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与伦比 第二章

作者 : 沈韦

“请公主自重。”低沈的嗓音平静无波,一点也不感动欢喜,当她闹了场难看的笑话,无视她的泪眼阻拦,迳自绕过她迈步离去。

“君傲翊你别走!本公主不许你走!快给本公主停下来,你听见了没?”美丽的幻梦瞬间破碎,明珠公主气得尖声大喊。

宁公公眼捷手快拦在她身前,苦口婆心劝道:“公主殿下,你的身分何等尊贵,圣上指派的可是难得的好亲事,你万万不能亲手毁了。”

假若这门亲事毁了,他们这群人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宁公公不想死于非命,自是万分紧张小心地看住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恼羞成怒,恨恨瞪向看她出丑的宁公公,动手将宁公公推倒在地,破口大骂。“本公主要怎么做,可是你这狗奴才管得着的?”

宁公公跌得四脚朝天,痛得龇牙咧嘴,却得拖着一把老骨头连忙爬起跪地。“奴才不敢!”

明珠公主用力抹去垂挂在眼角的泪水,她恨死所有的人,每一个人都让她那么不满意,令她心烦气躁,说到底父皇也有错,她不过是犯了假造圣旨的小小饼错,竟将所有服侍她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另派新的太监宫女看守她,使她时刻受到监视束缚。

所有人都待她不好,再想到即将成为夫婿的耶律岩,一颗心宛如沈入冰窖,冷得她遍体生寒,再次大发脾气,用力砸毁眼前所看到的器皿对象。

离开公主营帐的君傲翊没心思理会明珠公主是否会为此大发脾气,在他看来,既然她有力气生气,就表示已获得充足的休息,可以继续赶路,他们的行程已经比原订的落后许多。

他英姿焕发大步向前,站到中心位置,原本正在谈天说笑的将士们感受到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全都静了下来,屏气凝神等待他发言。

“大家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君傲翊环视众人,无须扬高声,以一贯清冷平静的声音下令。

“是!”所有人马上动起来,整装出发。

这就是他,除了是朝中最受圣上喜爱的武将,更是让手下部众心服口服的好将领,是名闻京城的京城四公子之一,同时也是率领官兵将至交好友的父母兄长抓入大牢,令他们身首异处的无情人,更是看着至交好友被迫落发为僧,还眼也不眨抢走其未过门妻子的男人。

如茵的绿草连绵不断,两只灰色野兔在草丛间一蹦一跳,在两只肥胖大野兔身后,又蹦出三只圆滚滚的灰色小野兔,跟在两只大野兔身后追逐玩耍。

捡拾球果的松鼠在桦树与云杉间来回穿梭,藏起拾到的球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在小道上,驾车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脸上刻凿岁月痕迹,削瘦的身形佝偻着身躯,双手稳稳驾车向北行。

车厢的布帘是掀开的,清楚呈现坐在里头的人儿美丽精致的娇颜,白皙如雪般的脸庞镶嵌如同两丸黑宝石的眼瞳,教人一望便情不自禁陷溺其中,姣好的唇瓣犹如粉女敕的花瓣,诱人一亲芳泽,挺俏的鼻尖,可爱到让人想要轻轻捏上一把,穿在身上的一袭女敕绿衣衫,让她彷佛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美得令人目不转睛。

在她身旁的是个长相讨喜的贴身丫鬟——春雨,她双手托着下巴,好奇的东张西望,看见在草丛中奔跑追逐的小动物,发出欢喜的惊呼。“小姐,你快看,山梨拭瘁有一只黄鼬呢!”

苑舞秋顺着春雨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黄鼬,她深深吸了口自由新鲜的空气,任它经由鼻腔沁入心肺,舒展,打从内心由衷赞叹这片广袤大地。“这里好美哪,放眼所及,皆是那么生气盎然。”

昂责驾车出关的铁爷爷回头,浅浅一笑,低沈着声道:“可不是。”

“可惜小喜不能跟来,不晓得夏生有没有好好照顾牠。”小喜是傲哥哥送她的小狈儿,若非这趟路途过于遥远,她真舍不得留小喜独自在京城。

“小姐临行前一再交代夏生要好生照顾小喜,夏生不会敷衍了事的。”春雨要她只管放宽心。

“你说的没错,其实夏生办事,我没啥好担心的,只是心里就是放不下小喜。”苑舞秋轻轻一叹,想起与小喜分离时的情景,不觉湿了眼眶。

春雨握住小姐柔女敕的双手,扬唇一笑,试着打趣道:“小姐不妨将在道上看见的所有动物都想成是小喜,这样心里或许会好过许多。”

