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处有鬼 第二卷 第五章 入局

作者 : 李锦银

摄像师跟着徐盛和林睿进了房间,林睿在床边坐下,张皇地睁着一双眼睛,看来受了很大一番惊吓。徐盛在一旁安慰他。其他人和李想南站在了房间外面。

这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刚刚的灵异气氛顿时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徐敏甜站在摄像师身后,对着徐盛使了个眼神,徐盛会意地站起来,走到茶几那儿给林睿倒了一杯“收惊茶”。

“喝点水吧。”他的语气与在轮渡上的温柔样子重叠在一起,就好像刚刚饭桌上火大推了林睿一把的人不是他似的。

林睿接过茶杯,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我真的看到了一面镜子。”他喃喃地说,有些怪异地侧了侧头。

连阳看了看地上堆在一起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拉杆箱,再看看为了拍摄需要避开拉杆箱猫着腰的摄像师,忽然明白——林睿是在配合镜头。

看到这里,瞎子都看出这个“恐怖事件”,不过是林睿想出来增加自己出镜率的,徐盛也乐得沾光露脸,说不定林睿是以此来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

为了圆一场明星梦,这些男孩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反观程烨、常宁川和夏新恺这几个在摄像头拍摄之外的男孩,表情也是各不相同,精彩纷呈。

看了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李想南无趣地拎起抱着她大腿的小灵打算出门。

邵云亭笑眯眯地跟连阳也下了楼,从李想南那儿分了一些香烛元宝就去“巡岛”。

“出了门,我们左右反相走,白明岛形状类似一颗南北放置的橄榄,我们现在位于岛中心偏南,南边是上岛的人必经之路,我刚刚来的路上也大致看了一下,地形不险峻,没有很高的土堆,基本上都能受到阳光曝晒,北面岛势开始变化,树木丛生,小坡骤多,常年湿气长生,土地多为荫蔽之处,阳光无法触及,我有必要去看看。”李想南把一大袋子东西交给邵云亭,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我问过石泉,岛上东北和西北曾经住着一个村子两个大姓的人,后来外出务工潮后,大家都在外地定居,现在基本上是空屋了,不要随便进去。”

连阳一愣,问:“为什么?”

“久旷之宅生妖,懂不懂?”李想南一边清点自己带的东西,一边解释着,没想到邵云亭却笑了起来。

“要是真住着妖,我可要好好去与这个‘同道’打个招呼。”

李想南懒得理他,转而对一旁的连阳说:“我上岛到现在,也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巡岛不过是我拿人钱财必须的作为,走走过场而已。你不要和邵云亭分开走就好。”

连阳笑笑:“明白。”

“估计你们很快就能结束,我这边的工作量大一些,到时候我们就在北边树林前的村公所外汇合。”李想南撂下话,很干脆地拉着小灵的手转身走了。

邵云亭和连阳看着她雷厉风行的背影,相对苦笑一声,也出了白明剧院的大门……

“连阳,你参加过不少野外活动吧?”走了有一段路程了,邵云亭看连阳在路况不算好的岛上走路一点障碍也没有,闲着无聊开始拉着他聊天。

“呵呵,我小时候也不是在城市里长大的,这样的路,走过不少。”连阳淡淡地回答。

“哦?”邵云亭来了兴趣,“我只记得你提过你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反正现在无聊,说来听听?”“听”字音还没有落地,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出来”一道银色的光从他的右掌中劈出,路边及膝的草丛被这掌风扫到,利落地断成半截。

有什么冷飕飕的东西贴着连阳的脸飞了出去,握着手电的他禁不住退了几步,眼镜被那看不见的东西扫到一边的草间,眉骨也一阵火辣辣的疼,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糊住了左边的眼睛。

他与邵云亭并肩站着,一手举着手电盲目地照向那物事飞出去的方向,一手按住眉骨处受伤的地方:“是什么东西?”

