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十四章 出走

作者 : 初辰公子

珞宁一夜未睡,不光在奏琴,更因那事搅得他心绪不宁。他极力地想要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却怎么也收不回心绪,以至于连琴音都几度走偏。不过只是一夜之间,过往的一幕幕尽都在眼前过了个遍。

初相时她逢头圬面地缩在雪窝里,瘦小的身形任凭别人怎么打她连哼都不哼一声,只顾着吃那个已被污渍染脏了的包子。狼一般的眼神不信任任何人,警惕地望着周围。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她的这个眼神叫他心疼不已,直到多年后依然难以忘记。

雪夜里,她远远地站在梅树下,静静地听着他的琴曲,眼神里有痴迷的神色。

穿上他送的绿裙子时,她明明心里欢喜,却还板着个脸不露一丝笑意。

秋皓的生辰宴上,她小小的身体挡在他的面前,对姽婳道:“放过珞宁,我的阳气给你!”

犯了错时,她垂着头,站在他面前满含歉意地道:“珞宁,我又错了,对不起。”

坐在他的膝盖上,她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对他道:“珞宁,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吧,这样我就不用飞走,就能永远留在珞宁身边了。”

……

一晃眼间,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虽已隔多年,但此际想起,却是如此清晰,清晰的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

她于他,到底是什么?是女儿?是知音?还是……

“吱”门开了,铃铃的声音传入内来,“宁,吃早饭了。”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这才注意到原来天已大亮,桌上的烛台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只留下斑驳的蜡泪凝固在青铜灯座上。

“我去洗把脸,你去喊月儿吧。”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面盆前,将毛巾在水中沾浸后就敷到脸上。冰冷之感瞬间从脸上蔓延开来,他禁不住堪堪打了个冷战。

“宁,怎么用昨夜的水洗脸?我再去给你打盆热的来。”梦澈要端走,却被他拦下:“你先去喊月儿吧,我自己会去打。”

水冷,正好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敢再想下去,害怕一想就会有不该有的念头产生。

梦澈没有走,淡淡地道了一句:“不用喊了,月儿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珞宁的手还浸以冰水,忘了拿出,却似乎已感觉不到冷。

“我昨夜看到她离开,还背着包袱也许短时内是不会回来了。”

“咣当!”铜盆落地,水溅了一地,也溅湿了珞宁雪白的袍摆。他却什么也顾不得,转身就往上弦月的房里奔去。

昨夜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一字一句都是真情表露。

她的房里果然空空如也。窗子还如昨夜一般敞开着,寒冷的晨风不住地扑打垂下的床幔。窗边的琴桌上,那架上弦月最喜爱的古琴还留着。金色的晨光淡淡地笼在琴身上,说不出的寂静。只是那双曾抚动琴弦的手,那个曾住在此处的人,已不在。

“她带了衣服,也带了钱,你也不需……”梦澈刚出言相劝一二,却被珞宁打断:“你昨夜即看到她走,为何不拦?”

一向温和的眸子,此时却变得冷厉,冷厉得让梦澈深感陌生。

她道:“我拦了又如何?那丫头固执起来跟你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再说了,眼下让她离开一段时间倒也好。难道你真的想父女?”

那二字刺得珞宁心头一震,道:“你,你都听到了?”

梦澈冷笑:“这院子统共也就巴掌大小,我的精神力本就超乎常人,想听不到也难。”

珞宁什么话也未说,转了身就要往外走去,却是梦澈身形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想到哪里去?”

“当然是找她回来。”他推开她,抬步便要走。

梦澈道:“找到了呢?让她继续在那不该有的感情里越陷越深?珞宁,你知道不知道,有时候你对一人太好,反而是一种错。因为你这种错,才让月儿爱上你。试想,哪个女孩被你如此呵护,能不动心?你若真是为她好就不该去找她。等时间一久,或许她的感情就会淡去。”

她的话像是钉子,一字一钉地将珞宁的双脚钉在原地。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能早些发现这些异常,没能早些拨乱反而。非但如此,甚至连他自己也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梦澈又接着道:“当年流浪的时候她都能挺过来,何况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能总将她看作小孩子,束在腰间。”

仰头望天,一轮红日已攀上屋脊,阳光并不暖,但却有些刺眼。刺得珞宁的眼睛竟微微有些湿润。沉默了良久,长吁一口气,他终于道:“我知道月儿长大了,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呀。外头不比弓月城,万一她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事该怎么办?梦澈,去给准备马车吧。我要去找她回来。”

“宁,你……”

“不必多说了,你若不想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你……哎!你知道那疯丫头去了哪里吗?天下何其大,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你又能到哪里找?”

“去良丘城。月儿无亲无故的,只有晚儿这么一个朋友,所以一定会去找她。”

虽有明媚的阳光,但气温极低。道上的积雪已冻得实实的,车轱辘压过“嚓嚓”的声响,像极了病入膏肓者的申吟声。

车是牛车。上等人用独角兽代步,中等人用马车,而地位低贱又贫穷的则只能用牛车。

老黄牛的鼻孔里“扑扑”地喷出的热气一到了空气里便迅速地凝结成了白雾,像是老大爷旱烟杆里冒出的烟。牛后拉着的是简陋的板车,因天气寒冷主人又在车上竖着钉了几个板,搭成了简单的车厢。

碎花的蓝色厚布帘在寒风中一荡一荡的,车帘撩开,露出一张腊黄的女人脸,向坐在外头赶车的汉子,问道:“栓儿他爹,这是到哪了?”

那汉子刚过四十,发已半花,显得十分老相,回道:“刚过了张口村。”

那女人瞧了瞧四下,但见苍茫白雪一片,无边无际,只隐约有几点被雪覆盖的房影,以及路边伸展着枯枝的老树。叹了口气,道:“才过张口啊,怎么感觉走了老远了?”

栓儿爹道:“雪天路滑,不敢走快。栓儿他娘,外头冷得紧你还是回车里再打个盹。”

栓儿娘打了个哆嗦,又回到车厢里。

车厢并不算狭小,但里头堆满了兽皮,栓儿娘只能半蜷着身子。好在拥着兽皮,倒也暖和。旅途劳累,车子又一摇一晃,催人入眠。她的眼皮才将将阖上,便有细微的酣声传来。

还未睡着,怎会有酣声?女人心头怪异,睁开眼,凝神静听,只闻那酣声极轻极弱,一波一波的从兽皮堆里传来。

难道说兽皮堆里还夹了只小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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