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姑娘 第八章

作者 : 蔡小雀

要想,要好好地想想。

说也奇怪,打从她遇见戴大哥之後,就再也没有梦见梦里的那个人了,难道是他真正从梦里走出来了?还是她的心已有寄托,所以不必寄情夜里人来入梦了?

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呀!

春怜托著下巴发愣,眼角余光瞥见柳秀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老天!她翻了翻白眼,定睛搜寻著,随手捉了一只倒楣路过的蜥蜴,先对它晓以大义一番,「你要合作,知道吗?帮完我就放你走,要不然晚上我要吃火烤蜥蜴啊!」

真恶心,不过这个恫喝显然奏效了,那只蜥蜴惊呆了,任由她塞进袖子里,乖乖不动。

刚刚把它塞好,柳秀才就走到她面前了。

「呃……」

她嫣然一笑,「柳秀才,你有什麽事吗?」

他脸红了红,「我……我是想来找你问……问一件事情的。」

「什麽事?」她挺好奇的。

平常柳秀才一见到她就是结结巴巴长篇大论的言者谆谆,可是她每回都忍不住听者藐藐地困去,要不然就是捺不住性子抓出小动物把他吓跑,害他每回话都只讲一半就被打断了。

这次他竟然要问她事情?这倒是新鲜事喔。

饶是春怜心绪不佳,还是被引起了好奇心。

「我想问……问你……」他看起来像是紧张到快没气了。「你……你……配……配人家了没有?」

呸人家了没有?这是哪门子问话?

她正经八百地道:「像我这般有礼貌的姑娘,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呸人家的,除非那个人是我真的很讨厌的人,而且手边又正好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拿来利用的话,我才有可能考虑用呸的。」

她认真的跟他谈论起何时该「呸」跟不该「呸」来了。

「而且在呸人的时候,一定要当心风向和距离,否则一个呸不好的话,极有可能会呸人不成反被呸喔,还有,就是啊,要注意……」

柳秀才听到两眼发直,两道秀气的眉头越拧越紧,「你在胡说什么啊?」

霎时,他脸也不红话也不结巴了。

「嘿,原来你会说一句完整话呀!」她惊异地道。

她还以为他天生说话就结结巴巴的。

「我……我为什么……不会说……完整话?」又来了。

「好好好。」她好脾气地道:「你到底要跟我问什麽?」

「我……想问你……许配……了人家没有?」他终於鼓起勇气说出来了,说完大口大口喘著气。

春怜好心地伸手想拍拍他的背,柳秀才却往後退了一大步,险些摔倒。

「你……你要做……什麽?男女授……受不亲!」

「我又不是要把你给强占了,紧张什麽劲?」春怜没好气地道。

「你……你……」

「你喜欢我啊?」

他呆住了,作梦都没想过她会这麽直接就说出来。「我……我……」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折磨我?」她叹了一口气,「要听你说完一句话很累耶。」

稍微没耐性的,寿命短一点的,恐怕还听不到他讲重点就已经懒得喘气翘辫子去了。

「我……我喜欢你!」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听了只是点点头,「喔。」

空气沉默了片刻,柳秀才等著她的下文,却在等了老半天後才发现她压根没有开口的打算。

「你……你不……表示一点……意见吗?」他双眼透著大大的困惑。

她想了一想,「没有哇,你不就是要跟我说你喜欢我吗?我听到了。」

「你……你没……没有什麽反应?」他惊骇莫名。

难不成他以为他说出喜欢她,她就得在地上来个後空翻,或是在地上滚个几圈表示她听见了,然後很震撼吗?

「你希望我说什麽?」她揉揉鼻子乾脆问他。

柳秀才捂住了双颊,惊愕地低呼:「你……你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嗯……」她左手抓了抓前脑袋,右手再抓了抓後脑勺,迷惑地问:「要表示什麽?」

「你……可以对我的君子好逑之举,表达出惊喜的,辗转反侧的……含意啊,」他叫了起来,很是愤慨。

好像没有办法想像竟有人会像她这麽迟钝的,对他的真心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字就打发了?!

春怜听得目瞪口杲,「咦?啥?」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麽?」他气急败坏地道。

瞧,他在生气的时候就不会结巴了。

春怜像发现了什麽重大事件似的,惊奇地指出,「你在生气的时候讲话特别顺耶,一点都不会结巴喔!」

柳秀才快疯掉了,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喜欢上她,是不是一件开天辟地以来的大灾难了?

可是她的活泼和动人又是他所没有的,他早在一年前就深深为她所著迷,只是一直碍於礼教,不敢稍稍对她有所表示。

他鼓起勇气表白,後果竟然是这麽悲惨,难道他注定命运坎坷吗?

不,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勇气的,不能轻易就放弃了。

「我喜欢你,求求你嫁给我。」

春怜呆了一呆,有一丝感动。

感动於从来没有人对她求亲过,虽然对象是她一直不喜欢,总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的柳秀才,不过她还是很感激他啦!