只听那东西落地的草丛里“嚓嗦”声伴随着草叶的晃动渐渐声息低矮下去,仿佛快速遁去。邵云亭皱了皱眉,说:“不清楚,反正不是人。我去看看。”他弯腰替连阳从草间找到眼镜,飞速地在连阳手持的手电筒上灌入一点灵力足够保护他,“拿好手电筒别离身。”语毕立即飞身出去。后者拿出手帕捂住眉角,刚戴上眼镜看清周围,那个狐族的年轻男人已经身在半丈之外。

这种人类根本达不到的速度,连阳见怪不怪。他拎着塑料袋也疾步朝那个方向跟了过去。

滴答,滴答,眉角的鲜血还在不止地流下,经过面颊从他的下颚流过脖子,渐渐地浸湿了护身符的绳子……黏糊的感觉让轻微洁癖的连阳感到不适,他忍了片刻,又走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将护身符拿了下来攥在手里。对于李想南评价的“连阳那要命的洁癖”,他本人基本上没觉得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困扰。

不过,这次,这却差点真要了他的命。

茫茫夜色中,除了近处半人高的草丛和远处低沉的海浪声,他的视线范围只有手电筒的光束能照到的窄窄的一片区域,而远处,早就失去了邵云亭的踪影。

一片茫茫的草丛掩盖了一切这岛上野外的生物,但“叽吱叽吱”的虫鸣声一点不漏地钻入连阳的耳中,若是毫无光亮地站在此间,会恍惚觉得,除了自己,这里已经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存在。但感觉没有人,不代表,没有点别的什么……

他打着手电筒向前走着,凭着不错的野外方向感朝着邵云亭追过去的方向走去。眉骨上的血渐渐止住,手帕也被血完全浸透,不知何时起,夜风渐渐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闷热,空气中的氧气成分似乎在变得稀薄,鼻翼的翕动都要费力好几倍。连阳走了百米开外,还是没看到邵云亭,他试着叫了两声对方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

也不知道刚刚撞到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分神没注意脚下,他被什么绊了一跤,手电筒和手里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纷纷落在地上。幸好手电筒结实,在地上打了个转只是闪了几下,光束又恢复了正常,连阳收拾滚落了一地的东西,打算上前捡起手电筒时,却发现,他站不起来。

脚好像在这土地上生了根似的,拔都拔不动。

忽然想起李想南临行前跟他说,别跟邵云亭分开走,他不由苦笑。

还真被她言中了,分开就出事。

手电筒的光落在周围,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起邵云亭离开时在手电中灌输了一点灵力,虽然无法动弹,看着光亮,他感到微微安心。

忽然,有什么细微响动在离地面很近,离他也很近的地方响起,他警觉地凝神戒备着。

滴答,滴答……眉角本来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忽然自己迸裂,鲜血涌了出来。一滴血落在泥土地上,好像有魔力一般,地上开始出现一片小水洼,一滴血能带来一片。只不过,那水洼是血红血红的忙着按住额角伤口的连阳,直到那片红色血水将他站的地方变成一小片沼泽,他感觉到身体在微微下沉时,才发现不对,却已经为时晚了

连阳试着拔脚,根本无法抽身,每一丝动作,都会加快他下沉的速度。血腥气息钻入他的鼻孔中,令人作呕,淹没到胸口的血水与泥浆带来的闷闷感觉,加快了他的呼吸,血泥浆很快淹过了他的肩膀,下巴,眼看就要淹没他整个人……连阳的意识已经趋于模糊,求生的本能让他明知乱动会加速下沉,还是双手凭空挥舞着,期冀能抓住什么,但周遭只有一揪就断的野草。

……

“跑得倒快。”邵云亭追了一段路,便失去了目标,不由悻悻。

刚刚那个东西,不像是什么妖怪,若是妖怪,身上的气息不可能这么淡。难道又是鬼魂之类的?

不是这么巧吧。邵云亭皱了皱眉。

就算是鬼魂,为什么会攻击连阳?纯粹因为他是人类,防御能力最弱?

