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私房菜 第七章 清芷旧识

作者 : 简薰

成功书铺。

今日七月节,市场休市,喜来饭馆因为没有鸡鸭鱼肉可进,自然也跟着休息了一天。

苏大靖终于有空陪同带着于清芷上了书铺——他阻止几次于清芷单独外出,好不容易等到七月节有闲暇,能够一同出门。

话说回来,霍宥中上次说过要跟于清芷求亲,之后就很积极,各种书籍画册不断往苏家送。因为都不是昂贵的东西,也没暧昧的意思,于清芷当然不会想到其他,对她来说就是昔日同僚的好意,怕她在大宅闷了,送给她散散心。

这种情况下,她要回礼,也很理所当然。

基于一种说不出什么的心态,苏大靖觉得自己应该要一起去,这样比较不会出问题。至于可能会出什么问题,他暂时不愿意去想。

成功书铺的池老板眼见这一男一女满身富贵,一身锦衣,后头还带着丫鬟小厮,知道是贵客上门,笑得十分由衷,“两位客官好,今日不知道想找什么书籍,小店刚进了一批西瑶国的画册,要不要翻翻看?”

苏大靖道:“我们自己看就好,不用招呼。”

池老板笑意迎人,“请便,请便。”

苏大靖领着于清芷进入书铺,春风跟漱石,枕流跟在后面。

于清芷一进入这昔日常来之地,忍不住微笑,“四年多了,还是一点变都没有。”

“这样不是挺好?”

“是好啊,我这趟回京城,就想看一些旧人旧物。毕竟日后成亲,那就轻易不能再相见了,现在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苏大靖心里登时感到怪怪的,“清芷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老实点就行。”于清芷手指轻抚过架上书册,“我不缺金银,以后家用我来扶持就好,丈夫专心读书。”

苏大靖不以为然,“那岂不是嫁给一个吃软饭的?”

“照大靖表哥这样说,全天下的女子岂不是都吃软饭?”

“男子女子怎么可以放在一起说,女子持家,不叫吃软饭。读书人又不持家,那不叫吃软饭叫什么?”

“软饭就软饭吧,反正我也不介意。”

苏大靖忍不住看她一眼,清芷……真的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以往若是跟别人不同,清芷会很不安,有次大伙在先生带领下去善粥棚帮忙,大家都穿着华服,只有她穿着简便的裤装,她就一直很不自在。还有一回打猎,众人都猎到山猪山鸡等,只有她双手空空,她也是十分局促。

那样害怕跟人不同的她,现在也大大方方说出“反正我也不介意”。

真的太不同了。

苏大靖觉得好欣赏,难得能读书,可不能心胸狭隘,“我记得你说在湘州遇到几个奇人,是他们教会你这样想的吗?”

“是啊。”于清芷笑说,“湘州异域人士多,民风也开放。教我大菜的那个女厨子,她说自己从很远的地方来,在她的家乡,男人女人一样,谁本事,谁养家,世道也不会看不起谁。女人有本事了,甚至能跟男人平起平坐谈生意。”

“她跟我说了好多道理,我也是听得她劝说,这才慢慢想开。人生苦短,又何必在意别人眼光,我的丈夫吃软饭就吃软饭,我不介意外人怎么讲。”

苏大靖有意见,“我可不是别人,更不是外人。”

于清芷噗哧一笑,“我只是举例,大靖表哥人好我知道的。我刚进苏家时,各种忐忑不安,多亏大靖表哥。”

“既然这样,你还把我忘了。”

于清芷歉然,“我从马上跌落,伤了脑子,有些事能慢慢想起来,有些事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你想不起的偏偏都是我的事情。”苏大靖也知道自己太计较了,但他就是很不平,于清芷只记得世上有苏大靖这个人,却不记得他的脸,不记得真正的他。

“大靖表哥堂堂男子汉,别跟我计较啦。”

苏大靖被她这样说,倒不太好意思纠缠下去。

后面跟着伺候的漱石看着心急,忍不住插嘴,“二爷可别见怪,小姐当时伤很重,醒来后真的忘了好多事情,还是奴婢们一直提,小姐这才勉强想起。”

苏大靖想问,那不就代表你们没提我的事情?为什么?但转念一想,对于清芷来说,不记得苏大靖可能比较好。

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很在意清芷怎么看自己,怎么想自己。蜕变后的清芷好像蝴蝶展翅一样,让人忍不住着迷。

对啊,他真的觉得这样的清芷好吸引人!

