸手把他脉象,只觉脉象紊乱至极,全无章法,不禁惊道:“失魂散!”

在场之人悚然一惊,为之耸动,灰袍汉子惊道:“这是何等毒物?”天痕沉吟片刻,方才叹道:“这‘失魂散’是天下剧毒之物,乃当年绝医百草仙所炼制,一旦中了此毒,便会六识全闭,神智混乱,神经麻痹,任人摆布。”赵风行面容惨变,老脸煞白,涩声道:“那、那还有救么?”

天痕呼出口气,站起身来,拭去额头的细汗,道:“老爷子不必担心,此毒虽是毒药,但除了麻痹神经、混乱神智之外,并不损伤身子,也并非无法可医,只是眼下他中毒已久,药物已经扩散至内腑,我一时无法将他痊愈,须找个地方安定下来,长期治疗。”

众人眼见天痕说得铿锵如铁,想来有几分把握,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灰袍汉子拍了拍赵风行,安慰道:“老爷子别担心了,今日我们得遇贵人,逢凶化吉,守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您还是把心装肚子里吧!”赵风行潸然抹泪,遂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俯身将赵守信搀扶起来,黯然示意众人出了茶社。

提迦在外负手而立,冷哼笑道:“哼哼,想不到这‘双士名纶’也会如此卑劣的行径!”赵风行摇头一叹,道:“这些人外善内奸,表里不一,不提也罢,大师,眼下小儿性命全赖这位小兄弟,而大师也欲南下霸天,不如我们便结伴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本尊正有此意,”提迦颔首,又自一叹道:“哎……想来本尊也有十年未踏足淮上,时过变迁,却不知如今霸天山何人当家,届时还望老爷子代为引荐。”

“不敢,”赵风行抱拳一礼,转身招呼身后几人,将适才惊散的马匹牵回,让众人骑上,适才霸天共来六人,而今挽弓少年与赵守信二人昏迷不醒,霸天众人两两共骑,赵风行一骑,提迦一骑,天痕与小眉一骑,而灰袍汉子却推起那车黄金大步而行。

众人安排妥当,方才策马进山,沿山道一路南下,崎岖而行,天痕勒马穿梭在林间,阳光破碎,如星散地,心情低落,低头望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眉,暗自叹道:“这番僧恁地歹毒,看出这丫头单纯如纸,便施此歹计,使我处处受制,任凭他摆布,但这番僧为何如此,他又去霸天山做什么呢?”一时愁绪满怀,脑中紊乱,轻叹一声,只觉天高地穷,前途茫茫,自己宛如不系之舟,随波逐流。

行了一程,渐入深山,忽听赵风行叹道:“大师,如今的霸天山已经不复昔年,人死的死,走的走,也没什么当家的了,这十几年都是些忘不了龙老大,忘不了昔日恩义的兄弟回去聚聚,直到年前淮上这一带突然流窜起一股匪寇,自称是霸天山的,烧杀婬掠,四处作恶,老夫得知此讯,一是气不过那些挨千刀的辱没了霸天山名声,二是不服那姓风的只手遮天,遂带小儿手下数十人,奔赴霸天山,点燃烽火,打出旗号,哎,不想这一弄,却是弄出大乱子来。”

“哦?”提迦神色微讶,道:“这是为何?”赵风行叹道:“如今大唐四处征讨,兵荒马乱,明则国家兴盛,疆土扩张,暗地里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而昔年隐没江湖霸天旧部无不怀恨在心,今闻得霸天山烽烟再起,只当有人重擎义旗,反抗朝廷,便纷纷奔赴而来,不过半月,便来了数百人,哎,老夫当年在山上,不过是名小小水军监察,何曾统领过三军征战沙场,又岂能管治那数百人,一时群龙无首,乱如粥米,众人眼见竹篮打水,却不肯离去,偏要老夫去请那、那白……”

“白景城?”提迦淡淡一笑,轻轻问道。赵风行轻轻一叹,缓缓颔首道:“不错,正是此人,老夫眼见众望所归,不忍怫意,便修书一封,请他北上主持大局,纵然不指望他能重振霸天,但也盼他能说服众人,让他们各自散去,哎,不料那姓白的忘恩负义,全然无视昔日义气,连看都不看便撕了。”

提迦呵呵一笑,眼望天际,道:“白城之主,果然傲气十足,哼哼!”赵风行苦笑一声,又道:“那姓白的不来,更是让山上乱得不可开交,各抒己见,争论不休,不过多久,便有人互相厮斗起来,而此刻山上粮草将尽,无米可炊,老夫焦头烂额,只好西行朗州,去寻当年我们水军统领海常青,海先生足智多谋,必能夷平祸乱。”

提迦淡淡点头,道:“此人我略有耳闻,除却当年霸天山几位当家的,此人也算是不世之才,若照齐天元所说,老爷子似乎已经请到了此人?”赵风行苦笑道:“那时海先生已出任朗州刺史,更化了姓名,老夫带了十几人费尽周折,方才寻到他,他初始不愿,只道霸天气运已尽,后在一夜长谈之后,海先生方才说出衷肠,其实海先生也深识大唐的外强中干,还断言大唐二十年内必亡,只是眼下苦于手无忠义之师,却还无法撼动其根本。老夫听得热血沸腾,便邀海先生放手一搏,重酬昔年霸天旧志。海先生哈哈大笑,告诉老夫,只要老夫能请到当年霸天八虎任何一位,他便辞官东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霸天八虎?”提迦面容有些抽动,哼哼冷笑道:“当年惊神谷一役,八虎折四,如今还有什么八虎,都不过是些闲云野鹤罢了。”赵风行神色黯然,叹道:“是啊,老夫自问无法做到,心灰意冷,遂离开了朗州,行至中途,却是碰上朝廷押镖,心头一火,便带人劫了官银,不料却是闯了大祸,登时震惊整个朗州,老夫东躲西藏,却还是被海先生在城外擒获,老夫以为他不念旧情,便闭目等死,却不料他长叹一声,眨眼便将身侧的官兵尽数杀死,告诉老夫不该用此法子将他逼入绝境,老夫误打误撞,何曾想过竟惹出这等大祸,当下无言以对,海先生默然无语,忽然将一名官兵面目砍得稀烂,又把自身衣服尽数与之对换,只对老夫说了三个字:‘走,上山!’”

提迦哈哈一笑,道:“老爷子,你这着棋走得妙啊,轻而易举便将他逼上霸天,不过此人也非等闲之辈,尚知偷梁换柱,只不过时运不济,遇上齐天元这等谋智之才,便全无作用了。”赵风行一叹,道:“当时老夫全然不知内情,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如今虽然请来了海先生,却又惊动了朝廷,此事委实棘手,须速回霸天,请海先生定夺。”

天痕默然听着他们谈话,越听越惊,心儿怦怦直跳,只觉这霸天山藏龙卧虎,更似乎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想着想着,不觉思绪飘远,遥想起昔年霸天山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不过多时,忽而视野开阔,天碧云皓,只见远处一道白水顺山势而下,飞珠溅玉,颇为清澈,山谷间白水环绕一镇,远眺之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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