但如果意在伤人,为什么一击不中,立刻就逃?从身在暗中窥伺攻击,到现在被他追得奔逃,这形势的转换可算不上有利。等等……他追,对方逃……糟了。

邵云亭心底一沉,暗叫不好,对方要的就是他来追,这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

明知他的速度连阳根本无法跟上,他还是环顾四周,苍茫的夜色掩盖下,身边连那位眼镜先生的气息都已经不存在了,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去太远了。

担心连阳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遇到不测,他毫不犹豫地掉头……

连阳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轻盈,轻轻动了动腿,人就轻松地从那血水泥沼中月兑身出来。只是,那轻飘飘的感觉,却让人感觉更加不好。

困惑于之前还如冤魂一般缠得他差点溺死的鲜血泥潭,为何轻易放他走开,他低头,却看到另一个自己,血泥已经封住了他的耳鼻,迅速干涸的泥土似乎铁了心要将他凝固在土地里,他看起来就像一尊快要完工的雕塑。

不赫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连阳想要大喊,但声带似乎已经丧失了它基本的功能,他喊不出来。他扑向自己深陷在泥土中的身躯,却在触到自己身体的一瞬被狠狠地弹开他甚至连摔倒在地都有种悬空的感觉。

地上的手电筒不知何时,已经再也发不出一道光。

他的心不由一沉。

有风吹过。

连阳觉得风如一把刀,毫无障碍地贯穿他整个人,空荡感漫上心疼,无处着力。

“连阳,连阳……”一声接着一声,很低沉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久违的亲切感,“连阳,连阳……”

谁在叫我?他昂起头,希望能被对方发现。是邵云亭吗?

不是,邵云亭的声音不是这样。

“连阳,连阳……”明明只是叫着名字,但又好像在说:“来吧,来吧,到我这里来。”

连阳渐渐忘记了求救的事情,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缓缓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不对,这个声音我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不对劲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着,阻止着。

“连阳,连阳……”一声追着一声,暗含着驱使人不由自主走过去的魔力。明明只是叫这名字,却又好像在说:“来吧,来吧,跟我走。”

不要过去

连阳伸出手,想去拽那个双脚浮于地上好几公分的自己,却捞了个空。他困惑地回头,泥泞中被血水渐渐没顶的那个自己,还在那里无法动弹,而他此刻因为刚刚想要扑向自己的躯体而被弹开倒在地上。

有……三个自己吗?

连阳困惑,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如果说,陷在血泥之中的自己是躯体,那倒在地上的自己就该是魂魄,那被这叫他名字的声音迷住不由自主走过去的自己,又是什么?

自己是死了,还是疯了,还是陷入了什么幻境?

他被这个疑问问倒,忘了再去阻拦那个走进野草丛中,渐渐不见的自己。

好冷,周围怎么会这么冷?

没有风,为什么会有冷到刺骨的感觉……

“连阳连阳”

又是谁在叫我?

这次的声音尽在耳畔,他努力地看着四周,却根本看不到什么人。

谁?谁在叫我?

“连阳连阳”

是邵云亭的声音连阳心中一喜。

虽然看不到对方,他的心里却比刚刚镇定一些,因为感觉得到,邵云亭离他很近。

我一定是在幻象里,被蒙蔽住了双眼。能听到邵云亭的声音,说明这个幻象正在瓦解。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一股滚烫的气息包围了他,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火烧灼的玻璃,逐渐扭曲变形,连气体都似乎变得稀薄起来。

“嘭”物体爆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巨大的冲击力让连阳的脑子嗡得一声响,几乎要炸开了。但邵云亭的声音把他的意识拉回清醒的层面。

“醒醒,连阳。”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邵云亭那张简直完美无瑕的脸,以及……他头上那对白色毛茸茸的三角形耳朵?

“你的……”连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疼得如火烧一样,他指了指邵云亭那对忽然出现的狐狸耳朵。要是换个轻松点的环境,他说不定会调侃这只狐狸变成的青年几句。

“啊,没事,刚才你的魂体离身被困在结界里,我元神去找你回来,一时照应不到这张皮囊。”邵云亭一边说,一边满不在乎地隐去那双耳朵。解释到一半,估计连阳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干脆住了口,转而问,“你感觉好点没有?”

做了个深呼吸,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终于消失,连阳靠着邵云亭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

“总之还活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刚刚怎么了?”

这也是邵云亭想要问他的话,狐族的男子眉头微动:“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地上,几乎没有进出气儿了。”就跟个睡在棺材板上的死人一样,他在心里说道。

“你被什么袭击了?”

