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白食的侯爷 第一章 将错就错

作者 : 简璎

霍珠藏无声推门而入,随着墨色袍角生风,寒气也卷入了屋内,他一双利目一点不漏的环顾着屋内的所有,再小的细节也不放过,俊脸沉着,显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是这里?在这处小小的砖瓦房,楼成凰生下孩子的地方?

他在屋里走动,无礼的四处翻看,不时蹙眉,恍若纡尊降贵一般。

不错,他是纡尊降贵了,以他的身分根本不会出现在此处,他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这样的小院落。

所以,现在他亲眼看到了,还是难以想象高傲的楼成凰会愿意待在这种地方,生下一介平头百姓的孩子,且是在与他有婚约的期间,她胆敢如此折辱于他?

是的,她敢,她确实那么做了,还亲口告诉他,所以他来了,他来求证了。

他必须要知道,她是故意激怒他,抑或是像她说的,不想在被他发现她并非完璧之身时才吞吞吐吐的坦白。

事实上,伪造处子的方法并非没有,再者,即便她不是处子,被他发现了她也可称是一次失误,更可以称是遭人下药,无力反抗遭受侵犯,称自己是受害者,反而会得到同情,是吧?

可是,她却将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他,没有一丝保留,连那人的姓名与住处都告诉他,她分明是要让他彻底厌恶她!

因为,她不想做他的女人,知道如此一来他根本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也会对她不屑一顾,所以故意在新婚之夜告诉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这原来应该带进棺材里、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在他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猝不及防的,就这么由她的口平铺直叙的说了出来。

她凭什么如此堂而皇之?她凭什么让他怒火中烧,她以为他什么都做不了是吧?她以为他必须要顾及两家的颜面,只能隐忍、不能揭发是吧?

她太小看他霍珠藏了!他现在就把那个男人带回京城与她对质,连同她生下的孩子一起,看她是否还能面不改色、眼也不眨的面对他!是否还能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可恶姿态!

思及此,他胸膛起伏不定,步履一旋,疾步转进另一间房。

蓦然间,他站定了,他的背脊挺直了,他的眉毛高高扬了起来,像发现猎物似的,两眼闪着叫人猜不透看不明的光。

空无一物的光洁案桌,虽然看不到书,但这房间有股“书”气,月色照了进来,墙上贴了张画像,虽然只是背影,但他可以很笃定的说,画里修长的女子就是楼成凰。

画里,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绣海棠的红色裙衫,红色正是她最爱穿的颜色,寻常女子觉得俗艳而不敢或不爱穿的颜色,在她身上恰到好处不显妖艳,反而有股月兑俗感,衬得她灵气逼人。

然而,此刻他却该死的想起她在成亲当日穿的大红嫁裳,对她的愤怒与怨怼又增加了几分,心里迅速冲上一股怒火。

该死的楼成凰!她明明可以在成亲前告诉他,那么他一定会退亲,此事便一了百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曾跟谁生过孩子是她的事,她不过是他的前未婚妻而已,他们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女圭女圭亲而已,两家人不过是世交而已,他们的母亲不过是手帕交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楼成凰虽是他的未婚妻,他对她却更像是妹妹般的情谊,说爱远远谈不上,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心动的感觉,从来没有想要得到她的身她的心的渴望,在边关的数年间从来不曾思念过她,甚至想都没想到过她,只有因战事延误婚期,以致她成了大龄未嫁女有几分歉然之意。

然而,那几分歉意也在知道她的秘密后烟消云散,当他人在边关时她可欢了,有了苟合的恋人还生下孩子,又将他玩弄于鼓掌上,在新婚之夜将他堂堂金玉侯变成世上最可笑的男人,若此事被世人知晓,他不知要受多少嘲笑,居然迎娶了一个背叛他,还生了孩子的女人……

他沉重的呼吸着,咬牙切齿的想着楼成凰的可恶之处,一把扯下贴在墙上的画,在手中捏成了一团。

蓦然,后方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高举木棒,狠狠由他后脑杓捶落,霍珠藏挺拔的身躯应声倒下,他再也不能去想楼成凰的可恶之处了,因为他昏了过去,失去意识。

时间逐渐过去,当霍珠藏再度睁开眼,有些不适应光线,糊着雪白窗纸的木窗,冬季白日的浅阳照进来,一双澄澈的眸子落入他的眸里,他皱了皱眉,看清是个陌生的女子,内心一凛,挣扎着坐了起来。

女子见他动作委实过大,连忙倾身凑过去说道:“小心点,小心点,不要太急,大夫说要慢慢坐起来,千万不可以太快。”

霍珠藏眉峰成峦,防备地瞪着她。“妳是何人?”

