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夫 第五章

作者 : 苏打

第三章

次日一早,君玥歆旋即将对庄票真伪的疑虑与计划说给张七知晓,张七听后,严肃点了点头,便小心揣上票子进城找人,而她与容姨则如同过往般,开始为盛思怀翻身、修甲、剃须。

好不容易打点完盛思怀,张七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浑身尘土的少年——扎西,而扎西一见到君玥歆,立即气愤不已地告着状——

“夫人,不是我要说,但他们真的太狗蛋了,管事硬说庄票是假的就算了,居然还说要捉我去报官,要不是我跑得快,被捉到绝对是一顿好打!”

“你真的没事吗?”望着跑得一身热汗的扎西,君玥歆连忙取出手绢,细细为少年拭去脸颊上的污渍及血迹。

“放心,夫人,我好得很。”扎西脸颊微红地继续说道,“我月兑身后,立即找了城里其他弟兄们问,其中一个弟兄说他有次收了钱,伏在楼子姊儿床下准备替人捉奸,没逮着正主,却听到顺福王老板跟那姊儿得意吹嘘,说夫人你打算卖那宅子时,他们几家钱庄老板早私底下说好,若你去他们钱庄存钱,便给你假庄票,反正你也拿他们没辙辄!”

“这帮人也太可恶了,真当现在没王法了吗,我家小姐好歹也姓君啊!”虽今早听君玥歆提起时,容姨也不解庄票怎可能有假,但扎西说完后,她整个脸都气白了。

“夫人,还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原本一直说话说得极顺畅的扎西,听到容姨的话后,不知为何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

“你说吧,没事的。”有些好奇这爽朗少年因何迟疑,君玥歆连忙和声说道。

“有个兄弟透露,某个钱庄老板在酒肆醉后说胡话时,隐约有提到其实这主意是……君老爷提的,而若成功,到时他会与那群老板们七三分帐。不过这毕竟是传了好几手的听说,压根儿没半点真凭实据,说出去更没人会信,所以夫人你就听听,无论真假,留点心眼也好。”扎西一副老成模样地劝着眼前这个虽名为盛家主母,看来却如同大姊姊般温柔、和善的柔美女子。

“什么……”闻言,容姨整个愣了,而君玥歆则缓缓垂下眼眸,因为外人不知,但其实清楚君谨背后为人的她,几乎可以确定事实真相,约莫就是如此了。

一直明白,自己爹爹有严重的庶子情结,认为唯有名利、财富,才能赢得他人认同、获得他人尊重,因此由本家出走后,他每走的一步路、每做的一个决定、每认识的一个人,全是以利字为唯一衡量标准——

凡有利于己者,必无所不用其极地倾力拉拢、利用,有损己利者,下手绝不留情。

只她从没想到,这个绝不留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为何不会?他连娘都敢打、敢踹,而她除了与他同样姓君外,完全不事生产,唯一的利用价值也用尽了,成为弃子本就是必然。

或许她确实天真了,更或许娘亲过往为不让她害怕、畏惧,总刻意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爹,恍若她们的生命中压根儿没这人,才会让她从没往这上头想过。

但经一事、长一智。

若她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未来真与仝羽斋正面竞争时,还在意那几乎不曾存在过的情分,岂不未战先败?

也罢,既非她先无情,那往后,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这夜,君玥歆刚褪下衣衫坐入沐桶,思考着被讹了那样一大笔钱后,她是否要吞下这口气,若不,又该如何才能以牙还牙时,那个惹人厌的嗓音又出现了——

“又哭?天天净会哭。”

谁哭了?她不过是沐浴时,脸颊沾上点水珠罢了,更何况谁天天哭了?

还有,这臭色鬼干嘛每回都故意选她沐浴时出现?

决定了,就不搭理他,让他自个儿唱独角戏去!