连阳摇摇头:“我只是绊了一跤。”

这个解释,还真是叫狐狸差点闪了腰。

夜风吹着草丛,影影绰绰的草丛后就像潜伏了无数双眼睛。站在原地,就好似站在一群未知的危险之中。

“那你这一跤绊得可不轻。”邵云亭放开扶着连阳的那只手,半开玩笑地说。

缓过来后,连阳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他的遭遇。

“看来你是被那东西迷住了。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只是毫发无损地昏迷,魂体陷在结界里出不来。”幸好只是简单的结界,很容易破。说话间,他瞥了一眼那地上的手电筒,声音忽然顿了顿。

装作不经意地走到连阳刚刚躺着的那里,他先是捡起那手电筒,眼中寒色微露,随即弯腰拨开那片草丛,又冷笑了两声。

“怎么回事?”最虚弱的感觉过去后,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大碍的连阳走了过去。

“我说我刚刚怎么追都追不上那东西,他扯了个幻影让我去追,本尊是压根没走。”邵云亭的手轻轻贴在地面上,约有一尺见方的草皮已经变得焦黑,就像曾经放了个滚烫的铁炉子在这儿,又或者,某个浑身散发着赤炎之火的东西,曾经来过这里。

“能看出来是什么鬼怪吗?”。连阳在他一侧蹲下来,忧心忡忡地问,心中有些预感,这次和李想南出这趟门,估计又是不那么好收场的差事了。

邵云亭捻起些许草灰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脸色难看了点:“道行不浅。不过,说不清楚是妖是鬼,有点怪。”

“怎么怪了?”连阳也用指头沾了点那个灰烬,没想到看着还带着热气的碎末真正接触到的一瞬间,其实寒冷逼人,那股子阴冷的感觉如水草一般缠住了指头,就迅速地绕向全身。

连阳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嘴唇泛着青紫,眼睛却迅速地充血发红,仿佛被什么剧毒的蛇咬了一口,眼看着就立即毒发了一样。

邵云亭见他这样也是吓了一大跳。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幻境里的草灰,他刚刚触碰也丝毫没有感觉异样。他下意识地先将连阳带离这团灰烬,立刻拉着他退了好几步,右手一翻,掌心一团金色的火苗跃于手上,趁着连阳意识还清明,将火焰朝他后背心脏所对之处猛地一拍,火焰没有烧着他的衣服,反倒是没进了他体内。

连阳难受极了,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大块冰在烈火中被灼烧。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体内冲撞,头疼得像是炸了一般,要吸气吸不进,要吐气吐不出,胃里好像有个坚硬的小球,弹着跳着,钻出食道,哽住气管,只留了一点缝隙让他呼吸,干呕的感觉一浪盖过一浪,依稀间,他好像又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被烈火灼烧,一个被寒雪覆盖。

隐约听到邵云亭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怎么回事,只有两个?”

两个?什么?身受两极之苦的连阳已经没有思考力去理解邵云亭的话,因为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可以就此晕了。

“回去”

听得一声飘渺的喝声,声音如同在水下传播,怪异地进了他的耳朵。

再一看,那个面容已经发生变化的狐族青年站在他面前,变得愈加狭长的双眼中,眼眸变成淡色,闪着点点寒星,发顶两端两只毛绒的狐狸耳朵完全显露出来,口中快速地念着什么咒语,唇角两处内侧的牙齿也变成了尖尖的獠牙,但这副怪异的面容,却又说不出的妖媚,尤其那双狭长飞扬的双眼,摄魂一般。

连阳那种虚空的感觉消失了,热寒交加的感觉也逐步减轻,他看到的被烈火烤烧的自己和被冰雪冻住的自己,影像渐渐重叠在一起,渐渐合拢成一个人。

身体猛地发沉,他差点就地栽倒,幸好邵云亭眼明手快扶住他。

“连阳,你的护身符呢?”邵云亭忽然发觉挂在同伴脖子上的那枚铜钱不见了。

连阳闻言立刻伸手一模,而后低下头拿着手电四下查看:“之前被血黏糊住,我就摘了下来……应该在我摔倒的时候掉在了这附近。”他看到一边地上散落的纸钱香烛,“我去找找。”

