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是我每个月必去的地方。每当一发工资,我留出生活费和买书的钱后,把剩下的钱全都寄给了家里。那时爸妈都没有事做,生活开支基本就靠我支撑着。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龙口邮局不办理汇款业务,我就花两元钱坐车去黄城邮局。每次我都会在汇款单的附言栏里写下:爸妈,我在这里很好。
在离邮局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小书店,店主是一个叫刘恩的残疾女孩。因为常去那里看书,时间久了我们就认识了。刘恩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孩儿,七岁时的一次独自逛商场,不慎从四楼掉了下来,摔断了双腿。是年迈的女乃女乃背着她读完了小学。刘恩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并且都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她一直和女乃女乃相依为命。二十岁时,为了不再拖累女乃女乃,刘恩在家住黄城的小姨的帮助下开了这个小店。
而更加让我敬佩的是,刘恩在开书店的同时还在勤奋地自学,已经拿到了大专文凭。我的很多书都是刘恩送给我的。后来我再去的时候,刘恩的书店已经被拆迁了,不知她又去了哪里。
在龙口这个打工者泛滥的地方,受歧视几乎是每一个外来打工者都会经历的事情。
一次上中班,我正满头大汗地拖着一大捆废料往料车上放,这时带班主任走过来对我说,让我替他老婆干会儿活(他老婆也是这个厂的,做着最轻松的工作),因为他老婆要吃饭。带班主任谁敢惹呀!尽管我用余光看到一边的龙口男人一脸的不悦,但我还是拍了拍身上的料沫儿,走到了带班主任老婆的机器旁。
主任老婆这顿饭吃得可真够长啊,足足吃了有一个多小时。当我再次回到自己的料台前,万万没想到的是,迎面而来的却是龙口男人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一巴掌可真重啊,我被打得倒退了四五步,最后一坐在了地上。
我的嘴已经张不开了,颊骨仿佛被打碎了。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愤怒、委屈、惊吓、是当时最真实的感受。我咬紧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泪眼朦胧中我看见龙口男人正用手指着我的脑门儿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我吃力地从满是料沫的水泥地上站了起来,这才看到,此时全车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正看着我。心底极度的愤怒与屈辱迫使我抓起旁边的一根半米长的废料朝面前的龙口男人奋力扔了过去(没打着)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凭什么打我!”“凭的就是你不把老子放眼里!”龙口男人躲过我扔的废料,高挑双眉,笑着说。那笑容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后想起,都会感到恶心。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带班主任那里讨说法,带班主任正端着大半饭盒放了很多辣椒油的凉皮不紧不慢地搅拌着。看到我过来,头也不抬地说:“行了,回去干活吧。”此刻我真想朝他那猪肝色的胖脸上狠狠踹两脚,可是我没有,我不敢。
我第一次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可又想,走了去哪里?厂里还押了三个月工资怎么办?家里还急需用钱,怎么办?我恨死了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没有文化的穷打工妹!我一边挑着料,哭干了泪水,哭肿了双眼……
是的,穷人,是没有尊严的。我当时就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