苑舞秋回以一笑,再深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别再多愁善感,自她决定背着爹娘偷偷离京时,就在心底坚定的告诉自己,不论前方道路有多少险阻,她一定会坚强面对且永不后悔。

她的不告而别,定会在家中引起轩然大波,可这些年来,她已受够命运摆布,不想再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航行于大海的小舟,饱受随时倾覆的恐惧,她想要活得坚强勇敢,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最后迎接的是死亡,她都会微笑接受。

“我可不觉得咱们家小喜会像凶狠的山猪满山满谷胡跑乱窜。”苑舞秋皱了皱挺俏的鼻尖。

主仆二人实在无法想象白乎乎爱玩爱撒娇的小喜会变成凶猛的山猪,两人相视噗哧一笑。

笑语方歇,春雨有感而发。“以前常听人说北方民族生性骠悍,向北一路恶盗横行,极为凶险,可咱们已上路个把月,一路上畅行无阻,甭说是可怕的盗贼,连个小贼都没遇上,是不是传闻太言过其实?”

“春雨,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能如此幸运,皆仰仗铁爷爷对这条路的熟悉,带我们避开凶险。”她决定离京时,要春雨偷偷到外头打听有谁熟悉前往大漠的路,春雨便雇到了铁爷爷,事实证明,春雨没找错人。

“小姐说得极是。”春雨忙不迭地点头,觉得她们太幸运了。

“呵呵,两位小姐这般称赞,着实让老朽不好意思,其实老朽不过是尽本分带着两位小姐安全追上和亲队伍罢了。”铁爷爷谦虚不敢居功,呵呵直笑。

“铁爷爷无须自谦,您确实是个中好手。”苑舞秋笑吟吟道。

天际飞过一只苍鹰,傲然的姿态使苑舞秋看出神,前尘过往历历在目,她喃喃自语。“他,就像是一只遨游天际的飞鹰,骄傲、尊贵。”

意会到她在说谁的春雨,暧昧的掩嘴一笑。

前头的铁爷爷听见她的喃喃自语,好奇问:“小姐指的可是那护送明珠公主出嫁的未婚夫婿?”

苑舞秋双颊蓦地刷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其实她和傲哥哥根本就没订亲,之所以编出这个谎言,便是要让她追出京的行为看起来不那么可议。

“是啊!我家未来姑爷就在护送公主的和亲队伍当中,我家小姐实在是太思念未来姑爷,又不知未来姑爷何时才回京,这才追过来。”春雨笑嘻嘻代为回答。

苑舞秋娇嗔的以手肘推了春雨的腰际一把,横了春雨一眼,要春雨别再把她说得好似半步都离不开傲哥哥,尽避她确实是想他想得厉害。

原来,他在她心中已是如此重要,原来,她已经喜欢他喜欢到不愿再尝到分离的痛苦,不管旁人怎么想,不管他的爹娘如何不接受她,她都要义无反顾的牢牢抓住他。

“不知小姐的未婚夫婿在和亲队伍中担任什么职务?若老朽没记错,小姐似乎没提过是吧?”

“我的未婚夫婿只是负责押送公主嫁妆的一名小将。”苑舞秋轻道,刻意不说出君傲翊的名字,毕竟他的名号在京中太响亮,她若自称是君傲翊未过门的妻子,铁爷爷定能猜到她就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户部尚书家未出阁的千金追镇国大将军的独生爱子追出关外,这事儿能少点人知道对大家都好。

毕竟他们之间所拥有的,不仅仅是简单、单纯的男女之情,还掺杂着他爹对他的期许,曾经有过未婚夫婿的她,不是会让指望青出于蓝的镇国大将军满意的媳妇儿。

她的前未婚夫婿是前丞相最宠爱的小儿子,倘若位高权重的前丞相不起谋逆反叛之心,她早嫁入宫家,嫁给打小就掳获她芳心的禛哥哥,他们曾经是那样快乐、那样相爱,以为可以就此相知相守直到地老天荒,怎知命运的安排会如此残酷无情。

