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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水盆里,清晰地倒影房顶。壁水一直安静地看着房顶,他水质的本体,同四国所有人的灵力都不同。所以他早看见了房兔,就他的判断,房兔的身手决不在他之下。他没有告诉蓝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常被蓝改欺负,他想看蓝改出丑。
不过令壁水想不到的是,他的沉默却令蓝改警惕。适才蓝改全身心投入文书,没有丝毫提防,此刻他恢复了状态,虽然没有发现房兔,却也感到了屋中灵力的微妙异常。
屋中的气氛骤然压抑起来,蓝改握了握拳,脑海中响起了轻云对他说的话。
“如果一定要将修炼者分类,简单可分为二类,一类是天才,譬如小一,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另一类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你和我还有许多人都属于后者。以你的质地,能有今日的成就已经是奇迹。幸好你懂得舍弃,最终选择了毒术。但毒术终究难登大堂,如果遇见真正的高手,你未必能讨到便宜。所以,我建议你,当面对强敌时,不要太信赖自己的毒术。”
蓝改深吸一口气,轻轻叹了一声。轻云的话他早反复思索过无数次,可是他最擅长的是毒术,危急关头,他能仰赖的只有毒术。
伴随着这声叹息,房兔和蓝改二人同时动手。
房兔很清楚,既然她发现不了第三者,那么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了她。她必须先发制人,拿下或者伤了蓝改,才能逼出第三人,才有余地。她心念一动,凌厉的剑气顿时笼罩房间。青光一闪,手中软剑笔直,没有任何花哨直刺下去。
蓝改只有一个动作,抬手翻腕,袖中的粉尘在剑气的逼迫下,倒有一多半回落他自己身上。
同一时刻,楼下正在接待李丽葳主仆二人的蓝十一,斟茶的手缓了缓。她抬头往蓝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手下细长的茶水一滴不漏地落入茶盅。
房兔出手就是龙凤剑诀第二诀龙飞凤舞,瞬间满室剑影,幻若龙凤狂舞。房兔早不是当年元宫的李舒兔,同样招式的龙凤剑诀威力远胜当年,只有一点不同,现在的房兔没有杀气。饶是如此,笼罩在剑气下的蓝改依然感到了恐怖的力量。他的衣裳在房兔出手后那一刹,丝丝割裂,原本的静室忽如刮着狂风的荒原,风似刀割,面上剧痛。他撒出的毒粉纷纷坠落,落到他面上被剑气割开的伤痕里,混入血液。眼看无数个剑头向他逼近,蓝改只觉得腿脚发软,竟是动弹不得。如果蓝改没有经受过五海的改造,不是常年与药剂打交道,那么疼痛和毒粉带来的麻痹感会使他立刻就躺倒。
为什么?为什么毒粉对来人毫无作用?不,不仅是毒粉,张记的二楼,他的整间屋子都涂过一层特殊的药油,甚至他点燃的无味香片也是种定向性毒术,可是来人不仅进入了二楼,还直面了他的毒粉。倒下的是蓝改的意志,他深知自己不是强者,但也相信他距离强者并不遥远,可是房兔却让他领悟出一个事实,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的毒术没有意义。
房兔并不想杀了蓝改,她只想令他失去抵抗能力。但是蓝改的坚持多少使她有点意外,他还很清醒,不过,也就到这个程度而已。软剑将刺中他周身十个命穴,她将带走他。
狂风忽止,地上滴血,一滴几点,“啪嗒”,接着是一盆水浇在了地上,化开了血迹。房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她的剑没有触及蓝改的身体,一个水形的怪物在最后一刻突然挡在了蓝改身上,不,是团团围绕住蓝改的身体。这就是第三人吗?
泛着金光的水团整个倾倒于地上,蓝改强作镇定,喝问:“你是谁?”然而令他气恼的是,女人的眼光只在地上的壁水身上。
“干掉她!”蓝改狠狠道。
壁水保持沉默,实际他有苦说不出。他的特殊体质,对灵术反映极大,对武技却几乎免疫。他本以为房兔的剑术再厉害也不过是武技的一种,所以信心十足的替蓝改挡下了龙凤剑诀,却没有想到,龙凤剑诀糅合了灵术。现在的他被房兔所伤,短时间内决不是房兔的对手。
壁水躺在地上,忽然想起早年还是弱小水灵生活在鄄河的日子。那时候他渴望岸上的生活,羡慕着甚至
妒忌人类的安详快乐。那些早出晚归的渔夫们总是在他头上津津乐道着琐碎家常,偶尔也会提及四国的高手。那时的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人们嘴中传说的人,真正的生命就应该像那些人一样释放光彩,辉煌荣耀的度过一生。终于有一天,他获得了奇遇,又经过漫长的修炼,他终于能化形,变成一个人,而就在这时候,他遇上了傀其多,然后是蓝十一。与其说他被蓝十一抓住了元神无法逃月兑,倒不如说他被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深深吸引。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喜欢,恋水的他强烈的感受到蓝十一的性灵同他一生赖以呼吸附着力量的源泉同出一辙。只是他看不透那双眼,还有,他不明白,武者所谓的荣耀就是从打杀中来吗?
