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第二十七章 六爻神卦

作者 : 紫残

北风萧萧,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寒冷的疾风吹得思远睁不开眼,不由拽紧缰绳,身子微微向前倾,忽听坐在前面的天痕抬头道:“爹爹,你冷么?”思远一笑,道:“你别动来动去,小心马儿不听话。``超速首发``”天痕哦的一声,小手紧紧抓着马鬃,眯眼看着前方。

旁有一精壮汉子笑道:“月大侠,你单手不方便,让天痕过来和我吧!”此人生得浓眉大眼,名叫武军,乃天雄军右厢七军四都指挥使,武艺高强,少时曾打死过猛虎。

思远一笑,低头道:“要不要和武叔叔去?”天痕摇头道:“不用了。”又转头道:“谢谢武叔叔!”武军哈哈大笑,望着前方道:“这贼天可真凉快啊!月大侠,快到澶州了。”思远略略颔首,只见武军转头向后叫道:“大伙快点!快到澶州了!到澶州咱们休息一阵,晚上定要赶到京城!”

后面七八骑打马赶了上来,有一人笑道:“武大哥,过了澶州便要渡黄河了,你这旱鸭子可要小心了!”此人眉眼修长,姓解名力,身后挂着一张巨弓,虽是身子单薄瘦削,却是天雄军出名的神箭手,一张神弓在手,大有百步穿杨之能。众人听得解力调侃皆哈哈一笑,武军面色一红,打个哈哈,道:“我怕什么,有解力这水耗子在,我还怕淹死?”解力也不着恼,微微一笑,转头道:“月大侠,不知此次前去的计划你如何安排?”武军本欲再说解力两句,但见解力谈及正事,当下肃然噤声。

思远沉吟片刻,道:“容我再想想,此事必须要天衣无缝,否则一出差池,必引来大祸,待到东京再与诸位说吧。”武军道:“对,大伙若是被刘承祐那厮发现了,自己遭殃不说,那郭将军一家老小可就惨了,那我们还有脸见郭将么?”众人都默默点头,神色郑重。

思远吐出口气,沉声道:“无论如何,郭将委我们重任,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待此事成,再与诸君饮!”众人齐声道:“好!”士气高涨,策马急奔。

思远望着前途茫茫,生死未卜,全凭这一腔热血傲立寒风,看着众人眼神坚毅,心中不由沸腾起来,清喝一声,座下赤马长嘶一声,四蹄踏雪,撒腿狂奔起来。

羽雪飘飘,万籁俱静,一行人奔驰在冰天雪地的大道上,向着南方那座帝都,每颗心都像火一般燃烧。

今日清晨,思远将昨夜之事告诉天痕,并说了欲上京营救郭家老小,天痕听了惊悚之下,又死缠着思远要一同上京,思远好说歹说,天痕就是不听,一气之下,挥袖便走,谁料天痕又哭又闹,硬是跟着思远,一直跟到城门,柴荣见了,连忙故意骂了思远几句,温言哄天痕,止了哭声,然后对思远道:“让天痕去吧!去到东京小心便是,回来与宜儿也有个伴。”思远无法只得带着天痕与郭威、柴荣等人一一道别。

众人行了一个时辰,雪已停了,道上雪迹也渐渐消退,泥土复现出来,遥遥已可见澶州城,不由心情振奋,都催马狂奔,又过了一阵,终冲到澶州城下。

思远下马牵行,进了城门,但见城中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武军笑道:“在黄河边上就是不一样,人都比邺都多些!”解力笑道:“武大哥若是想逛窑子,那还是等改日吧!”武军脸色一阴,啐道:“呸!你小子一天不会说点正经的啊?”解力一笑,转头道:“月大侠,找见铺子让大伙填饱肚子,休息休息,吃完饭再赶路吧。”思远嗯的一声,扬声道:“大伙去吃饭吧!”众人欢呼一声,这些人都是精壮汉子,早已肚饿,只是适才一直没到澶州,不敢吭声罢了。

武军笑着拍拍解力肩膀道:“你这水耗子总算说了句人话!”解力一惊,疑道:“难道大哥一直不知道小弟在说人话?那大哥一直在说什么话?”此话一出,周围几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武军暴跳如雷,又与解力斗起嘴来。天痕呵呵一笑道:“爹爹,这两位叔叔真是好玩。”思远一笑,扬声道:“诸位走吧!”