他发觉自己的嗓音十分沙哑,足证他许久未开口。

他这是昏过去多久了?是谁该死的敲昏了他?原以为夜半潜入屋内最为安全,没想到却遭受袭击,来人居然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他,足见功夫底子不俗。

难道,是被屋里人发现了他,将他敲昏?

楼成凰言道,当年这里只住着沈氏兄妹二人,莫不是过了多年已换了主人?

不不,不可能换了主人,那张画像足以证明屋子没有换主人,沈氏兄妹肯定还住在这里,照年龄推算,眼前这女子很可能就是沈应深的妹妹沈应芸。

所以,她这是搜过他的身了?知道他的身分了?抓住了他私闯民宅的把柄,打算威胁于他?

他再度瞪着眼前的女子,口气十分不善,“我在问妳,妳是何人?”

一个稚女敕的女娃声音先一步冒了出来,“她是我娘亲啦!”

霍珠藏这才看到那女子身后还有个小女娃,女娃端坐在小板凳上吃冰糖葫芦,小短腿晃呀晃的,纤长浓密的长睫,樱桃般红润的唇,小小面孔惊人的好看,那抹精致的眉目对他来说太过熟悉……

他抿了抿唇,一双凌厉的眼已将眼前这一大一小打量了个遍。

她们坐在床边看了他多久?小女娃说女子是她娘亲,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相似。

女子秀气面容微漾浅笑,相貌清秀、眉目温婉,虽然为人母,但并没有挽着妇人髻,而是打了一条粗辫子垂在胸前,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一个饰品。

“你是青路哥吧?”女子眉眼浅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你什么时辰来的?是太累了吗?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倒在地上呢?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她没想到兄长的挚友谈青路竟然姿容惊人,这颜值在她前世都足以偶像出道了,就是这样的相貌气度,在这陈旧的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前世的她无父无母,生下来就被抛弃,与同在育幼院长大的王立安相恋,两人订婚后她靠着好手艺开面馆供王立安读医学院,如此辛苦了数年,以为都很了解彼此,她努力生活,努力帮王立安更上层楼,也编织着日后共组家庭的幸福蓝图,要生三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弥补两人都没有原生家庭的遗憾。

她以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相知、相许、相惜,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岂料遭遇陈世美,王立安当上医生旋即抛弃她,跟院长的女儿交往,还很快结婚了,由女方出资一起飞去美国进修、定居,不再回来。

她呢?她就像被用过即丢的工具人,要追究也没得追究,也不知道要向谁去讨公道、讨说法,只能自己承受着一切。

从此之后,她的心脏就出了毛病,不时隐隐作痛,她的呼吸也出了毛病,时常感觉呼吸不到空气,她吃不下睡不着,精神涣散,出现幻听、幻觉,但她不想死,她不想为了王立安那种人死,她还有一丝求生的意志。

可是,在她开车去求医的路上,她发生了车祸,就这么死了,死的很不值得,梦想着要做贤妻良母的蓝图都随之烟消云散,她很气自己识人不清,也万分后悔自己把自己搞到精神不济,断送了宝贵的生命。

穿越后,她收拾好心情,代替原主照顾这一世兄长的遗孤,将冬妮当成自己的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不再相信男人了,打算就这么养着冬妮过日子,将她好好养大,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她,让她有更多选择,将来若不能遇上对她一心一意的郎君,不依靠男人也能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

“妳何时发现我的?”霍珠藏并没有否认自己不是“青路哥”,她显然将他误认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她也未曾谋面的人。

“早上进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沈应芸微笑。“这是哥哥的房间,许久没用了,我推敲着青路哥最近可能快到了,今天便想换换被褥,不想却见你倒在地上,幸好我进来了,不然这天寒地冻的,青路哥可要冻着了。”

