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三十八章 王侯将相

作者 : 紫残

凌绝风仰天大笑,道:“裘大人心愿得了,不是赢了是什么?”

钱金玲直瞪水眸,挠头片刻,摆手道:“等等,凌伯伯,不对呀!你与苏伯伯辩论,干那裘大人什么事呀?”

凌绝风一笑,道:“你不明白,我当时也不明白,直到牡丹诗会三日之期已满,我正准备离开金谷园时,却发生一件任何人也想不到的事,立即在考生中引起轩然大波,而我当时却好似被惊雷轰中,许久难以置信。”

钱金玲惊道:“什么事?”

凌绝风抬眼望着皎月,畅想往事,微笑道:“嘿嘿!那日裘大人突然公布出礼部举荐前十甲的黄榜,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榜上有名,榜上有名倒也罢了,我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居然独占鳌头,成为十甲之翘楚,那年公荐的状头!”

“啊!!!”三人都大吃一惊,苏梦石忽然神色恍然,微笑道:“原来如此,这位裘大人不但求贤若渴,而且智如天人,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钱金玲听得莫明其妙,急叫道:“你们说些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梦石,是怎么一回事?”苏梦石微笑道:“让凌伯伯说吧,其中有些关节我也想不大明白。”天痕想到一些,却又觉不对,听罢便凝神听着。

凌绝风哈哈大笑,道:“玲儿,凌伯伯来问问你,你说这科举取士最重要的是什么?”钱金玲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才情了。”

“不对!”凌绝风捋须一笑,徐徐道:“那只是世人思想的误端而已,才情固然重要,但只是其一,且并不是最重要的,科举取士,正如唐太宗李世民所说:‘天下英雄尽人吾彀中矣。’为得便是将德才兼备的有志之士纳入庙堂,塑造成国之栋梁,日后为国为民,造福黎庶,是以才情且为其次,品德才是最重要,科举取士,其实最重要看的是人品。”

钱金玲皱眉片刻,道:“凌伯伯,此言欠妥,唐朝科举之时,如大诗人白居易、王维、杜牧等人,都是凭着一首诗赋跻身于公荐前十甲,从而天下闻名,那这如何解释呢?”天痕也点点头,道:“嗯,玲姐姐说得有道理,科举考明经、进士两科,只是世人皆知的,凌先生所说这‘品德’如何去考察呢?”

凌绝风苦笑道:“俗世误人也,不过你们涉世未深,日后莫要再被世俗所污,玲儿,一首好诗,不但能看出作者的才华,而且能看出作者的品质,诗中窥人,以诗量德,不过有千里马,还需有伯乐,你熟读经史,自然知道举荐他们的是什么人,大诗人顾况、太学博士吴武陵,这些人,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公卿,慧眼识珠,但玲儿你须记得,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曲高和寡者,知音难求。”

凌绝风又转头道:“天痕小子,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是科举取士自隋朝开创以来一直难以解决的诟病,历代文人名士莫不想将其祛除,却无人探索出更上一楼的制度,这块心病一直絮绕着千千万万政治家,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来说去,还是庙堂之中的问题,简而言之,朝廷清廉,天下兴昌,朝廷**,黎庶遭殃,科举取士也是这般,只要有位公正廉洁的皇帝,朝廷便能囊括天下英雄。”

一番话罢,钱金玲与天痕却是陷入沉思,久久不见言语。

苏梦石却轻轻一叹,道:“凌伯伯身在江湖,却心存社稷,实在让梦石佩服,只是凌伯伯所说这些,可能是历代王朝无法革除的弊端,仿佛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矣,反复思量,怕只会徒增伤悲罢了。”

凌绝风忽然仰天一叹,愀然道:“天道弄人,不分青红皂白,若当年青阳公平定京师,再加上我与子云辅佐于内,景城、铁衫与不良御卫于外,何愁复不了大唐盛世……”

天痕一愕,不知凌绝风说什么,苏梦石却眼睛微湿,颤声道:“凌伯伯,为什么你每次如此感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爹爹他为什么……”

“俗尘往事,过眼云烟,物是人非,尘埃落定,还提什么,不提也罢,”凌绝风摆摆手,神色又恢复如常,道,“我们继续讲故事,适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天痕顿了顿,道:“凌先生中了状头。”

