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传奇 一九二、风火相激

作者 : 格言

申请书批了,是在一年以后。

但这在厂子里也算是一个新闻。老天爷,几百人的厂子,上面还有几千人的大公司,可不是一个小的单位,一个女孩子,一个上班时间不长的女孩子,竟然一下子成了正式党员,这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花想容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这种注目,不单是有车间的,它一下子把影响扩展到了厂子里边。

在车间里,和花想容关系好的姐妹们,一见花想容会笑嬉嬉地向她道喜,问她要喜糖吃。

“这是个什么喜事呀,还吃什么糖呢?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请大家去喝酒,糖一定要管够,你们谁要没有喝醉,我不许你们走。”花想容还是小孩子的一派天真,和大家开着哈哈,开着玩笑。

“这是你的政治生命呢?比什么结婚生孩子重要多了。人家说,这才是人生的第一大喜事。什么结婚生孩子,那只是建立一个家庭,没有啥了不起。”有懂的人,给花想容提示着。

花想容抓住了这人的话柄,说:“那好,我拿我的政治生命,来换你的老公,你干不干,要干的活,现在就开始。”

和花想容开玩笑的人也拍着胸脯说,“换就换,结婚快十年了,早都用烦了,想不到有人还要,要就给你,你可看好,这种货色不退的。”

正在开玩笑的时候,和花想容开于笑的姐妹的老公推着一个汽车的轮胎从车间里面出来了。他戴着白手套,可给柴油染成了黑黄的颜色。本来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脸,可在车间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看到大家嘻嘻哈哈地望着他笑,那个小伙子看到自己的老婆也在场,就小声地说了一句,“干啥呢,你们这么高兴。”

有快嘴的人说,“正要给你换个老婆呢。”

小伙子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子朝一边走去。

有人喊:“你们家领导,把你卖给小花了,快收拾一下,一会跟人家小花走,让她把你领回家。”

小伙子回头说:“把我换给你还差不多,换给人家小花,倒找钱怕人家还不要呢!”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和花想容不是一个档次。

花想容这时也带了人来疯,她涨红了脸说,“咋不要,要哩,一会下班了就跟着我走,你老婆不要你了,我要。”

小伙子无言以对了,笑着推着轮胎跑到一边去了。

姐妹们开始耍笑花想容了,“你一个姑娘家,要人家结过婚的老公,羞也不羞,刚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现在也算练出来了,什么玩笑也敢开,什么话也敢说了。”

“是呀,跟上啥人学啥人,跟着你们,我只能学着开开玩笑,逗个乐子。咋,兴你们开玩笑,我开一次就不行吗?”

“我们是结过婚的,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还是一个黄花娘娘,你要是这样胡说八道,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就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不也挺好的吧。”

大家哈哈大笑了,“好呀,我们就等着你,看看你是怎么样地学做老姑娘啊。”

姐妹们开这种玩笑,花想容觉得还好对付,可遇到厂子里的男工开类似的玩笑,她就感到有点难了。

有一次,厂里的一个老光棍,嘴上叼着一根烟,走到了花想容的面前说:“花想娘,你在忙些什么?”

花想容抬头看了一下,知道他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有应声。

“怎么不理人呢?我正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装着好象没有听见一样啊?”

花想容只好说,“你看我不是正忙着吗?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个老光棍蹲在了花想容的面前,离她很近,用眼睛仔细地从头到脚把花想容看了一遍说:“小姑娘长得还真不错,黑黑的脸儿,亮亮的眼眼,身材也不错,真是朵黑牡丹啊。”

这样的看人的眼神,真让花想容受不了。她忍受不了一个男人,一个成年的男人,那么长时间地看着自己,因为她不习惯于和一个异性对视。当对方把视线从她的面部移开,扫到胸脯以上的时候,花想容总是很紧张,全身一阵一阵地发紧,好象冷得受不了。

“有事你快说,没有就回去干活去,我还正忙着。”花想容的小脸板上了。

那个老光棍并不知趣,她还在没话找话地胡缠:“花姑娘,听说……”

花想容不爱听了,“好好地说话,把舌头调顺了。什么花姑娘,我有名字,叫花想容,要么叫小花也行,一句一个花姑娘,好你是日本鬼子一样……”

花想容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

老光棍说:“听说你入党了?”

花想容回答:“是呀,我写申请到现在一年多了,现在转正期过了,当然要转正了,这事你不知道吗?噢,我忘了,你不是党员,那不能怨你,可也不能怨我,我没有义务给一个党外的同志汇报我是不是入党了……”

老光棍不好意思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也就过了那么一刹那,他立刻在脸上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入就入了吧,不就是一个党员吗?咱们厂有几十个,咱车间也十几个呢!入那个有什么好,不给涨工资,一个月还要你交钱,你知道现在什么最时髦吗?万元户,十万元户,百万元户,报纸上天天都在登这个,人家现在都在想着发财,想着怎么弄上个经理厂长什么的。只有你这样的屁事不懂的,还整天巴结着厂长,入个什么党。我跟你说吧,厂长也就那么点本事,没事哄个小姑娘,骗那些老实的人入什么党,然后再天天跟你讲奉献啊,贡献呀。什么狗屁,说白了就是让你白干不给钱。世上有白干的事吗?世上有不掏钱就有人干的事吗?还傻了,我是看你可怜,才跟你多说了两句。谁让你跟我的小妹妹一般大的年龄呢……”

