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做了亏心事，越不能露怯……
可惜头一遭上合huan阁往外借书的霏珠主仆二人显然经验不足，定力有待修炼。
金英最胆小，一反常态没先打招呼，噌的一下躲到霏珠背后，仿佛作了见不得人的事。小玉诧异地指着金英问：“这不是金英吗？怎么还戴帷帽，不热呀？”
霏珠回过神来，陪着干笑了两声：“小玉妹妹好久不见，在忙些啥……客人都还好吗？银子够花不？金英她、她不热。”
“不热就摘下来，在楼里怕什么，姑娘都不戴，丫环倒比姑娘还金贵了。”小玉趁机教育她的小丫环。霏珠看到小玉的眼光落到了她抱着的书上，忙借口还有事，拉着金英一溜烟小跑着离开。
“呼……好险，金英，幸亏小玉没问我怀里是什么书。你说我该答‘诗集’还是‘画册’？”霏珠靠在一棵大柳树下喘气。
“姑娘，咱们应该晚上去合huan阁，晚上花园里没逛园子的，大白天走个路都吓死人。”金英也撩起纱帽擦汗，眼角还不忘四处瞥，时刻警惕着有没有人往这边来。
“切，白天你都不敢说话，晚上去，你肯定看到那床会动就直接晕过去了。”
霏珠正想着怎么把这些书全塞进袖子里或用帛巾包裹起来时，听到金英拽着她衣角急促地小声说：“姑娘，不好了，那边过来一个人，好像是大公子！”
“跑！”霏珠一听，顾不上方向，拉着金英慌不择路往左边撒腿就跑。
金英跑了两步，发觉不对，着急得说：“错了错了，反着跑！”
霏珠一抬头，果然前面走着的那人正是李沧，她哎呦一声，和金英同时转回去，沿着石板路回撤。跑到拐弯那里，霏珠拉住金英的胳膊，蹲进花丛后面躲起来。
“嘘，等他走过去我们再跑。”霏珠伸手拽过一根花枝，遮到自己头上作伪装。
李沧手里拿着家书，正边走边思索信里所说的京中事，忽然听到远处有铃铛声，抬头看时，却只看到一抹绯色帛巾飘着消失在前方岔路。
他沉吟着走过去，脚步越放越轻，及至瞥见花丛中蜷成一团的两个熟悉身影，心中奇怪。李沧隔着花木在霏珠和金英藏身处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那两个人仍未主动站起来。
“出来吧。”李沧顺手折下一根柳枝，拨开霏珠头上的伪装花枝，将柳枝伸到两人面前。
霏珠捂好书，忐忑着，抓住他递来的柳枝，缓缓站起来，咧嘴一笑：“沧公子好～又见面了呵呵，我跟金英在看蚂蚁玩……我们这就回屋了，沧公子回见～”
说完撒开柳条就要撤。刚迈了一步，就被李沧挡住了。
“怀里抱的什么书？”李沧低头用柳条指指那些封面没字的书，问。
霏珠把书又往怀里搂了搂，确信抱紧了，才装作镇定的模样回答：“今天多亏沧公子指点迷津，霏珠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学诗、学画、学琴、练字。这些是老先生那里借来的……公子您饿了吗？要不然晚上在雅间开一席？”
“哦？从老先生那里借来的？”李沧不依不饶，完全不理会霏珠要转移话题的意思，紧盯着那几本书。这丫头不对劲啊，以前何曾如此用功过，一次就借一摞。难道自己训她的话起了刺激作用？李沧伸手捏了捏霏珠的脸蛋，问：“都借了点什么书？”
霏珠支吾道：“楼里头的诗册子画册子，不外借，公子没眼福了，不能给您看。您要去哪里？我让金英陪着您去。金英……快给大公子带路，好生伺候着。”
金英哆哆嗦嗦从霏珠身后站出来，一弯腰：“大公子，您请。”
“你们这是要出门？怎么金英还戴上帽子了？”李沧抱胸站定，上下打量金英和霏珠，然后说：“带路吧，去你们屋，我有事要交待。”
金英望向霏珠，霏珠无奈，先迈步走在前头，李沧随即跟上。
她不想让李沧对那些书起兴趣，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总与李沧差上一两步，就是不跟他并肩走。李沧越发觉得有蹊跷。
“霏珠，你有什么事？一路心神不宁的。”李沧边上楼梯边问她。
“进屋再说……”霏珠小心翼翼捂着书，生怕被忘忧楼里来来往往的姐妹或客人给叫住。金英一进楼就早早跑到了屋门口打起帘子等他们，还不停的左右张望。
霏珠头一回运这种违禁物品，老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又要防着被李沧发现，脑子里不停地琢磨待会儿进了屋该把书放到哪里比较安全、不引起李沧的注意。越想得多越紧张，一颗心全放在了怀里的书上，连台阶也没太留意，最后一阶上，一不留神踩空了，险些绊倒。