“我来。”恢复人类模样的狐狸回头很干脆地一掌扫过去,轰掉那些焦黑的灰烬,而后才放心地转身弯腰捡起那些东西。

“先摘下护身符,才摔倒的?”邵云亭边捡边问。

“啊?”连阳莫名地看了他一样,回忆了片刻很肯定地点点头,“是的。”随即疑惑地望着邵云亭,好吧,他的非人类朋友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重重地叹了口气,邵云亭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走回连阳身边,“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跟着李想南跑来这个地方。”李想南那家伙加上小灵那种体质,沾了边就准没好事。

“嗯?”连阳费解地朝他扬扬眉。

“我没找到你的护身符。”邵云亭平静地说。

没想到连阳居然也很平静地回了句:“哦。”

哦你个头啦,一介凡人不要什么事情都表现得这么淡定好不好。“好像你不是很在乎这枚护身符。”邵云亭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在乎,”连阳淡然处之,“不过,如果这次遇见的敌人是为了护身符来的话,他拿走了,我们也安全了。”

“……”邵云亭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可惜人家要的不是护身符,是你。”

“我?”这下连阳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我得罪对方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邵云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那断劫锁魂钱锁住的是你的生灵魂魄,虽然不晓得什么原因,你的魂灵看起来并不那么安分地呆在你的身体里,一般鬼怪也就吓唬吓唬你,并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对他们来说,你可是绝佳的‘容器’。”

“容器?”皱皱眉,这个拟物化的说辞还真是叫他无法恭维。

“‘附身’你总懂的吧?你拿下了护身符,对方真是求之不得。”只不过,与其夺取别的生灵安位的躯体,连阳这副能够契合万分登堂入室的皮囊显然更加有吸引力。

“如果是哪个跟我往日有冤,或者是跟阿南近日有仇的精怪鬼魂附到你身上……”邵云亭的话让连阳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现在……”连阳决定问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当Abel的老板挺好的,他不想英年早逝,行尸走肉那种the-walking-dead更加不要。

“有我在,你很安全,不过最好还是找回你的护身符和……”邵云亭皱皱眉,声音低得让连阳听不清楚后面的话,“我们先走出这里再说。”他环视四周,说道。

“走出这里?”很怪的话,连阳怔了怔。

“我也刚刚才发现,我们还在结界里。”邵云亭皱紧眉,对于没有法力的连阳,这样的结界想当然耳是太大材小用了,对方提防的,是他。那草灰是对方故意为之,拖延自己在这里调查的时间,等连阳的三魂七魄逐渐消去,对方趁机登堂入室,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与他一起回到白明剧院。若不是刚刚随意地一瞥,他就真的着了道。

这结界的幻境做得逼真,但还是有一丝破绽,那就是手电筒。手电筒的开关是关着的,连阳却说,他绊倒的时候,手电筒还亮着,只是刚刚魂体出窍后,再看手电筒时已经不亮了。那么是谁,在这样的时候,很无聊很手欠地把手电筒关掉?又或者,像连阳的护身符,像被他灌注了灵力的手电筒,这些有法术且他无法收之己用、没法对付的东西,都被他摒除在幻境之外。

唯一的解释,这个幻境出自某个偏执之人,在他的环境中,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遵循规则。有风吹来时,草是会动的;连阳昏迷在地上的时候,他赶过来看到的都是逼真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元神出窍去救连阳原形会露出部分,于是他就会露出耳朵。不是要永久地迷惑他们,而是要拖延时间,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连阳就越危险。

想了想,邵云亭决定不向连阳隐瞒他现在的情况。

“连阳,你少了一魂。”

“我……什么?”拜托下次可以不要把信息打包在一起给我好吗,连阳好不容易理出个重点“我们还在结界里?呃,不对,我少了什么?”他错愕地问。

就算我的说话顺序是这样,但是按正常人的逻辑,一般都会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吧。邵云亭不忘心里吐槽,但思及连阳现在的状况,却又不禁担忧,“你少了三魂中的一魂。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天地二魂常在外,萦绕其身,护其元神,命魂独驻其身,连结七魄。你现在少了命魂,天魂地魂不安其位,七魄渐散逐消,最后只会剩下这身躯壳。真是阴险歹毒的家伙,布了结界中的结界,如果我没有发现异常,我们就会在这里面困住,怎么也走不出去,你的天魂和地魂也会逐渐剥离体外,慢慢消散,想不到对方为了夺身,竟然可以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

见邵云亭这么严肃,连阳倒反过来安慰他:“我现在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所以我才说他歹毒,不知不觉就要了你的命。”邵云亭瞪了他一眼,果然事情的严重性完全被这个好好先生无视了。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破了这结界出去?”连阳问道。

“法子是有,就是有点凶险。”邵云亭沉思片刻才说,“需要你的配合。”

“好。”连阳毫不迟疑地点头。

“会有些凶险的,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另想办法。”邵云亭刚打算具体地向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以及这个计划的危险性,连阳却只是问:“需要我怎么做?”