没有等老光棍把这话讲完,花想容的火就上来了。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思想。跟学校老师说的,跟厂里的领导说的刚好相反。还有就是这家伙流里流气的样子,什么哄小姑娘,什么谁给你入的,这不是流氓话吗?花想容一下子站直了,大声地说:“你说什么,你这不是反宣传吗?你看我年龄小,故意来找事吗?我入了党,那是光明正大入了。是在咱们车间入的,主任是介绍人,怎么样?那是同志们看见我符合党员的条件,还发展我的。你不服气吗?不服也是白不服。你没有看看你的亲子,四十好几,一脸的折子,混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个,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要人缘没有人缘,整天就在妇女堆里找个嘴上的便宜。跟你说了吧,你再看,也是看人家的老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咱们车间没有一个女人会看上你,将来还是打一个寡妇,或者打一个农民过一辈子吧……”

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勇气和胆量,花想容突然好象变得能说会道了,脑子的思维也好象变快了。她尽情地讽刺着这个老光棍,尽量地找些难听的,能打中他要害的,能让他在人面前低下头去的话说着。

光棍一开始没有反应上来。大约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会跟他一个大男人翻脸。一般在厂子里的同志间开玩笑,说到人家不喜欢听的东西,对方就会起来走掉。大家几乎是在用着无声的冷落回击的。

可是今天花想容用了街上对骂的方式,许多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都围了过来看热闹来了。

老光棍道:“我打光棍怎么了,光棍不是人打的。告诉你,老子打光棍不是找不到,而是象你这样的臭女娃子老子看不上。你看看,脸黑得象个锅底,腿又短又粗,简真象大象的腿,名义上是个女人,那里有一些女人的样子。”

人群中立即有人嘲笑老光棍道:“怕是你来骚情,人家不买你的账,你恼羞成怒了,才说人家不好吧。狐狸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在咱们厂,几乎来一年女人,你都要看一回,每一个都没有看上……”

许多人跟着哈哈地笑着。

老光棍脸不红也不恼,他对大家说:“我是好心,听说她入了党。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不去好好地谈恋爱,不如看电影,不去逛大街,整天跟厂子里的那一帮子啥都不会,跟会折腾人扣钱的主混一起,这将来还不要成了一个母夜叉呀。”

这时候转上来的人群的声音有点乱,有人在应和着老光棍的话,有的在讽刺着老光棍,有的是看热闹的人,还有人在互相开玩笑。反正车间里有点事,大家都可以休息一会,可以松一口气。在最近越来管得越严的情况下,工资和奖金和干活的多和少挂起钩了,病假和事假越来越难请。主要的原因是现在私人的汽车太多了,他们和公营的公司抢生意。他们可以随意的搞价钱,还国营的公司定了一个死价,谁也不敢动。汽车司机们,宁愿空着车回来,也不敢便宜一点拉一趟回头货。整个公司的经营不景气,也影响到了修理厂,修了的汽车不少,可另外的厂子欠着钱,修理厂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光棍越说越得意,他开始指桑骂槐,说起了公司以前的某位领导,屁的本事没有,就会搞破鞋,公司的几位科长全是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等他被红卫兵打倒的时候,一交代,这些女人全是他们姘妇。

这不知道是那一辈子的陈年旧账了。新来的人根本不知道所说的人的名字,更无法断定故事的真与假。好在工人听话,也没有寻根问底,大家听了也就听了,就当是一个古代的故事,暂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可花想容听明白了,这家伙是变着法子骂她和厂长。可人家提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说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不好反驳。看着许多人很有兴趣地问着这个家伙,而这个老家伙唾沫星子四浅地得意地诉说着,她真想冲过去,给这张可恶的脸上一个响亮的巴掌。可是不能,她要打了,只能证明人家说的就是她的事。

说实话,花想容觉得师傅是正直的,是好人。不管是对厂子里对车间还是对师兄对花想容自己,都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更看不出来有什么坏心肠。可车间的许多人,就象这个老光棍,总是那样地把一个好人想象成一个坏人,一个比坏人还要坏的人,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样想的?

正要花想容无可奈何的时候,师兄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了。他身后领着另外的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司机。师兄把老兴棍叫到一边,对那个司机说:“你的车是他修的?”那个人点点了点头。师兄从人群中找了两个老年的工人,让去再那

个人的汽车再检查一次。然后对老光棍说:“你看看你干的事?给人家修车,轮胎螺丝没有上好就让开出去了,结果半路上一只轮胎飞了,汽车翻了,还好,是在平原上,没有伤人。刚刚检修过的车,出了这样大的问题,你说按制度该怎么办?”

大伙惊呆了。老光棍刚才得意的样子也不见了,他低下了头,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把一个已经秃了的脑顶留给大家。

好半天光棍才说:“主任,扣呗”。

主任生气地说:“扣是轻的。这样的事故,弄不好是要处分的。还好,没有伤人,要是伤了人,弄不好你要坐牢的。你呀你呀,四十几的人了,让我说什么好,这次你害得我弄不好也要背处分。”

花想容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现在她弄明白了,谁对谁错。老光棍的道理,原来是行不通的。他的话,全部要反着听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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