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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傀其多很快像丢烫手的山芋一样把金条丢回了桌案。粗鄙的手段,效果却一点不粗鄙。金子世上谁人不爱,可把主人家的金子拿着玩,意义就不同了。傀其多盯着桌上的一堆,第一次觉得钱财居然那么恶心。
无论他碰或不碰,都已经被人摆了一道。
不多时,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男孩提来一个食盒,取出食盒内碗碟,码放桌上。
“我家姓秦,我叫秦十三,我上面还有一兄一姐。”青庚希自说自话,“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张多多!”傀其多没好气地答。
青庚希再次转过身来,拾起地上金条,放回原位,稚声道:“张大哥真是个有趣的人。”
傀其多重新打量他,莫非四国最近风水太好,养得小崽子一个赛一个精?说话都是滴水不漏?蓝十一就不用说了,蓝改也够傀其多头大的,现在倒好,又冒出个小鬼头。丝毫不提食盒旁黄白,只道有趣,可无论他言辞如何巧妙,却掩盖不了身上的灵气。
青庚希盯着他微笑道:“很想让家姐认识张大哥这样的人。”
傀其多心下疑惑,嘴上却道:“贵族小姐不是我这样的粗人有幸结识的,多谢小兄弟美意。”
“也许张大哥原就认识我家姐呢?”
傀其多更觉得莫名其妙:“我长年行走利国内地,如何认识你家小姐?”
青庚希叹道:“你既不识我家姐,为何在棠滔水畔昏迷不醒之际,口口声声唤我家姐名讳?”试探不成,青庚希选择了直截了当询问。
傀其多瞪圆双目。“你说什么?我喊你姐名讳?”
青庚希眼中似有泪光:“我家姐叫十一。”
傀其多一时头脑空白。他只记得鄄河水底被无形怪物纠缠,窒息而晕,却不知迷离间他喊了十一的名字。
“你认识我家姐?”青庚希见他模样,竟抓住他衣袖,摇了又晃,“你说话啊,张大哥?你何时何地见过我家姐?”
傀其多被他一晃,回过神来。
“我连你都不认识,怎会认识你姐?”傀其多低声道,“你听错了吧?”
青庚希缩回手来,神色黯然。以青庚伊元国嫡公主的尊贵身份,岂会轻易结识利人?可他与青庚桓却真心希望这个张多多真的认识她。
“多谢小兄弟搭救,张某身负要事不便久留……”
傀其多还未说完,青庚希就转身离去。傀其多一脸茫然坐回床上,理不清头绪,等他推门而出,门口已站满侍卫。先前的***温婉道:“还请张公子静心休养。”
傀其多这才惊觉出自己出了问题,他的灵感竟微弱到察觉不出周围状况。想来他刚才在寝室里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对方眼底,早知如此他该率性到底。
都怪那水中怪物!傀其多甩门而回,他被逼使出浑身灵力后,五海空旷仅残留了一丝游灵,没个十天半月调养,还真出不了门。
傀其多在屋内砸碗摔碟,弄出好大动静后,最后来了句:“老子不喝稀粥,给老子上酒上肉!”
他隔壁房间内的青庚桓模了模鼻子,对青庚希道:“你还真没说错,这是个有趣的家伙!”
同一时间,一驾华丽的利国马车从南门进入了青城。马车径自来到青城的商街,原蕴蓝广怡馆现在青城最大商家木德堂门前。车上下来三人,一位年轻男子带着一双少年。三人皆一身利国贵族装扮,领头的男子容貌清雅,云裳飘然,腰间皓玉无瑕,脚下雪履月兑尘。木德本就是元国老字号官商,有眼色的小厮立时上前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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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尊驾如何称呼?”
答小厮的是左边少年:“利国传银。”
小厮倒吸一口冷气,他身后早有同伴前去通报。
“三位请。”
三人被带入一间宽敞明舍,小厮退下后,先前说话的少年叹了声:“这就是广怡馆?”