心里又忍不住奇怪,自己是怎么了,这是对清芷有意思了吗?以前她在意他时,他不在意,现在她不在意了,自己反而耿耿于怀……

难道像崔闻生讲的,男人欠揍?

开玩笑,他可是堂堂苏二爷,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

就在这时候,几个读书人进来,打断苏大靖的思绪。

这群人大概都三十几岁,一身书卷气。

“宋兄今日缴上的文章大受先生称赞,想必两年后的进士榜上,能看到宋兄的名字。宋兄若是出仕了,可千万提拔提拔兄弟!”

就见那个宋兄笑说:“是先生错爱了。”

“是宋兄客气,宋兄这几年读书越发开窍,我们都比不上。”

“要说文章,恐怕还是苏举子。”那个被称为宋兄的人说,“苏举子的文章起承转合都是上品,先生也说过,他的文章有状元的势头,加上贺太子太师的提拔,原本应该有个光明前程,没想到苏大爷居然倒下了。”

“那也是时运不济,说到底人生在世还是运气重要。看庄至佳,古耀祖那等人,仗着出身好吃喝嫖赌,我等却是连点蜡烛都要多考虑一下。我原本以为自己不幸,但看到苏举子那样,这才发现老天对我还是不错的,要是让我去接管生意,那真的太委屈了!堂堂苏举子,现在落得满身铜臭,想想也可惜。”

几个中年人说着,又转去了后面的书架,讨论起哪本注疏可以买,大家看了之后再一起做讨论,又作着出仕的美梦,几人说起爵位,那是越说越大声。

于清芷听了心里不好受,正想安慰安慰苏大靖,却见他一脸坦然。

“没事,我觉得铜钱挺香。”苏大靖微笑。

“大靖表哥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人生在世,可以没有书,但不能没有钱。我不过一介庸俗之人,喜欢吃好喝好,能在书苑读书,也是因为交得起束修,他们看不起我,我也不需要他们看得起。”苏大靖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已经想通,多亏于清芷相劝,现在不能读书,不代表以后不能读书。等苏家第四代有人成材,他照样可以重拾出仕梦,只是晚了,又不是永远不可能。

苏家养他,育他,他不能在苏家风雨飘摇时还只顾着自己的梦想,这个家若给了大俞,陈姨娘就会塞一堆陈家人进来,迟早被陈家蛀食。要是给大卓,那更惨,大卓连算盘都不会,只怕三五年就把喜来饭馆转手卖人。

要是清芷不曾相劝,他听到刚刚的言论一定会自艾自怜,可是他现在已经想开,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他就接受命运的安排。

于清芷想远离那群人,于是笑说:“我们去看看画册。”

苏大靖含笑,“好。”

画册上的架子放了满满三排,有专门画山水风景,也有历代文物,还有一些果物食物,花鸟树木,看起来栩栩如生。

于清芷挑了一本画花的,“这本送给霍宥中可适当?他收到会高兴吗?”

“当然不好,男生看什么花朵。”

于清芷想想有理,又选了一本画历代官服的,“这可适合?”

“这恐怕更让他想起当年放弃学业,提早接班家业的事情。他没想过出仕,但他很喜欢学堂,当年跟我们告辞,也是诸多不舍。”

“对,我差点忘记这个。”于清芷放回架子上,又挑了一本五福图,都是可爱的胖娃,“这个呢?感觉挺吉祥。”

苏大靖莞尔,“他都九个孩子了,哪还看什么五福图。”

于清芷听了也觉得好笑,“是我思虑不周。山水风景呢?这本专门绘制西瑶国的风景,看起来好像不错。”

“他对西瑶可没有特别的兴趣。”

就这样,于清芷每拿一本,苏大靖都说不适合,直到于清芷放弃回礼,苏大靖这才高兴起来,说不回礼也没关系啊,都是老同学,霍宥中不会介意的——于清芷是回礼,但霍宥中一定会解读成送礼,他才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

后来于清芷给自己挑了几本绣花图案的书籍,苏大靖这才高高兴兴的帮她结帐了——我是表哥,结帐我来。

走出书店,苏大靖突然想起九岁那年的七巧节,夏日的夜晚,满满两条街都是商贩,卖糖葫芦,捏面人,还有许多可爱的小玩意。于清芷看中一支檀香梳子,自己当时虽然也是九岁,却已经有照顾人的架式,给于清芷结了帐——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不知道那支檀香梳子是否还在她的妆奁中。

忍不住又想,苏大靖,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不想于清芷嫁给霍宥中,但如果说自己娶她,她愿意嫁吗?

