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忆品轩门前,我和睿安在车上等着,只让奉剑一人进去找怜儿,不一会儿两人便走了出来。
我连忙打起帘子来,奉剑先扶着怜儿上了车,自己才跳了上来。
几个月没见,怜儿脸上不再是瘦的凹陷下去,比原先胖了点儿,白皙干净的面色,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红,显得健康又漂亮;十一岁刚好是个长个子的年纪,我粗粗一打量,她竟比离家时长了不少,头发也从稀黄变得油黑,举止越发娴静,真正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姑娘。”怜儿低头羞怯地喊了一声,唇角漾着笑意,眼睛一眨一眨,充满了欣喜、责怪等种种复杂的感情,她刚往我旁边靠了靠,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在车厢最外侧挤了个空儿,拘谨地坐下。
“怜儿比以前可更漂亮了,”我知她心里还是有些怨我不声不响的就把她跟奉剑掉了个儿,但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莫然熙并没有亏待她,至少吃得好,睡得好,营养跟得上,可她内心的这个疙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了。
怜儿低着头,淡淡地笑。
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很清.楚,每当怜儿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是她心情复杂,无法直接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
我指着睿安道:“怜儿,这是睿安姐.姐,睿安,这是我的小徒弟怜儿。”
我打心里把她们当姊妹,所以.只通报了名字,因怜儿跟我学的厨艺,用徒弟这个称呼比较人权,没有阶级等级之分,挺好。
怜儿听我说她是我的小徒弟,眼睛一闪,笑了。身子.往我旁边挪了挪,乖乖的喊了声:“睿安姐姐。”
睿安从上了车便保持着失魂落魄的姿态,一会儿.咬牙,一会儿落泪,被怜儿这一喊,忙正了正面色,挤出笑容来:“怜儿妹妹,听姑娘和奉剑提到很多次了。”
怜儿不自觉的又看看我,笑道:“睿成哥也经常在.我们面前夸姐姐聪慧有主见,却没提过还是这么个大美人。”
不但长出息了,.现在连场面上的话都说的这么好,我笑眯眯的看着怜儿,突然觉得自己把她和奉剑对换的决定是对的,这丫头有才能又机灵,怎能一辈子窝在我身边做个使唤丫头?须得放在这花花世界里模爬滚打今年才好。
奉剑用手搓着胳膊对我笑道:“姑娘,不如你来夸我,我也夸你,只有咱们两个这样干坐着,太冷清了。”
“我不用夸,你也美得好像一朵花。”我捂嘴笑着打趣道。
怜儿慢慢放松了情绪,睿安也将今天发生的不愉快暂时丢到一旁,四个人说说笑笑,温暖而快乐,竟是我来到这世界之后,从未有过的舒心。一时间眼里脑袋里,只有眼前这三个机灵鬼似的女孩,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狂躁,全都消失不见了。
“哎,琼玉楼到了呢。”马车一停,奉剑顺着窗口往外一看,嚷道。
我、怜儿、奉剑和睿安四个人鱼贯而下,进到琼玉楼里一看,刚过了中午吃饭的点儿,里面人并不是很多,零零散散坐着几桌酒客,我们跟跑堂的说是跟柳仲一起的客人。
跑堂的用奇怪的眼光,挨个打量了我们四个一遍,才甩着肩上的白巾子,带我们上了二楼。
“哇!”进了房间,睿安先发出一声惊叹。
柳仲站在窗边向外张望,听见睿安的惊叹声,回过头来:“姑娘可来了,菜点上来有一会儿了,再不来,等凉透了可就入不得口了。”
说话的当口,睿安眼睛已经在桌子上绕了好几圈,我笑道:“路上耽搁了点功夫,那就赶紧坐下开始吃罢,看大家都饿坏了。”
柳仲道:“菜是都上来了,酒还未点,不知姑娘喜欢什么?”