思远率众寻了间小饭馆,见还算干净,便进去坐了下来,小二见一下来了九个人,立时满脸堆笑,甚是热情。思远点了几份菜,叫小二多盛些饭,便不再言语,小二心中暗骂,躬身而去。

思远点罢菜,但见武解二人还在争执不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不便劝说,便将目光放向店外街上,忽感寒光袭来,思远发现街上有一人盯着自己,那人面目清癯,眸色神丰,留着一缕山羊须,约模四五十岁,头上歪歪戴着一顶道士帽,一身白色道袍弄得污迹斑斑,几乎快成灰袍了,盘膝而坐,面前设着个摊子,幌子上写两个大字:算卦。

思远见那老道冲自己微微一笑,笑容诡秘,当下皱眉转过头来,思远生平最厌恶这些以算命等类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但见武解二人信口雌黄,逗得众人俯仰大笑,也不觉轻笑两声,忽听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却见那老道已站在眼前,双眼含笑道:“几位大爷要算命么?”

思远一惊,这老道不知何时竟来到身旁,正欲说话,却听武军气呼呼道:“老道士来得好,帮我算一卦,看看我与这水耗子前世是不是有仇,整天和我过不去。”大手一指,指向解力。

解力含笑不语,那老道笑道:“好!”说罢左手一翻,掌心之中躺着一枚铜钱,外圆内方,泛着青绿。

老道将铜钱连撒六次,得出卦象,却不觉皱眉,武军奇怪问道:“老道卜得了个什么卦?”老道忽笑道:“是个‘比’卦,水地比,坎上坤下。”顿了顿,又道:“此卦并无变爻,当从卦辞来看,周易卦辞曰:‘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

天痕以前对算命就甚感兴趣,正听得仔细,此刻不由问道:“什么意思啊?”老道笑道:“也就是说此卦吉祥,还应再次占筮,做事之人应当先前永远守住正义,便无灾祸,否则祸事将并行而来,后来之人必遭凶险。”说罢似笑非笑看了思远一眼。

武军气道:“老道,我叫你卜我与这水耗子有没有仇,你卜些什么?”那老道嘿嘿一笑道:“不忙不忙,此卦卦中有卦,待老道再卜一卦!”说罢又掷起铜钱来。

思远见众人都围着这老道,也觉这老道说话好似隐藏着什么,便斜眼望着,看着老道故弄什么玄虚。

但见铜钱落定,那老道呵呵笑道:“这便明朗了,此卦卜得‘同人’卦,天火同人,乾上离下,变爻落在六二,卦辞曰:‘六二,同人于宗,吝’意思就是说只与宗族人和同则难行。”说罢老道抬头看着武解二人,又道:“先卦得‘比’,乃象二人靠近亲密无间状,有亲辅、依附之义;后卦得‘同人’,与人和同,其亲辅之情达于旷野。呵呵,二卦合一,若老道没猜错,两位当是同宗胞弟,既是兄弟,何来仇怨。”

众人哄然大笑,一人笑道:“老道卜忒也笨了些,这旱鸭子和水耗子怎么可能是兄弟?”那老道神色微变道:“怎么?难道老道卜错了么?”思远笑笑,转头却见武解二人神色惊异,解力敛容抱拳道:“道长深通易理,我们正是同宗胞弟。”武军张口喃喃道:“道长也太神了吧!”全场无不哗然,都大吃一惊,一人问道:“武大哥,你真与解兄弟是胞弟?”武军点点头,眼睛盯着老道。

思远亦感吃惊,却老道捋须呵笑,天痕笑道:“爹爹,这老道长真神了!”一时间众人纷纷掏钱算卦,老道也不含糊,钱分文不少,卦也丝毫不错,卜一卦中一卦,弄得众人惊叹不已,小天痕在旁越看越奇,忍不住转身道:“爹爹,给我钱,让老道长帮我算一卦吧。”思远皱眉,正欲叱喝,却听那老道笑道:“小孩卜卦,老道是不收钱的。”

小天痕大喜,转过身来道:“真的么?那老道长帮我卜一卦,好吗?”老道抛着手中铜钱,道:“不知小公子要算什么?”天痕想了半天,回头道:“爹爹算什么啊?”思远见这老道卦无不中,也知道玄虚在哪,便道:“道长既能知道以前的事,想必也能知道以后之事吧,那就算算犬子以后的前程。”天痕一听,拍手喜道:“对啊!”

