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吃，”九玖捡起梨子就着河水洗一洗，自己咬了一颗咔嚓咔嚓的啃，却把另一颗冲着箜篌扬一扬，“熟的透透的。”
箜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贼兮兮的一笑，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九玖诧异的挑了他一眼。
箜篌别过脸咳了两声才说：“我怕里边吃出男人女乃来。”
硕大的梨子带着甜甜的梨子香气和凛冽的风声直奔箜篌脑袋
“我女乃你妈了个祖宗”九玖暴跳起来，连自己啃了一半的梨都一块儿扔过来了，誓要砸死箜篌个兔崽子王八蛋。
箜篌眯缝着眼睛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咕哝了一句：“天天赶路困死个人。”
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往后一躺，极惬意的舒一口长气伸一个懒腰。
一个半的梨子带着香气带着汁水带着风声从他鼻尖上掠过，啪唧一声摔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更浓烈的梨子香瞬间就顺着风传过来。
箜篌抽抽鼻子，嗅嗅，感慨：“果然是好梨，这么香，可惜都摔烂了。”
巨大的重剑贴着他耳朵边边儿狠狠戳进泥土里，被斩断的黑色发丝顺着风卷了开去，映出几丝浅浅的微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想是被风吹去了远处。
“箜篌”九玖拄着重剑弯来，面目狰狞。
“在。”箜篌轻轻笑起来，两只宽大的袖子被九玖踏住，动弹不得，现在只仰着脸看正跨立在自己身上的九玖，摆出个你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态势。
“你想死啊？”九玖喷着热气问，箜篌不期然的想起了自己还没入万花谷之前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似乎还有一头水牛，生气起来，也是这般双目赤红口吐热气的样子，想着，就笑得愈发温柔。
那都是多么久远以前的事儿了啊。
久远的，像是假的了。
“笑个屁。”九玖愤愤的坐在箜篌肚皮上，“压死你个兔崽子。”
“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箜篌不以为意的给他当坐垫。
“小时候？你想起来偷光了我的酒然后灌上山泉水的事儿了？”九玖狐疑的睨着他，他可不觉得这小子会突然洗心革面忏悔过去。
“那算什么事儿啊？几葫芦酒而已，亏你能记到现在。”果然，箜篌撇撇嘴，对他这种小肚鸡肠的记恨性格表示了深切的鄙视。
九玖气得鼻孔里都往外喷火，差点没直接抡起自己一直攥着的重剑就冲着面前这张精致到妖异又欠揍到妖孽的脸孔平拍下去
“想死你就继续废话。”九玖牙根都在痒痒的从鼻子里哼气儿。
“就你？”箜篌凤眼一瞟，用眼角把九玖上下打量了个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九玖怪叫一声，丢了重剑一把掐住箜篌脖子：“你信不信我掐死你个祸害”
“咳咳咳咳……”箜篌被九玖连压带踩还真就躲不开这一记锁喉白骨爪，顿时就呛住了，在九玖手底下挣扎着咳嗽个没完。
九玖倒被他这架势吓着了，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一把扶在怀里拍背顺气。
“呃，你怎么不知道防一下的？”
箜篌咳嗽过了，又呛了几下，自己模出水囊抿几口水，才算是把这口气给顺下来，扭过头冲着九玖龇牙：“谁知道你会用这种妇人撕扯骂街的招数”
九玖模模鼻子，嘿嘿一笑，讪讪的解释：“我们这一行，总得什么都会一点。”
“生孩子会不会？”箜篌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从我肚子里生我不会，但是你要让我糊弄糊弄人，让别人以为是我生的，我自认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九玖模模自己的肚子，颇自负的说。
“哈？来害个喜给小爷我看看。”箜篌嘲笑道。
九玖瞥他一眼，不做声。
“不会了吧。”箜篌翻个白眼。
九玖一双眼里忽然就浅浅漫上一点湿意，亮晶晶的漾出几分柔情似水来。
箜篌冷不丁看见，顿时打一寒颤，只觉得自己两只手臂上密密的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浸骨。
他慌不迭的搓搓手臂，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九玖脸上极可疑的泛上了三分春色，微微透一点粉，却又有一种只可意会的羞怯，这些态势，若是搁在一个女子身上，只怕当时就能迷了人的三魂七魄去，可是眼下由一个男子做出来，就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冷。
