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秦武这痴情种子,在客栈做事七八年,全副身价也不过一二百两晶玉,听到三万五千两的报价,登时心就犹如死灰一般,再得知愿出钱的是牛家少爷,就等若又被浇了一盆冰水。
他自忖与牛玉郎相比,天上地下,伤心灰心死心,青衣姑娘虽是青楼女子,但自小锦衣玉食,岂是能跟自家受苦受罪的,便想与安莘说明,结了饷钱辞工回家,离开这伤心之地,另做打算。
只是秦武也清楚客栈最近经营不济,掌柜的手头紧张,便将辞工的事延缓了些时日。
安莘原本就不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些日子一者为老爹的病情、丧事,二者为客栈的经营,哪里顾得上关心自家伙计的感情生活?
故而秦武和青衣姑娘的这一段情事,她也是至今才知晓。
小安掌柜平素倒也爱看些才子佳人的悲情戏文,但轮到她自家伙计的身上,事情便不是那么回事了,若是事先知晓此事,她定然要将秦武骂个狗血淋头,棒打鸳鸯的事,绝对少不了她一份。
在她看来,小秦虽然不算什么才子,可是出身清白,做事勤快,人品相貌也不错,找什么样的姑娘不好,非要去细腰楼里招惹那些狂蜂浪蝶?
这岂不是丢她安掌柜的人,丢安家客栈的人么?
“呸!”安莘低声骂道:“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得尽是些什么?竟会去那种腌臜地方?那些妖精货色,岂是你招惹得了的?”
小秦低着头,泄气道:“掌柜的,我知道错了,可如今该怎么才好?”
安莘问道:“你可是在细腰楼欠了债务么?”
小秦摇头道:“分文不欠。”
安莘道:“那便好了,你也不用辞工,现在去和阮灵仙说一声,今后再不与那青衣来往,我再托街坊邻居帮你物色一位正经人家的姑娘,找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
却不想,此话一出,几个伙计竟然同时道:“不成。”
安莘奇道:“怎么不成?她走她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咱又不欠她们细腰楼的钱,她凭什么大张旗鼓堵着咱家的门啊?”
“掌柜的,我话还没说完。”小秦面如死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颤声道:“青衣姑娘她……就在咱们客栈里头……”
安莘哪里知道,就在昨天夜间,客栈打烊之后,那青衣姑娘也不知怎么躲过了监视,从细腰楼里逃月兑出来,一路躲躲藏藏,直奔安家客栈而来,找到了秦武。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场痛哭。那青衣姑娘性格也是刚烈,宁死不愿嫁与牛家做妾,便要和秦武趁夜色私奔。
可秦武却没这个胆子,要知道,悬空界可不比凡间,观澜镇周围诸多修真门派,修士众多,法力通玄。
修士虽不插手凡人事务,但凡人行事却无不在修士的监控之下,若是两人私下逃逸,或许能躲开牛家和细腰楼的人,但那两家与修真门派多有往来,想追查到他们下落还不容易?
逃得再远,只要逃不出悬空界,早晚都有被人寻到的一天,到时候怕是连个活路都没有了。
秦武纵然是满腔痴情,却也不情愿自寻死路,只是几次三番地推说,要三思而行。
见到秦武没有主见,青衣姑娘也不再做它想,趁着秦武一个不留神,以头撞墙,慷慨寻死,以身殉情。
亏得秦武手快拦了一下,青衣这才没有当场殒命,但也撞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知。
也怪秦武忒窝囊,既不愿将青衣送回细腰楼,又不敢将这事告知掌柜的,只是将事情瞒住,把心上人偷偷藏在客房之中,抓了些药材,胡乱医治,挨得一日便是一日。
哪知道第二天,安莘才出门去玲珑斋,没一顿饭工夫,细腰楼那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阮灵仙就带着一般青楼姑娘堵住了客栈大门,吵吵嚷嚷着要人来了。
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秦武见纸包不住火,这才跟大家交代了。
伙计之中,也有几个机灵的,当时就要秦武把人交出去,毕竟青衣是人家细腰楼的人,客栈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行侠仗义的,哪能留住人不给呢?
可谁知道,过了一夜,青衣姑娘非但没有转醒,情况反而愈发糟糕,一缕气息断断续续,有进无出,眼见就活不成了。
到了这般田地,就算秦武想要主动交人,也是不成的了,一个好好的活人,在客栈里过了一夜,竟然死了,就算是有八张嘴,也是纷说不清的。
更何况,这位姑娘,那可是身价三万五千两晶玉的宝贝。
如此一来,客栈里十四个伙计,全都没了主意,交人不是,不交也不是,只能硬堵在客栈门口,和细腰楼一般人对住了,拖延时日,好等安莘回来再想办法。
安莘是掌柜的没错,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一丁点恋爱经验也没有,更别说处理这种后果很严重的感情纠纷了。
待得伙计们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只等她做主的时候,她也只有和众人一样,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边细腰楼的人却没有闲着,骂声不绝于耳,姑娘们几次三番围拥上来,抓挠厮打,想要冲破众伙计的人墙,冲进客栈抢人。
好在客栈的伙计们平素都是干力气活的,身子骨壮实,不是这班莺莺燕燕的女人家家可以相比的,人数和局面上虽然占了下风,但也能坚守住最后一道阵线,没给人家真的冲破过去。
安莘又怒又羞,扬起巴掌,几次起落,终于还是没有落在秦武脸上,狠狠叹了口气道:“唉——这么说来,那位青衣姑娘倒是红颜命薄,不说别的,先带我去看看人吧。”
当下,吩咐了伙计们继续守好大门,安莘让秦武带路,匆匆来到二楼,安置青衣姑娘的那间客房。
安莘心中也有打算,若人真的死了,那她也没有办法,只有禀报观澜镇总务衙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人还活着,那就仍有一线希望——客栈里不是还住着一位小神仙么?
那个凡间舒山派的飞升修士官宝,模样可爱,脾气又好,道法似乎也很精深,多多恳求恳求他,或许能有办法把人救活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