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习惯早起的雪婵娟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像猫儿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唇角眉梢都带着一抹温柔笑意。动作小心的抽开身，雪婵娟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雪婵娟刚出门，床上的南宫毓便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清明透亮，分明是早就醒了的样子。怔怔地望着床顶，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这可是他八年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想起以前过的那些人鬼不知，猪狗不如的日子，黑漆漆的大眼内闪过一阵痛楚的光，却转瞬被一抹寒光取代，嘴角勾起的笑容狰狞而嗜血。握紧拳头冷哼，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晨练过后的雪婵娟端着一盆清水静静走进来，看见南宫毓脸上那抹不符合年龄的狰狞血色，微微一怔，随即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终究是怨恨的吧，受了那么多的苦，又怎么会不恨不怨！可是，她是真的不想让他去恨去怨，她只想他快快乐乐的活着，虽然忘记痛苦很难。但是，恨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像前世的那个他，恨得愈深就愈痛苦。将脸盆放在一边，缓缓向床边走来。
大概是意识到了屋内有人，南宫毓那狰狞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后有些惶恐惊惧的起身看向雪婵娟，一双黑漆漆的大眼一眨不眨。半晌，才蠕动嘴唇，挤出带有浓浓颤音的两个字，“阿雪……”
雪婵娟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扯了一下，一阵刺痛。她知道，这孩子是怕她讨厌这样的他。可是，她怎么会讨厌他呢！她只是有些心疼这个样子的他罢了。他还那么小，就学会了仇恨、忍耐，就知道要隐忍痛苦，隐藏情绪，他还只是个仅仅才八岁的孩子啊！
快步走过去，温柔的将他揽进怀里，柔声开口，“忘记仇恨吧，孩子，这样的你才会真正快乐起来。恨，是太沉重的东西，背负着它生活，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很累，很累。”
“我忘不了。”南宫毓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狠绝。挣扎出雪婵娟的怀抱，脸色阴沉的坐在那一动不动，只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死死的盯着她。
这么多年以来，报仇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这早已经成了他的信仰，如果让他去背叛这信仰，忘记那仇恨，那他还要怎么活下去？已经被世人所抛弃的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不，他不会忘记那些仇恨，永远都不会忘！
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女人疯狂大笑的模样，那样的凄厉而癫狂，一双通红的凤眼狠狠的盯着他，仿佛他是她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尖利的指甲撕扯着他的皮肤，冰冷的钝器戳进他的皮肉，他满身疼痛，惧怕的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被封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只是谁都听不到！
没有谁来解救他，他只看见那个女人满脸鲜血，得意而猖狂地大笑着，“我的毓儿，恨吧，使劲恨吧！只有这无尽的恨意，才会让你忽略这痛苦。你想报仇吧？若是想，那就往上爬，爬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那时的你，就可以报仇了，可以把任何人踩在你的脚下，包括我。”
他真的恨了，而且恨得刻骨。他要报仇，他要把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一个都不放过！尤其是那个女人，那个生下他，教会他仇恨的女人！
“你这样……会很累。”雪婵娟有些诧异的看着南宫毓的反应，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的坚持，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似乎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他那样的怨恨已经入了骨，进了血，岂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说忘就忘！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那个他，也是这般的倔强。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晚霞似火的黄昏。寂静的山坡上，两个人影相互依偎，那背影竟是出奇的和谐，美好的像是一场色彩斑斓的轻梦，透着丝丝的不真实。对，不真实，就好像那天空中飘渺无所依的云，风一吹，就散了，然后，淡了，了无痕迹。
“你说要让一个人忘记仇恨是不是很难？”眉清目秀的婉约女子靠在优雅慵懒的忧郁男子肩上，有些漫不经心的询问着，仿佛只是一时兴起。轻轻合眸，那长长的睫毛便掩去了眼内的神思。
“对，很难，而且……很残忍。”听到女子的询问，男子微一怔愣，垂眸望着怀中女子那如花容颜，微颤长睫，忽然就温温柔柔的笑了，然后，轻轻浅浅的答道，声音温润如玉，淡凉如水。
“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会选择忘记仇恨么？”女子轻声问道，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中似乎有着某种了然，仿佛不用男子回答，她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会。”男子浅笑，随即揽紧怀中的女子，轻轻摇头道，声音依旧温润，清淡。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确定，如斯坚定，就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千百遍。
“就知道你会是个固执的人！”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着淡淡的无奈，点点的惆怅，又似乎透着丝丝的苦涩，只是那苦涩很淡很淡。
这一回，男子没有答话，只是更加揽紧怀中的女子，将下颚放到女子的颈窝处，轻轻的摩擦着，然后垂眸。许久，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溢出唇角，轻的就连他自己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