老道嘿笑一声,道:“易者,知往推来也。”说罢又将铜钱撒了六次,算出卦象。

天痕见老道拧眉不语,心里不禁忐忑,问道:“老道长,卜得什么卦?”老道叹口气道:“此卦甚不明了,卜得‘明夷’卦,地火明夷,坤上离下,变爻落在上六,卦辞曰:‘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也就是说天空晦暗不明,开初之时,日升于天,后入于地。”

天痕听不明白,道:“那是什么?”老道笑道:“小公子的一生,晦暗不明,但始终如那灼灼烈日,东升西落。”武军道:“那是吉还是凶?”老道摇头道:“这个老道便不知晓了。”思远冷道:“怕是道长算不出来吧?”

老道一笑,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老道卜卦只不过求个凶吉,但人之一生,祸福不知多少?焉是老道能说得清楚的?”思远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武军嗯的一声,道:“道长说得有道理,敢问道长如何称呼?”老道轻捋山羊须,道:“老道扶摇子。”武军抱拳道:“扶摇子道长,你算卦如神,卦无不中,不才想再求一卦。”

扶摇子笑道:“大爷给钱便算,何来求与不求?”

众人一笑,思远愈加皱眉,心想这老道真是贪财,解力当头给武军一下,笑道:“你小子想算算有没儿子么?”武军啐口痰道:“闭上你鸟嘴,我武军岂是这种无聊之人。”说罢转头正色道:“我们几人欲前往东京,求道长卜个凶吉。”

众人一听武军要卜此卦,俱面色肃然,思远也不禁动容,齐齐看着扶摇子。

扶摇子收过钱,道:“不知各位大爷欲办的事是小是大?”解力道:“自是大事。”扶摇子颔首道:“既是大事,须从三才,老道且卜上三卦,以暗合三才之数。”说罢手中铜钱连撒三六一十八次,算出卦象。

不料却见扶摇子惊呼一声,道:“此行乃有大凶之象,诸位大爷还是不要去了。”在场之人无不惊骇,思远见这老道信口胡说,此刻又扰乱人心,不禁勃然大怒,道:“老道休要乱讲,此刻方在澶州,你怎知会有大凶?”

扶摇子摇头道:“大爷莫怒,老道首卦得‘无妄’卦,天雷无妄,乾上震下,变爻落在上九,卦辞曰:‘上九,无妄行有眚,无攸利。’意思是说无所冀望而行则有灾眚,没有什么利。有灾无利,那便是凶了。老道次卦得‘坎’卦,坎为水也,坎上坎下,变爻落在初六,卦辞有曰‘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也便是说重重坎险,入坎险穴中,凶。诸位大爷要去龙潭虎穴,必要经历重重险阻,实为凶兆。老道末卦得‘师’卦,师即众人之意,地水师,坤上坎下,变爻落在六三,卦辞有曰:‘六三,师在舆尸,凶。’那就是说出师疑惑,以致战败,载尸而归,凶。各位大爷若真要闯这龙潭虎穴,必是战败,恐有性命之忧。三卦合一,三才归元,诸位大爷此行无所冀望,若如进那龙潭虎穴,经历重重险阻之后,最终会战败而亡,各位还是莫要去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思远越听越怒,忖道:“此人蛊惑人心,再这般下去,众人未到已怯,如何救人?”当下沉眼喝道:“胡言乱语!给我滚出去!”武军也怒道:“老道也是,即收了钱不会说点好听的,呸!真他妈晦气!滚!”

扶摇子呵呵一笑,也不气恼,道:“大爷叫滚那老道就滚了。”说罢当真走出小店去了。

思远怒气未消,见饭菜还未上来,不由猛拍桌子,道:“小二,菜呢?”店小二适才见老道卜卦,端着菜竟看迷了,被思远这一吓,才惊醒过来,连忙端菜过来。

思远沉声道:“众位兄弟,适才那老道信口雌黄,大伙别听他胡说,也别放在心上。”武军呵呵一笑,道:“不会不会,大伙好久没出来,饭菜没上就找点乐子,谁知这老道不识抬举,月大侠,咱们吃饭吧!吃完还要赶路呢。”

思远颔首,举箸进食。

忽听有人呵呵一笑,唱道:“糊里糊涂度年岁,糊涂醒来糊涂睡……糊涂不觉又天明,复向糊涂埋心肺……明明白白又糊涂,糊涂饮酒糊涂醉……世人难得不糊涂……独我糊涂有真味。”声音洒月兑不羁,颇有几分嘲意,起初明晰,渐渐渺渺,宛似一阵清风拂过,终淡不可闻。

思远匆匆吃饭,也未在意,只觉此歌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在哪听过,心中轻叹一声,默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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