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嫁 第1章

作者 : 蔡小雀

商府

宽阔华美大堂上,人人垂手恭立,不闻半声轻咳耳语,气氛紧绷一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静闷窒。

首座上,商岐凤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良久,他一挑浓眉,冷冷开口:“传人来。”

“是。”

一旁身材丰美长相娇媚的艳姬美妾们,眉间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其他十数名身穿青袍的中年掌柜们,嘴角隐隐带着一抹得偿所愿的冷笑。

这一切尽落入商岐凤眼底,但他神情冷漠如故。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他眯起双眼,锐利目光直直和来人相触。

彷佛永恒燃烧着火焰的一双晶莹眸子,樱色唇瓣紧抿,雪白脸蛋上却毫无表情。

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倔强得教人切齿。

“船队上货物遭掉换为私盐,如今扣在海衙,货主损失甚钜,官府追究上门,凤徽号须付钜额赔偿事小,商誉重创事大。”商岐凤面色严峻森寒,目光锋利如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还有何话说?”

“贱妾知罪……”她轻启朱唇。

他的眼神越发冰冷无情,蓦然起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记响亮耳光已狠狠掴在她雪白清艳的脸颊上!

她被打得头一偏,整个人踉跄后退了两步,粉女敕脸颊红肿了起来,嘴角微微渗出血丝。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这样的错误,”商岐凤字字冷厉如箭,“不准再有第二次!”

“贱妾明白。”她挺直了腰杆,美丽却泛着红肿的脸庞一贯平静。

“下去!”他斥道。

“贱妾告退。”她朝他欠身,低垂粉颈离去。

望着她娇弱却孤傲的背影远去,商岐凤深幽眼底并无一丝怜惜之色,冷冷地对众人宣布。

“这事到此结束,谁人都不得再有异议!”

艳姬美妾们纵然心下忿忿,也不敢有半点儿不平。

而神情错愕的各分店掌柜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向天借了胆子,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夜深人静。

谈珠玉红肿的面孔朝内而卧,乌黑长发如瀑般散落枕畔。

被赏了那一巴掌,她并没有感到任何委屈伤心难过。

反正在来到商府之前,又不是没被打、没被凌辱过。

她早就习惯了那样的日子。

闭上眼睛,她依然能无感觉地睡去。

窗外明月弯弯,房内微光昏昏,一个高大挺拔身影无声地来到床畔,默默地凝视着她微蹙眉心的睡容。

那像朵栀子花的玉容右颊肿胀,怕是三五日也消褪不了。

商岐凤在枕畔放下一只莹润透光的小小玉瓶子。

良久,他沉默转身离去。

谈珠玉一无所知,一无所觉。

她的意识魂魄并非流连人间,而是坠入茫茫黑暗之中,直直往下沉去……

她又梦见了那个女人。

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白色的丧服染红了一大半,脸庞模糊得看不清五官,有什么不断从头顶和身体渗出来滴落地,带着浓浓恶臭,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大摊腥红。

她寒毛直竖,困在浑沌梦境里,无法动弹。

是谁?到底是谁?

那个女人慢慢朝她飘移而来,微微张口,像是要说什么。

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因为颈子是断的,切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怀里的小女孩就在这时,慢慢伸出了细瘦如枯枝的手指,闪电般抓住了她的袖子!

“不要──”她猛然自恶梦中惊醒,浑身剧烈颤抖,冷汗重重湿透了衣衫。

惊魂甫定的谈珠玉僵坐着彷佛过了一生之久,颤抖的小手模索着想撑着下床,不经意碰触到了那只玉瓶。

低下头,她拾起玉瓶,幽幽药香自掌心飘窜到鼻端。

她神情似悲似喜地盯着它,心口涌现一缕酸涩甜苦,滋味难辨。

往事如尘,悲欢离合千头万绪,齐齐涌入心田……

多年前徽州

万丈金光随着旭日逐渐东升,灿然洒落碧绿瓦檐,一步步穿墙越户,照亮了一座气派恢弘的六进大屋。

这是徽商百年望族的谈家大宅,富贵无边,风华正茂。

晨起天亮,各处院落开始有仆人在扫地,花工修花剪草浇水,婢子们也忙端着洗脸水到上房伺候。

“胡嫂子,夫人叫你早饭弄几道清爽的粥菜,老爷昨儿酒喝沉了,胃口不好。”谈家三房夫人的陪房大丫头秋菊,一大早就站在厨房口颐指气使,“别再弄那些个油腻腻的东西上来,听见没有?”