“你……你想干啥？”箜篌往后蹭蹭，太吓人了这。
九玖瞟他一眼，目光里，一点哀怨，一点泪意，一点羞于启齿还带着一点抛不掉的矜持，欲语还休的刚一张嘴——
“呕——”
箜篌脸色惨白的看着九玖娇滴滴背过脸去，用不知从哪儿抻出来的一条帕子掩了口，小小的呕了一下，那帕子上还令人发指的绣着一朵朵的雪片莲，还熏了香
神啊，这还让人活不了？
这要是一妹子，这样儿绝对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弱不禁风姣花照水，可问题是，现在做出这个一系列动作的，是一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儿啊
箜篌泪流满面的再看一眼，那死人妖还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藏剑山庄弟子服，身姿容长，面目英俊……呜呜呜……我招谁惹谁了这是？他他他，他又瞟过来了又瞟过来了泪奔，好想一头撞死算了。
九玖瞥一眼箜篌，兀自一口接一口的呕的欢快，玩够了才装模作样的用手里帕子沾沾眼角，沾沾嘴角，转过脸儿来，声音娇软的唤道：
“官人，奴家……奴家怕是，怕是……”自己又把眼光在箜篌已然僵硬的石化了一样的脸上浅浅流转了一圈，略低下头去，才又含羞带怯的用极羞涩的语调，小小声的接下去说，“怕是有了……”
只听得他耳边“呛啷”一声巨响，一杆错金镂花的长刀就从箜篌身后挨着他颈侧递到了九玖咽喉前，锋利的刀尖斜斜挑着九玖的下巴抵在柔软的肌肤上，然后才是翎沧沉的要滴水的声音阴森森的从两人头顶上传过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呃……”九玖吞吞口水，垮下脸瞅着箜篌。
就说坏事不能做，这特么刚调戏完人家……人家什么这该是？媳妇？相公？床上人？……这个估计会被箜篌宰了……反正，就是刚调戏完人家那个，呃，这就被人家抓了个现行，现世报啊啊啊……九玖欲哭无泪的瞪着眼前的刀杆子。
“我……我要吐……”箜篌似乎是终于从九玖害喜的惊吓里缓过神儿来了，喃喃的说。
然后一把推开翎沧的长刀就蹦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到河边去，没一会儿就听他在那边呕的撕心裂肺。
锋利的刀刃瞬间被箜篌推的从九玖喉前荡开去，冰凉的触感有那么一瞬间抹过了九玖整个颈项，九玖几乎吓傻了，惨白着脸面无人色的瞪着从自己喉前荡开去的长刀，竟然一时之间吓得口不能言，直到听见箜篌惊天动地的呕吐声，才颤巍巍的僵着爪子模模自己脖子——还好……没断……
再模模，九玖惊悚了，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他一眼瞪到翎沧脸上，这人手这么快？
翎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哼了一声，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说：“你要真的有了，我就用这把刀把它从你肚子里剜出来，看看到底是人是妖”
又惊了九玖一身冷汗。
然后他就看着这个阴沉着脸的家伙突然就一脸担忧的跑向正在河边吐的半死的箜篌，风里扯着他的声音送过来——
“箜篌，箜篌，你没事吧……”
……这变脸变得比隐元会的探子还快啊……
九玖呆呆的想。
箜篌本来就没什么可吐的，纯粹就是被九玖恶心到，现在就是跪在河边没完没了的干呕，眼泪顺着脸颊叮叮咚咚的掉进河里，带着圆润的珠光顺着河水翻翻滚滚的沉到河底去，倒是白瞎了那么多上好的鲛珠。
翎沧担忧的蹲在他身边，看他一口一口的往外呕的都是些涎水沫子，看他呕出来的泪水一颗颗化成莹白的鲛珠掉进水里去，终于忍不住的伸出手，勾起箜篌尖尖的下巴，用袖子细细给他抹净了眼眶里的泪，想去拭他嘴边沾的涎水的时候却被箜篌躲了。
“嗯？”翎沧诧异的看着他。
“怪脏的。”箜篌应一句，自己撩了水把脸洗净，然后才乖乖仰起脸来让翎沧用袍袖擦净了他脸上的水滴。
“还难受？”翎沧把他搂在怀里抱回来，边走边问。
“好多了。”箜篌白一眼九玖，九玖冲他耸耸肩，把眼光调到一边去，摆出个不稀罕看你们卿卿我我的样子，箜篌冲着九玖后脑勺作势欲扑，唬得翎沧慌忙一把扣紧了他，嘴里低低呵斥一声：
“别闹，看摔下去撞疼了”
箜篌回头瞥他一眼，问：“你过来干嘛？”
“喊你俩吃晚饭了，什么事要说这许久。”翎沧将他放在地上，此时暮色四合，星垂平野，箜篌一身黑衣映在这墨蓝的天色里，愈发显得修长端丽，一张脸上却像是蒙蒙的发着光一样散着隐隐约约的光晕，也不知是他肤色玉白显的，还是真的在发光。
“我们晚点吃，你先回去吧。”箜篌说。
听着，竟然就是赶人走了。
九玖低低的笑一声，听在翎沧耳朵里，像带着微微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