“你在干什么?”蓝改打断了壁水的回忆,却听房兔冷冷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已经动不了了!”
蓝改一怔,蓝十一不在身边,壁水指望不上,他只能靠自己。
茶水散发出浓郁的花香,李丽葳呷了口,笑问:“执事似有心事?”
蓝十一一手提着茶壶,一手却在身前做了一个叫李丽葳目瞪口呆的动作。食指与中指指天,无名指与小指指地,拇指指着自己胸口——这动作对所有卜师来说最熟悉不过了,这是起卜式。即便是多莫诺和无心,在他们没有达到最基准的卜力之前,都无法摆月兑这个难看的动作。
“执事在跟我开玩笑?”李丽葳失笑,“在我面前起卜?你也是卜师?”即便李丽葳未成为真正的卜师,但她的卜力已可以不用起卜式。
蓝十一没有理会她,一层极淡的蓝灰色从她二手间如烟似雾般升起。李丽葳一呆,随着烟雾迅速转浓,她再也笑不出来,她感到蓝十一确实释放出了卜力,且这卜力越来越强。
“这是……”李丽葳看到,蓝十一手中的茶壶壶嘴自动喷出水流,略带褐色的水缓缓在她二手间凝固成二行字。
——天不强,以智识而补;
力未逮,当致命遂志。
“这是谶语!”李丽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少女,分明年龄比她要小,容貌更是天壤之别,可她却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开谶卜语。究竟谁才是卜师?
水倏而聚拢,重流回茶壶。烟雾消散,蓝十一沉静的声音直接说进李丽葳心坎。
“天分不够,可以通过智慧的增强而改变。力量不够,应该抱着足够坚定的意志,穷及一生甚至以性命来实现。”
“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不是卜师,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蓝十一没有说,其实她只想尽力感知下蓝改的情况。
李丽葳只觉心脏停止跳动,第一次尝试就做到如斯地步,那么她多年的苦修算什么?
蓝十一放下茶壶,清冷地道:“对于已经发生的事,与其追着事态走,不如直接溯源。李小姐,你还有很重要的话没说。你究竟来张记做什么?”
李丽葳振作起来,对方的谶语已经很明白了。也许她有一些天分,但还远远不够,而力量则更加不够,可她却是元国未来的卜师,成为继无心之后元国最强的卜师就是她的信念。这半天的遭遇改变了她过去的观念。那就是,万不可自以为是。
蓝改咬紧牙关,心底里忽然涌出一股力量。他不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对手,但不代表着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仔细凝看房兔,他终于发现了蹊跷。女人的皮肤有点青,所以,这不是她的肤色,而是以灵力覆盖在身体上的防护,难怪几种毒药都奈何不了她。
房兔的目光回到了蓝改身上,比青庚桓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身份是个商人,可身手修为和侍卫都不是普通人,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修为更高的少女,和一个怪物。她选择留在青城帮青庚桓一把是正确的,若让二位王子面对这些人,任何的损伤元国都承受不起。只是为什么,青庚桓会招来这些人?
她思索之际,蓝改忽然后退。看着少年战战兢兢的脚步,房兔没有大意。示弱是不能骗过她的。
“你还能做什么?你的同伴已经不中用了,你的毒药对我无效。”软剑再次闪出青莹光芒,“我的剑诀你根本抵挡不住,少受点罪吧,跟我走吧。”
蓝改鼻哼一声:“我的执事马上就上来了,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而我只要坚持到她来而已……”随着“而已”二字,蓝改的双手按到了身后的箱柜上。
狂龙癫凤!房兔使出了第三诀。剑如狂龙,凶悍威猛,剑影似凤,酒醉癫狂。地上,一道白光嗖一声窜向蓝改,壁水竭尽剩余的气力,并不是要保护蓝改,而是缩起身形,躲进了蓝改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