“是是,菊姑娘。”灶房大娘胡嫂子忙陪笑,“老婆子马上收拾粥菜去。”

秋菊趾高气昂地耍够威风了,这才转身大摇大摆离去,压根儿不知后头厨娘们个个在背地里骂她狐假虎威。

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秋菊一回到主屋,见着了半趴在回廊栏杆上斗鹦哥玩的少女,连忙换了另一副脸子,笑容满面道:“大小姐早呀!”

甫满十四岁的谈大小姐身量尚小,却是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出落得娇艳婀娜,尤其一双宝光流动的大眼睛,总是笑意盈盈,令人见了就欢喜。

“菊姊姊早。”谈珠玉对这个瞧着自己长大的大姊姊极为亲密,甜甜的撒娇,“我和妹妹待会想放纸鸢玩,菊姊姊可以帮我们选两只好的吗?”

“那有什么问题?婢子一会儿就挑去。”秋菊面上笑意不减,心底却是不悦:那库里又乱又热又闷,去年收起的纸鸢一时间又教她哪里找?

可一个还没应付完,远远又奔来了个白白胖胖粉女敕女敕的小娃儿,嘴里含着小小圆圆大拇指,一迭连声地嚷嚷。

“姊姊吃饭了,囡囡饿了,囡囡要吃三斤饭!”

“好好好。”谈珠玉张臂抱住了心爱的妹妹,宠溺地笑了,“咱们吃饭去,囡囡爱吃几斤,就吃几斤!”

早饭摆在临水的六角亭里,两名秀丽丫鬟静侍在一旁,笑看大小姐和小小姐吱吱喳喳地缠着老爷和夫人,像两只小黄鹂鸟般喧闹得有趣。

斯文得像个书生的谈三是商界有名的大生意人,拥有人人称羡的家财万贯和娇妻爱女,唯一遗憾之处,就是膝下至今无子可传嗣。

“妾身实在该为夫君收一房小星的,或许那位妹妹的肚皮能比我争气。”他的妻子香氏每每想起此事,就难掩内疚。

“是为夫这几日冷落你,害得夫人胡思乱想了。”谈三爷含笑地望着娇妻。

“夫君有闲工夫拿妾身说笑取乐,倒不如多顾好自己的身子。”香氏脸都羞红了,“前回配的药还没煎服完,昨儿又饮酒,难怪夜里闹胃疼。”

“为了宴请几个远到而来的老相与,昨儿才多饮了几杯,”谈三爷歉然地笑着赔礼,“倒教夫人为我担心了。”

“大夫说你平日就是太过操心劳累。”香氏关怀切切,“生意重要,可身子更要紧哪!”

“夫人放心,为夫正当壮年,好好调养个几日,下回保证让夫人一举得男!”谈三爷暧昧地眨眨眼。

“……说什么呢!没正经。”香氏羞嗔。

“囡囡咱们走,放纸鸢去了,”谈珠玉笑吟吟地拉起妹妹,朝他们刮刮脸,“让爹娘慢慢恩爱去吧!”

“这丫头可是疯魔了……”香氏又好气又好笑。

“夫人有所不知,”谈三爷笑着为娇妻夹了一筷子菜入碗。“咱们小珠玉可聪明伶俐得紧,还是个小算盘子儿,帐算得又快又好,比起那些帐房先生是不遑多让呢。”

“你这个爹惯得她越发胆大了,一个小女孩儿家,连帐本都看得津津有味。”香氏叹了口气,“我们谈家怎么着也是望族,女儿未来的夫家当是非富即贵,以后哪需要咱们谈家女儿去沾惹那等铜臭活计?”

“夫人此话有理。”谈三爷一挺胸膛,志得意满道:“我谈三的掌上明珠,将来自然是要享福一辈子的。”

言犹在耳,这幅丰泰富贵如年画的幸福美景也彷若还在眼前,两个月后,谈三却暴病而逝。

香氏哭天喊地唤不回夫婿,疯狂地欲触棺相殉,幸而被众人死命拉住。

出殡那一日,面色惨白、泪眼模糊的谈珠玉紧紧抱住了惊慌得哇哇大哭的妹妹。

“囡囡别怕……姊姊在这儿……姊姊在这儿……”

“囡囡别怕……姊姊在这儿……姊姊在这儿……”

窗外夜色沉沉。

谈珠玉紧环着膝盖,整个人宛如魇着了般,不断前后轻轻摇晃着,嘴里反覆喃喃。

一切彷佛犹在眼前,可是这几年比死还要难熬的日子挣扎着过下来,她早已清楚明白地知道──

她的幸福,在爹过世的那一日,渐渐斑驳褪色风化成灰。

她的家,也自那一刻起便受到了最可怕的诅咒。

她被迫遭遇比恶梦还要绝望的恐惧。

她身边挤满的原来不是人,而是一头头张大了血盆大口,狞笑着要将她嚼碎吞吃入月复的豺狼虎豹。

十六岁的她,终於醒悟到了一个人生最现实的道理──

拿自己所有的去换取自己没有的,原来是这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那么孑然一身的她,还剩下些什么?