以前她喜欢他那么多年,自己都装作不知道,现在却说,清芷,我对你也有那意思,会不会像在骗人?

或者先相处,等她要回湘州了,自己再留她下来。

对,就这样。

这阵子先让清芷明白自己的心意,到时候要留人,也比较说得出口。

☆☆☆

喜来饭馆七月净利是两百三十五两,比起上个月只进步了二十六两,但苏大靖知道急不得,喜来饭馆衰败了几年,要恢复元气没那么快。

八月十五是难得的满厅预定,其中还有富泰郡王的四厅——富泰郡王这回请了四厅十六桌,都是城中贵人,只要他们好好招待,那就是免费的宣传。

于清芷教会厨子们的二十道异域菜色,的确让喜来饭馆的名声逐渐恢复。

苏家也朝好的方向前进了——苏太太终于下定决心,把小鲁氏送往乡下,宝哥儿则由她自己教。

此后,苏太太又提拔了翟姨娘由平妻成为正妻,从此成为苏家的大女乃女乃翟氏。阳哥儿似乎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才五岁就懂得沉下心,苏家从胡氏,苏老爷,苏太太对此都很安慰。

但中间有个插曲,小鲁氏的母亲知道女儿被送往乡下,当年的翟姨娘成了正妻,上门大吵大闹了一番,说当初是苏家求娶,他们鲁家才把好女儿鲁翠花嫁给苏家,没想到苏家翻脸无情,把鲁翠花打发去乡下,苏太太可是小鲁氏的亲姑姑啊!

苏太太想起中风的苏大文,讽刺起鲁太太也丝毫不客气,说是鲁家可真会教女儿,把丈夫刺激得中风。

那天下午,苏家的花厅,充斥着苏太太与鲁太太的互骂声。

苏太太原本对娘家人还有点愧疚,但这半个月亲自带宝哥儿,见他不过三岁已经被养坏,开口就是要钱财,不然就是不爱他,说的都是“祖母爱宝哥儿就把嫁妆给宝哥儿”,“二叔是坏蛋,抢了宝哥儿的家产,宝哥儿长大后要告官,把二叔关进牢里”等话。

苏太太简直要晕倒,没想到小鲁氏都教宝哥儿这些!

她天天纠正宝哥儿,宝哥儿就会问,祖母的嫁妆要给宝哥儿吗?娘说祖母的嫁妆很多很多。

苏太太考虑着要把宝哥儿一起送乡下,以后就在乡下成亲生子,这孙子就当没有了,总不能放着一个仇视苏家的人在府中,什么时候会危害苏家都不知道。反正翟氏也生有阳哥儿跟和哥儿,苏家不是没有嫡孙,不用一定要养着宝哥儿这不知好歹的。

苏太太因为过度心烦,脾气也比较差,于是等鲁太太上门,姑嫂两人就杠了起来。鲁太太非要苏太太去乡下亲自接小鲁氏,还要把中馈给小鲁氏,不然苏太太以后别回娘家!

苏太太都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可能被威胁,不回就不回,有什么了不起。

后来引来了于清芷,她二话不说便让牛嬷嬷送客。这下鲁太太可不依了,不断大呼小叫,一个表小姐也敢如此嚣张。于清芷果断手一挥,牛嬷嬷立即拉着鲁太太出门了,两家正式翻脸,小鲁氏的事情直到此时,才算正式画下句点。

苏太太也很后悔,跟苏大靖说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干涉孩子的婚姻,儿子喜欢谁就娶谁,自己干么管这么多。

然后又对苏大靖讲,赶紧成亲,娶个好姑娘来开枝散叶,娶谁她都不会有意见了,只要他们夫妻和和美美就好。

苏大靖于是想起于清芷的脸,那样顾盼有神。他不喜欢小兔子时期的于清芷,反而很欣赏现在这种斗鸡时期的于清芷。

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们联手在扞卫这个家。

他主外,每天忙碌着喜来饭馆的各种帐目,亲自验收鸡鸭鱼肉,确定食材新鲜才签字给银。虽然麻烦,但有代价,好的猪肉才能做出好的东坡肉,新鲜的牛女乃羊女乃才能做出鲜甜的起司。

于清芷主内,照顾胡氏,苏老爷,苏太太,还安抚翟氏。翟氏短短半年从姨娘变成正妻,她也很惶恐,毕竟丫鬟出身,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是恰当,常常来问于清芷意见。

苏大靖觉得这样很好,但又一直想起崔闻生说他欠揍之事——“清芷以前喜欢你,你不在意人家,清芷现在打算成亲了,你倒是在意了起来”。

不是啊,清芷真的换了一个人,她跟往昔大大不同!