谋反大罪使宫家被株连九族,唯独禛哥哥因深受皇太后喜爱侥幸保住性命,龙颜震怒的圣上命禛哥哥出家为僧为其父兄赎罪,生生世世永不得入京,紧接着又下了道圣旨,命她生生世世永不得出京。

两道接连而下的圣旨将她与禛哥哥打入无尽深渊,两人注定永生永世再无机会相见,在她最伤痛欲绝、失去希望与求生意念时,是傲哥哥用他的双臂呵护她,将她自万丈深渊拉出来。为了她,他无畏向圣上婉拒娶明珠公主为妻,还请求圣上再下一道圣旨,让她得以不再受束缚,可以自由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傲哥哥的柔情如水滴,点点滴滴渗透进心房,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无法置之不理,在连家人都舍弃她的时候,是他那双坚定的臂膀帮助她站起来,让她学会坚强。

终于,她选择了背叛,走入守候她已久的胸膛。

唯恐圣上只要想到她,就会想起禛哥哥父兄的罪行,进而阻碍到傲哥哥前程的镇国大将军亲自向圣上提出请求,让傲哥哥成了神机营的掌号头官统领,让他暂时离开京城,不愿两人再有所接触,后来傲哥哥便奉旨护送明珠公主和亲,两人因此分离。

“初见小姐时,老朽真以为要护送哪户高官贵爵的千金小姐出京,得知小姐的父亲是私塾的先生后,仍是觉得小姐满身贵气,浑然天成的气质可非一般闺女能及得上,所以老朽认为,小姐的未婚夫婿定为人中之龙,将来前程不可限量。”铁爷爷笑谈初见她的情景,当时她头戴纱帽,由丫鬟扶着上车,他没能细瞧小姐容貌,直到出京多日,到了地广人稀之处,偶尔才见她拨开马车布帘向外张望,若遇到人经过,小姐便又拉下布帘,老老实实待在车内,不让人窥见分毫。

苑舞秋与春雨不着痕迹的互看一眼,幸好铁爷爷长年往来京城与大漠,才会对她没印象,倘若铁爷爷是京城人氏,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晓得她是谁了,欺骗敦厚的老人家使她良心不安,可实在无计可施,也只能这么做了。

“可能我家小姐自小就爱读书弹琴,是以气质和一般千金小姐有那么些许不同吧,不过说到我家未来姑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对我家小姐更是好到无话可说呢。”春雨喜孜孜地炫耀着。

“好了,春雨,别净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苑舞秋娇羞地横了口无遮拦的春雨一眼。

铁爷爷闻声朗笑。“不打紧,老朽就爱听这些风花雪月,既然小姐与未来夫婿如此情深意重,老朽自然得为小姐尽力驱车,好让小姐早日见到未来夫婿,一解相思之苦。”

话才说完,即见铁爷爷吆喝马儿跑快点,以便赶上送嫁的队伍。

马车驶过一个窟窿,教苑舞秋与春雨颠了下,两人惊呼了声抚着心口,随即又扬唇笑开来。

马车跑得愈快,就表示她愈靠近心中想望的那个人,届时,他会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

会惊讶还是开心?她真的等不及想知道。

一只紫色彩蝶,摆动双翅,翩翩飞舞,来到马车旁。

“小姐,你瞧,是蝴蝶。”铁爷爷心想姑娘家总爱蝴蝶,特地指给她看。

苑舞秋听见铁爷爷所说的话,抬起头来,瞧见飞舞的紫色彩蝶飞向她,娇容登时惨白,粉唇抖颤,心口彷佛被一支利箭刺中,痛得她喘不过气,用力闭上眼,不敢再看。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另一张俊美无俦、玩世不恭的脸孔,他是那个她曾经深深爱过,却又遭她背叛的男人,他曾对她笑言,她是他最美丽的蝶儿,仅适合在他掌中轻舞。

如今,物是人非,她不再是他的蝶儿,且无情地将他所送的“比翼双飞”蝴蝶发簪返还,他是否日日夜夜都在恨她、怨她?

长睫如翼颤动,一滴泪,晶莹剔透,无声自眼角滚落香腮。

紫蝶款款落在她紧握成拳,不住颤抖的小手上。

一旁的春雨见状,心知小姐想起远在“龙恩寺”出家的宫熙禛,心头百感交集,右手轻搧赶走惊扰小姐的紫蝶,希冀能因此带走小姐所有的悲伤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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