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黑暗的房间里,低低的声音,充满无尽的诱惑。
诱惑着今天好容易吃了个半饱又拥有暖和被窝的两个女人,去寻找光明,甚至不顾一切……
夏雪的声音很好听,她早就发现了,不过她用强大的适应能力适应下来,不做他论。
蒋妈妈有感而发,在黑暗中回忆道:
“姑娘从小就很聪明,三岁开始读书,五岁就会吟诗,八岁的时候帮老伯爷写了篇奏折,说‘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要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有好多,后来名声大噪……
陆皇太妃就是那时指了你的婚事。
虽然不是赐婚,但陆皇太妃说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所谓祸福相依,就是这个道理,高兴得太早就种下了祸根。
夏雪没啥想法,干脆的打断蒋妈妈的话头,低声说道:
“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有啥用么?我们现在来说程秀娇让我做针线的事儿。”
夏雪的口气里没有气馁,没有颓废,也没有愤恨,有的是白开水一样的平静,犹如更鼓声。
蒋妈妈也来了干劲儿,不过她立刻说道:
“不过几件小衣服,我来做就行了,姑娘不用操心。
只要能给我们饭吃、还给了炭,我能剩下好多时间来……”
蒋妈妈每天要为热水和饭菜耗费不少精力,还未必能要到。
厨房里那些仆妇一样狗眼看人低,没踩你一脚都是好的。
这是很多人之常情,蒋妈妈渐渐跟夏雪一样,没什么愤世嫉俗之情了。
这会儿夏雪却嗯了一声、打断蒋妈妈的话头,说话没什么回旋余地:
“针线你教我,我来做。
我刚想过了,我身体已经有了好转,是该寻些事儿做、加快恢复。
刚站在地上,我发现现在就开始走路并不可行,那就只能动手,而做针线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为了照顾我心力交瘁,还受了不少辱,就让我也做一点吧。
不要和我争,我现在说话你听清楚了,并想好怎么样才能做到……”
夏雪处事有时候简直可以用法西斯、武断来形容,根本不管蒋妈妈想说什么;
说一不二,是她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没什么理由。
务实,是第一准则。
她一定要有自己的能力,才能改变自己的状况,用自己的方法。
这个世上什么爷爷女乃女乃的,她实在不耐烦!真的,实在是烦够了!
那个太夫人什么东西!那几个丫头什么东西!根本不值得她曲里拐弯的应付。
等有了自己的力量,直接一扫光!
但前提还是要自己肩能挑手能提能蹦能跳打输了就跑,夏雪还没找到会背着她跑的人。
蒋妈妈感动的抹了一把泪,应了一声,洗耳恭听。
她对夏雪的转变、变得更简单直接又厉害,虽然情绪复杂,但更多的是支持和欣慰。
黑暗中静默片刻,能看见两个人影,这是人眼睛的适应能力……
人的适应能力或者说底线是很强的,虽然没办法像猫头鹰一样看穿黑暗,但看个轮廓并不难。
一种比较温馨的暖流在比较温暖的被窝里流动,夏雪缓缓说道:
“第一,你到程秀娇面前陪个笑脸,让她给我们一碗饱饭吃,吃饱了人心才能安定,针线才能做得整齐。
大冷的天儿,缝衣服时落个清鼻涕在上面,就算洗干净了穿起来总有些膈应。
第二,我身体并未康复、天也冷、手抖得厉害,你明儿先教我怎么剪裁怎么缝补,再寻一块破布来,我要好好练练,免得将好料子弄坏了,到时候她又寻事儿。
第三,不要着急,也不要做多,只要手里时刻拿着那衣服,走了多少针,是别人管不住的。
她若想我做得快,你只管拿软话应她,还要赔罪。
我知道很为难你,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少少的一点身份,并获得一点点利益……”
此夏雪非彼夏雪,夏雪心里能猜到一些,所以她用这句话含糊了一个概念:
她到底会还是不会针线。
既然要动手,她就要考虑清楚,时刻做着准备。
蒋妈妈只顾着哭,为夏雪的体贴和委屈哭的稀里哗啦;
想了想又琢磨着夏雪的要求,主仆商议到三更天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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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不会做衣服,也不会针线,但她有强大到恐怖的逻辑思维能力、模仿能力和判断能力。
一早起来,蒋妈妈将一块旧抹布剪成小衣裳的样子交给夏雪,便出门弄早饭去。
夏雪一个人留在屋里,用电子眼一般精准的目力,确定哪个地方宽多少长几分、哪个地方弧度多少切线多少……差异在正负一毫米以内!
特务!这是一个恐怖的特务!
当蒋妈妈终于弄到半碗燕窝粥、两碗热热的山药粥回来时,夏雪已经可以裁出和蒋妈妈一模一样的小衣服!
她的下手,干净利落,熟悉她的人一定会惊呼:拜托这不是在练习杀人!