邵云亭怔了怔,即便是他的族人,也不会这样盲目地什么都不问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交到他手上。

“云亭,”连阳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儒雅的笑容便是那夜色也掩盖不住,“我信得过你。”

男人之间,默契常常大于语言,一人一狐,相视一笑。

识破了结界,走出去其实并不难。连阳真身就是目前的样子,虽然少了一魂,倒不妨行事。反而邵云亭,真身尚在结界之外,元神滞留此处。对方的目标是连阳,他也不至于太危险,不过时间拖得长了,也就说不得准了。

这结界的力量也不过就是困住少了魂魄或是少了真身的人。确认了这点,邵云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要走出这结界,须得一个完整魂魄与肉身的人。他急中生智,决定拿自己的元神去替代连阳少去的命魂。等到破阵出去,再去追寻连阳的命魂。

目前需要考虑的,就是连阳的天魂和地魂,与他的元神——狐之魂是否能够融洽于一体。狐狸性格自私、多疑,元神是狐狸的本质,哪怕是和善如邵云亭者也逃不开族类的特点。若到时候破阵出去时为了能够自由操控身体,元神反客为主,噬食了连阳的两魂,那岂不是更糟。

连阳全然信任他,他却无法全然相信自己,真到了什么紧要关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是说不准。

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一试。

凝聚元神之气,他也不执着人形了,低声念咒,将元神本相露了出来。狐耳、尖牙、细长的眼睛、寒光点点的眸子,以及那一身银白似雪的皮毛。慵懒却危险的一只银狐,蜷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站在一团火焰当中,火舌飘摇,烈火好似焚烧着整个世界。刹那间,天地如亡。

只是它乍一出现即又消失,幻成一抹光,“咻——”的一声,化作小小一点银光,冲进了连阳的胸膛。

“连阳,你看那边。”连阳现在有些踩在云中走路的感觉,但脑中的意识却被分成了两半,好似精神分裂了一般,一半是自己的意识,一半是邵云亭的意识。四肢也是同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能控制,却又不很踏实。

环视四周,视线落在了之前有着草灰的那个旮旯,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即掉头。对面的草丛有一条隐秘的缝,不细看恍惚觉得是草丛之间的缝隙,但是细看,那条缝从上至下,仿佛天空之中一只看不见的蜘蛛向下突出一根剔透滑腻的丝。那种细微的违和感被他瞬间抓住。

果然是对方的法力有限,只能困住魂与体不全的人。这样的破绽,只要魂体均全的人,都能看出来。

连阳的脸上露出不属于他的轻蔑笑容,一向温和的脸上挂着这样的表情,有种怪怪的感觉。那是邵云亭在笑。

怪不得要拿草灰惹事,这声东击西的手法太低劣了。

他信心满满地朝着那破绽走了过去,忽略了心中那份来自连阳的谨慎。

伸出手,深信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去的邵云亭做出一个掀门帘的姿势,那条缝扩开一些,他不由一喜,随即一条蓝紫色的火舌沿着连阳的手臂窜了上来。

“这是……?”

