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 11 冻死在这个冬天里

作者 : 包子

他妈的,今年冬天太冷了。

教室里的暖气片形同虚设,用手仔细模一模,大概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丁点热气,比手的温度略高一点。但对于两边全是大窗户不断的从缝隙往里透着风的诺大教室来说,屁用都不顶。还不如直接到野外去,还可以得到阳光的照射,玻璃挡不了风但却恰好可以挡住阳光。因此一下课,所有人就都到教室外头去晒太阳。

李波的手被冻的红肿了起来,并且有一两个冻破了的口子。他的手本来不大,但现在体积奇迹般壮大到了原来的两倍。非常夸张,像是被植入了某种硅橡胶体。看起来他将是这个世界上被寒冬第一个冻死的人。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学习的能力,手无法成功操纵圆珠笔,每天上课时只会盯着老师发愣,把双手装在袖筒里严加保护。一次,胖女人叫他起来上讲台解一道数学题,他倒是老老实实的上去了,但拿粉笔的手居然不听使唤,一个字也没写粉笔就掉到了地上,省了不少事,本来这个题他也不会。他举起自己的手让老师看,以示自己已经无法用粉笔了。老师无奈的笑笑,让他下去了。后来嘴角还裂开了一个口子,寒风一吹流出发黄的脓水堆积成一小堆,凝固在嘴边。整个人看起来又恶心又可怜,精神状态也不好,没有表现出一丝与寒冷搏斗的勇气,整日一幅逆来顺受、时日不多的神情。

更加不幸的是在这个悲惨时期,他身体里的荷尔蒙不合时宜的急速分泌,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事情缘于那天的语文课,坐在前排的郝小梅回身向他借橡皮用用。他从来还没和她说过话,事发如此突然,他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费了好大劲才把放在桌下的橡皮找出来给了她,她拿去擦掉一个错别字后,又递过来微笑着和他说了一声谢谢。这个笑容直接把他电晕了,他觉得她这一笑含义深刻,与众不同,一定在向自己表达着某种意思。因此在他看来,当时她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动人。他激动了两天两夜后,再也控制不住,决定向她表白。我挺佩服这个笨蛋的,夏亦然我都暗地里从夏天喜欢到冬天了,但只有多看她两眼,还没有更实际的行动。

中午放学后,他等待在半路上,郝小梅骑车出校园的时候,他拦了下来。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他说,我喜欢你,咱俩好吧?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还不会虚伪和拐弯抹角,郝小梅生气的说,你看看你那个德性,咱俩怎么可能?

郝小梅挎上车扬长而去,她这句话深深伤了李波的心。从此,李波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每天双手套在袖子里蹒跚地走路,嘴角顶着一个大脓包,不到万不得已,一句话也不说。看他这个惨状,我都怀疑,他究竟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年春天的太阳。

我将是第二个在寒冷中死掉的可怜鬼。我的手也冻了,脚也冻了,不过没李波那么过分,凑合着可以握住笔。天气温度很低时手脚发疼,有时老天开眼阳光照着挺暖和时,手脚又开始发痒,这比疼还他妈的难受。我努力在上课忍着冷把手放在外面写字算题,但有时还是经不起诱惑,把作业扔在一边,把手伸在兜里取暖。晚上钻进被窝脚指头痒的要命,于是不停的挠,挠脚的感觉倒是挺爽,但常常掌握不好分寸把指头抓破了,第二天一冷疼的要死过去,走路都成了一瘸一拐的。

这么冷的天杨红这个孙子居然穿着秋衣秋裤,浑身打着寒颤瑟瑟发抖,牙齿都不停的上下碰撞着。后来他干脆在后面点着了火取暖,起初是烧一些废报纸,终究不济事,很快就烧完了,根本不过瘾,于是他把后来摆放的没人坐的桌椅砸碎点着就烧了。宇舟他们四个蹲着烤火,还招呼着其他人,过来烤烤吧,天冷。

于是后面的十几个人都围着过去烤火,一会老师进来上课后,才回到自己座位上,任由火慢慢烧着。一下课又都聚了过来。看到他们围在火旁得到温度后露出满意的笑脸,我们坐在前排的这些好学生羡慕不已,但毫无办法。后来杨红觉得干烤火未免有些浪费,第二天从家里带了几个生土豆,扔到火里,烤熟了后一起分着吃掉。边吃边对其他人说,以后你们轮流把柴禾和土豆带过来,不能光靠我一个人。

李波退学了。他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上课时坐在教室里不停的发呆,看一会郝小梅的背影,看看老师,再看看窗外,一言不发。甚至连饭都懒的吃了,一天只吃中午这一顿。寒冷的气候,无聊的课堂,死在萌芽里的爱情,一切都没劲透顶。我觉得他退了也好,别真的牺牲在这个冬天里了。

一个长相和他极为相似的中年男人打包起他的所有物品,一人骑一辆自行车走了。

李波曾经带我去过他家,还是秋天的时候,他父母都去地里了,他女乃女乃做的红豆大米饭,土豆丝菜,还挺好吃的。当时大家都十分热衷于带个同学回家一趟,在乡亲们和家人面前显示自己交际上的成功。而回去后基本不干什么事,主要的内容就是吃饭。在吃饭前到家,然后吃过饭后就启程返回学校。

刺骨的寒风刮了一个月后,终于来了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半,一脚踏上去就全陷了进去。我估计厚度约有三十公分。