“我倒在地上?”霍珠藏瞬了瞬眼眸。“然后呢?”看她们两个瘦弱得风吹会倒,不像能把他抬上床。

沈应芸秀眸从容的与他对视,笑了笑道:“天气这么冷,你又唤不醒,我生怕你出什么事,连忙去找镇上的刘大夫来,是刘大夫和他的徒弟帮忙将你抬上床的,我本想请他们帮你换件衣裳,可遍寻不着你的包袱,这才做罢。”

霍珠藏的唇微乎其微一勾。

他只是来恭陵城瞧瞧,自然没有带包袱,恭陵城距离京城只要一个半时辰的车程,他原打算瞧过就回去,回去再做打算,至于要对楼成凰做何处置,事关家门荣辱,他心中尚无定论,却因为昏了过去,阴错阳差的留了下来。

霍珠藏在心中琢磨了片刻,徐声说道:“包袱与盘缠在路上被偷了,步行来到城里已是夜半,身无分文,无法投宿客栈,这才唐突试着推门,见院门没上锁便自行进来了,进来之后,屋里瞎灯黑火,模到这房间一时没看清,这才摔了一大跤。”

他没有说出自己被敲晕一事,若是她知道,深更半夜这屋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人潜入,可能会报官,到时查到他身上可就麻烦了。

“我没锁门吗?不大可能啊!”沈应芸很是惊讶,她不是那么胡涂的人,尤其家里只有她与冬妮,她格外小心注意门户安全,怎么会犯这种失误呢?太不应该了。

见她满脸的讶异,霍珠藏想了想,又启嗓说道:“也幸好妳没锁门,我才得以进来,不然要冻死在门外了。”

如她所说,其实她有锁门,是他轻易潜进了小院,而大门的门闩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要进到这屋里来根本不是难事。

“那一定是我有预感青路哥你会来,这才忘了锁门。”沈应芸很快便释怀了,不疑有他,笑吟吟的说道。

霍珠藏垂首沉吟。

他得在真正的“青路哥”来前离开,真正的“青路哥”来时,她便会发现他是冒牌货,那时他已消失,她也无法追究了,所以他最好现在就走。

他掀开温暖的被褥打算下床,蓦然间,后脑杓隐隐作痛,迫使他停止了动作。

“青路哥,你做什么呀?”沈应芸连忙把他摁回去,手劲有力但温柔。“这几日你要躺着别动,刘大夫说你后脑袋肿了个包,包里可能还有淤血,刘大夫给你施过针了,开了去淤活血的汤药,一会儿用过饭我便煎了药给你喝,刘大夫说至少要喝上五日才能确保无碍。”

霍珠藏蹙眉。

五日?让他在这么陈旧这么小的地方待上五日?而且是冒着“青路哥”随时会出现的风险?

沈应芸朝他浅浅扬笑。“青路哥,我知道让你躺上五日肯定会不大舒服,可为了脑子好,还是躺着吧!”

小女娃跟着软糯说道:“是呀,青路叔叔,刘爷爷说,若脑子没好,会变得很傻很傻,若你不想傻,还是听我娘亲的话,躺着吧!”

霍珠藏一语不发,这小女娃看起来不足四岁,却口齿伶俐,说话挺有组织。

依照年纪和长相推断,她应是楼成凰的女儿,可是她又说眼前的女子是她娘亲,那么她们究竟是什么人?女子说这是她哥哥的房间,但许久未用,她说的哥哥会是沈应深吗?许久未用又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许久未用?沈应深去哪里了?

霍珠藏琢磨了片刻,启嗓问道:“妳哥——他知道我要来吗?”

“自然了。”沈应芸微笑道:“一个月前收到你的信时,我已经跟哥哥说过了,哥哥若知道你上京之前还专程过来给他上香,肯定会很高兴,不过,也得你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霍珠藏眉目一沉。

上香?难道沈应深遭遇了什么事,死了?

楼成凰没提到沈应深死了,她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抑或是,正因为知道沈应深死了,他什么也不能做,所以才把秘密告诉他?