年轻男子点头道:“物是人非。”
另一少年好奇地看着二人,他的容貌装扮与说话少年一模一样,但神情却迥然不同。
这三人便是云凫、蓝十一与壁水。云凫乃云雾族长云巍岫之子,往年奔波蕴蓝都城与东关二地,对蕴蓝都城再熟悉不过。
蓝十一与阿牛追寻傀其多到棠滔断了线索,并没有急于当夜潜入蕴蓝都城,而是先行回芳,妥理诸事后,邀云凫次日同往。即便她连夜潜入蕴蓝都城,彻底失了傀其多的音讯,也无从找起。元治理下青城异常严谨,所以蓝十一打着商人的名头,白天入城。利国传银坊的名号果然好用,三人没等多久,木德堂的大掌柜便来了。
照例又是寒暄开场,蓝十一与壁水随从身份,没有言权。
木德的大掌柜李全雍年过六旬,眼光老辣处事精干,丝毫不冷落二位少年。一听云凫报出姓张,他便留上了心。二年前李全雍曾听说利国落蝶出了个张府,管事的就是年少孩童。不少人只当奇闻听了就忘了,何况没过多久,张府就销声匿迹了,但李全雍却记下了。少年商人,即便年岁与二少年不符,可恭敬总没错。
“三位张公子来我青城,不知有什么我能效劳?”客套之后,李全雍问。
云凫微微一笑,道:“李掌柜客气了,我想问下元国海盐的买卖。”
李全雍一怔,利国食盐产量也不低,为何舍近求远,购买元盐呢?
“张公子,你也知道海盐并非一般货品。不提盐道艰难,光一道批文就得捣腾数月,何况利国不缺盐啊!”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想云凫却这样答他,李全雍更加疑惑。
“珍珠的生意我也很喜欢。”云凫又提及第二样李全雍不能应承的买卖,“自蕴蓝国灭后,元国海珠一支独秀,只是利国市面上极难看到。”
李全雍苦笑道:“张公子若喜欢海珠,送个一斗半斛的,我还做得到。但这海珠的生意也跟海盐一样,需上方批文。”
云凫又笑了笑:“倒是我为难李掌柜了。”
二人又论及其它买卖,均是云凫感兴趣的难做,临到末了,李全雍几乎怀疑对方是来耍他的,不过云凫最后一句话却叫他明白了。
“这样吧,我们先到城里转转,回头再来见李掌柜。契总管还交代我采办些蕴蓝货品。”
李全雍面色不变,和声道:“可是张公子,现今城内几乎见不着蕴蓝老货。”
云凫一副了然道:“我明白的,转转看再说。”
三人告辞,李全雍亲自送到门口。只听最后那少年上车后道:“海珠那么难弄吗?你要多少我给你弄多少!”
李全雍只觉血气上涌,张公子的声音轻轻传来:“我要你的做啥?我有比海珠更好的珠子!”
马车缓缓走了,李全雍急急跑了。
车内,闷了半日的壁水连珠炮似的问:“比海珠更好的珠子是什么?我以前只见过蚌珠,有白的黄的黑的紫的,你那是什么色的?”
蓝十一笑了笑:“蓝的。”
云凫接着道:“蕴蓝之珠。”
壁水陷入了沉思:“好象哪里听过。”
蓝十一微微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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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李全雍的上报,青庚希对青庚桓道:“青城南部开埠后至今没有蕴蓝商人,今儿传银坊倒给我们提了醒。以前无心打压得紧,不放蕴蓝一个商人。但话说回来,蕴蓝人确实古怪,按理说青城是他们的故地,即便没有蕴蓝王族,这里依然是他们的家园,可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呢?”
青庚桓漠然道:“这是恨。蕴蓝人憎恨我元国,毁了他们的家园,杀了他们的君主。所以我元国即便得了蕴蓝,却是个空壳。得蕴蓝者得天下,我们没有得到真正的蕴蓝,离得天下远着呢!就连蓝石矿的位置都不知道,更别提偌大的青城地界,竟找不出几个蕴蓝人!”
青庚希叹了声。
“什么时候契鲜肯回青城便好了!”青庚桓想了想道,“盯着那三个利人。”
“他们会不会冲那人来的?”青庚希问。
“也有可能,那利人不简单!”青庚桓冷冷道,“你我分明听得一清二楚,他昏迷不醒之际,口中喊的是‘十一’!醒来却否认,当我们二个是聋子不成?”
“但是王姐怎么会结识利人?”
“氐疯子不是常说一句‘是秘密都会解开吗’?你等着看吧,我来挖出他的隐秘!”青庚桓冷笑道,“无论他口中的‘十一’是不是王姐,都是他埋藏心底最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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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遂天街,越往北去越见荒凉。历经战事荼毒,又通往贞国,当年的蕴蓝北门如今已成弃门。若不是有队元军守卫,几无人气。
华丽的利国车驾静静地停在残破的城墙下。云凫在车内低低道:“就是这了!”
蓝十一掀开车帘,一阵凝重的悲怆迎面而来。她不禁错觉,仿佛掀开了十年前四国最沉痛的伤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