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玄庭指挥着弓箭手,几番箭阵之后,敌方有所收敛,兰玄庭大喊道:“去打水,不出两个时辰就能结冰。”
底下人很快就有人上手,箭矢也停了下来,城门紧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轻松。
楼七道:“要不要派几个人去清算一下敌方的死亡?”
我摇摇头:“这个时候出去了只怕给对方机会。”
“硬抗?”
我看着前方的兰玄庭,只点点头:“他心中自有打算。”楼七退下,不再言语。天白城传来消息,刘璧病情稳定,朝堂安好,我稍稍放心。文有田崇和蒋子洲两人坐镇,武有郑嚣和贺武陵,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楼七道:“殷家方面,似有所动。”
我冷笑一记:“狗改不了吃屎,我给过他机会。”
楼七敛眸,见我如此说,也不再进言。兰玄庭下来,问道:“还有多少支箭矢?”
小将道:“还有两万七千支,已经勒令在造中,可是铁器不够。”
北方铁矿缺乏,这也是阻碍我们的至关重要的原因。
“明日他们再攻,你待如何?”
兰玄庭厉色道:“我已经让人浇了水,城头又会结冰,希望今天晚上会安分一些。”然而我们都不相信,刘袁熙会这么安分,错过了这次时机,恐怕死更多人,他既然决定了攻城,就不会手软。
“我在这里看着,你去休息一下吧。”
兰玄庭鄙夷道:“不用,我还不至于输给他。”像是硬扛着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我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既然他坚持,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和楼七进了城内,往西侧而去,我皱眉道:“你看他有几成把握?”
楼七思索片刻,淡淡道:“我不知道江都王手段如何,不好说。”
恐怕……不好对付吧,我也是忧心忡忡,若是武城再失,通往泰州的大门大开,其他城池易攻难守,天白城就危险了。
“为什么刘思齐还没有动作?”我闷闷,按理说他应该知晓刘袁熙的用心,哪里会任他如意?这其中,恐怕有诈。
“如果真有什么,我也定护着小姐出去。”
我失笑,心中却有一丝凄凉,道:“还没有到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话虽如此,把每一件事情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一路走过来,许多兵卒都就着雪地小寐,经过了一天的攻防,都已经很累了。
“只怕,会是另一场硬仗……”不觉间我已经将心中所思吐露出口,天空中忽而下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口中哈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雾。雪花飞舞,在血迹斑斑的城墙头,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就这样放着,有些人带着伤,已经累趴下。
夜,突然静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兵乃大杀器,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效忠不同的人,成为别人的刀,征服的土地劣迹斑斑,大量流民四处逃散,疫病暴发,为了一个王位,为了一个天下?
也许兰玄庭早些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终究不够很,所以我注定不适合做那个位子。
我在西城墙发了一会儿呆,脑子空空的居然什么也想不到。
“……攻城了,攻城了……”直到一阵呼喊声惊起,我才回过神来。
“好快啊。”我一叹,那些原本还在休息的兵卒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守,然而这一阵却攻得极为凶猛,刘袁熙强攻了,他着急了吗?
那么说,刘思齐那边已经给他压力了,让他必须快速夺下武城?
风雪弥漫过我的眼睛,我手上拿着一把短剑权当做防身之用,楼七护着我道:“小姐,我们不能在这里,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一想,变色道:“他也用了我们的手段?”
