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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清平的声音忽而一软,就像很久以前,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有我能听见,像是喟叹,轻轻地:“小雨,你自己走。”又像是哀求,我的眼前模模糊糊的,泪水和雨水模糊我的视线,我只是用尽力气,想要走出这里。
裴尚一剑砍断秦晚的剑,纵步提上来,大喝:“休想走。”
秦晚一个转身拖住她,用断剑纠缠,我一个踉跄,摔倒在泥地里,凤清平对我摇摇头,有人过来拉我,大雨之中黑色静谧而肃穆,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用几乎是狂怒的声音道:“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
“你不懂”
曹敏言一把推开我,对着秦晚道:“带着走”见人去而复返,秦晚立刻回过神来,对着江久一个眼色,我连道:“背上清平。”曹敏言默许,一人阻挡住裴尚,我看了她一眼,心中复杂,就算再不情愿,我也必须承她这份情了。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杀声震天,秦晚道:“少主,不好了,江平王的人杀进来了”
江久四下看了一眼,道:“朝北门走,那里有接应的人,郑嚣统领就在那里”说完,就撒腿跑了起来,这时候楼七也从雍翠宫那里出来了,与我正好会和,道咬了咬牙,还是道:“你去碎园看看,别让她死了”
楼七不明事情,秦晚解释道:“是黑纱的女子。”闻言,楼七表情大变,他可是在曹敏言手中吃过大亏,我道:“虽然她身手了得,这次也承了她的人情,我不希望她死了,或者落在裴尚的手中。”
楼七点头,却只是一个人朝着碎园而去,足下脚步轻点,一个人反而容易隐藏行迹,其他的人朝着北门走。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人马,这个时候乱极了,宫里有人逃出来,有的是刘环的党羽,有的是殷子仲的,还有河间王的人马,更多的是刘思齐的,闹哄哄的,遇见别的人,只要不来阻拦,不用理会。眼见着城门就在眼前,却见黑色的旗子浩浩荡荡包围进来,那是黑甲军的人
“别放人出去”领头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骑兵如水般涌进来,江久和秦晚大惊,我压低声音道:“怎么会这么快”
大雨簌簌落下,江久弄来两匹马,一匹给我,另一匹给秦晚,道:“外面有风火营的人,郑统领应该就在外头,小皇子已经安全出去了。一直朝外面走,别停”
我翻身上马,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软甲的戎装,眉眼间依稀可见的是些许纨绔,却多了一丝阴狠与霸气。刘思齐似是也看见了我,笑容中多了一丝玩味,大喊道:“殷银,不如你留下做客吧”
闻音,却是深蓝色戎装的男子回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纵马上前,守在城门上,眉目间的英气比之当年更甚,少年的成长仿佛就在一瞬间,是八重云光。
“就只有这么多人吗?关城门”刘思齐一声令下,秦晚忙道:“少主,城门一关,我们就走不出去了。”
我心中犹如寒冰,刘思齐怎么就算准了我在这个时候出北门?然而我身后高高的城楼上,却立着两个人,一个人面上挂着温厚的笑容,一个面目深沉。前者正是那叶家庶子叶苏杭,后者我却是第一次看见,那人多少也有七旬,须发斑白,那双眸子中却闪着精光。
夹抄……吗?