由体内生出一股巨大的推力,拼命地排斥着邵云亭的元神。

一声尖利的狐啸,那狐狸形状的元神被那火舌缠住,犹如被链锁绑住的囚犯。

连阳的人身则就此立定,眼神茫然起来,犹如在睡梦之中,只是心口忽然一阵痛,不依不饶地袭来。

一张狐狸容颜的轮廓,却在他的脸上忽隐忽现,被火舌舌忝舐。

紫色的眼眸映照出火焰的光影,一抹是绛紫,一抹是蓝红,此消彼长,难舍难分。

血溅四处的腥气混杂着刀剑加身的疼痛,却又没有短兵相接的声音。

有的,只是来自坟墓一般的死灭静寂。

只有邵云亭知道,连阳的天地二魂被那火焰吸附着,被隔在他与妖异灼烧他元神的烈火之间,他若要破那火一样的枷锁,必定会灭了连阳的天魂和地魂。

他现在是投鼠忌器。

火舌舞蹈起来,闪动着,跳跃着。邵云亭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元神却逐渐黯淡了下去。

火焰越来越旺盛,几乎已经将银色的狐狸完全燃烧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无法抵抗,邵云亭元神的那双紫色眸子逐渐半阖,炽火几乎将他吞噬。

火势张狂起来,为了全力对付邵云亭,连阳的两魂被它弃之一边。

就在这一秒

紫色的眼眸灿然怒睁,银色的光芒犹如开闸奔涌的洪水势不可挡,仿佛仰不见顶静谧的巍巍雪山轰然压下

那妖火,不过是无垠雪山脚下的小小篝火,熄灭时甚至不曾飘动一缕青烟。

四周就此一空,幻境粉碎

一声长而利的狐鸣划破草丛上方寂静的夜空

连阳走出很远,已经逐渐变得透明稀薄的命魂,得到了召唤,缓缓地掉头。

正在白明岛北边的李想南,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南方的天空,蹲在地上点元宝蜡烛玩得正开心的小灵拉了拉她的裤脚:“小南,是阿亭的声音吗?”。

“嗯。”李想南的心头蒙上一丝担忧,她抱起小灵,朝着岛南边拔腿狂奔

“小南,阿亭叫那么大声,是不是饿了?”

“闭嘴。”

“小南,我饿了。”

“……”

……

“感觉怎么样?”邵云亭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疲惫,亲眼看到连阳三魂归位,他才放下心。

夜深人静,偏僻小岛,一只银色狐狸卧在地上坦然自若地开口讲人话。

眼神还有些涣散,连阳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青白,幸好神智是清楚了,护身符重新捡起来挂回脖子上,他也坐在地上,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邵云亭的问话似的,有气无力地回答:“感觉自己很完整。”

邵云亭哼哼唧唧了两声,懒洋洋站了起来:“我变回人身,我们就去找李想南。”

“啊邵云亭你有果*露*癖么”李想南气喘吁吁地抱着小灵狂奔至此,乍然见到光溜溜一个俊美青年,正好是自己室友,立刻音高八度,刚想给他几耳光扇得他双耳生风,无奈还抱着小灵,一个激动,就把这孩子给砸了出去。

糟了,忘记刚刚那妖火将身上的衣服烧灼干净了。邵云亭下意识地立刻恢复狐狸原形。

呃,小灵还有让妖怪现原形的技能吗?李想南吃惊地瞪大眼睛。

邵云亭气得哇哇叫:“好你个李想南,你想谋杀吗?”。

“谁让你月兑*光光到处跑”李想南凶巴巴地吼回去。

“你什么时候看我到处跑了?我是有苦衷的小灵你放开我,我不是你幼稚园保安叔叔养得那条小黑”可怜邵云亭,千尊万贵一只狐狸,居然被小灵当大型宠物犬一样抱住,他简直要咆哮了。

可怜连阳头还晕着呢,见到现场一片混乱,那只狐狸一边跟抱住他的小孩搏斗,一边似乎还磨着牙试图朝女天师扑过去,只好站起来试图解释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看到连阳脸色的瞬间,李想南的波段立刻从毒蛇泼妇八婆自动调整到专业女天师。

“连阳,你……”

重新变身的邵云亭给自己变了一套异常华丽的衣服,让连阳喝了李想南给的符水休息一下,他接过话茬。

李想南听完眉头紧皱:“是什么东西,又能布结界,又能制幻境?还会在引魂离体的同时分身有术地御火侵袭?”