呵,好一个刘袁熙,现学现卖,居然将主力转战到了西门。原本南门才是刘袁熙主攻的目标,白日里南门虽然有人,却只是骚扰的。
“兰玄庭也应该发现了。”
“难道之前的撒盐只是转移视线?让我们以为他们要大举进攻南门?”我有些诧异地问道,如今这个问题却显得有些多余,事实上,刘袁熙真的这么做了。
一面城墙上已经爬进来好几个敌方的兵卒,墙倒了,一匹大马越过墙头,踩死了两个人,手上一柄长枪,生生将一个人挑了起来,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已经毙命。
一个缺口打开,就像洪水有些排泄口,我方是步兵,对方是骑兵,吃了大亏。战争如摧枯拉朽一般,惨叫声破碎飞扬,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血滴,大批骑兵进城。
楼七揽上我的腰就一个飞跃离开,为首的将领大喝:“快追,是一个女人”
这句话一出,大群骑兵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都兴奋起来,纵马直追,楼七武功虽然高强,却只有两条腿,那些人很快就追上来,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圈。
楼七面色完全冷下来,我点点头,他放下我,腰际的长剑已经出鞘。
“从八岁开始我就遭遇无数刺杀,我都不记得面对刀剑已经几次了。”我目光一寒,冷冷勾唇,“如果我死了,是我运气不好,如果我没死,那就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楼七面无表情,一剑已经砍断了一双马腿,马上的人立刻跌下马来,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地,冷声道:“好快的剑”
不用再多说什么,楼七在已经刷刷数剑连出,身子化作一道黑影,暗夜中的雪地明晃晃的,马嘶长鸣,刀光剑影,我的小臂已经被刺了好几下,不断流失的血液缓缓带走我的体温,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我只能近身跟着楼七,不时地出一剑,给他掠阵。
一人朗声道:“好功夫,都让开”
听到这个声音,四周围的骑兵都很默契地住手,向后退了半步。一人走上前道:“我想会会你。”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影影绰绰间看不清他的容貌,楼七冷声道:“幼稚。”
那人也不怒,只激将道:“看你出剑的手段如此厉害,本君给你几分面子,今日攻城太过容易,手痒痒想要好好杀一场,奈何你居然是一个胆小鬼。”
我冷声道:“答应他。”
似是有些出乎楼七的意料,然他没有看我一眼,立刻点头,那人看了看我,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诧异,道:“女人?你是谁?”
然而骑兵中却有人出言道:“君上,不可,他们是在拖延时间,不如直接将人拿下而留活口,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冷声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能活捉我们?”
被称为君上的人似乎微怒,不悦道:“本君说话算话,南门那边自有人顾得。”
劝说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眼睛一瞪,不敢再言。
“我叫袁澈,记好了,给阎王爷报名。”袁澈跳下马来,一杆长枪泛着冷光,森冷地冒着杀气,正对上楼七。
楼七却不和他废话,眼神平静而冷漠,身子保持一种出剑的绝佳状态,二人在电光火石间动手。
一长一短,袁澈势在勇猛,楼七在高明,初初交手,楼七胜了一筹,然而袁澈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一双眸子晶亮,身子更加灵活,一杆长枪在他手中自由操纵,招招气势惊人,我站在圈外也能感觉到一阵可怕的气息。
敌军大量涌入城内,收割着我方的人头,我身为将领却无能为力,为着自己的性命安静地站在一侧,看着楼七和袁澈。
我在等,等着兰玄庭的到来。
我知道,其实楼七并没有尽全力,他知道我的意思,不要打得太快了,我们要耗的就是时间。
雪花飘落下来,我顾不得擦去,眼也不眨,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身子笔直,就好像很多年前我进丞相府看见楼七,浑身鞭伤,依然不动。
袁澈的周身都有小伤,他的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手中的长枪却不慢,一招一招送入预想的位置,看着楼七又一招一招的化去。终于,那位之前劝解的人使了目光一闪,身边三个人齐齐动手,杀向楼七。
变化来得太快,我睁大双眼,这个人居然敢违抗袁澈的命令?
快得来不及细看,只见楼七飞快闪过一柄长刀,又逆着真气闪过袁澈的长枪,楼七的长剑生生砍断另一柄长刀。
之前劝解的人连退五步,吐出一口鲜血,然而,他的嘴角弯了弯,他在笑。
楼七躲过了袁澈和另两名偷袭者,却终究没有躲过劝解的人的一柄长枪。枪头被楼七砍断,势头却来不及阻止,短枪依旧罐体而过。
我张着嘴,失声。
楼七冷冷地,站在中央,目光掠过三人看着那位之前劝解的人,轻哼一声。
袁澈怒道:“谁让你们动手的?”
劝解的人擦掉鲜血,身形恭敬,言辞却依旧坚持道:“君上妙计。”这一句,是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袁澈,也讲所有的功劳推给了袁澈。
袁澈气笑道:“好,陈秋,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