沈应芸见他沉眉瞇目,面上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那么严肃,她不以为意,只说道:“青路哥,你昏过去几个时辰,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饭过来,有几样我自己做的腌菜很是开胃,等用过饭就可以喝药了。”

“不必了。”霍珠藏蹙眉。“给我一碗白粥即可。”

“白粥?”沈应芸有些错愕。“还要喝药呢,喝白粥胃怎么挺得住呢?若是你想喝粥,我给你做肉粥吧,喝了才有力气。”

霍珠藏仍是婉拒。“不必麻烦了,给我白粥就好。”

他已经许久吃不了白粥以外的东西,喝不了白开水以外的水,所以他的膳食甚是简单,就是白粥、白粥、白粥。

“不麻烦,一会儿便好了。”沈应芸带着笑意离开,走前不忘叮咛小女娃,“不许淘气,不许闹妳青路叔叔。”

小女娃用力点头,很认真的眨了眨大眼说道:“娘亲,我明白,我不淘气!真的!”

沈应芸去煮粥了,她一走,小女娃就利落的滑下板凳,小手将板凳朝床沿拉近了点,又敏捷的坐了上去。

这番动作,令从来没有与孩子单独相处过的霍珠藏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小女娃眼珠滴溜溜的转,女乃声女乃气的说道:“青路叔叔,你还没醒时,娘亲说你长得真是好看,我也这样觉得,你比城里所有人的都好看,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了。”

霍珠藏突然有些受用,他觉得小女娃嘴巴倒是挺甜,眼光甚高。

“妳娘亲还说了什么?”他没那么紧绷了,放松地问道。

小女娃细声细气的说道:“娘亲说,青路叔叔有可能是被坏人打晕的。”

霍珠藏心里一凛。“怎么说?”原来那女子已经猜到了吗?所以他刚刚说的跌跤那套,她是不信啰?

小女娃比手划脚的说道:“就是呀,坏人要进来偷东西,看见了青路叔叔,就把你打晕了,所以你头上才会长了个包。”

霍珠藏微感讶异,这与事实相去不远,他确实是被敲晕的。

“青路叔叔,你看!这不是冰糖葫芦,这是草莓糖葫芦。”小女娃突然把糖葫芦举到他的眼前,有些得意的炫耀道:“很特别对吧?是我娘亲做的哟,别处吃不到,只有这里有,而且非常的好吃,天下第一好吃!”

霍珠藏对所有吃食都不感兴趣,只嗯了一声敷衍。

在只吃得下白粥之前,他便不爱甜食,犯病之后更是多年未曾尝过甜味,对于冰糖葫芦这种庶民甜食,他更是没有任何感觉。

“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女娃将红通通的冰糖葫芦朝他扬了扬。“青路叔叔,你要不要尝尝?就剩一个了,你这么好看,给你吃!”

因为他长得好看而给他吃?霍珠藏有些啼笑皆非,正要拒绝,小女娃却再度滑下板凳,小身板一个向前,将仅剩的一颗冰糖葫芦不由分说的塞到了他的嘴里。

事发突然,霍珠藏全然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普天之下,何人胆敢对他金玉侯这么做?偏偏这么做的是个小女娃,还快得叫他措手不及。

小女娃见他愣着不动,也不品尝,便催道:“青路叔叔,草莓糖葫芦真的真的很好吃,你快点吃吃看,不好吃不要钱,好吃也不要钱。”

在她期盼的眼神之下,霍珠藏居然真的吃了,他的味觉感受到久违的甜意,微酸的草莓与糖浆竟如此契合,让他想再吃一个……

顷刻间,脑中的想法令他惊骇莫名,他在想什么?居然想再吃一个?吃一个就不得了了,一会儿肯定闹胃疼,也肯定会将东西呕出来,而他明知道这些,居然冒出了想再吃一个的念头?

“很好吃对不对?”小女娃精致的小脸上写着我就知道。“青路叔叔,你一定还想再吃一个对不对?”

霍珠藏深吸了口气,他的心思居然被个小女娃猜中了,他不能承认自己确实想再吃一个……

“不过,就算想吃也没啦,因为娘亲只有做一支。”小女娃舌忝了舌忝嘴唇,掰着手指头说道:“一支草莓糖葫芦有五个,我分了青路叔叔一个,所以我今天只吃了四个,我心肠太好啦,我又漂亮,心肠又好。”

霍珠藏不由得被这奇葩的逻辑给吸引了,这样小却又这样自恋的孩子不多吧?