「谢谢。」她嫣然微笑。

柳秀才急了,慌不择言地道:「让我带你走吧!!」

咦?春怜坐在草地上,傻傻地凝望著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

「你是谁?」这情景、这对话怎麽好生熟悉?

他是柳秀才,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竟然跟……

「我知道你心底所有的梦,你的愿望……跟……我走吧,我会把你带到一个……永远没有酒气的地方,一辈子照顾你。」他结结巴巴地道。

「真的吗?」她颤抖了起来,小脸刷白了。

不不不……不会的……柳秀才就是她梦里的英雄?

老天!

「让我照顾你……」他捏著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让……让我们离开羊庄……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你讨厌酒,我恰好也很恨酒,我们会是天生的一对,跟我走吧!」

春怜激动、不敢置信地摇起头来,「不……不会的。」

不会是他,她梦里的英雄是戴大哥啊!

可是如果柳秀才就是她梦里的英雄,那麽……她会爱上他,会接受他吗?

她问著自己,伸手模了模胸口,没有跳得特别急,也没有特别悸动。

柳秀才对她殷殷深情的告白,念著她梦里英雄的台词,可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像戴大哥,只要低头凝视著她微笑,她的心就像是倒进了满满的蜜和酒糟一样……又甜又醉又慌。

难道说她真正爱的并不是梦里那个虚幻的英雄影子,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汗,有一双深邃眼眸的真实侠客戴严人?

她在这一瞬间犹如遭电殛,倏然站了起来,「不!」

「啊?」柳秀才愣了一下,往前踏进一步,伸手想要碰触她,「春怜姑娘,你……你可愿意接受我……跟我一起走吗?」

不要!

她慌忙地退了一步,袖口里的蜥蜴直直飞了出去,正好掉到他的胸口上。

柳秀才一呆一惊,低头一瞧,瞬间吓得哭爹喊娘,拚命扒著胸前衣裳想要甩月兑那只可怕的大蜥蜴。

他拍胸前的衣衫扒开,露出了苍白瘦巴巴的胸膛,好不容易才摆月兑那只无辜的「暗器」,他已经手软脚软快要虚月兑了。

「我的天啊。」他牙齿打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咦?」春怜正要上前安抚,突然眼尖地瞥见他的胸部。

没毛?乾乾净净?连半根毛都没有?

而且他的胸膛……啧啧,还真是挺排骨的,著实该多晒晒太阳练练身子,要不然以後怎麽保护妻子呢?

呵!感谢老天,他原来不是她梦里的英雄呀。

不过在这短短的惊吓时刻中,春怜已经彻头彻尾想得一清二楚了。

管他什麽梦中的英雄,人是活在现实里,她真正爱的是顶天立地活跳跳的戴严人,而不是莫名其妙胡里胡涂的梦中人啊!

她感到好开心、好兴奋,简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才是第二天黄昏,距离约定的三天後月色亭见还有一天的时间,可是她已经等不及要跳到他身上抱得紧紧的,大声宣布爱死他了。

「啊,我现在得赶到天下第一大客栈去,决计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自言自语地道,拔腿就跑。

「春怜姑娘,春怜姑娘?」柳秀才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跑掉了?

他掏心挖肺地说了一堆情话,没想到她一丝感动也无,还掉头跑掉?

「天下第一大客栈?」他握紧拳头,毅然决然下定决心,「无论你到何处,身在何方,我一定要让你明白我仰慕你的心是坚定的,永远不变的,日月星辰都了解的,高山流水那样长久的……」

哎呀,他现在还在絮叨个什麽?赶紧追人才是要紧呀!

柳秀才气喘吁吁地追了过去。

「春怜姑娘,你等等我啊!」

躲在树丛里忍著笑忍到肠子快打结的绵杨两人,直到现在才敢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好玩,真是太好玩了。」红芷嘴角都在抽搐,真要命,刚刚差点控制不住笑出来。

莲高眨了眨美丽的眼眸,笑咪咪地道:「这一招不错吧?告诉柳秀才,怜怜梦里英雄所说的话,肯定能把她吓醒,好让她看清楚究竟谁才是她心底真正爱的男人。」

「只是把她偷偷告诉我们的梦里话,就这样泄漏出来了,好像太不讲义气了点。」

红芷捂著小嘴,「真是对不起怜怜呀。」

「只要能够快快嫁出去,我绝对不介意你们这样待我。」莲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只可惜我现在连半个对象也无。唉,究竟到什麽时候才能够尝一尝神魂颠倒的滋味呢?」

「慢慢等吧,我们现在只有酒味可以尝。」红芷羡慕地望向春怜消失的方向,

「唉,此刻京城有怜怜心爱的男人,还有她的梦,可是有我们的什麽吗?唉,什麽都没有。」

莲高支住了鹅蛋脸,哀声叹气,「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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