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九十五节 蓝衣客

作者 : 垂枝银杏

金英跟着正心一路走到外头。看到厅里坐着个客人在吃茶,正是要求见石霏珠的蓝衣客。蓝衣皂靴蓝幞头,长得胖乎乎。金英一眼就认出来他,办喜事那天见过的。

“婢子奉命来回贵客,您有要紧事么?”金英行礼问他。

“有,天大的要紧事。”蓝衣客催金英赶紧把新娘请出来。金英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又折回青庐,一五一十告诉霏珠。

“奇怪呀,我从不认识这样一位年轻胖子。”闲着也是在青庐里挨欺负,不如看看去。霏珠磨蹭一会儿,穿衣打扮,拖着李沧一起会客。

他们刚来到厅门口,蓝衣客就站起来了,直奔霏珠。唬得李沧赶紧作揖挡在前面:“不知寻拙内有何贵干?”一面打量他,未曾有交往。

蓝衣人个头比李沧矮,胡乱回了礼,冲李沧说:“昨日贺礼满意吗?”。又隔着李沧探身子去跟霏珠打招呼:“小娘子,你竟然认不出我?”

昨日贺礼?李沧莫名其妙,喊过正心,让他去取贺礼单子。蓝衣人摆手直说不用:“昨日闲逛,见这里热闹。也进来凑份子,不期遇到族人,特奉上一虹聊表心意。”

李沧仍旧听不懂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恐遇到位发颠的客人,眼色已经使出去了,外面的侍卫齐刷刷站到屋门口。霏珠却听出一些门道,自李沧身后走出来,绕着蓝衣客细细观察。

有一种她熟悉的感觉正在往外散发。是什么呢?霏珠皱眉,难道是穿越同仁?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霏珠停下脚步,猛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蓝衣客毫无反应,相反的,倒跟李沧一样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暗号没对上,不是穿越的。

“家乡俗语……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意思……”霏珠回头朝李沧略一欠身,作个解释。蓝衣客学得快,咧着嘴答道:“乐乎乐乎,小娘子,你真认不得我吗?我认得你。”

“哎?您是从康州来的吗?”。霏珠继续绕着他转,试图再多抓取一些这种熟悉的感觉和信息,这感觉总觉得在哪里有过,好熟悉。但眼前的人,分明是陌生的。

“咳咳,小娘子,我不从康州来,我从南海来。”蓝衣客张开双臂,作个划水的动作。看到霏珠还在思考未悟。提醒她说:“我爷爷姓敖,小娘子,想起来了吗?”。

李沧还以为两个人是同乡,爷爷辈有过交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要款待他。霏珠回过味来,神情一紧,拦住李沧:“你去看看水池子那边的帐篷搭好没,我留下跟客人叙叙旧。”

李沧并无它想,看样子也不是亲戚,以他的身份没必要一直陪客。既然霏珠要叙旧,他便安生拱手告别了,让正心和金英好生伺候着。

“请坐。”霏珠把正心和金英留到门口,自己将茶水端给蓝衣客。两盏茶分别摆开,霏珠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一声,以袖遮杯,右手将茶水洒一些,倾到托盘中,递到对面,说:“若您认得小女子,请以此作谈。”

说罢,霏珠先伸手沾了些托盘里的茶水。捏水作信。蓝衣客嘿嘿笑道:“小娘子果然是族人。”也将手指伸进托盘。

霏珠探水,水中信息明明白白表达了蓝衣客的意思:“你是珍珠姬。”

她的指尖不由颤抖起来,扭头看看不远处的正心和金英,以及屋门口那些侍卫,似乎都很在意屋里的情形。霏珠深呼吸一口气,把托盘推过去,说:“您还有其它话要跟我讲吗?一起写进盘子里。”

家住南海、爷爷姓敖、能送彩虹作贺礼、认得珍珠。那眼前不就是南海龙王的孙子么?!据说龙生九子,却不一定都是龙子龙孙,比如囚牛啊螭吻啊狻猊之类。孙子辈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霏珠这样想着,再看蓝衣客时,那眼神就有了一些“围观大熊猫”“见到火星人”的感觉了。蓝衣客被她看得背后直发毛,托盘一推,说:“我又不是你那新郎官,看什么看。”

两个人你来我往,靠托盘里那点茶水,交流起来。就像是上课前后桌互递小纸条讲闲话一般,把一张纸片写了又写。原来蓝衣客唤作聏沑,是南海里的龙孙。

“那是什么字……太难认了!”霏珠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还讲了她带着螃蟹。

老龙王望孙成才心切,这位蓝衣龙孙和他的同辈们,全都被派到各地水域任职历练,有东方的,西方的,北方的,南方的。有江、河、湖、泉、潭。全都是紧要地方。他住在太液池,一为佑护真龙天子,二为管着长安洛阳一脉水域。