她现在有定见,能下决心。那日小鲁氏胡搅蛮缠,也是清芷当了一回坏人。后来鲁太太上门要个说法,也是她命人赶了出去。这样有主见,不畏惧人言的女子,谁看了会不喜欢?

苏大靖并不想照顾妻子,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携手同行的人。

苏家还不太明白他的想法,倒是有志一同的催着他成亲——以前是为了准备进士考试,这才大龄未婚。现在不考了,当然赶紧生几个孩子。霍宥中最大的儿子都六岁了,苏大靖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

苏太太从前怕儿子成亲后,媳妇挑唆,导致母子离心,于是非得给苏大文娶自己的娘家侄女,结果以苏大文中风收场。所以苏太太现在跟苏大靖提起婚事,全都不在意了,金家小姐,吕家小姐,柳家小姐,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是可以的。

在病倒了一个儿子之后,苏太太终于知道成亲还是得孩子喜欢。

苏大靖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好像一场梦,大哥就这样倒下,转眼也快半年,新大嫂翟氏照顾得很好,大哥没有一点病气,只是混沌得厉害,双眼无神,当然也认不得人。

苏家人心中有数,这是好不起来了。

胡氏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心态上已经接受,尽管还是没去看苏大文,说看了会伤心,但倒是劝说苏太太把厨房的管理权给翟氏——翟氏虽然从姨娘成了正妻,丈夫却是个病人,无法成为依靠。把厨房给翟氏,让翟氏可以过手一些油水,这样翟氏若需要银子,才不会没地方开口。

翟氏平白得了个小金库,虽然意外,但还是高兴的。阳哥儿已经要进学堂了,好的毛笔一枝就要一两,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是。她的丈夫已经不是依靠,她总不能次次跟婆婆要钱,有个厨房可以过油水,她一个月至少可以多个三五两,拿来支付阳哥儿跟和哥儿日后的学堂支出,绰绰有余,于是千恩万谢的收下帐簿跟钥匙。

苏太太见翟氏知道好歹,内心也是感触。如果早知今日,不要说翁小姐跟彭小姐,就算大文要收翟氏当正妻,她都不会反对。只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她多想拿自己的命去换大文,只要她的大文能恢复健康,她下地狱都不怕。

苏太太悔极了,但于事无补。只能跟苏大靖说,亲事挑自个儿喜欢的,她真的不在意门第了。

至于胡氏,当然也很积极。她哥哥的孙女儿胡雪儿今年十五岁,品貌兼优,很适合给大靖当媳妇。

大文中风,给这个家带来太多打击跟变化,苏家需要一门喜事冲冲,让好的“气”再度流往苏家。

胡氏年纪大,做事却很积极,知道每个月初一十五市场休市,喜来饭馆也不开,于是在八月节请了胡雪儿上门——苏大靖跟胡雪儿算是远房表兄妹,见过几次,但亲戚之间的招呼跟预备相亲自然不同。胡氏打的主意是,既然苏大靖忙碌,那她就把胡雪儿叫来苏家,让两人见面,这样既能相亲,苏大靖又不会太劳累。

只能说事情不凑巧,八月初那日,崔闻生带了只烧鸡上门,跟苏大靖,于清芷昔日同窗叙旧。苏大靖原本想让厨房切鸡,于清芷阻止了,命人端来皂角跟清水,洗净双手,直接用手吃,说叫做手撕鸡。

崔闻生大笑说,这不跟我们打猎时一样吗?打猎时也是用手啊,凭什么在野外能用手吃,在家不行?

