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慕正泽一愣，月兑口而出，那紧紧皱着的眉头，没有责怪，只有担忧，“妹妹别这么想，这世上，我们只余下舅舅一个嫡系血亲……”
一个，嫡系血亲么？
“哥……”颜心茫然，真的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心儿，一切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十几年，族中也并不太平。你不知道，在百里族，只有女子才能当选族长，可是当年母亲被胡家领回去的前，身边原本护卫的七十二个暗卫，竟是没一人活命……只有舅舅，不是族长人选，才能独自一人被护送着逃出生天……”
颜心微张粉唇，打断：“只有女子才能做族长？可是，如今族长不是百里舅舅？哥哥难道从不做怀疑么……”颜心皱着眉头疑虑深重地望向慕正泽。
“不可能是舅舅……”慕正泽面露急色，可正在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门外守着的瑞卿高声道：“少爷、小姐，是秦尚书家来人……”
屋内俩人噤了声，此时不是什么都能讨论的时候，颜心先一步出屋，不忘低声对慕正泽道：“哥哥这里，该考虑多置几人服侍了。”
整个偌大空旷的大院，只有瑞卿一个小厮跑前跑后，余的一个人也没有。以前在内院是张氏故意不多备人手，后来搬到外院来，却是慕正泽自己不喜欢太多人在眼前晃动。
慕正泽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出门，见寻来的人是绿珠，手中正攥着两张请柬，瞧见俩人出屋，失声道：“小姐，三殿下与秦姑娘的婚事，定了，下月初十……”
颜心只一愣，脸上神色旋即便回复平静，可是身后门框却传来“砰”的一声，声音大极，还能望见头上掉下的尘埃灰屑。
“哥……”颜心惊声，慕正泽一拳砸在了木门上，斜刺出的木刺已经深嵌肉中。
“该死他竟是又诳我”
“快去，把药箱拎来”颜心连声喊。
瑞卿急道：“就在屋里。”
几人又是忙乱一阵，好容易把伤口弄干净上完药，颜心嗔怪道：“哥，好生生的你这是做什么。
刚才绿珠已经把请帖从何而来说清了，原来是秦家给府里送了初十那天喜宴的请帖来，可秦家姑娘想在出嫁前请姐妹们聚一聚，特邀请了慕嫣柔、颜心后日前去秦府游玩，便也下了帖子。因为颜心就住在堂梅阁，小丫鬟不愿跑那么远去给慕嫣柔那边送请帖，就一起把两张送去堂梅阁。
绿珠隐约听过三皇子对她家小姐的意图，这秦姑娘是想做什么？当下便想也没想，一路攥着两张帖子跑来了竹林院，那头秦素已经先回去了。
“正好，待会我亲自把帖子给大小姐送去。”颜心翻开瞧了瞧，粉色硬纸带着暗纹，凹凸深浅间，是朵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这是要摆下马威吧？
“小姐……”绿珠欲言又止，满眼担忧。
“我没事，当日只说想想，并未曾答应过什么，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来者善不善也得会一会。”临阵月兑逃，不是她现在的作风，她已经不愿站在别人身后……
慕正泽走近，伸手接过帖子，目光深沉。
“哥哥怎么这么大气性？”颜心眨眨眼间，望着他的双眼，别有深意。
慕正泽轻轻一叹气，帖子仍在桌上，修长刚劲的手指敲击着木桌，沉声道：“我与三皇子说，秦家能给的，我慕家也能给，若要娶你，便要太子妃之位虚位以待……”
“哥……”颜心哭笑不得，语气里有些嗔怨：“秦家能被皇后、赫连祺枫看重，无非是因为秦尚书是三殿下登上太子之位的极大助力……咱们有什么呀，好不好的，居然夸下这么大的海口”
慕正泽摇摇头，眸子厉光乍现，眉头深锁不开。
颜心心中一“咯噔”，敛声道：“哥拿百里族的利益做交换？”
没想到颜心会这么快猜到，可慕正泽也只是神色一僵，愁色与悔意立现。
颜心一震：“那舅舅那边怎么办，是不是暴露了？难道，是因为这样，舅舅才不见咱们，到现在认为咱们会有危险，才会派了夜岭与夜琉过来？”
天，这还是他哥哥吗……颜心心中微痛，是不是，只在遇到自己的问题时，慕正泽才会这样乱了分寸。
“心儿别急，”慕正泽脸色未变，只端详那封帖子，“你忘了，之前不见咱们只是因为舅舅并不曾在京城啊，那会儿三殿下还没那样心思……而且，我与三殿下所说的，并不是、并不是百里……”
愣怔，微讶：“哥，不是百里，那是？哥哥与三皇子交易，能拿出与秦家旗鼓相当的利益……”
“就是慕家”慕正泽沉沉一口气，未受伤的那只手紧握能拳，攥得骨头都“咔咔”作响，“慕家有的，秦家未必就有，虽然面上看着式微，可……可若是慕家没有什么地下交易，心儿，你觉得就凭胡家一族全殁，可慕家直到如今，都安然无恙，可能吗？。”
可能吗？可能吗
颜心只觉得胸口被堵得难受，心脏得跳动一下下击打胸腔。
“慕家？哥哥，没有说笑？”颜心扯扯嘴角，想笑，却发现弯起的嘴角所噙得全是涩。
绿珠原本是担忧慕颜心，一直在屋中安静得站着，可如今听到这些，忙低了头，急急退了出去——想必，她也慌急了，出门之后，竟是连门都忘了关上。
慕正泽安安静静得盯着窗台上那一盆开得极好的菊，菊香清雅，一缕夕阳霞光洒落，花枝迎风轻摇，多了几丝伤感，窗外院内，枯枝、败叶，满目苍凉得枯黄野草，一副凄凉之景色。
“哥……”颜心轻声唤他，心中虽然仍有万千疑问，可瞧着慕正泽脸上不悲不喜，却大悲大喜的神情心中心疼。
“很多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关于慕家，关于百里。”慕正泽声音很轻，一缕缕如同细丝飘入颜心耳中。
颜心点点头，笑了起来：“将来有的是时间，那我先去给那位大小姐送帖子吧。”
“慕家，舅舅他们回不来，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心儿，记得，咱们不是慕家的子孙，自始至终，咱们只是百里族的后人。”慕正泽此时背对颜心，望着窗外的神色越发寂寥，可那声音坚定、坚毅还带着深深的仇恨
明眸微动，颜心素手芊芊轻轻一挥，人已经提步离开。
从来，她都只希望过些平凡的生活；从来，她也只希望，能简简单单过她的小日子。
可是，老天好像真的很不给面子啊
本来以为散乱，备受人嘲笑的慕家，居然还有背后势力……
原本不得喜欢的原配之女，眨眼间就冒出个舅舅，来头也是不小……
温润柔软得慕正泽，那单纯明丽的笑，似乎只余有对她一人的温柔……
什么三皇子，什么女圭女圭亲，似乎这一切原本极为浪漫、瑰丽的少女的梦，真的跟她这二十八的欧巴桑无关，老天爷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麻烦、堵心吧
颜心抬头望天，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很好，日子一如以往，好像什么都没变，唯一的不同，便是现今的她，已经不愿再做一个倚仗任何人的十一岁小姑娘，是时候打破这梦境了，颜心嘴角噙着冷笑——想看她笑话吗？那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