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七十九节 高价送出

作者 : 垂枝银杏

“奴婢签了卖身契,但凭主人赐名。”敷着药的新丫环低着头答话,十分温顺。青娘上前拉起她的双手看了看,虽然指缝有泥污,又略带着浮肿,但看得出指形修长,关节处有薄茧。常年绑玳瑁的人,十指才会磨出来这位置的茧子。

青娘笑着转身对霏珠说:“姑娘,买得不亏,这个妹妹嗓子好,还会乐器。你们看,她这手分明操练了多年。”

“呀,居然撞好运了?”霏珠高兴地问她都会些什么,新丫环把前情略略答一遍。原来这是个家养的歌伎,春天里生了恶疮,初时只当是长藓、起疖子,虔心拜了痘花娘娘。谁知那疮愈发恶劣,没有半点恢复的痕迹,请来位游医,说是将来治好了恐怕会留疤痕,落得一脸坑坑洼洼。主人不喜,直道是个晦气,连药也没给她用,直接卖了,落到阮婆婆手中。

阮婆婆本指望她自己好起来,待结了疤,多敷些粉遮掩遮掩,胡乱卖个差价赚些小钱。谁知她的病情又恶化了些,几次都没有卖出去。歌伎挨了阮婆婆几顿打骂,跟哑女一样成为残次品,作为陪衬,跟着阮婆婆四处走,来跟其他待卖的齐整丫环形成对比。

“没事,我们不嫌弃你满脸疤。”霏珠很满意白捡了个多才多艺的歌伎,就算别的什么都不会,没事弹弹琴吹吹笛子当作消遣也好呀,反正多添一双筷子也还养得起。

于是歌伎被起名为:笛子,成了霏珠屋里头一个按辈分排的“子”字辈丫环,霏珠把她分到青娘身边学规矩。

另一位哑女最开始定下来叫默儿,后来金英想起茶房丫环有叫沫儿的,重了名儿。几个人商议多时,才改成音儿。按照青娘的说法,越是哑巴,越要在名字上补一补。就像五行缺水,名字里一般都带上三点水那样。

“音儿,你愿意跟着金英服侍我吗?或者跟着慧姐学厨艺?”霏珠连比划带说的,向她分配任务。

幸亏音儿只哑不聋。哑女站在一旁听得仔细,赶忙作了个劈柴的动作,又蹲在地上把自己的裙摆又捶又搓的,表示她会干活,洗衣、劈柴,力气活都可以。慧姐就收下她,留着以后打打下手。

金英撇着嘴给霏珠倒了一盅茶:“忙活半天,她们都有了跟班的,偏偏我没有。”

“切,摆什么架子,快带她们去吃顿饱饭。”霏珠笑着推走金英。

有了一队官眷作伴,路上顿时不寂寞了,光是马脖子上挂的响铃,就能合着吆喝声、车轱辘声和马蹄踢踏声组成一曲旅乐,倘若阴了天飘些小雨,行在小径上,还有雨淋铃的乐趣。霏珠清早骑驴,太阳出来便躲进车里,有时往市署令夫人那边车厢说说话,不知不觉就打发了一天。

笛子挤在青娘车中,恶疮渐渐好起来,如今满脸都是未落的痂,有些地方露着新肉,看着怪瘆人,平时上下车要戴帷帽遮掩。坐到车上后,笛子也会按霏珠的心情,唱一唱沿途的民间小调,很快与大伙儿熟络起来。

人多了就是热闹,晚上歇在客栈还能组织起来玩个投壶,或是让家丁在楼梯里表演拔河,连赶车的把式们都跟着乐呵。

市署令夫人每到一地,必先唤牙婆中人挑选丫环,起先霏珠还跟着看热闹,到后来连霏珠也能把牙婆那一套说辞倒背如流了,如果牙婆挽起丫环袖子,霏珠就替她说:“能干得粗活”。如果牙婆命丫环转过身去,霏珠眼睛都不抬:“是个好生养的。哎呀我说婆婆,您就不能专业一点吗?我都能替您作买卖了。至少也得多给丫环吃几顿肉再说她好生养,瞧这生生饿瘦了三分”,让市署令夫人掩口笑个不停。

夫人的车队一天比一天庞大,单是装新丫环的车马,就多雇了好几辆。坐在队伍前头,往后瞧都望不到车尾巴。霏珠看她越买越多,忍不住劝了一句:“夫人,虽然这里买下人比长安便宜,可是一路吃喝住宿花销摊上去,也是不小一笔钱呐!我听说长安米贵,想必宅子也是贵的,养这许多下人,岂不是得两排下人屋才能住下。”

“不买大宅子,这些人呀,到了长安不吃我家粮米。”夫人颠簸了快一天,乏得很,听到霏珠询问她这件得意事,又肯替她着想,心里高兴,揉了揉腰笑起来。

霏珠想了想,难道市署令夫人打算借着管理商铺的便利作买卖?便宜买好几车下人,再高价卖出?

“夫人,算上一路的费用,这些小姑娘运到长安也未必能赚钱……”霏珠默算了成本,好心提醒她,这实在算不上高利润买卖,还不如把南边的特产运一批去卖。

“石姑娘,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附耳过来,讲与你听。”市署令夫人放下车帘子,捂着嘴跟霏珠嘀咕一番,还劝她也多买几个备用。

半贯钱买来的小丫环,令婆子们教了,该如何行礼,如何侍奉。再修眉涂唇,令她们吟背些词曲,将卖身契重新转手给市署令大人名下,誊写换作万钱、十万钱,备着到了长安送礼用的。

“石姑娘,我们家老爷你知道,那个荒凉地方,在南边过得也不大如意。此次承蒙圣恩得以升迁,该打点的人情自然不能马虎。真金白银的送出去,多少家底田产也不够这么折腾啊!如此一来,我只管把拿的出手的卖身契与丫环奉上,面子里子都有了。倘若她们争气,能为官老爷们开枝散叶,于她于我都是好事。”市署令夫人笑眯眯地让霏珠不要外传。

霏珠咂舌,直夸她贤内助,把丫环身价翻了数十倍之多……这本来就是虚数,相貌好的卖得贵么,只要是个五官端正的,打扮起来没有丑姑娘。白纸黑字正大光明送出去了,还不费银子,不去经商,太屈才了。当下将市署令夫人恭维一番,满车厢都是笑声。

眼看着路上车马稠密起来,长安城近在咫尺。

霏珠掀开帘子,从马蹄溅起的扬尘中仰望这座环抱着中原最巍峨最繁华都市的城门,轻声自语:“长安,你好。”

入了城,同市署令夫人道别后,霏珠在车上喊住郑侍卫和陈侍卫:“先别忙着回去,找家客栈住下来。”

“石姑娘,为何住客栈,大公子还在府中等着您,属下必须要护送您入府复命。”郑七勒住马,停到霏珠面前。

“郑侍卫,你看看我这一身尘土,能见大公子吗?先找个地方,换身衣裳,整整妆,再回通王府。你留下来,让陈十一先回府说一声就好,横竖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说咱们还在路上,晚饭前能到,顺便问问大公子,通王大人有何喜好,我也好先挑份像样的礼带在身边。”霏珠掸一掸窗口的尘土。入城那段路,人太多了,出城的、进城的,熙熙攘攘,路边的细尘砂土全都被扬起来了,车帘上都落上一层细灰。

郑侍卫看看自己身上,袖褶子里的确如此,都能抖下土来,他们平素见惯风沙,不讲究这些罢了。想到姑娘家爱美,自然不会灰头土脸去见心上人,郑七遂让车夫调转马头,就近找间客栈歇下,派陈十一回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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