都认识了十几年,三人也不拘谨,一边谈笑一边把烧鸡吃得干净,然后又让人端盆来净手。

胡氏跟胡雪儿就在花厅,丫鬟一直来报,“崔大爷还在”,“崔大爷还没走”。

后来时间快接近酉时,胡雪儿家住得远,没办法只能走了。

苏大靖直到隔天才从夏雨那边知道,祖舅那边的表妹胡雪儿来过。但胡雪儿?他印象也模模糊糊,见是见过,年纪差了五六岁,完全说不到一块,加上他考上举子后更加发愤读书,已经几年没去祖舅家了,这胡雪儿长什么样子,已记不清了。

阳哥儿进了学堂,苏老爷爱孙心切外加闲来无事,天天亲自送阳哥儿。翟氏原本觉得不妥,哪有孙子上学让祖父送的道理,胡氏却说别管他,大男人后宅待不住很正常,让他有点事情做也好。

日子就在这些小事情中慢慢过去了。

京城大宅,哪户没点糟心事,时间是好东西,能冲淡一切不如意。

八月十三,时序进入秋天,苏家终于回到正轨——从打击中恢复,然后意识到苏大文永远不会清醒。

好像意识到这件事情后,胡氏跟苏太太的身体就好了不少,接受了事实,就不会一直怨天尤人,日子……好像就能继续过下去了。

☆☆☆

于清芷终于得闲。

她寻思着也差不多该回湘州,在这之前她一定要去见祁蓉蓉——祁蓉蓉已经是崔家的女乃女乃,出门不再那样方便,当然是自己去看她。

于是书信约好,八月二十八,于清芷上崔家拜访。

知道祁蓉蓉给崔闻生了两个儿子,于清芷特别买了两条金手链,又亲自做了布老虎,布兔子等玩具。

上崔家那日,守门婆子跟带路小厮都谨慎有礼。于清芷为祁蓉蓉高兴,一个媳妇在家中的地位,是可以透过下人的态度知道的,祁蓉蓉在家有威严,下人才会恭敬。于清芷进了花厅,就见祁蓉蓉一下飞扑过来,“清芷,清芷,我好想你!”

她一下红了眼眶,“我也想你,快点让我看看!”

“不行,我要先抱抱你!”

祁蓉蓉搂住于清芷亲热了一会,这才松开。

于清芷就看到祁蓉蓉头发梳起,已经是妇人模样,生了两个孩子后身材有点肉,但孩子是依靠,这很值得。

于清芷想起以往祁蓉蓉每天都跟崔闻生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两人会成为夫妇,就觉得有趣,忍不住逗她,“还以为你跟崔闻生是冤家,没想到是亲家。”

祁蓉蓉出现害羞神色,“我也没想过……”

“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成的?”

“当时我爹娘想把我嫁给莫家表哥,说公婆就是舅舅舅母,不会虐待我。我想着也行,既然准备嫁人,书苑就不去了,大管家代我去书苑办了休学,那天下午……”祁蓉蓉有点不好意思,“崔闻生就上我家,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你就同意啦?”

“才不呢,我说莫家门户虽然比我们祁家低,可是莫家表哥答应我不纳姨娘,不收通房,我这才点头。崔家能不能照这条件给我,他说可以,我问崔伯父崔伯母呢?他们也同意?他表示他会去说。”祁蓉蓉的笑容中透出一点甜蜜。

于清芷也替她高兴,“人家说缘定三生真的不假,以前还觉得你跟崔闻生前世有仇,现在看来是前世的因缘。对了,孩子呢,快点让我看看!”

祁蓉蓉笑说:“这时间在午睡呢,跟我进房看。”

于清芷就跟着祁蓉蓉进了耳房。

两小家伙睡在床上,初秋冷,已经盖上锦被,微微发出鼾声。于清芷见状,忍不住就笑,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看就是崔闻生的脸啊!真的太像了,难怪崔老爷,崔太太疼得不得了!

两人又悄悄从耳房出来。

就见祁蓉蓉一脸骄傲,“我是不是很会生?”

于清芷用力点头,“太会了!”

“我这有秘方的,怀孕时祖母偷偷塞给我,说吃了这个生的孩子会长得像丈夫。我连庶妹都没给,等会抄给你!”

于清芷听了大喜,“那就多谢你啦。我来京城也几个月了,大概十月底就会回湘州,接着准备成亲,到时候生个跟丈夫一样的女圭女圭,也挺好。”

祁蓉蓉问道:“你不喜欢苏大靖啦?”