美丽的容貌,美丽的身体。

“足够了。”

她对着倒映娇容的水面微笑,笑得好美,好冷,好艳。

谈珠玉铰下一头乌黑如缎的青丝卖了,得了十串铜钱做盘缠,搭船沿着钱塘江前往人人传言中繁华似锦、烟花盛开的杭州──

“我来跟你做一个买卖。”

“软玉温香楼”的当家老鸨丽嬷嬷眯起了眼儿,盯着眼前衣裙简陋朴素,冻得嘴唇略微青白,却清丽无双的少女。

“且说说看,是什么样的买卖?”丽嬷嬷闲闲地吹了一口水烟。

她直视丽嬷嬷,“我要卖身,请为我打点。并且教我魅惑男人的方法。”

丽嬷嬷敲烟杆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精心描绘的眉毛高高一挑。

老鸨精明却饱历世情的双眼盯着她,随即嗤地笑了。

“行,先打卖身契。”

“我只卖给最有钱的人,”谈珠玉冷冷地道,“那笔银子我分文不取,统统归你。”

“何以见得我就会答应你这笔买卖呢?”丽嬷嬷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似笑非笑。“天上从没白白掉下来的肥肉,我丽嬷嬷若连这点子觉知也没有,还能在这条吃人的街上一混二十年吗?”

谈珠玉沉默。

丽嬷嬷再度抽起了水烟。“小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活下去。”

丽嬷嬷盯着她,良久,讽刺喃喃:“谁不想活下去?啐!”

她目光坚定地、夷然不惧地望入丽嬷嬷眼底。

丽嬷嬷又长长吹了口烟……

两个月后,“暖玉温香楼”广发胭脂帖,邀了全苏杭最有头有脸的富商来参与这场盛会。

那一夜,谈珠玉以高价卖出,跟了那位富霸一方、手段疏爽的茶商陆老爷。

可就在陆老爷喜心翻倒,色迷迷、笑嘻嘻地将这蔷薇花儿似的小美人带回府中,猴急得连交杯酒都不及喝,就立刻要将她收房作妾,偏巧先前杭州知府秦大人也在座,官轿不动声色地尾随到陆府。

陆老爷闻讯只得赶紧出厅来拜,没想到秦大人只是负着手,挑眉看着他。

“你新收的那个小妾,我要了。”

“大、大人?”

“那批遭扣的茶砖,本官就作主发还予你。”

“谢大人!”陆老爷惊喜过望。

美丽的谈珠玉凭藉着她的聪明和幸运,自青楼污浊之地清清白白地挣扎上岸,跳到了更高、更好的枝头去。

她成了大官府里的七姨太,坐享荣华,备受宠爱。

但是她没忘记,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十七岁的谈珠玉名副其实,浑身珠围翠绕,肌肤赛雪娇靥如花,长长的睫毛宛若蝴蝶翩翩,轻轻地一抛,就能迷得所有男人神魂颠倒,自然也最受秦大人的宠爱。

其他姨太太可妒恨极了,也曾憋不住,便找一天相约着来找大太太哭诉告状。

没料到才一进门,就看见身穿素净衫子的谈珠玉跪在大太太跟前,捏着粉拳,轻轻地帮着大太太搥腿儿,神情谦逊温顺。

“怎么说也是老爷心尖儿上的人,怎么好‘委屈’你来伺候我了?”大太太闭着眼儿享受着,却是话里带刺。

“夫人是婢妾的主子,玉儿服侍您是天经地义,又何来委屈呢?”她娴静地一笑。

“果然是个伶俐识大体的,也难怪老爷疼你。”大太太嗯了一声,这才满意地笑了。“来人,怎么还让七姨太太这么累着?搬张凳子,让七姨太太挨着我身边坐,聊聊天儿。”

“是。”一旁的丫头们最有眼色,忙热络地招呼起谈珠玉,“七姨太太请坐。”

其他五名妾室不禁满面愤恨。可恶,没想到又让这狐狸精快了一步!

