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二小姐 二十二、我都信了

作者 : 乐乐丫头

清晨,整个京城好像漂浮在薄雾中的孤岛,在静谧的梦乡中尚未苏醒。王府里三三两两的仆人已揉着睡眼,轻手轻脚开始一天的忙碌。

里间的房门一开,扫地的仆人不由直起了腰,“王爷早。”

只见誉彻一身绛紫潜龙朝服,腰束玉带,俊美中带着让人缄默的威严,众人忙垂首请安。誉彻微微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出去。这几天他早出晚归,似乎公事繁忙。

徐敬带着随侍仆从快步跟上,大气也不敢喘。王爷最近身上有股寒气,让他这个管家心惊肉跳,可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错。

远远地一位公子迎面走来,一袭水云纹白袍,绰约潇洒,好像拨云的阳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云康,我正要找你。”誉彻走了过去,“朝后去骑马如何?”

“不巧,我今天有事。”秦云康面带笑意,歉然一揖。

“有事?”誉彻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那就算了。”

“告辞。”秦云康顺手理了理衣襟,转身离去。誉彻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撇,“分明是有约。”

徐敬偷眼瞄了主子一眼,连秦先生都出去会佳人了,王爷还独来独往,情何以堪。他叹了口气,抬头发现誉彻走远了,赶忙跟了上去。

熙攘的大街上,小浮像出笼的鸟儿,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嘴里滔滔不绝,“秦大哥,真谢谢你带我出来。自从来了王府,我做梦都想着外面。”

秦云康跟在她身边,微微一笑,“你过去经常出来?”

“可不是,那时候无拘无束,想去哪去哪。”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你们并不住在颜府。”秦云康随手拿起摊上的饰物,“听说王妃不是颜夫人所出?”

小浮脸上的笑意一淡,犹疑地看了秦云康一眼,他也正转头看着她,一双眸子清可见底,任谁见了心都会柔柔地陷下去。

“的确不是。”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饰物。

“不知王妃的亲生母亲是谁?”秦云康好奇地追问。

“不知道,就连小姐都不知道呢。”小浮飞快地说道,避开他的目光,“不是要去看皮影戏么,快走吧。”她回头提醒着,脸上重又扬起明媚的笑容,脚下却一踉跄,不小心撞上身后的行人。

“小心!”秦云康一把拉住她。

“谢谢。”小浮咬唇一笑,眼底却漫上挥之不去的萧瑟。眼前这个男人,聪明优雅,七窍玲珑,是清裕王府第一谋臣。她不会是个下人罢了,还是个愚蠢至极的下人,蠢到相信他会浪费时间和一个小丫鬟逛街。

傍晚时分,京郊夕阳如血,百草扶风。颜霁静静立在一座坟前,洁白的衣袂镀着金黄的余晖,当风飘摆。阿寂驾着马车,在不远处等候。长公主事发后,颜霁派人将辛九娘的尸首找回,葬在了这里。

“长公主已被软禁受审,殷天唯也难逃法网。”她转头望着远处的火烧云,眼中漾起一抹温暖的笑,“辛姐姐,这里能看到最美的朝霞和落日,你可喜欢?”

出神间,身后脚步声响起,颜霁心中一动,回过头去。不知乔轩羽何时来到,正将一束矢车菊摆在坟前。颜霁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忘记了移开目光。只有这时,她才能放肆地看他。

“你那样做,有没有想过你爹。”良久,他才低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清裕王拿着长公主的罪证去找颜相,以颜相的正直,肯定不会包庇。证据在清裕王手里,颜相也决不敢有一丝偏袒,参奏长公主,是不得已的自残手足。

颜霁万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样的责备,辛姐姐惨死,她恨不得把殷氏挫骨扬灰,他却在那厢冷眼责备。他的心是冰做的吗?

“怪不得辛姐姐把木匣交给我,原来她早就料到,你不会为她报仇。”颜霁望着坟前的石碑,心下一阵凄凉。在他心里,比情义重要的东西太多。

乔轩羽看着她,眉头深深皱起,眸子里跃动着不能言说的忧虑,“一旦卷进权力争斗,谁都不能全身而退,你却要往里跳。”

颜霁忽然冷笑了一声,抬头直视着他,“怎么你忘了,我早已跳进这个火坑,”她破碎的眸光中闪过恨绝,一字一句地说道:“并且还是拜你所赐。”

乔轩羽怔怔地看着她,薄唇紧抿,似乎极力压抑着胸中跌宕的情绪。晚照下他的剪影如孤峰上的古柏,怅然落寞,却执着屹立。

颜霁默然转开目光,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陌生,甚至无话可说。曾有的亲密真的成过往云烟了吗?可为何她一闭上眼,那清晰的一幕幕又循环往复地上演,一次次地折磨她。

小时候,也是在这样广袤的草地上,她赖皮地央乔轩羽背着,还要在他耳边唱一路的歌,“天上的星星亮晶晶,阿妹唱歌阿哥听,水中的莲花开两朵,莲下的鱼儿成双行……”那时辛姐姐跟在后面红着脸笑着,在乔轩羽面前,她的脸皮永远没有颜霁厚。

那时山间百芳幽香,那时青葱野草及膝,小小的她就这样唱着唱着,安然地睡到地老天荒。

颜霁转身离开,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曾经那么亲密的三个人,如今已各自走散。

回到王府已入了夜,阿寂去送马车。颜霁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低头匆匆走向自己的院落。

转过弯,一双青靴映入眼帘,“王妃回来了。”声音清澈好听,如夜色低沉,带着往日的戏谑。颜霁不禁抬起头,她已好几天没见清裕王,没想到这时候碰到,又来找她的麻烦。

那一瞬间,誉彻借着灯光看清了她的面目,憔悴而无助,往日的狡黠心机荡然无存,如同一头受了伤的小兽,急于躲起来独自舌忝舐伤口。

他目光一深,“你哭过?”

颜霁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去擦,才发觉脸上早已没有泪水,是红肿的双眼出卖了她。她忽然感到一败涂地的狼狈,过去就算多苦多痛,自己都能笑靥如花。可现在她就像月兑光了衣服,猝不及防地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眸中又泛起湿意,今天她似乎格外容易流泪。颜霁背转过身,“臣妾告退。”

不待誉彻说话,她便逃也似的快步走开。背后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孤单而慌忙。可没走几步,又一个长长的影子投了下来,颜霁的手臂蓦地被抓住。

“放开我。”一股莫名的委屈油然而生,她奋力掰着他的手,指甲划过,留下红色的印子。誉彻任她又抓又打,哼也不哼一声,终于将她死死抱在怀中。

“你干什么!让我回去!”颜霁被他铁一样的臂膀禁锢着,挣月兑不得,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和胆量,死命地踢打他。可直到她发髻散落,脸上泪水纵横,直到他的衣服被抓破,他也没有放手。

颜霁无力地放弃,别过头去喘息着,“我最恨别人看我哭。”她的声音沙哑,这些天她哭了太多。

“那天我说谎了。”誉彻抬手拨开她贴在颊上的头发,话语滑过她的耳边,恍如梦境。颜霁一时忘记了哽咽,抬起泪眼看着他。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眸中久久汹涌着犹疑。颜霁不由得打量他,是什么能让他挣扎得如此绝望无力。

许久,久到她的泪痕已风干在脸上,他才终于低低说出,“那天酒肆你说的话,我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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