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漪开心时会浅浅地笑出声来。天上的风很快地吹走了乌云,月光射进纱窗,他看见她的**细腻如象牙汉白玉石雕。下雨的时候,他们又贴近在一处听窗外的细雨声。风一层一层地卷过来,像戏台上的角儿甩出长长的水袖卷走了雨声,把它们送到远的地方,一直吹到芙蓉苑的更远处。
早晨醒来的时候,绿漪坐在梳妆镜前理头发,她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
翠翠瞧见了,隔着窗子道:“少女乃女乃难得笑。”
绿漪在院子里遇着黎向海,他便将手伸过来攥紧了她的。院子花坛里的木槿花,一堆堆,一片片,都是红而热的,阳光把这红照得格外娇艳欲滴,暖烘烘的,喜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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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迎面吹来,夹杂着新雨过后的气味。雨巷里头没有几个人出门,都撑着油纸伞在微风细雨中漫步。黄昏的道路上,昱寒雇了一辆黄包车向天富茶楼驰去。昱寒从杭州回来,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花玉青。他等不及回家,先跑到这里来了。
天富茶楼今天戏台唱《许仙白娘子》,花玉青演里头的白蛇。昱寒一边听车外的秋雨阑珊,一边翘腿拍掌轻哼那从前听熟了的唱辞,“弃清规,抛锁链,奔赴人间。羡人间,多自在,美满恩爱……”
浙东一带人唱越剧,也分生、旦、净、丑。只是改了全由女人来演,唱腔绵酥柔软,有江南风味。唱辞里头十有ba九是才子佳人,望断秋水,长亭送别。班子里头唱戏的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有因家中兄弟姊妹众多,无以维生,或是欠人钱财,被债主逼迫,爷娘狠下心来卖了用以抵债的。这些女娃卖与戏班时往往按下手印、定了契约,从此在戏班里加倍练功,均由戏班师傅教训练。那些聪明伶俐、悟性高的,假以时日,渐可登台演出;那些长相平平,且匮音乏调的要么跑个龙套,要么就只能在台下专伺茶水和替换衣物之类的了。
花玉青是那悟性高的,又生的一副花容月貌,入行时十岁未满,五年后,戏园子老板便放手让她登台了。那日唱一出《珍珠塔》,不想引来追捧者无数。她立在台上,上了妆,一副吊梢眉,两只单凤眼,直把台下无数双眼睛勾得神魂颠倒。众人听她唱毕,齐声叫好,争抢着往台子上撒钱。她因此而得名。
花玉青在江湖卖唱,早尝尽了人间世情冷暖,把一切想开去,并不为男女之情所动,性情也十分冷漠。她只在戏里生情,对戏里之人用情用心,一出戏,卸了妆,便恍若两人。她从不对人动真感情,特别是那些往她身上砸钱使票子的。她只与他们逢场作戏,使尽了他们的钱财,他们也要了想得的,到最后终了都不会聚散两不欢。
她对昱寒也是如此,昱寒在她眼里是一个依了家势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并无一技之长,倒有一身的脾气。她每每想来,便更增添了一份对他的鄙薄与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