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安莘看得明白,知道自家伙计没有胆色,半点儿也靠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过来,我告诉你如何做。”
当下贴在秦武耳边,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遍。
秦武听罢,犹疑不决,看看安莘,又看看青衣,十分的为难。
青衣自他进来,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微微一笑道:“你只照安姑娘所说行事便好,我不怪你。”
秦武犹豫的,正是不知如何对待青衣,他心中是彻底怕了,不敢再对青衣存有非分之想,就是怕青衣骂他怨他,再次寻死。
现在青衣既然说话了,不打不骂,不哭不闹,一副淡然决绝的表情,秦武一颗心总算落挺,同时又有几分伤感,想着经历了这一遭,心上人对自己彻底死心,两人有缘无份,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真是莫大的悲哀。
暂且不说秦武心里如何柔肠百转,安莘见他带着青衣走了,自己也收拾了收拾,出客房,下楼梯,又回到客栈门口。
她上去这一趟,其实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不足小半个时辰,可下面的局势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安家客栈的一众伙计已经守不住客栈外的台阶,一多半人退到了一楼大堂里头,只剩下两个精明的伙计手中横扫把,死死抵住客栈大门,细腰楼的姐姐妹妹们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些破烂,十几筐在客栈前头一排放开,无数烂瓜皮、臭鸡蛋、馊泔水雨点般朝那些伙计扔过来,搞得这些大男人一个个好生狼狈。
“都是些没用的,闪开,都闪开。”
小安掌柜倒也机灵,见局面危险,拧身进厨房拿了几扇锅盖出来,分给最前头几个伙计一人一个,她自己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雨伞,撑开了,将对方的攻势都挡开,风雨不透,任由那边折腾。
细腰楼的姑娘们将面前的垃圾扔完,效果却不明显,也都住了手,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们一个个站在日头底下,又是骂人,又是扔垃圾,时间长了,都累得够呛,前襟后背都湿透透的,只顾喘息,都不愿再“战斗”了。
安莘这才收了雨伞,施施然迈过门槛,一手叉腰亮了个相,她心里头计划周详,这会儿当然不急不躁,一副好整以暇,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只气得对面一群莺莺燕燕鼻子也歪了。
“你——”安莘伸出一只手,摆了个兰花,遥遥指了指对面青萝伞盖下端坐着的阮灵仙,不咸不淡说道:“这一个早上,喝茶喝了四五壶了吧,竟然没有去方便一个,真是佩服佩服。”
此话一出口,真好似热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登时笑翻了全场。
在场的,不管是安家客栈的伙计,还是细腰楼的姑娘,或是围观的几百号路人,都知道她安莘是这客栈的掌柜,整整一个上午,两边的人打闹得也差不多了,都等着安莘出来,好看看今天如何收场。
谁想到这小安掌柜风风火火赶回来,在客栈里转了一圈儿,再出现的时候,头一句,正经事不提,竟然是这样一句玩笑话。
安莘身边那些伙计们,听得最是真切,起初还面面相觑,到后来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接着便是十几个人笑成一团,有几个站立不住,居然趴到了地上。
那阮灵仙正端着一杯茶水,轻轻吹着,她身份不同,自然不肯亲自上阵,一早上就坐在后面,有两个姑娘服侍着,一面喝茶,一面压场,她心里清楚,青衣被八门聚魂锁摄去魂魄,要过三四个时辰肉身才更像死透的模样,所以也不着急,只让手下人闹得时间越长,声势越大,那才方便下一步硬闯进去要人。
不过,说实在的,她的确是喝了不少水,此刻也有了三分尿意,冷不妨被安莘戏弄,一口水卡在喉头,心头的怒气又跟那口水撞在一起,登时喷了出来,更有一多半是从鼻孔喷出的,又酸又辣,说不出的难受。
“啪!”
阮灵仙霍然起身,将手中茶碗重重摔在地上,汁水横飞,一张俏脸瞬间涨成猪肝颜色,头上凤簪不住颤抖。
她出身卑贱,干的是最遭人白眼的行当,靠着自家的心机和手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害了多少人,才做到如今的位置,在整个观澜镇,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阮灵仙这种人,原本就是没面皮的人,偏偏有了身份地位之后,却越发地要面皮了,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只要有生人在场,就一定要端端庄庄,体体面面,看得比她自家性命还重要。
就算是领着手下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她自己也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若不这样,便是丢了脸面,失了身份。
“咯咯咯咯,安掌柜倒真是个妙人,真会说玩笑话,我那细腰楼里一百多位姑娘,偏生就没有一个有安姑娘这样口齿的,伶俐有趣,最能讨那些臭男人的欢心。灵仙有心想请安姑娘去我那里做个红姑娘,不知道安姑娘意下如何啊?”
也亏得阮灵仙见过世面,心里头直想发飙,却是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拿出一方叠得精细的手帕,擦净脸上污渍,转又恢复了正常,连连笑着,倒好像真的在夸赞人一般。
安莘心中暗骂“老狐狸”,若是较量口舌,十个自己加一起也不是阮灵仙的对手,已经占了一次便宜,不敢恋战,直入主题道:“阮灵仙,我家客栈和你的细腰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一早就带着许多人堵在我客栈门前,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我这客栈里原本已经住满了客人,被你们这一聒噪,都不肯住了,今天你若是不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得赔偿我的损失!”
“呦呦呦,安姑娘,好大的火气呦!”阮灵仙扭动腰肢,款款向前了几步:“气是毒药催人老,咱们女人可不能生气,不然老了丑了,男人可就瞧不上了。”
安莘一摆手,喝道:“少来,我这客栈里头没有靠脸蛋吃饭的,今天这么多父老乡邻都看着呢,你为什么带人过来捣乱,说清楚了,也让大家评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