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轻点儿。”我忙伸出手去护着桌子:“这桌子是特别订做的,这家木匠师傅这几日回老家探亲去了,若是碰坏了,一时可补不上。”
“你!”他突然走到我面前,脸对着脸,重重捏住我的下巴,。
“大人?”我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空气中弥漫着薛澈身上清爽的熏香味儿,我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似乎要烧穿了紧贴在皮肤上的面具。
我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挣扎的过了,面具会月兑落在薛澈手中。
“民女乃山野中人,没见过世面,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大人,还请恕罪。”既然要装,就装得彻底些。
我扬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薛澈,眼底酝酿出氤氲水光。
“你……”薛澈慢慢松开了手指,脚步向后挪动。“真不是她?”
我揉了揉酸痛的下巴,摇头道:“不知大人说的是谁。后厨里还有些事情,若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民女这就告退了。”
说完,不待薛澈反应,走出房间,反手带上门,飞也似地跑到后院。
“哎哟!”院门口一头撞上了四处查看情况的原伯。
“哪个这样冒失!”这一下撞得狠了,原伯忍不住叱道,及到看清是我,忙收口,问:“姑娘,怎么?前面出了什么事?”
“没,离开厨房一会儿,担心有事。你去忙,原伯。”
昨天他明明没有认出我来,怎么今天又一口咬定我就是圆圆?后怕的拍拍胸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慌得什么劲儿,只是条件反射。好像走在街上,忽然身后有人指着你大喝“站住!”,然后追了上来,八成你会撒腿就跑,而且是用了吃女乃的力气,跑!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对劲儿!
跑的那人为什么要是我?又不是我莫名其妙的甩着脸子冷淡他,也不是我随着性子不告而别,更不是我家祖母冤枉了他是杀人犯,奇怪!我干嘛总是心虚的逃跑??!!
明明是我受了冤枉,可是不知道为啥,每次一见薛澈冒着火星的眼睛,大脑就完全不听使唤,只觉得离他越远便越是安全。
不管了,我冲天空翻了个白眼,如果老天你还有点人性,麻烦让他趁早回江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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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刚进后厨,就见怜儿哭唧唧的迎了上来。
我忙把她拉到眼前,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不见任何伤痕,我方才按下了噗通乱跳的心,稳住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怜儿犯错了,刚刚不小心把盐罐子打翻,落进这锅牛尾汤里小半罐子盐去,齁咸齁咸的,吃不得了。请姑娘罚我吧。”
“罚你顶什么用?发生事情的时候,与追究责任相比,我们更需要解决问题。”我推开怜儿,抄了一勺汤,尝了口:“备料,重新做。”
“今天这牛尾汤卖的特别火,齐三叔说已经没有存货了。”怜儿咬紧下唇,身子微微缩成一团。
“看来,只有请客人另换别的汤了。”
“刚刚……刚刚白睿成去问,客人坚持要牛尾汤,再劝,就急了,嘴里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看来,碰上个较真儿的客人,我想了想,道:“罢了,去找小半碗白醋和几块豆腐来。”
“是。”怜儿如获大赦,从墙角的醋罐子里倒了半碗出来,又方方正正的切了几块豆腐,盛在盘里端了过来。
我在汤里又加了些水,催大了火,待水稍有些沸腾,便把豆腐放进漏勺里,缓缓沉到锅底,又喊怜儿把那小半碗白醋也倒了进来。
过了两三分钟,等汤水完全沸腾开,又轻轻提着漏勺,把豆腐一点不漏的全都拿了出来,扔掉,重新在漏勺里换了新豆腐。如此往复几次,笑着对怜儿说:“你尝尝,这会儿怎样了?”
怜儿慌忙拿勺子舀了一口,也顾不得烫舌头,咕咚一下入了肚,抽了半天冷气,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儿似的,说:“姑娘,不咸了,嗯,像好的一样,姑娘,你真厉害!”
