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缠丝

作者 : 霜冷华月

翎沧抚着喉咙咳了一会,有温热的茶水递在他面前。

是箜篌。

“出宫……”翎沧就着杯沿啜一些茶水润润喉,“马上就到年关了,你立刻回万花!”

不回。

箜篌蹲在积尘上写:我等你吃过年宴一起走。

“你体温升高,是不是就因为该回万花了?”翎沧握住箜篌的手,鲛人的体温比人微低,但是现在原本应该是温凉的皮肤却明显的温热起来。

箜篌试图把手收回来,却被翎沧拉住手指。

“是不是?”他追问。

“嗯。”箜篌把头撇向一侧,哼一声算是回答。

“回去。”翎沧心急的扯住他手腕,却意外的看见箜篌瞬间刷白了脸。

“你怎么了?”忽然一愣,转手握住他手臂,另一手突然就去扯箜篌护腕的束带。

箜篌一吓,手腕翻转,一手格开翎沧,猛往后撤身一躲,情急之下竟然就一坐在地上。

“让我看看!”翎沧逼近去,“以前我那样握你手腕,你不会痛。”

不要。箜篌着急的张开嘴,失语的嗓子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的无声重复着,不,不要。

“让我看看。”翎沧软了声音哀求。

没事的,我一直都在吃药。箜篌在翎沧掌心里写,应该可以撑到年后。

“那就是说,你真的必须去浸寒潭。”翎沧悄悄勾住箜篌腕上束带,“刚才弦卿来的时候,你跑哪去了。”

御膳房。

翎沧无语。

倒是你的嘴,给猫咬了?箜篌挑着翎沧下巴左看右看,没注意翎沧正悄悄拽他护腕的束带。

“是弦卿。”翎沧用脸颊在箜篌掌心蹭蹭,“你爱我?”

“嗯。”箜篌点头。

“为什么?”翎沧微微皱眉,箜篌在用指尖轻轻触碰他嘴角边的伤口。

箜篌微笑,凑上去轻轻含住他唇上伤痕,柔软的舌尖小心翼翼的在上边舌忝过去,轻微的刺痛,软皮的护腕落在地上,“沙”的一声。

翎沧一把攥住要逃走的箜篌手臂,另一手迅速的散了他腕上的细布带子,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

拆散的细布下边,满满的缠着一层像蚕丝一样的东西,蜡白,密密匝匝的覆住护腕下的所有皮肤,包括鲛鳞。

箜篌别扭的想收回手,翎沧却抓住他另一只手一把抽开束带,箜篌挣一下,就随他去了。

两只手腕,一模一样,都满布着蜡白的细丝。

“这是什么?”翎沧小心的伸手想挑起一根仔细看看。

他指尖刚触到细丝上,就听见箜篌疼得闷哼一声,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闪缩。

“这是什么?这么疼?”翎沧避开他手腕,改成托住箜篌手肘。

缠丝。箜篌无奈的在他手心里划:不能碰的,疼得很,你拆开了,我一会裹上又要痛死,真是。

翎沧默然,许久,讷讷的问:“那现在怎么办?”

帮我打一桶井水。

箜篌默默的从药囊里翻出药吃了,看着翎沧。

“来人。”翎沧站在门边唤一声,有小黄门忙着跑来:

“将军?”

“给我打一桶井水。”

小黄门答应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了,没一会就吆喝着粗使太监提了满满一桶水回来。

“将军,给您放进屋去?”小黄们半弯着腰,恭敬的问。

“不用了,下去吧。”翎沧提了水转身进房,落了门闩。

“怎么用?”他问箜篌。

箜篌过去,伸手在桶里搅一搅,自药囊中取出一丸白泥,一粒水丸,捏破了丢进水中。

木桶外边须臾就结了一层霜!

翎沧试着把手指伸进桶里,寒意刺骨,浸在水中的指尖几息之内就冻到麻木。

箜篌吓一跳,慌忙把他手指拽出来含进嘴里,拉了他另一只手划弄:

你想冻掉手指吗?

温热的口腔一点点暖着冻僵的指尖,翎沧在箜篌口中勾勾手指,箜篌玉白脸颊上忽然就飞了红,蹇着眉咬他一口才放开,自已挽了袖子把双手连腕浸到桶里去。

“凉……”翎沧伸手想去拽他,却被桶里的景象吓得怔住。

蜡白的细丝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瞬间变的鲜红,然后随着箜篌的动作渐渐融化,乍一看,就像是他两只手腕在不停的流着血。

“这是……”翎沧握住箜篌手臂,想拉又不敢。

无妨,等血色散尽便好。箜篌偏过头用口型说。

翎沧皱着眉努力辨认箜篌说的是什么,然后失望的垮下肩膀。

箜篌别过头闷不吭声的笑,笑过了用更慢的动作重新“说”一遍,然后又一遍,直到翎沧了然。

“你要多久才能说话?”翎沧放开箜篌手臂,转手抚上他喉咙,“今晚吃过年宴我们连夜走。”

箜篌点头,把手从水里抽出来,翎沧用帕子裹了他双手擦干,拿了干净细布要替他缠腕。

药。

箜篌反手在翎沧掌心抓了几下,自己翻出药泥敷好,方让翎沧一圈圈把细布缠裹停当。

你爱我吗?箜篌活动下手腕,转在翎沧身后慢慢的划。

“什么?”翎沧诧异,有什么话他要写在自己背上?这写的是什么?

你爱我吗?

“……箜篌,你写什么呢?”翎沧把手伸过去,“写这里,我辨不出你写的是什么。”

箜篌在他指尖咬一口,笑的狡猾,依旧固执的在他背上写: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每一个字,都是反的。

翎沧一头雾水的试图把箜篌抓出来,问题是,抓一个一定要躲在你身后的花间那基本就是做梦,于是,人没抓到,反而被啃了好几口。

“师弟真是好兴致。”卿月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晚上的年宴,可惜没有邀请你啊。”

翎沧抖手就是一枚虚空菩提子透门而出。

门外传来几声轻笑,带着咳嗽,听起来却是已经走远了。

“他要杀你,箜篌,你何时得罪了他?”翎沧看着门上被菩提子打出来的孔里漏进的阳光。

箜篌转到他面前,摇摇头,皱着眉想了一会,从腰际药囊里翻出一个圈着金釉的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翠色药丸,想一想,又倒出一粒,用棉纸包了放回自己药囊,然后把整个瓶子塞进翎沧手里。

裴师兄炼的药,年宴前自己吃一粒,年宴后,再吃一粒。

怕翎沧会错意,箜篌把字写在桌子上,待翎沧看过,记牢,便随手在桌上一抹,一些细碎的木屑从桌面滑落,方才刻画着浅浅字迹的地方,重又平滑如昔。

草木的影子已经悄悄转了方向,偏西的日头勉强的挂在天边,亮,却没有一丝暖。

院子里有小黄门轻轻的走来,将灯笼挂在翎沧门外,天色已晚……

“等我……如果你一定不肯先走,那就好好等到我回来跟你一起走!”翎沧拉住欲走的箜篌,手心里紧紧握着他袖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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