谈珠玉敛眉垂眼,温温顺顺地低着头,没人瞧见她嘴角那朵上扬的笑。

她,已不再是昔年那个天真未凿、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

富丽堂皇的秦府官邸里,今日气氛却分外紧张,听说大人今晚摆下盛席,为的就是宴请一名来头显赫无比的大人物。

听说他富可敌国,势力庞大,无远弗届。

“真有意思……”花香幽幽的紫薇亭下,谈珠玉搧着团扇,若有所思。

“七姨太太,老爷派人来传话,要你好好打扮得齐整漂亮,今晚好一起陪宴贵宾。”她的贴身侍女若儿上前禀道。

“闷煞人了。”她浑不在意似地一点团扇,慵懒地伸了伸水蛇腰。“长日无聊……若儿,来陪我打会子双陆。”

“是,七姨太太。可是老爷说……”

“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来,今儿咱们订个彩头,若是你胜,我便将那支累珠蝴蝶簪子赏了你。”

“谢主子!”若儿大喜过望。

“且慢,”她黛眉微扬,“倘若你输了,预备赔什么呢?”

若儿迟疑了。“奴婢怕没有什么是主子能看得上眼的……”

“那倒未必,”谈珠玉笑吟吟,随口一提,“听说你有个姊姊嫁到徽州去了,是不是?”

“是呀,可你的意思是……”若儿迷惑。

“我不过是想,你姊姊可想赚点儿外快?”

若儿眼睛亮了起来。“有什么差事儿只要主子吩咐一声,奴婢的姊姊定能帮主子办得妥妥贴贴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笑笑。

双陆棋盘摆下,黑白马形棋子各占一方,谈珠玉轻掷骰子,抢先夺得先机,白子前进六步,若儿则是谨慎地出手,没想到只掷了个三点,一开始便居於弱势,随着棋局推进,若儿步步失疆土,压根儿不敌心思缜密的主子,很快便输得一塌胡涂。

但输了倒也无所谓,反正不论输或赢,七姨太太这两头都给足了好处。

打发欢天喜地的若儿代她拟书信联络其姊去了,静谧幽然的午后彷佛只独遗谈珠玉一个。

身处五彩缤纷花影香气之中,四周再无他人,谈珠玉终於卸下妖娇妩媚含笑的面具,美丽的小脸浮起一抹倦然厌世的苍凉之色。

她缓缓将占尽地盘的白子挪移回原位,让一切恢复原状。

为什么她的人生不能像一场棋局那样重头来过?

为什么不能让所有爱她的、还有她爱的人再度回到她身边?

心中一痛,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突然忍不住拂袖将棋盘上的黑白子用力打落了满地!

“怒而掷子,是因苦无对手吗?”一个醇厚沉稳男声响起。

谈珠玉心下惊动,美丽的笑容立刻回到脸上,迅速抬起头来。

还以为是老爷的众多清客之一,没料想却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眼生男子,而且仅仅一眼,就令她不由自主倒抽了口气。

好一个高大挺拔、气势慑人的伟男子!

心漏了一两下跳动,她暗暗嗤笑起自己不知所谓的幻觉。

她谈珠玉哪里还有心?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谁而怦然心跳?

“贱妾失仪,倒教公子笑话了。”她轻轻敛眉,朝他福个身。

男子凝视着她曼妙的身段和低头时露出的一截雪白如玉的粉颈,略略侧首露出了半抹小巧瓜子脸,弯弯的眉目如画。

唇畔那朵强加掩饰却仍旧透出三分倦然与讽刺意味的美丽笑容,不知怎的,却令他联想到一株华丽盛放、香气浓馥醉人,可却倔强得几近憔悴的红蔷薇。

也许是因为那一抹像是即将凋谢的绝艳,他声音低沉的开口:“我来与你对弈一局,如何?”

她终於正视面前这不知何来的陌生客,眼底有一丝戒备,面上仍旧从容一笑。“如若公子不弃。”

他甚至连眉头都不需抬一下,身后一名黑衣英悍男子默默上前,掌心里赫然是方才被她扔了一地的黑白子,动作俐落地摆好棋局。

一个谜样的男子,带着一个谜样的护卫……

谈珠玉不动声色地噙着浅笑,镇定地与他对坐下起双陆。

“双陆乃博弈之用的玩意儿,不知公子想赌点什么彩头?”她随口问道。

“若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他把玩着一枚黑子。

“公子想拿出什么样的彩头作注?”她挑眉,巧笑倩兮的问。

“你想要什么?”他反问。

时光倒流,父母健在,一家和乐……谈珠玉胸口一窒,喉头满溢酸苦惆怅。

她挥去脆弱的心绪,定了定神一笑。

“公子好大的口气,难道贱妾想要什么,您就能替我完成吗?”她含笑眼神半真半假,勉强压抑下炽烈的盼望。

“既定赌局,但说无妨。”他凝视着她。

“好。”她也笑了,目光灼灼,“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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