“青路叔叔。”小女娃又脆生生的开口喊道。

霍珠藏嗯了一声,随即被自己的响应吓到,他这是已经习惯自己这“青路叔叔”的身分了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青路叔叔。”小女娃捧着脸浅浅笑了起来。“你也长得很好看,你跟我是一国的,我们都很美。”

过去,这样明显的恭维肯定会被他嗤之以鼻,想他堂堂金玉侯的外貌还会缺少赞美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的颜值顶天,他可不接受拍马屁那一套。

可是,此刻他竟不否认被小女娃归类在同一国这件事令他颇为满意,她说得很对,他们都很好看,他们是一国的。

他清了清嗓子,莫名无法对她保持冷淡。“小丫头,妳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冬妮。”小女娃骄傲的昂着小脑袋。“冬天的冬,不是泥巴的泥,是漂亮小女娃的妮。”

霍珠藏忍不住好笑,这小丫头真是三句离不开美和漂亮,她到底认为自己有多漂亮有多美呀?

他继续问下去,“妳娘亲呢?妳娘亲叫什么名字?”

小冬妮眨着眼睛回道:“我娘亲叫沈应芸。”

霍珠藏沉吟了片刻,那女子果然是沈应芸。

那么,是因为沈应深过世了,屋子无人居住,所以沈应芸与夫君、女儿住在娘家,是这样吗?

他又问道:“妳爹呢?妳爹去哪里了?”

小冬妮突然有些落寞,她惆怅的叹了口气,好看的小眉头轻轻蹙起。“我爹爹已经死了,我没见过我爹呀,我都不知道我爹长得什么样,不过肯定很好看,肯定城里最好看的就是我爹了。”

霍珠藏对小冬妮这一番“护短”的推断已经习惯了,他径自推敲起来。

所以,死了丈夫的沈应芸,或许不见容于夫家,这才带着女儿回到娘家居住?

沈应芸死了兄长又死了丈夫,日子应该很难过吧?她一个妇人是怎么拉拔女儿的?以何维生?

仔细看,屋子虽小,但收拾得干净整齐,被褥枕头有晒过暖阳的舒爽味道,简单的摆饰以及窗纸和桌巾也透露着屋主的巧思,是一间让人感觉舒服、会想待下来的屋子。

如果说,沈应深真的已经死了,那孩子呢?两个孩子去哪里了?也是沈应芸在扶养吗?

他心下生疑,目光回到小冬妮身上。“屋里还有别的孩子吗?和妳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小冬妮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一个漂亮孩子,只有我跟娘亲。”

霍珠藏心思深沉的看着她,又问道:“只有妳跟娘亲在这里生活,是吗?”

“嗯!”小冬妮轻轻的嗯了一声,突然软软糯糯的问道:“青路叔叔,你想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住吗?我可以每天给你说故事,还可以把草莓糖葫芦分你吃,每天每天都分你吃。”

霍珠藏对这天外飞来的要求很是不理解,自己之于小丫头应该是个陌生人吧?小丫头又不认识他,怎么会提出想跟陌生人一块儿住的要求,眼里还满是期盼?

霍珠藏唇角微抬,直视着渴盼的小面孔。“妳说说看,为什么想要我跟妳们一起住?”

小冬妮眼睛笑弯了。“因为,我想要一个爹呀!”

微微一怔,霍珠藏皱眉,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她想要一个爹?意思是,要他做她爹吗?

“沈、冬、妮!”沈应芸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娟秀的面上满是无奈和无言。

小冬妮迅速滑下板凳,摇着小手,连声说道:“我什么都没说哟!没有说要让青路叔叔做我爹,我真的没有说哟!”

