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风流 正文 第十六章 父母第一师

作者 : YC徐元芳

杨根来的儿子杨道荣长到七岁了,真是哪家的孩子像哪家的大人,他是杨根来和丁桂英的爱情结晶,外公是丁富记老板,健在。杨道荣的后脑勺留着桃子状的长发,梳成一条又细又长的小辫子,理着像罐盖子一样的平头,浓而黑的眉毛下闪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圆圆的脸蛋比非洲人白一点,像他的妈一样黑,说话做事像他的爸爸,虽然贵为公子,却穿一件药水花棉布长袍,老红底色印着菊花不像菊花、牡丹不像牡丹,是染匠师傅请人用牛皮雕成版,用熟石膏粉调成浆,刮在白棉布上先印成花,然后放在染缸内浸泡几天,再放进配了青靛、红靛的染锅内煮沸,待染料浸入布料后捞出,在塘里漂洗,洗得清水下滴在太阳光下看,像露珠一样晶莹,再挑起来扭干,晒干后,染匠师傅用刀刮去膏粉浆,枣红底子棉布上现出白色的花朵来。白棉布衬衣,青棉布裤子,丁桂英亲手做的剪子口布鞋,背着棉布做的小书包,上学了,杨根来望着宝贝儿子,笑了笑,说:“道荣,你还要把这带上,”他拿出一只小篾篓,内有一把铲子。儿子高兴地挎上,道荣小小年纪,记得昨天夜里爸爸叮嘱的话:“我们是农民的儿子,不能忘了根本,要像农民的儿子一样,出门带个篓子、铲子,菱角梗子、鸡头米、芋头荷叶、藕肠子、构树叶,抓得篓子里是菜,人吃,猪也爱吃,总可以往家里扒的,不错的。”

望着儿子背着书包、篓子,横着跳,跟着湾里的伢们的上学去了,杨根来模着妻子丁桂英的手,甜美的笑了,说:“这世界,将来是他们的,我们老了。”

钱望财七岁了,钱伯发也要送儿子上学,他长得白白胖胖,也是潘集的剃头师傅剃的头,有当时当地的特色,农村伢的头,跟杨道荣的差不多。钱望财不想上学,他怕先生,主要是舍不得他的富窝,坐在地上哭,草标大女乃女乃生的女儿钱望香拉起宝贝弟弟,拍了拍他红绸子绣国花的长袍上的灰土,戏子五女乃女乃拈掉了儿子头发上的绊根草叶,花哄着,说:“儿啊,上学去呢,三代人不读书,是一屋蠢猪呢。”

“我不,我不……”

钱伯发要去县城开会,临行前仍放不下命根子宝贝儿子,把儿子放在颈脖子上骑着,都管王四发说:“儿把父当马,”叫人的张金发说:“父望子成龙。”亲眷、仆从五十多人见他们父子俩如此亲热,拍着手笑着,钱望财一手揪着钱伯发的耳朵,一手扬起,“驾——”,有位仆人折下剌槐树枝递给钱望财,钱伯发肥胖的身体驮着儿子在地上爬着……,爬得儿子高兴他高兴、儿子满意他满意,如瓠子籽样的被打落了吞进肚里的以后镶的金牙,在秋天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搭官四女乃女乃提醒说:“老爷,您还要赶二十多里路去县城开常委会,耽误不得的,”便从钱常委的颈上抱下钱望财,安排四人抬的轿子,把钱望财抱上轿,戏子五女乃女乃怕儿子挨饿,用纸包了寸金、酥糖、麻辣芝麻黄牛肉干,哄着儿子上学去了,后面是钱伯发的几个女儿,一个个穿戴像花雀,说说笑笑,带着陪读,簇拥着钱望财的轿子上学了。

学校在潘集的街南头,私塾,先生是从洪湖县乌林乡先生湾请来的,距赤壁大战时曹操中军帐扎营的所在地——曹操弯相距一公里多路,曹操弯住的人都姓曾,先生湾住的人姓刘,那里有九十九座小山包,南面是长江,北面是东荆河,一千七百多年了,箭镞、宝剑、铜马鞍扣随处可见,五十四岁的曹操率八十三万人马败得只剩二十七骑逃回许昌,没有帝王命名,也没有值得夸耀的点滴,只有屡屡中计火中惨败的耻辱,却千古流传曹操弯,不过有一点是事实,曹操出中军帐二百多步就到了长江北堤上的牛背山,指挥部设在战斗的最前沿,这与曹操的性格和作风是相吻合的。牛背山上建有曹公祠。刘先生是这片热土上孕育出来的先生,教书当然是难得的高人。

先生见轿子来到学堂门前停下,连忙摘下老花镜起身迎接。潘集街上的孩子王是不好当的,方圆十几里地,光峒商老板就有一百多家,达官贵人多于剌槐树,一个穷教书的、知书达礼的人,怎么能得罪供给自己衣食的学生家长呢?怎么能不讲礼呢?怎么能有悖于“天地君亲师”的古训呢!他左手挽起长袍,右手平伸着,几步迎到轿前,撩开轿帘,轿中的主人——钱望财睡着了,刘先生疼爱地抱起这位贵公子,把他迎进了学堂。

上课了,学生们有的围着方桌坐、有的坐在自带的椅子、长凳上,伸着小脑袋,眼睛望着先生,跟一群小鸭望着左臂挟撮箕右手撒谷的放鸭子的大师傅的情景差不多。刘先生在古皮上写着:“国父孙中山,广东香山县翠亨村人……”,这是二年级学生读的国文;刚发蒙的学生读的是“一、二、三、四、五……猫子赶老鼠,老鼠不吃人,山上有敌人,敌人不说话,山上有喇叭,喇叭吹不响,庙里有和尚……”这些是调皮学生附和上的,顺口、好记,课本上是没有的,属乡土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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