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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长兴固守东门,心里却越来越急。眼前密密麻麻的军队覆盖地表,卷着尘嚣向东门涌来,分明正是元军的主力,为何蕴蓝副将却往北门而去,难道他临阵月兑逃?见敌军人数众多,就丢下他与锐涯军士,自个逃命去了?
夏长兴咒骂几声,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城下。见元军进入弓努射程范围,他一声喝令,城墙上的射手百箭齐发。一道道箭矢穿空,拉出无数条箭影,坠入敌方阵营。
“不对!”无数射手以目光向彼此言语,“这不合常理!太奇怪了……”
“停箭!”夏长兴下令,他终于明白阿牛适才一箭的涵义。望着前方步伐不变,阵势丝毫不乱的元军,他喝道:“准备滚石,严守城墙!”
压着他的声音,军情突变。刚才还乌鸦鸦声势浩大的元军骤然消失,夏长兴惊恐地察觉,元军不在远处,而近在身旁!城墙上不知何时被架上了云梯,动作快的元军已翻过了墙头,战刀挥向了锐涯人。
这是幻觉吗?夏长兴忽然醒悟,前面的大军压境才是幻术,而今动的是真格。
滚石接连推落,烫油却来不及倒下。城墙上出现的元军越来越多。夏长兴首当其冲,元军看他服饰便知他是东门守将,纷纷向他杀来。轰一声惊雷巨响,号称锐涯最坚固的东城城门被炸开,四分五裂的铁门碎片激射,一时间东城门后军士死伤无数。
乌烟滚滚,飞溅的火星燃起了一口大锅的油。东门告急。
夏长兴与他周围守卫的军士浴血奋战,他已自顾无暇,根本来不及号令。喊杀声,刀剑交鸣声充斥东门。
“援兵来了!”远处几个锐涯军士兴奋地高呼。夏长兴振作精神,一剑击退凶悍的元人。随之,围堵他的元人纷纷后退,东门城墙上赫然出现二条鬼魅身影。身影如烟,缥缈不定,只能依稀分辨出容貌身形。
这是哪边的援兵?夏长兴瞪圆双目。眼前二人应该就是元国的尾箕二宿,双幻术师!
尾箕二宿压根没看夏长兴一眼,他们的对手,正从锐涯城里飞速赶来。以上位宿将的感知,来人很强大!
更多的锐涯人奔向了东城,夹杂少数蕴蓝人,蓝白衣裳泾渭分明。尾箕二将青裳烟云般飘下东城,二人所过之处,几无活口。不知他们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夺人性命,只见青裳飘飘,如鬼似妖。
元军在二将的带领下,很快控制了东门。锐涯人即便再英勇,也没有傻到正面对抗宿将。他们纷纷选择了避让,夏长兴咬牙退在其中,这时候如果阿牛在场就好了!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副将对锐涯的重要性。
“来了!”箕宿左袖往前一拂,仿佛他的袖子能擦清前方视野。但下一刻,除了元人,所有人都震住了,尾箕二将竟凭空消失,如来时一样神秘莫测。
夏长兴焦急地探看,远处来的竟是一支人数不多的蕴蓝军。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正规的蕴蓝军队,战马甲胄兵器无不精良。领头的是一骑黑骏,马上男子须发花白,面上满是皱纹,却依然能看出他是位蕴蓝人,年轻时必定俊美异常。他一身轻便蓝袍不着甲胄,却透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黑骏其后,还有一骑白马,上面是个白衣少年,他头缠白色蕴蓝结,面上还蒙白巾,整张脸只露出一双蓝光流彩的眼。除此二人,其它蕴蓝军士都是标准装束。
他们来得飞快,特别是前面一黑一白二骑。然而风一般到了距东门百米前,二人却停下了马。
“我来!”白衣少年脆声道。蓝衣男子便退让一旁。
夏长兴看得更仔细,这白衣少年个头极矮,按岁数来说决大不到哪里去,他不禁心下叫苦。只见少年从身后拔出一把竹剑,不止夏长兴担忧,在场所有锐涯人都担忧起来。战场上岂容儿戏?蕴蓝人莫非脑子都坏了?竟让一个孩子胡闹?
“扑哧”一声笑,阴阳怪气的声音空中四散:“难怪蕴蓝被我主灭亡!”