“聋了吗?听不到我说话了?”盛思怀用手撑住左颏不耐烦又道。

虽盛思怀像过往一样盯着自己,但君玥歆依然故作镇静地继续捧水沐身,望也没望一眼他的方向。

“真听不到了?”向来都坐在座椅上,像个等人伺候的大老爷的盛思怀,见君玥歆竟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起身走近,皱眉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尽管距离这样近,雪白肩头更整个暴露在他眼前,但君玥歆还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继续忽视他。

“是吗?真听不到了啊……”发现过往被自己这么盯着总会脸红,这世间唯一能听到、看到他的君玥歆,竟也如同其他人一般,无论如何唤也没半点回应,盛思怀再忍不住缓缓背过身,望着屋内一角喃喃道。

虽盛思怀是背对着君玥歆,但他语气中透出的那股沧桑与孤寂,却让她的心蓦地一紧,然后趁他背过身时,快速由沐桶中站起、着装。

其实她明白,这样的存在绝非他所愿,而在她发现他之前,他那种既活不了又死不去,更无人能与之交流的彻底寂寥状态,她只是约略一想,便感绝望。

既他早尝过绝望的滋味,何必还总爱惹恼她?

这自大的男子,脑子里就没有“自作自受”一词吗。

“亏我还想把我的私房家底告诉她,既然她没那个命,也怪不得我了。”坐回座椅上,盛思怀撑住左颊望着君玥歆叹了口气。

“谁稀罕你的私房家底了。”虽盛思怀口中吐出的,显而易见是想引人上钩的试探话语,但君玥歆着实有些于心不忍,更为了给他个台阶下,终于还是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

“这会儿你又能听着了?”其实早由君玥歆着装速度及脸颊嫣红度,便发现她依然看得到自己的盛思怀,挑了挑眉揶揄道。

“再惹恼我,下回你再哭天抢地也没人理会你。”君玥歆直接转身梳发,瞧都懒得瞧他一眼。

“我从不哭天抢地。”盛思怀先是傲然轻哼一声,然后突然嘴角一勾望向君玥歆,“怎么?在想着要如何以牙还牙?”

虽诧异着盛思怀竟完全看透自己心底所思,但君玥歆却没有回答,只是定定望向他,因为她明白,如今孤立无援、又无任何经验的她,若想翻盘,仅能暂时与同样孑然无依的他共同联手。

“姓君的老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笔大聘,跟他强占我房产及其他舖子的钱足够他再苟延残喘几日了,所以现在的你若想跟他斗,暂时是不可能的,不过呢——”

君玥歆清澈又坚定的眸子,让盛思怀知晓她确实吞不下这口气,因此说着说着,他顿了顿,故意逗着她,就想等她开口求他,只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到,“倔什么?还不开口?”

而无论盛思怀怎么激、怎么诈,君玥歆还就偏不开口,因她也早看出,他一来只能靠她来打发他的无奈与无聊存在,二来,除了倚赖她,他根本无法取回自己原有的一切,甚至,复仇。

“还真没看出你这丫头这么倔。”

君玥歆那副你奈我何的高傲模样,让盛思怀明白,她比自己想像的聪颖且倔多了,本该气恼诱骗失败的他,望着那张傲然小脸,却忍俊不住地笑了,然后手懒洋洋往前一指,“罢了,看在还得靠你伺候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一举两得的明路。”

“那是诈赌。”望着盛思怀手指的方向,君玥歆皱了皱眉。

因为他如今所指的,正是她出嫁时由君府中带出,她娘亲生前最喜爱的那副骰子与骰盅。

她相信,这些日子她每回思念娘亲时,总将其取出耍玩之事,他必然全看在眼底,所以才会在明白自己听骰与摇骰的能耐后,想出这种馊主意。

“那不叫诈赌,那叫天助自助。”盛思怀懒懒挑了挑眉。

“歪理。”君玥歆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

“歪理也是理。更何况对付那群邪魔歪道,你还觉得正道走得通?”盛思怀先是冷笑一声,然后假意漫不经心地说道,“咦,我方才似乎忘了提,顺福钱庄的王老板,正好是金银赌坊的大东家,而你家那老鬼,好像向来相当注重门风?”

原来他是想要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且,更让她爹主动与她划清界线,令她未来再不必受“君”这个姓所掣肘!

“那地方任何人都能进吗?”了解盛思怀话中之意后,君玥歆立即问道。

“只要手里有银子,是条狗也能进。”听着君玥歆天真的话语,盛思怀便知晓这大小姐虽会摇骰、听骰,但恐怕连赌场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不禁连连摇头,“去之前,先让扎西那臭小子领你去探查探查,省得到时把最后的家底全输光,哭着鼻子回来。”

“我才不会哭鼻子。”君玥歆轻啐一声。

“咱们等着瞧。”盛思怀则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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