我道:“这一桌除了柳仲哥都是姑娘家,要一坛清淡爽口不易醉的,再要一坛琼玉楼最出名的琼浆酒,柳仲哥再把自己爱喝的点上一坛,今儿我们不醉不归。”
怜儿捂着脸哀叹:“姑娘又开始了,怜儿的酒量姑娘最清楚不过,饶了怜儿罢。”
我和奉剑对看一眼,均想起从前三个人在家里喝酒,两杯下去怜儿就晃着身子耍酒疯的事儿,齐声笑道:“别人都能饶,唯有怜儿不可以,若怜儿不喝少了多少趣味。”
柳仲点头道:“如此,姑娘先落座,听说他们这儿近来新酿的酒口味很清淡,与琼浆酒齐名,叫做玉露酒,咱们便先要一坛子琼浆,一坛子玉露,再来一坛子用竹节做容器酿的竹香酒,不知可能喝的完。”
我和奉剑点头道:“喝的完。”柳仲亲自跑下楼去拿酒。
我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让睿安坐在我左手边,旁边依次是奉剑、柳仲,怜儿则在我右手边。
这个朝代虽然风气已经算是比较开放,女子跑到酒楼上吃饭喝酒,还是会被人看做是不正经,这就是为什么刚刚跑堂的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的原因。
我自不必说。
奉剑女扮男装陪九公主四下游历,什么样的酒楼没吃过?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怜儿在忆品轩里做大厨,对酒楼里前前后后的事儿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是以到了琼玉楼也不以为意;唯有睿安,自小家中清贫,莫说她,就连白老爹恐怕一辈子也没能进这样的酒楼里喝过一次酒,
睿安虽曾去忆品轩找过睿成,但都是从侧门进出,未曾见过真正的酒楼是什么样。
所以,自从进来这屋子,睿安便一脸好奇,见了盛菜的盘子也‘哇’,见了屋角摆放的小饰物也‘哇’。
柳仲点的这桌菜恰到好处,不愧是六皇子身边的侍卫。
桌上统共摆了四凉六热,四凉里又有两咸两甜——甜的是蜜饯、果子,咸的是酱腌小菜,热的不用说,因是配来下酒的,以肉鱼为多——烤的喷香的炙肉、清蒸雪白的鲑鱼、切成薄片的牛肉羊肉、用生酱拌得肥美的螺片,还有两盘炒青菜。
待柳仲抱回酒来,我摘了面纱,笑道:“斟上酒,我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姑娘!”“姑娘你的脸!”睿安和怜儿的目光顷刻胶在我的脸上,惊呼道。
我自从到了京城几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睿安和怜儿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今儿一路戴着面纱,她们也未曾多问。
她们怎能知道隔了一个月没见,中间发生了多少事?这一见了我脸上的伤,均是惊叫动容。
我不在乎的笑道:“已经有阵子了,这会儿好了许多,多亏六皇子费力气找了灵丹妙药来,据说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莫谈这事,今儿我们是来喝酒的,来来来,端起杯子来,这头一杯咱们可得喝完。”说着仰头喝干,把空杯子对着自己头上倒了一倒,又斟了一杯玉露。
见我喝了,柳仲头一个跟着喝了,也学我的样子,把空杯举到头顶倒了倒。
其他三人也接连喝完了酒,睿安戳了戳身边的奉剑,问我的伤情。
奉剑到底沉不住气,狠狠地把红叶伤我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姑娘就是心太善,怎么没见她敢惹我?换了我,早就一把拧断她的脖子了,还容得下她这样发疯?”
怜儿握了握我的手,眼睛里盈满了泪,泫然欲滴。
“真没事。听奉剑说的夸张,不怎么疼,不然我还会去帮她说情?”我瞪了奉剑一眼,这丫头,说起这事来简直比破了她自己的脸还激动。
睿安皱着眉头道:“这个叫红叶的平白怎么敢下这样的毒手?定是有人指使。”
我忙举起杯子来,道:“来,第二杯酒,庆祝我们久别重逢,干了。”
玉露酒入口淡淡的,回味却有一股粮食的清香,沿着喉咙凉凉的滑入月复内,四肢百骸却好像有一把延绵不断的小火在烧。
我咂了咂舌头正在品尝,却听见旁边奉剑跟睿安道:“她嫉妒六皇子对姑娘好,所以发了狂,其实,有什么可嫉妒的?姑娘这么善良又好看的女子,我若是男人也会动心。”
“你若是男人,让你柳仲哥可怎么办?”我隔着睿安拉起奉剑的手臂,在她手背上狠狠打了一下,“这话到此为止了,今儿请大家来,原本是为了开心,别总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让人郁闷,是不是,怜儿?”
怜儿在旁边已是红了脸,半伏在桌上,像是有些醉了。
我一拍脑袋,上次跟奉剑用果子酒把怜儿灌了七八杯,她差不多就有些醉了,难道这玉露酒的酒劲儿太大,所以,两杯她就倒了?
“怜儿,没事吧?”我忙问道,这酒席刚开始,客人就醉倒了,算怎么个事儿?
怜儿不答,却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极微小的声音,在我耳边问道:“六皇子喜欢姑娘么?”
我略迟疑了一时,没有回答。
她满脸的期待,却又隐隐流露出绝望与不甘,一遍遍的问:“他是喜欢你么?”
这表情,分明是暗恋着哪个人。
不是我,那便只可能是莫然熙——
今天晚上家里长辈过大寿,
白天又实在没有码字的情绪,
所以9点才发一更。
争取晚点能再加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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