“嗖——”的一支箭矢破雨,从城外射来,对准的就是城楼上那位老者,那箭矢气势惊人,如虎啸之气,冲破雨帘,堪堪擦过刘思齐的八重云光的头顶,朝着城楼而去。
八重云光反应极快,弃马跃起,就要去追那枚箭矢。
一马当先来的,一身白衣的纵横,身后是数千骑,那挽弓之人大笑,完全与那箭势不同的女圭女圭脸,圆而大的双眼皮下,纯黑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司马大人,小辈有礼了。”
箭矢就要射进老者的眉心,那老者一动不动,眉眼间似乎突然有了笑意,眯起那双眼睛,直直看着马上的白衣男子,一人一刀挡下了箭矢,那支箭被一刀劈成两半,射入身后的窗扉。裴尚的及时赶到,让八重云光轻轻舒了一口气,一个回身,重新落入马上。
“年轻人,好凌厉的气势。”老者声音沙哑,却沉着有力,我就算不认识也反应过来,这位司马大人,就是传闻中的相州司马,那只老狐狸陈安,曾与竟州的老家主袁平江并称,可惜袁平江死了,他还活着。
“愣着做什么,快关城门,八重云光,你要反吗?”。刘思齐声音中多有愠怒,对着八重云光略一施压,八重云光看了我一眼,似有失落。我倒是不明,原来八重云光终究听了八重英的话,站在刘思齐的一边吗?不知道等刘思齐坐上那个位子,他会不会相信你?然而你背弃刘环,仅因了这个,终身要落下清流党人的诟病。
“关城门”刘思齐第三次大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果有谁反对,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就地斩首。这形势,对于我们来说,可说是非常不利了。城楼上陈安的手高高扬起,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四周围的高楼上都站满了弓箭手,将我们团团围住,前面是八重云光亲自守着城门。
城门缓缓关闭,声音沉重,犹如这个数百年的皇城发出的深深哀叹,一点一点,在我的视线中缓缓变小。
薛培的目光与我对视一眼,我知道,此时此刻,他也是忧心万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手搭上我的腰,翻身上马,用身体护住我,狠狠地一抽缰绳,吼道:“走——”
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就向前冲。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不知道他那一声走,包含了什么情感,只是这一刹那,我的心里有什么破碎了,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来的是什么,那永远消失的,永远不会再见的,我曾经为之心动为之视为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将万劫不复。
漫天箭矢落下,如黑压压的雨,带着肃杀之气,秋天仿佛来临,沉重地压着我的心肺,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人僵直的身体,却一声不吭,一手将我抛出,我重重落入薛培的怀抱,发丝终究被冲散,回眸处,城门缓缓关闭,那个人坐在马背上,仰起头,敛眸。目光忽而变得异常柔和,然而他的身上,数不清的箭矢,他用身体挡下所有对着我的箭矢,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我出城门的机会。
发丝散乱,深深地望着我,无声地说着一个字:走。
我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呼喊:“清平——”却是那么遥不可及,再也唤不回他,他笑了一下,缓缓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子宁……不……不……。”
薛培一把抱着我,调转马头,马蹄疾走。秦晚一箭穿透了肩膀,随即跟上。我的脑海却空空荡荡的,睁大着双眼,目光中是凤清平在石室里嘲讽的笑意。我知道,我知道他有他的骄傲,我知道他的父亲易王刘询是殷子叔亲自下令斩首,他的母亲,可以说是殷子叔逼死。他却不得不躲在殷子仲的羽翼下,被迫喝下生生不离,我知道,他的不甘,他的不得已,他的仇恨。我以为,他是恨我的,即便在竹影婆娑中闲手煮茶之时,或者在落梅弹琴之时,又或者,从第一次救我的时候,那种恨意,一直掩藏得很好,我却是知道他,他不远不近,一直和我保持的距离,在经久别年,在朝朝夕夕,我知道。
那一日,正是初春时节,我看着那满目的翠竹,不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我只知道他恨我,我不知道的是,他曾记下我无意间的诗句,他曾对我露出过温柔的神态,如果他不是凤清平,或者我从来不是殷银,我和他以另一种身份相间,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
从来从来,我只知道,就算他恨我,他会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只要他站在那里,只要他活着,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我永远是殷银,是殷家的家主,是正在长成的少年。我永远不可以有爱慕,不可以告诉他我的心意,不可以穿着女装,像普通女子一样,告诉他,我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对于殷小雨来说,你凤清平,比殷家,比朝堂都重要,可是你不知道。
我的头好痛,我明明清楚地知道那是索魂香的毒快要发作了,可是我却不想醒过来了,也许这样也好,也许就此沉睡,就此离开,我可以轻松。
下辈子做一个普通人吧,下辈子可以遇见一个简单的人,遇见简单的感情,不需要站在权利的漩涡中,竭尽全力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场结局。
兰玄庭说:“你终将会属于我,小雨,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