黑马上男子只是淡淡一笑。他身后的蕴蓝军士全无反应。但见少年的竹剑忽然释放出水蓝色光芒,柔和的蓝光迅速凝集,随着蓝光越聚越多,所有人再不敢小觑他。
尾宿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箕宿往后急退。幻术之中,他二人周围的人只闻风声不见人影。同一时刻,少年竹剑挥出,一长道蓝光激射到空中,华丽落下,地面发出一声轻颤后,竟裂开了一条深半尺长百米的直沟。沟中蓝光弥漫,众人只觉一阵水气飘扬,空气湿润起来。
箕宿大骇,迎面而来的水气清新柔和,可他若还在原地,身上必然被打湿。沾上水属灵术后,他的幻术即破。假若尾宿不拉他后退,那他二人立于不败之地的幻术就永远打上了破绽。
少年竹剑虚指箕宿,自箕宿出声嘲笑后,他的身形便被少年锁定。
“你是何人?”箕宿问。
少年不答他,只道:“将元贼赶出锐涯!”他一声令下,锐涯与蕴蓝人都动了起来。有了能制住对方宿将的主将,何愁不能驱逐元军?
尾宿示意箕宿撤退,可箕宿不甘心,“眼看锐涯到手,末了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
少年身边的男子突然冷笑一声,双手结印,尾箕二宿顿时两眼发直。绚丽的手式,充满上古气息的手印,这是一种令所有幻术师嫉妒又仇恨的幻灵术,它并非幻术却能达到幻术的境界。
这男子定是蕴蓝的云雾族长!云雾山全境封锁就出自他的手笔!可是,以水为媒的灵术,在空气湿润常年雾绕的云雾山能施展,在干燥尘飞的锐涯他能如何做到?
答案很快揭晓,少年先前打出的一道直沟,蓝光消散后,竟是一道溢满清水的水沟。尾宿下令,全军后撤。他的命令一下,云雾族长的灵术即成。蓝色的灵光缔结成印,打在沟上,一瞬间,东门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溪水潺潺的汩汩声,春雨绵绵的淅沥声。蓝光迷离中,锐涯的上空竟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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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溃败。总算无心机敏,见天下起雨来,立时消除了刀上血咒。他还不想把命搁在锐涯战场!
“纳命来!”阿牛一枪直刺,无心偏转身子,出人意外竟以伤残的右手挡下了阿牛的枪尖,血水顿时染红右袖。就在阿牛一怔之际,无心的左刀实打实地砍中了他的左肩,骨碎血溅。阿牛从半空中落下,无心御刀飞速离去。
“牛将军!”锐涯和蕴蓝军士纷纷上前,阿牛咬牙夺过一人手中弓弩,忍痛引弓。无心当日射他父亲一箭,今日必要讨回!
黑色灵光布满弓弩,鲜血滴答下淌。落日前的黄昏,玄衣牛远征服了北门所有人。那一箭追星赶月,却无声无息,刚烈与隐忍并存,穿越空中成一条笔直黑线,最后洞穿无心后背。飞刀上身影一个僵硬,而后缓慢卧倒,趴于刀上。
“将军神勇!”然而众人的呼唤声中,阿牛面色惨然,手捂左肩萎坐地上。
远处的危立笑道:“儿郎们,我们回,没我们事了!”
“听我号令!蕴蓝军跟我走!锐涯军留守!”贞人离去后,随云雾族长同至北门的白衣少年下令。
他驱马来到阿牛身前,伸一手递给阿牛,阿牛握住后翻身上马,二人共骑而去。没有人注意到,当他们的手相连时,阿牛的气色便转好。人们只注意到,阿牛身材高大,显得那少年更矮小,还好少年胯下是匹高头大马,不然以阿牛的身形重量早把马压垮了。
沙涯平原的晚霞如血,阿牛与少年带着云雾族人追赶元军。
尚未走远的危立不禁感叹:“元军也有被蕴蓝人追杀的日子?”望着远去马背上的阿牛,危立转了口吻,“这小子还没死?”
无心也没有死,他诈胜阿牛后,体力和灵感都下降,阿牛的箭近在咫尺他才发现,危急关头他只避开了要害。重伤的无心仗着卜术,让刀带他回去。途经东门元军,尾箕二宿立刻抱下他来。
“无心!”箕宿反映异常,他与无心之母都出自元国皝氏,二人又同为元国上位宿将,瓜葛极深。
“我……还没死!”无心勉强说了句,“速回青城……途中所有城镇不停!”
“你放心!”尾宿向来沉稳,封了无心血海将他交给箕宿。
无心在箕宿怀中并不安稳,他冷冷盯看尾追而至的阿牛与蕴蓝人。这一次攻打锐涯,元军无论从将士、人数上都远优于前次,但却因遭遇蕴蓝遗祸惨败而归,他自己则受了重创。多少年过去了,他早忘了右手的存在,却被阿牛逼得山穷水尽,连无手之手都用上了。最后更被阿牛报了一箭之仇,曾几何时,贞国宿将如此厉害了?
无心的视线盯在了白衣少年身上,那一双眼蓝蒙蒙的,仿佛被水雾笼罩,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确认,他是蕴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