“漱石也跟我说过,我以前很喜欢大靖表哥。可是我去年落马受伤,现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件事了。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我知道他的为人,很尊敬他,也很佩服他,可是这跟喜欢又不太一样。”

“退后一步说,这也不是我喜不喜欢他的问题,我觉得女子嫁人是这样的,只要人品过得去,其他不要要求太多。大靖表哥虽然是个丈夫的好人选,可是他以前都不喜欢我了,现在只会更不喜欢我吧。”

祁蓉蓉不解,“怎么说呢?”

“我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说,我以前个性像兔子。我想着像兔子那不是挺好,又乖巧又听话,还不敢惹事。可是在湘州我开了眼界,觉得女子能顶半天边,何况有金银傍身,我就不想着要进大户了,找个落魄读书人就行,以后我负责养家,他负责美貌如花。”说完,于清芷自己笑了出来。

祁蓉蓉也回敬了一个粲笑,“这样挺好!”

“是吧!”于清芷大有找到知音之感,“上次跟大靖表哥提,他还说这样丈夫不就吃软饭,可我有银子啊,丈夫吃软饭怎么了?”

祁蓉蓉噗哧一笑,“苏大靖就是小老头个性,他觉得男人就该撑起一个家,却忘了未必人人有本事。崔闻生对我挺好,但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公公婆婆也是知道的,早早把生意交给二弟,把名下的店面资产给了崔闻生,避免我们这房饿死。”

“我们这房说穿了,也是吃喝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过我无所谓,银子不用非得是崔闻生双手赚来的,只要我跟孩子过得舒服就成。”

“我也这样想的,一个家谁本事,谁当家。我一个月可以收十一两租金,我养个漂亮面首不好吗?”

祁蓉蓉哈哈大笑,“我当年要是手头如此宽裕,我也这么做!”

于清芷心情大好,她们一起长大,互相看了十几年,又加上中间书信往来,比姊妹更亲,就算分隔四年不见,但完全没有距离。她说什么祁蓉蓉都懂,祁蓉蓉说什么她也懂。

嫁妆在手上,她就算二十岁未婚,还是过得气定神闲。

两人又闲聊了一番这才罢休。

祁蓉蓉总算比较正经了,“你见过霍宥中了吧?”

“两次,一次大概五个月前。当时大靖表哥请了一帮人来苏家试菜,我躲在屏风后偷听他们的反应,听到霍宥中的声音于是出去跟他相认。第二次大概上个月吧,大靖表哥突然派人来请我,原来是霍宥中从海外回来,给我带了一些画册。”

祁蓉蓉试探的问:“你觉得霍宥中怎么样?”

“我觉得他不太开心耶,眉头都不开。可是我也不敢问,怕他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祁蓉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霍宥中上月底来找她,说自己以前就喜欢于清芷,这次重逢更让他明白自己非于清芷不行。他问祁蓉蓉,如果自己把通房庶子女都送往乡下,这样于清芷会不会接受他。

身为一个正妻,祁蓉蓉当然觉得通房庶子不应该存在,可是霍宥中情况特别,他无正妻,通房庶子并没做错什么。

于清芷肯定不会愿意过门就当嫡母,还是九个孩子的嫡母,但如果霍宥中把通房庶子女送往乡下,那又显得太过无情。

祁蓉蓉一时间不好建议,可她也是明白霍宥中的——霍宥中喜欢了于清芷多年,当时祁蓉蓉想着这也是一段好姻缘,可没想到霍家嫌弃于家,霍太太甚至以死相逼,霍宥中不敢拿母亲的性命开玩笑,只能退让。

于清芷这趟回京城,如果两人都没见到面,或许霍宥中还不会有那心思。可偏偏见到了,对霍宥中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怎么能不动心。

连祁蓉蓉都发现,如今的于清芷神气舒爽,眉眼开阔,比起以前好看不知道多少。

可是有些事情得看时机,于清芷十六岁时,霍宥中无法提亲。于清芷二十岁了,霍宥中就不该再想了。

如果霍宥中不曾有过通房庶子,那绝对是一桩好亲事。但现在这情形,祁蓉蓉也不好判断——话说回来,霍宥中的个性也变了很多。

以前他们去打猎,只要吃不完的,霍宥中一定是贴了金创药,放那些活物一条生路。可是现在的他却能轻易说出“我把通房庶子送往乡下”。

那不是别人,那是他的通房,他的孩子。

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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