凌绝风忽然面容抽动,冷笑一声,道:“好!接下来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世间险恶!”天痕心里一凛,知道后来凌绝风漂泊江湖,断不可能及第龙门,但既然中了状头,即使不中状元,也可以踏入仕途,为何放剑江湖呢,其间必有惊天变故,心里想到凌绝风可能遭遇险难,不由心头一紧。

苏梦石轻叹一声,神色黯然失魂,垂头默然无语,钱金玲见罢,怕他伤心难过,轻轻握住他的手,关切地望了望着他。

只听凌绝风淡淡道:“那日我被这天降之福冲昏了头脑,整日恍恍惚惚,回到客栈也不知该做何事,想当年大诗人杜牧投卷也不过名列公荐第五名,我区区一寒酸落魄的穷书生竟能中上状头,原来鲤鱼跳龙门也不过如此,却如何也想不通裘大人为什么如此看重我,因为在金谷园那三日我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正在伤头脑时,却有一名小二入房间来说有一个人找我,他说他叫苏不良。”

苏梦石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望着凌绝风,只见凌绝风望自己微笑道:“梦石,你爹当年酒量大得惊人,你凌伯伯的酒量就是被你爹练出来的,那日我们喝下十多坛状元红,喝得酩酊大醉,嘿嘿,那时你爹才说出此中原委,原来裘大人此人深知‘品德’之重,欲想真正为朝廷寻求德才兼备的人才,但素知自古投卷,经常有人鱼目混珠,滥竽充数,或是人前君子,人后小人,而富贵子弟,多享于安乐,能励精图治者,如凤毛麟角,是以在金谷园设下酒宴,款待三日,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的是考察进京赶考的寒士的才华,其实暗中查访,观其起居,寻求胸怀天下又深知黎民百姓疾苦的人才。”

天痕恍然大悟,月兑口道:“这裘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钱金玲点头道:“那他真是难得好官!”

凌绝风神色古怪,忽又一笑,道:“说来凑巧,那日裘大人在金谷园门口查阅完毕,便来到考生居所,说来看看,却无意发现在花丛里的我与不良,在侧悄悄听了我们的把酒论道,大为惊讶于我对历史的见解,欣赏有加,但怕我是死记明经之辈,未必有治世之才,思量之后,翌日便去找不良,说明让不良试探我之意,两人商定计议,我却被蒙在鼓里,中了他们的圈套。”

钱金玲微笑道:“这种圈套多少人梦寐以求,凌伯伯还不高兴么?”凌绝风哈哈大笑道:“玲儿,你凌伯伯此生第一件不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了裘大人与梦石他爹。”钱金玲微微一笑,回头望了一眼苏梦石。

凌绝风望着苏梦石笑道:“那日你爹对我说明原委后,哈哈大笑,接着又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苏梦石哦的一声,道:“什么惊喜?”凌绝风微笑道:“当时你爹他说你爷爷苏抗与裘大人已经联名上奏,向明宗李嗣源举荐于我。”

“联名上奏?!”钱金玲惊喜道,“那可真是天大的惊喜,若是皇帝钦点,那就成了天子门生了,那可是立即就能飞黄腾达,再而朝服加身,便可当朝为官了,凌伯伯,你当时可真是飞来鸿福呀!”

凌绝风却哼哼冷笑数声,道:“一道奏章,一顶状元帽,一杯鸩酒,却是害死了一位为后唐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为人清正廉洁的好官,你说是福是祸?”此话犹如刀枪剑戟,字字如铁如冰,三人骤然一震,皆骇然失色,不由倒吸了口气。

凌绝风眉宇凝结着浓重煞气,望着苍穹一直冷笑不已,过了良久,方才一叹,颓然道:“梦石,你知道你爷爷苏抗么?”

“我爷爷?”苏梦石喃喃自语,缓缓摇摇头,这个词语在他心里是如此陌生。凌绝风叹道:“你爷爷少时跟随李嗣源在李克用帐下,为李嗣源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至李嗣源夺得帝位后,官拜膘骑大将军,在那时威名显赫,可谓天成年间第一武将。”

众人都心头一凛,天痕与钱金玲不由都望向苏梦石,苏梦石脸色数变,又复于平和,淡淡点点头。凌绝风默然片刻,道:“玲儿,你熟读经史,你来评价一下后唐明宗李嗣源此人如何?”