现在星期天我也不回家了,天太他妈的冷了,来来回回又太麻烦。我这段时间基本一个月左右才回一次。内心里特别向往一整天缩在被窝里什么也不干就只睡觉的感觉,多他妈的爽啊。而这只有呆在宿舍里才能成为现实,在家里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留在宿舍又存在两个麻烦,首先担心有混蛋找过来要钱,那我可是死路一条了,现在宿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们这一排宿舍除了我们是初中班外,再往里都是高三的宿舍,这帮人个子高大,有的高三复习班的学生都复习了好几年,看上去三十多岁了,他妈的胡子都长的和*似的,有的性格抑郁,有的性格暴躁,所以即便是社会上的混蛋们如果要去高三班宿舍要钱,也需要三思而后行。基本上他们也不会选择去那儿,遇上个心情正不好的学生,到底谁死谁的手里还真不好说。所以他们来我们这一院宿舍时,基本都是目标明确的来我们这个宿舍。我必须得有对策,我决定除了白天去食堂里吃饭,剩余的时间里无论黑夜白天都把门反锁起来,这样照成一个假像,表示这间宿舍没人,都回家了。另一个问题是,我生性胆子小,特别晚上一个人面对这个黑洞洞的宿舍。我总感觉周边到处充满了危险,比如靠里边的位置上好像有一双模糊的眼睛在盯着我,而在门口的地方仿佛有一个黑影。没有任何好解决的方法,最后我只想出一个笨办法,早点睡觉。在天亮时就躺在床上睡下,基本也就不到六点的时候,就躺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有的时候非常顺利,很快睡着了,那么这一夜就过的比较舒心。但有时候正好在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又醒过来了,马上发现自己的处境,缩在被子里吓的要死,痛苦不堪。只得再次强迫自己睡觉,但往往是越让自己睡的时候越无法睡着,越不愿想什么越想什么东西。这时自己长这么大听过的所有可怕的鬼故事以及灵异事件全清晰的在脑海里印现出来,自己非常坚信,极有可能就在现在发生。也许某个东西现在就站在地上静静的端详着我呢。

操他妈的,要钱的那帮王八蛋怎么不来了,你这时候来也好啊,该来的时候不见人影了。我清晰的记起,有个小学讲的一个言之凿凿的故事,他的舅舅是个老光棍,这样的奇人在我们村子都被认为是具有某种特异功能的,尤其是在对付鬼怪方面。但有一晚还是出了问题,那天晚上他睡的很香,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莫名其妙的睡在了院子里,而且是连床都搬出来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床是在屋子里直接做好的,非常大而笨重,如果不拆掉房子根本从家门出不来。第二天晚上他干脆睡地铺,但第三天早上又成了睡在院子里,连同自己的被褥。但第三天就没事了,显示了事不过三这一天地三界均行之有效的自然规律。最后同学评论说,这还是他,灵性比较高,要换别人,肯定就没命了。

我的浑身开始出汗,但是没办法,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怕惊动了什么东西。就这样憋在被窝里强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慢慢睡过去了。早上醒来,看着亮堂堂的屋子,心胸开阔,院子里白哗哗一片,冷气顺着门缝袭进来。我于是唔紧被子继续睡,这时候才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没有恐惧,外面很冷,被窝里很暖和,正好是睡觉的大好时机。

十一点半起床,正好可以赶上吃中午饭。其实十点多的时候,怎么样也睡不着了,毕竟从昨天下午六躺床上,一直到现在全算上已经有十六个小时了。但还是赖着不想起,睡觉虽然舒服,但起床前在被窝里赖上一个小时简直太爽了。

我先查看一下院子里,没人,静悄悄的。再通过门缝看看月亮门的校园里,有没有小混混,那种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还好,没发现,这就标志着可以开门了。我把门打开后,拿上碗准备去食堂里吃饭。出月亮门的时候,发现有情况,赶紧又退了回来。

远处实验楼的山墙下,站着两个人正在激烈的争执,其中一个人竟然是杨红。好他妈的险啊,亏我眼疾腿快。不然要让这个王八蛋发现了我,这个礼拜天没好日子过了。杨红指着那个人在骂,看起来这个人不像学生。但谁知道呢,只要不穿着蓝黄相间的校服,每个高中班的男生看着都不像学生。有的我觉得有四十多岁了,比如说像高三复习班里的。有两三个人已经复习了四五年了,反正考不上就接着复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杨红拿出了刀子,明晃晃的,发着亮光,甚至晃动的时候光线都折射到我这儿来了。我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胆怯战胜了好奇,匆忙返回到宿舍里,把门反锁上。

我见识过杨红他们数次打架,但亲眼看见掏出刀子还是第一次。我觉得打架归打架,但若把刀子拎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意味着是要出人命的。他难道要杀人吗?

我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过了一会,我觉得差不多了。赶紧又出来宿舍,终究想看看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了,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我又把目光转向其它他们可能出现的方向,扫视了一遍。都没人,可能他们已经走了。他拿出刀子也是想吓唬一下,不敢来真格的。

我小心翼翼走到他们站着的位置,惊呆了。地下流着一大摊子血,顺着向北的方向还稀稀拉拉的滴了一路,一直到前方教学楼拐弯的位置。我感到浑身一阵凉意,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血。他死了吗?

我看看四周,连条狗都没有。

我再次退回到宿舍里,把门使劲的反锁上。浑身瑟瑟发抖。今天我绝对不会去食堂打饭了,反正就一天也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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