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脚下一软，身体晃了晃，这不是真的，她怎么可以相信一个醉鬼的话。乔轩羽对云泽一直是冷漠的，他说过不过刻意装成好丈夫，他说过不忍心让她吃醋的！是翊伦在胡说八道，明天她就去问乔轩羽，是翊伦在胡说！
“我祝他们早生贵子，多多益善啊！”翊伦抑扬顿挫地喊着，南腔不搭北调，他两颊通红，空了空酒壶，可惜一滴酒都没有了。
颜霁只觉自己的心被他的喊声穿透，一下下破出窟窿，寒风呼啸而过，凉彻了衣襟。她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双腿发颤，一条楼梯竟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她喃喃地念着，这成为她唯一的信念。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去，她必须回到王府，若无其事地扮演端庄的王妃，不能有一点悲伤。
可是她做不到，这是太为迫切的问题，如一只大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在解决它之前，她不知道还能做好什么，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走出酒楼，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没有方向，没有去路。泪水流了下来，迅速风干在脸上，如一道道鞭痕。颜霁提起裙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她要去驸马府，不，是翊国太子的驿馆。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能等了。
这是一条宽广的大路，延伸出去的小巷里，亮着温馨的万家灯火，而到了路边则换成了大红灯笼，红得妖冶而冷清，只为照明，没有一丝人气。颜霁发疯一样地跑着，她恨自己因翊伦一句醉语就狂乱至此，恨自己轻易怀疑他的忠诚。等见到他时，她愿意道歉，求他的原谅，只是千万不要让她恨他。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已气喘吁吁。黑暗中一个人影闪出，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颜霁踉跄了一下，撞在他胸口。抬头只见誉彻眸中爱恨汹涌的情愫，纠缠着，燃烧着，让他的眸光分外明亮。
“我要去问他。”颜霁什么也说不出，只剩下这一句话，她挣扎着向前跑去，力气却太过渺小，最终被他禁锢在怀中。
“为什么……”她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筋疲力尽地流着泪。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无能为力，为什么做决定的永远是别人，她只能被迫认命。
“别去。”誉彻紧紧搂着她，力气大得好像永远也不打算放手，“忘了他。”
颜霁痛苦地闭上眼，原来他知道。她为了乔轩羽背叛了所有人，他却背叛了她。
“对不起。”她抽噎着，无法再说什么。今晚她已被伤心完全占据，没有其他情感。
“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誉彻揽过她的腰，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的所有重量，“回家吧。”
颜霁软软地靠着他，泪水已经把她的气力流干，一步步好像走在云彩上。她眩晕着点了点头，耳中一片轰鸣，唯有家是最温暖的召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如何梳洗上床，甚至如何入睡，只记得难以言说的伤心，和誉彻那双明亮而坚定的眸子。她握着他的手，贴在冰冷的面颊上，才终于感到一点点残存的温暖。
第二天宫中传来消息，翊伦大病了一场，誉皇亲自前去探视。颜霁也卧床不起，誉彻每天陪伴，京城下起大雪，到处一片苍茫，吞没了浮躁的声音。在一年的结尾，天地万物好像都疲惫至极，缄默着，留下无边的寂寥。
“你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时间。”颜霁坐在窗下，信手拨弄着琴弦，她身体已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红晕，只是没了笑容。
“贡举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百官对我也恨得咬牙切齿。”誉彻坐在她身下的榻上，搂她入怀，修长的手指一拨，琴声悠扬，未歇的余韵中，他在她耳边低叹，“霁儿，我如今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了。颜霁在心里默默念着，伏在他怀中。大雪封门，他们在这孤单的世界上依偎取暖。他失去了地位，她失去了爱情，这都是他们曾经最宝贵的东西。
她从未觉得和他如此贴近过，忘记了身份名位，只是一对寻常的男女。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宫中传来久违的宴会消息，缠绵病榻一个多月，颜霁对镜施妆。
“云泽公主有喜了，王妃请看这礼单如何。”管家徐敬走了进来，满面喜色，请王妃决断。
颜霁手一抖，绛色点在嘴角，好像一抹笑窝，讽刺地挂在本没有笑意的脸上。那天从翔聚楼回来，她不敢去问，不敢去见他，甚至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现实还是残忍地来到她面前，让人避无可避。
小浮接过礼单，犹豫了一下，递了过来。颜霁拿过，薄薄的纸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腕，“好，很好。”她定定地看着，吉祥如意的礼物排成串，祭奠着五年爱恋的死亡。她终于明白，今天的宫宴，原来是为云泽开的。
她不得不去，也必须去，她已经参加过他的大婚，难道还没有勇气去恭贺他夫人有喜吗？
“王爷呢？”颜霁粲然一笑，如同鲜血浇注的樱花，浓烈决绝。
宫中的大雪积了厚厚一层，宫人们忙碌地清理着，白雪堆在路边，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颜霁挽着誉彻，踏着打扫干净的道路，走向西宫暖阁。
宫人候在门口，屈膝行礼，“拜见王爷王妃。”宫门一开，里面的温暖扑面而来，送出阵阵笑声。
“恭喜恭喜。”誉楚故意抱起拳，快意行礼。云泽被他笑得脸上飞起红云，低下头去，眸子却明亮了许多，带着将为人母的骄傲与成熟风韵。
“没想到这么快……”贤妃掩住口，眉眼间满是喜悦。
“也不知是男是女。”皇后也打量着她，“云泽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泽被问得不好意思，低头偷偷望了望乔轩羽，又变回了那个活泼高傲的大誉公主，“要看他喜欢什么了。”在最高贵的皇后面前，她也无需谨慎小心，大胆地对驸马表示亲密。
乔轩羽嘴角淡淡一翘，“什么都喜欢。”
“驸马真是讨巧。”誉楚摇头调侃道。这时门口一阵寒气掠过，誉楚抬眸，只见誉彻和颜霁走进，他的快活沉淀下来，不知不觉淡化成礼貌的微笑。
颜霁努力地做到目不斜视，可是刚请完安转身，便在欢笑的众人中一眼瞥到了他，因为乔轩羽正定定地望着她，直接而失神。那一瞬间，思念，挣扎，关切，痛苦一齐涌入他眸中，在众人面前，无心掩饰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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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吐血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