钱金玲思索一阵,道:“史书上评价此人‘英武独断,谦和下士,每有战功,未尝自伐。居常唯治兵仗,持廉处静,凡所赐与,分给部下。’,依史可见此人早年英明神武。

李嗣源跟随李克用近三十年,对李克用可谓忠心耿耿,自幼随其父长于军中,后隶属李克用帐下,曾于上源之难中冒死救得李克用性命,为李克用所爱重,收为养子,赐名李嗣源。

唐昭宗乾宁三年,他率部大败梁军于任城,遂解兖州之围,获得了‘李横冲’称号,次年又大败梁将葛从周于青山口,曾四中流矢,血流如注,而大难不死,因此名闻天下。

李克用死后,李嗣源继而辅佐后唐庄宗李存勖,与之浴血转战十余年,终于打败契丹,生俘燕王刘守恭父子,消灭了劲敌后梁,建立了后唐王朝,基本上统一中原。后唐江山可谓是有一半是李嗣源打下,就如庄宗与李嗣源所说:‘吾有天下,由公之血战也,当与公共立’,是以后来他哗变夺位,登基称帝,也顺理成章了。

李嗣源即位后,不喜声色婬乐,生活作风平实简朴,虚怀纳谏,时常召文武百官论时政得失,对百官仁爱慎刑,谦谨自责,从严御下,厌恶吏治败坏,即位后即着手整顿吏治,表彰廉洁官员,来扭转吏治风气,对黎庶百姓宽厚仁爱,关心百姓疾苦,轻徭薄赋,劝课农桑。

李嗣源在位七年,国家稳定,政治清明,百姓休养生息,战事稀少,屡有丰年,边境诸蕃不相侵扰,饱经战乱之苦的中原民众,在其在位时间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总而言之,自大唐灭亡后,李嗣源是这段时间最开明的君主。”

凌绝风颔首叹道:“你说得不错,李嗣源此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其在位这七年,颇有大唐初建时的贞观遗风,若不是他晚年犯下倾昆仑之石也难以弥补的弥天大错,此人足以与唐太宗李世民齐肩。”

钱金玲点头道:“他晚年身患重病,疑心大起,接连诛杀宰相任圜和枢密使安重诲,使得君臣离心,父子猜忌,国家元气大为凋伤。是以当他晚年患病之时,变起仓猝,祸生肘腋,身膺天下兵马大元帅、天雄节度使、守尚书今兼侍中的次子秦王李从荣,妄图夺取帝位,率兵攻打宫门,列陈于天津桥。虽然禁卫亲军奋勇抵御并杀死了李从荣,但他终因受惊、愧恨交加而很快死去。后继位者唐愍帝李从厚昏庸无能,后唐王朝很快也就灭亡了。”

凌绝风忽然冷笑一声,道:“自古史书历来记得冠冕堂皇,有谁知晓其中辛秘,真正的历史是不会记录下来的,也不会让后人明白,李嗣源诛杀任圜、安重诲之因,史书说的是此二人起了谋逆反叛之心,其实全因储君之争!”

钱金玲与苏梦石一震,失声道:“什么?!储君之争?”两人都震惊失色,唯有天痕不谙历史,不知所言。

凌绝风摆

手道:“说远了,这是后话,待会再说,这个故事要接下来,却是要分析当时朝廷的局势,当时京城有三大势力,其一是宰相任圜,另一方便是枢密使安重诲,而第三方便是梦石他爷爷大将军苏抗。当时李嗣源众多儿子中被封王者有五人: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许王李从益、魏王李继岌、雍王李重美。此五王之中以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声名最响,势力最大,最具实力争夺储君之位,其中宰相任圜支持秦王,而枢密使安重诲辅佐宋王,是以两方势力势如水火,素来互相争斗,而梦石他爷爷生性淡泊,素来不喜朝廷争斗,所以在京城独善其身,安享晚年,一些中立的公卿官员便投于他麾下,以求安稳度日,免得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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