邵云亭一摊手:“我不知道。”

李想南直接没理他这种毫无营养的回答。

小灵兴高采烈地拉拉连阳的手:“连阳,岛上很好玩,老师说我们应该热爱大自然。”

连阳还是很虚弱,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温柔地笑了笑:“嗯。”

是他哄着小灵,借口幼稚园老师要求小朋友们多亲近大自然,这才陪在李想南身边来到白明岛上的。

至于非来不可的理由……

那天从精神病院回来,他伸手去斜跨的方包里模钥匙开门,却发现明明没有开过的小瓶矿泉水居然漏水了,手忙脚乱地将瓶子拿出来后,他又急忙去拯救包里的钱包和其他东西。

就这样,他发现了那张符纸,虽然被水泡湿了,却很奇怪地保持完好无损的符纸,那张在之前与李想南经历的各种事件中,反复出现的符纸,被塞在他的包里。只是这一次,上面的符号似乎又有了些变化,就像是一个斜躺着的约等于号“≈”。

奇怪,这包他出门前刚刚整理过,这符纸是什么时候跑进包里的?

往常,这符纸都是在事件落幕的时候才出现的。这一次怎么……?

除了那只已经漏水漏得差不多的矿泉水瓶,他将其他东西塞回了包里,若无其事地开门,直到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才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书桌上。

一路开车去精神病院,他中途没有停车,更没有下车,除了……在医院里跟那个医生说话的时候,他顺手将包放在了桌子上。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那个好端端没有拧开过却漏水的矿泉水瓶子。他将它拿到手里,拧了拧盖子,的确还是紧紧盖住的,尚未拆封那种。皱眉,他疑惑地将瓶子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原来是瓶身破了一个小小的直径约2毫米左右的洞,洞周围的塑料材质微微向着瓶子的内壁卷起,明显是外力造成,就像是什么尖锐的细东西戳出来的。

难道是钥匙?连阳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他习惯把钥匙放在包内侧的一个有环扣的小袋子里,绝对不可能是钥匙。

他的目光被小洞周围星点的深蓝色吸引,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模了模,指头上立刻也沾上了些许这蓝色,连阳捏住指头捻了捻,蓝色晕染得面积变大了一点。他轻轻闻了闻,这是圆珠笔油墨的味道。

他的记忆瞬间定格在了精神病医院中,马清医生跟自己谈话时,那个忽然弹飞的按压笔帽,自己当时,是弯下腰去了的……也只有那个时候,包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难道对方趁他弯腰的那个瞬间,迅速将符纸塞在了他的包里,匆忙之间,圆珠笔戳穿了他包中的矿泉水瓶吗?

他走到电脑前,找到精神病医院的网址,主治医生那个页面中,他顺利地找了马清的名字。然而,即便只是一张证件照,但照片上那个中年圆脸微微谢顶的男人,并不是他上次遇到的年轻医生马清。

他回过头,望着桌上平铺开来还是湿漉漉的那张神秘符纸。为什么要偷偷模模地把符纸给自己?为什么向来在事件快要落幕时才出现的符纸,这次却意外地过早登场?

对方,是想要预告些什么吗?

……

李想南说,因为小灵的存在,严重妨碍了她“巡岛”的进度。今晚只得先回去,毕竟连阳今天差点三魂都散去,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白明剧场从长计议比较稳妥。

邵云亭点头同意她的话。

“李想南,难道你和小灵一点事情都没有出?”他边往回走,边问道。

李想南正在关心连阳的状况,听到这话非常不爽:“你很希望我们出事吗?”。

“喂,我是关心你好不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狐狸也有好心肠?不害人就不错了吧。”

“你这人就是思想太狭隘”

“你心胸宽广得不是人,好吧?”

“哼,你简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本事你吐个给我看看”

邵云亭又开始磨牙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李想南轻蔑地一笑:“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得多了。”

“……¥……¥※”邵云亭气得狐狸耳朵都要冒出来了。

看着吵架得利的李想南洋洋得意地走在前面,他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遇到什么事情。

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连阳的三魂七魄会渐渐散去。就算他出现了,还有局中局的结界等着他和连阳。刚刚那结界,在设下之前,就已经算了一步、两步、三步,机关之中竟然连他的反应和狐狸一族的元神秉性也算了进去,算准了自己最后逼不得已肯定要走元神代替连阳命魂的自救之路。

那天,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他约了帮他查探封廷消息的狄云,而对方带给他的消息则是:“听说,封廷出海了一趟。”

和海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岛吧?这是当时他一闪而过的念头。

也许,就是白明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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