李沧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她提到廊上。霏珠怀里的书却没保全，掉出了一本。
路过的小丫头弯腰要替她捡起来。
“别动！”霏珠大喊一声。金英在屋门口看见了，赶忙跑过来。
还没等金英跑到，李沧已将书取到手中。他看了看封面，没有写字。略翻了几页，将书折进袖子里，揽过霏珠肩膀，快步朝她的屋子走去。
“回屋我解释……”
“回屋再说。”
两人难得异口同声，一致了一次。
金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紧跟在两人后面，进屋闩上门，连窗户一并关紧，端上一盘甜瓜，颇难为情地望了一眼霏珠，以眼神询问是否需要请救兵。霏珠摇摇头，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去……就算小主事柳心弦过来解围，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姑娘啊，不是金英不想帮忙……您多保重……”金英摆好东西，捂着脸跑回里屋装鸵鸟去了。
李沧等金英走后，拿起甜瓜尝了一口：“很甜，要来一块吗？”。
“不了，谢谢……这件事吧……容我想想怎么说比较好……”霏珠把书放到桌上，已经被李沧看见过其中一本了，这可怎么瞒。
李沧拿出来信，打开翻出一页给霏珠看：“你想着，我先把我的事说给你听。刚才读了信，长安有事需要我立刻回去，来告诉你一声。”
“啊，这么快就回去呀？什么时候动身？”霏珠接过信纸，拿倒了都没察觉。
“算了，我们先说你这书的事，等会儿再说回长安那事。你满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我说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李沧把袖子里的那本书拿出来，放到霏珠面前。
霏珠仰倒在椅子上，双手叠在额头闭着眼睛问：“你不是都看见了么。精彩不……我还没来得及翻呢，这可是秘笈啊，便宜了公子先瞧了去，您得替我保密……”
“霏珠，你是不是中了暑气了？一本《养生要方》也值当的做贼一样带回屋里？”李沧笑着去刮她鼻子。
霏珠闻言一下子坐起来：“养生的？吓死我了，拿来我看看，我还以为合huan阁里都是……呀，果然是《养生要方》，这四个字我认得。看来这本书是故意将背面朝上，唉我当时大意了，都没注意到。”她翻开李沧捡到的那本，里面果然都是字，也没心情细看写了些什么，估计是女性保健美容一类。霏珠放下心来。
“哎，沧公子啊，我没别的事了，谢谢你替我拣书。”霏珠翻了几页，放到一边。顺手把其它几本也搬过来，叠在一起。
“诓你的……霏珠，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紧张，不训你。进去说话。”李沧从袖中取出真正掉落在地上的那本空白封面薄册子，攥在手里，拉着霏珠走到离卧房最远的书房里，放下帘子，让她坐在秋千椅上，自己也并排坐了，翻开一页，轻声问：“怎么想起去看这些东西了？”
霏珠窘得满脸通红，她捂眼从指缝里看了看，果然是本春意画册，还是手描版。慌忙伸手把书合上，重新捂住脸小声说：“全怪你，今天给你跳舞的时候，你那个什么了，被柳姐姐看到，姐姐说让我先学着点，人家一时好奇才去的……”
李沧心里热乎乎的，贴住她耳根，问是不是特意为他学。
“都说了只是好奇么，我一本都没看呢，就被你发现了。”霏珠很窘，抬头看了看李沧，他颧骨上并无两块红，这才安心地把头靠住李沧肩膀，请他保密。“如果你保密，我就借你一半去看，不然大家就当共犯。”
李沧拍着她笑起来：“你现在还是大闺女，不许看，听到没？”
“我只当看画集……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正经者见春。人家把书带回来主要是为了观摩画技，不然早就在合huan阁里先睹为快了。”霏珠闭上眼睛晃起椅子来，心里决定把书藏好，等到没人的时候，关门仔细阅览一番。
“强词夺理，非要现在看？”李沧眼角含笑，拿起那本册子快速翻过几页，挑出一张来，用手指遮住书页的一部分，递到霏珠面前说：“喏，你是要看山石花木，还是要看这架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