沈应芸听着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明,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冬妮一直想要一个爹,也羡慕别人都有爹,可是这一世,她并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她无法给冬妮一个爹,只能尽力让冬妮过上好日子。

“娘说过,妳不许淘气,妳又淘气了,妳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沈应芸瞪着眼睛,没打算轻轻放过。

孩子都是需要规矩的,没有规矩,最后只会飞上天,她前世时常回育幼院帮忙照顾孩子,深知这点,对于教养孩子她也有一套。

“要被处罚!”小冬妮马上摀住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现在开始,不许说话,娘说可以才能说话。”

沈应芸满意的点了点头,冬妮虽小,但是个话痨,一张嘴早晚说个不停,对冬妮来说,不让她说话就是最大的处罚。

她端着托盘走到床沿,宽口陶碗里是刚做好的肉粥,分量不小,一个大男人能吃饱。

她将摆在碗旁的小木杓递给霍珠藏,浅浅一笑。“我稍微吹凉了,可以直接吃,不会烫着,药也熬上了,等等就可以喝。”

没理由让她一直端着托盘,霍珠藏伸手接了小木杓,也将碗接了过去,正要打发她们走后再将粥碗搁下,因为他根本吃不了白粥之外的东西,可是沈应芸却坐了下来。

她微笑的说:“青路哥,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若咸淡不合胃口,我再做调整。”

霍珠藏皱着眉,看来不尝一口她是不会走的,他勉为其难的舀了一口粥,预期中的反胃没有涌上来,反而感受到了久违肉末的美味。

他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居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但他不信,还是认为稍后他会呕出来,如此这般,直到他把整碗粥都喝完了,还是没有反胃。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失去胃口的这些年,身边的人都费心给他找高明的大厨,担心他只能喝白粥,长此以往身子会受不住。

可是,不管是多高明的大厨,甚至是宫里的御厨都救不了他的胃口,不管他吃进什么都只有吐出来的分,反而搞得自己的脾胃更加难受,后来他也放弃了,不想再尝试,反正喝白粥也能活,死不了,那么他就喝白粥吧,当做是他在为自己的过失赎罪,他并不怨老天,反而觉得很好,在只能喝白粥的日子里,他的心灵很平静。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又能吃下白粥以外的食物了?他的脾胃居然没有闹脾气?

他直觉当中一定有古怪,抬起眸来瞪视着沈应芸,近乎无礼的问道:“妳在粥里加了什么?”

沈应芸嘴角牵起一抹温柔浅笑。“只加了碎肉末和盐巴。”

前世,她一手好厨艺的关键是,不管做什么菜,她都能将调味料放得极为精准,多一分太咸,少一分太淡,这手感是天生的,旁人也学不来。

“真的只加了肉末和盐?”霍珠藏还是不太相信。

随即,他想到适才的冰糖葫芦,都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吧?他还没呕出来,足证他的脾胃接受了那冰糖葫芦。

沈应芸看着他怔忡的表情,微微一笑。“青路哥觉得好吃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肉粥。”

她跟前世一样,所有的事都正向解读,虽然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可是没有改变她认为人性本善的想法,她自己是被抛弃在育幼院,在育幼院长大的,若不是善心的院长收留了她,也不会有如今的自己,所以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因此她丝毫不介意“青路哥”防备的态度,他是她这一世兄长认可的挚友,肯定不会是坏人。

听她说明天再给他做粥,霍珠藏发现自己没有像方才那般想要拒绝了,多年来他首次有了吃饱的感觉,那碗肉粥进到胃里的感觉太过美好,好到他不想拒绝。

“娘……”小冬妮知道自己在受罚,好一会儿安安静静的不敢说话,可是这会儿她真的憋不住了,举起小手来,可怜兮兮的问道:“娘,我可以说话了吗?”

都径自开口了还问?沈应芸好笑的点了点头。“说吧!”

小冬妮黏到沈应芸身边去,女乃声女乃气的央求道:“娘,妳明天做草莓糖葫芦时,也给青路叔叔做一支。”

沈应芸好笑的模了模小冬妮的小脑袋。“妳以为每个人都像妳那么馋呀?妳这只小馋猫。”

小冬妮马上嘟着嘴说道:“青路叔叔也想吃,青路叔叔也是小馋猫!”

沈应芸转眸朝霍珠藏一笑。“青路哥,你也喜欢甜食吗?”

霍珠藏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什么吃食都不喜欢。”

小冬妮抬头挺胸,骄傲的说道:“我什么吃的都喜欢!”

沈应芸捏了捏小冬妮软女敕的脸蛋,好笑的说道:“妳最棒,妳最会吃,行吗?”

霍珠藏看着她们,竟莫名有些期待起明天的肉粥和草莓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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