“好在是牛尾汤,这若是别的菜,处理下这么一遭儿来,早就稀烂了。”怜儿原本就是个小心的孩子,我担心说重了她脑瓜里又不知道会想些什么,于是也没有多责备,只说:“明儿找人做个柜子,以后仔细点儿。”
转身拿各色水果削皮切块,拼了个小果盘,才喊白睿成来,用水晶碗盛上牛骨汤,连果盘一并给他,嘱咐道:“给客人端去,就说让他等的时间太长了,送个果盘赔罪。”
“姑娘,这?”白睿成愣了愣。
我道:“这种较真的客人不能得罪了,水果又值不了几个钱,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送个果盘过去,一则他觉得有面子了,也不好意思再闹。二则也能看出咱们的态度诚恳,下回还是愿意来的。”
白睿成似懂非懂拿托盘装了汤和果盘,便送了出去,果然没有听说再有人闹。
我在厨房转了一圈,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家伙儿都是一脑门的热汗,顾不上别的,择洗剖切炒一条线下来,只看着自己眼前的活儿便忙得热火朝天。客观的说,单论齐三的手艺,实在是个不错的大厨,对厨房的工作安排也丝毫不乱。若是六公子的人……唉。
离开厨房,我拐了个弯来到前厅,整个大厅已经坐的满满的,楼上雅间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吵吵嚷嚷的声音直盖过了琴师琴箫合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想打造一个优雅的饮食环境,没想到把客人提到了这样一个层次还是不成,琴声箫声夹杂在沸沸扬扬的人声中反而显得杂乱无比。
写了个条子,让原伯递进去给琴师,果然,一会儿箫声停了,只用古筝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琴声细微,若有似无,却像拿了一根绳子牵着你的耳朵走,慢慢地客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听着没有那么聒噪了。
清荷的接待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来客必笑脸相迎,然后拿出签名簿来留下客人的墨宝;客人要走了,便拿出意见簿,把客人的意见详细记录在上面。
跑堂的小伙子们则穿梭于传菜间和大厅之间。面上都带着标准的露出八颗牙的微笑,引客入座、上茶、点菜、传菜、客走撤桌前后忙活着,并没有偷懒耍滑的。
我正暗赞自己看人用人的眼光果然不错,却听到门口一阵喧嚷,一男子道:“怎么开店还不让人进去吃饭?要什么帖子?你知道我是谁?”
见多识广的清荷声音里也透出紧张:“林公子,我们今天是试营业,只接待有帖子的客人。”
我忙走过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胖公子,一身绫罗绸缎,头上歪带着巾儿,蹁着腿站在接待台,身后还跟了五六个纨绔子弟。显然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平日里骄横惯了,没有帖子便想往里闯。
“清荷,怎么了?”我故作不知,问道。
清荷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道:“姑娘,这位是林尚书家的公子,以前也是忆品轩的常客,最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儿,今儿他没有帖子,非要带着朋友进来,姑娘看怎么可好?”
我笑了笑,对胖公子施了个礼:“原来是林公子,失敬了。”
“你是新来的掌柜?原伯呢?”林公子不屑的打量着我,抖着腿:“我跟几个朋友以前也是这里的常客,今儿逛累了想进来吃顿饭,居然管我们要什么帖子?”
“就是,也不看看林公子是谁,别家店想请我们,我们都不去,来忆品轩是冲着六皇子的面子,居然不让进门?!瞧不起我们林公子是不是?”林公子身后一个三角眼老鼠嘴的家伙帮腔道。
林公子一听“瞧不起”这三个字儿,可来劲了,抬高了巴掌“啪”一声打在接待台上,怒道:“然熙跟我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以前失宠的时候我帮了他多少忙?现在得宠了就瞧不起我了?再也没有这么过分的人!然熙呢?让他出来!”
我一看这架势,怔了怔,就算是尚书的公子也不能直呼皇子的名讳啊?一时也吃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由于这林公子的音频过高,早惊动了里面的客人,碍于身份虽没有人跑出来看热闹,可已有人不悦的喊:“小二,外面怎么回事?”
我定了定神,这小痞子一样的林公子和跟班们很明显不是来捧场,而是砸场子的。若是进了忆品轩,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来,单看他口没遮拦的样子,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不知六公子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片刻,我已作出决定,今天绝不能让林公子踏进忆品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