单此也便罢了,哪个小龙没兴过云布过雨。管点儿水域,不成问题。远离长辈又多了些自由便利处。可老龙王此次亲自订了“严”的培养方针,把那些不肖龙孙折腾苦了。

比如这位蓝衣龙孙,住在南海时,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上有亲娘疼爱,下有一帮虾兵蟹将哄着。此次赴职,居然变成光杆司令,要什么没什么……吃饭没人管,穿衣没人伺候,要取乐子没人插科打诨。管雨水那才多大一丁点事啊,闷在水底都要闷死了。

等蓝衣龙孙较为迟钝地察觉到,龙王爷爷这是叫孙子们好好清修,不可骄奢丧志时,他果断地选择了上岸来打发时间。只可惜岸上的生活不美好:酒是辣的,菜是咸的,衣服是不透明的,美女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要不然说水族是水族,人族是人族么。倘若习俗相通,那些可以化成人形的水族大概都要天上人间一番。霏珠之所以能作为珍珠姑娘在岸上活得有滋有味,完全在于她本来就是人,基本生活上,并无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蓝衣龙孙不同。他的全部生活经验来自于水晶宫。每当腾云驾雾广布雨泽,在高高的云端俯视街巷人群,众生渺渺,就像在地上无聊时看蚂蚁搬家似的。试问一条龙如何爱上它眼里的蚂蚁生活呢?

蓝衣客向霏珠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因嫌蓝衣客的名字太难记,霏珠干脆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蓝月半”昵称蓝胖,并十分认真地加上注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好歹也算老乡一场,叫名字岂不生分!”

蓝月半立刻泪汪汪诉说他一个人如何孤独寂寞。霏珠安慰他:“吃好玩好也没那么困难啦~你不喜欢加佐料的食物,可以生吃的么。而且随便买点子下人,就能生活得很舒服。你看,我只有一个贴身丫环跟着。但无论是倒茶递信,她都能做得很好,岂不比那些毛手毛脚的虾兵好上百倍。”

“我也想找个丫环……附近的水域全都搜寻过了,略通灵性的水族全被召回了海中,苦哇!”蓝月半装腔作势地抹了一把辛酸泪,问道:“我是龙孙,你是珍珠,你是我的子民,理应忠君侍上,你来照料我的起居、陪我消遣吧!”

说了半天,这是位打劫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您此言差矣。我是珍珠不假,但咱们都是敖姓龙王的子民,等您作了龙王再说这话才合适。”霏珠不卑不亢,一杯热茶水全浇在托盘中那只胖龙爪上。

“你别误会,好珍珠小娘子!我知你嫁了人,昨夜那场好雨,你还得谢谢我。”蓝月半涎着脸讲了他今天来拜访霏珠的目的:“每天做点儿吃的,在水里头陪我说说话。我不惯在岸上烤龙鳞。”

霏珠爽快拒绝了:“不成。做吃的容易,陪说话没门。我才不要天天游到太液池,累死。你也不许来通王府,那片池子是我私有的。”

“……如果小娘子不答应,性命休矣。”蓝月半找不到玩伴,使起性子来:“你是枚珍珠,这件事如果被新郎知道,会将你钻孔进贡。我在太液池见过,皇帝冠上有一颗大珍珠,你猜那是谁?千年所孕,要学甚蚌女报恩,结果白搭上一条老命。”

霏珠心中针扎一般。被他说中痛处,受此威胁,面上儿却若无其事,撇嘴反击他:“昨天,某君布个彩虹也便罢了,可入夜那会儿,擅自行雨,此罪不知老龙王该如何处置。我看书上说。卷帘将军不过失手打了个琉璃盏,就被贬在流沙河里,教飞刃七天一次飞下来刺穿他的肋骨。还有一位行错雨数的水君,被斩了。”

“哈哈!天高皇帝远!小娘子,须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点子小事若也要备报,等到批下来时,地上早旱了一整年。书上都是胡诌来骗人的。”蓝月半自以为拿住了霏珠的把柄,摇头晃脑,总算有个水族同类。

霏珠默默坐着,半晌没碰桌上的托盘。蓝月半所说是个隐患。现在不过是提前摆在她面前:终究是个异类,不被祝福的姻缘。

正心和金英在门口立着,看到霏珠的脸色忽然转作愁苦样,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两人不敢迟疑,立刻悄悄让侍卫把李沧请来,免得她受委屈。

“喂,那客人坐了半天,话也不讲,只管把托盘推来推去,打哑谜似的。他们做什么呢?”正心凑到金英耳边窃窃私语。

金英一帕子甩过去:“轮不到你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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