当然这还有一个缘故:蒋妈妈磨两碗热粥回来废了大半个早上的功夫……
“姑娘……”蒋妈妈完全不可置信!因为夏雪以前只好诗书、不擅女红。
“好累……”眼睛很难受!
夏雪闭上眼好半天,脑子里还是跟电脑似的不停的闪着那些数据。
蒋妈妈拿着夏雪裁好的衣裳看了许久,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这不是夏雪“会”裁衣裳或者“能”裁衣裳的问题,而是裁的和她完全一模一样,这才恐怖!
也不是说蒋妈妈的女红就是最好的,就是……这种模仿的本领,好神奇!
等夏雪吃完粥,蒋妈妈还没回过味来,似乎今儿早饭特爽口呢。
夏雪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看着蒋妈妈瘦得月兑了形的方脸,冷淡又认真的说道:
“妈妈一会儿在这旧布上单独缝一圈,回针锁边之类的都要有,我先学学基本的针法。”
蒋妈妈猛然抬头,嘴巴张了一下,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夏雪面黄肌瘦,秀眉星目愈发显得冷酷有充满智慧,很有些半截子入土的老人智者模样……
蒋妈妈身上一阵颤抖,被自己的想法吓醒了,忙说道:
“姑娘,您都说了,做衣服不着急……
我刚才,打听到一件事,准错不了……”
“噢?”夏雪眼皮抬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犹如蝶翼颤抖两下,平添两分戏谑和俏皮。
夏雪就是这样,冷静、从容,从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可怜或落魄,甚至不时透着幽默情趣。
蒋妈妈也心定下来,收了碗出去瞧了一下,和院子里的粗使婆子交代两句,才拐回来神神秘秘的和夏雪说道:
“姑娘可还记得当日我在厨房发现的事儿:简蝃蝀在吃避孕的药?”
夏雪点头,虽然她素来不喜欢这些琐事,但职业敏锐性和洞察力告诉她:这里面有文章。
蒋妈妈满意的也点了下头,低声说道:
“我今儿逛了一圈,总算弄明白了:
程秀娇说女人那个之后要吃些补药、对身体好。
本来这种事儿女人最累,以前程秀娇自己也吃药,所以简蝃蝀半信半疑的也认了。
但那个药却是程秀娇的乳母给厨房让熬的,那乳母还说了一堆好话,什么简蝃蝀有了孩子就能得到一个名分,身体好更容易怀孕云云。
姑娘知道,三等公按规定可有一妻六妾,能做上公爷的侍妾,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妻妾是有一定法律和社会地位的,生的儿子能算在自己名下、能享受一定待遇,和别的没名分的通房、外室、姘头之类不同。
简蝃蝀最多也只能获得一个侍妾的地位,在利益面前,她未必能保持十二分清醒的头脑……
夏雪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半旧被子上绣的一朵牡丹,沉吟良久,才低声说道:
“这事儿你继续注意着,另外……
你打听出来没有:程秀娇为啥忽然对我好?我可不觉得简蝃蝀有这么好心、和这么大本事。”
虽然只有几床旧被子半碗不知道谁吃剩下的燕窝粥,但着实比昨天要好,就一定有缘故。
夏雪虽然有自己的猜测和推断,但在做决定之前,她希望能进一步确认,最好能肯定。
毕竟身周的环境太模糊了,夏雪不想冒险再被打个半死,那样太被动了。
蒋妈妈却摇了摇头,不很确定的说道:
“这个我不敢肯定,或许真如姑娘所说的也不一定。
我隐隐约约听人说,彩珠最近也得了太夫人的欢心,又说公爷对简蝃蝀比对彩珠好得多……
刚走到廊下又听说,似乎六皇子么谁要给公爷送个美妾来,又听说六皇子和五皇子一向不和、这事儿不大可能……
我问了琇莹,据她话里的意思,姑娘结婚第一年,年头年尾有不少应酬,包括宫里的家里的,若是不能露面,丢的可是公爷的脸。
总之说法很多,没一个特别靠谱的,我再继续打听吧。”
蒋妈妈事儿没弄清,担心夏雪不高兴;仔细的看着夏雪,却发现她好像失神了……
午前的阳光照进来,夏雪的脸在饭后有一丝红润,细腻的皮肤犹如一面镜子,清秀之美不失。
虽然有些失神,但她的眼神,却犹如利剑,便是不动,亦锐气四射、锋芒不可挡。
“呃……”
夏雪挪了子,拖着两腿、好疼……
换了个相对比较舒服又不大会影响伤口的位置躺着,她冷淡的说道:
“乱一些好,浑水好模鱼。
看样子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
一,我们的命被间接的捏在程秀娇手里;
二,程建业未能加官进爵、程秀娇腰杆子没以前硬了……或许,她身边还出现了高参。
你已经很辛苦了,抽空打听一些便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的就都告诉我,跟以前一样。
目前的重点还是在程秀娇,以及简蝃蝀。”
虽然被一个侍妾和一个大丫头掌握生死,似乎很让人不爽;但事实如此,不爽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