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独霸衣方 第二章 新年收到压岁钱

作者 : 简薰

时间过得很快,秋去冬来,京城下起漫天大雪。

每逢初一十五,褚家是要一起吃饭的——历经几代分家,褚家现在主人家人不多,但百年商贾,规矩还是在的。

譬如说褚老爷有一个偏爱的田姨娘,生了儿子褚嘉得,那褚嘉得满十二时,褚老爷给了三百两,让田姨娘自己出去置产,买两间宅子租人,每个月有小额进帐,就当他们母子的私房。

没想到田姨娘贪心,死求活求要铺子,说:“我们褚家上百间铺子,给五间就好,老爷您答应我吧,就五间,给嘉得有个依靠。”

褚老爷都还没做出决定就被全太君知道了,全太君直接把才十二岁的褚嘉得分家出去,田姨娘跟两个幼女也跟着走,从此当亲戚,不再是家人。

褚家的祖传家业只给嫡长,这是规矩,也是褚家只有虚衔,不曾入朝,却能在京城立足百年的原因,谁也不能破坏,哪怕褚嘉得也是全太君的亲孙,面对这样大的问题,全太君也不会留情面。

要是这个庶子分五间,那个庶子分十间,褚家早散了,她得把家族顾好,这样哪日死了看见列祖列宗,她才有脸说自己是褚家的媳妇。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赵姨娘、段姨娘、熊姨娘,这下都乖了,跟老爷要铺子就得被分家,还没分家银,那倒不如趁老爷还在时多要点银子才实在,另外,虽然分家给银子是看主母心意,但通常也都拿有上千两,可以自己买宅子买铺子安生。

这也是褚家先祖的智慧,主母控制着分家银,那姨娘自然就乖了,不然等到儿子三十岁分家却只给一百两,那是要跟谁哭去。

褚太太跟褚老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说不上多好,但褚老爷也算给这正妻几分面子,褚太太生有二子一女,地位稳固,即使拿丈夫偏宠姨娘这点没办法,但孩子逐渐长大,人生重心也有改变。

二子褚嘉忠于热孝期间娶了褚太太的娘家侄女,现在膝下一嫡子,两庶子,两庶女,这点她很满意,等年底家族出孝再给大儿子褚嘉言相一个好姑娘传宗接代,女圭女圭这种可爱的小东西,越多越好,只要嘉言膝下有子,这样她的一生也就圆满了,庶子什么的都随便,老爷要去江南只带姨娘也随便,反正自己晚年是不用愁的。

褚嘉言自然知道母亲想法,他自己也是一般心思,他不怪庄小姐,丧家媳妇确实很麻烦,没人愿意才过门就得关上门过日子,不能出席花宴、茶宴,不能去看戏,不能出门逛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宅子的佛堂念经,太枯燥了,褚嘉言对祖父有很深的感情,愿意守孝,但庄小姐连祖父的面都没见过,总不能要求她也有一般的孝心。

等他年底出孝,就请媒婆来家里说亲,母亲会高兴的。

今日十一月中是冬至,习俗上要吃汤圆,说来不太像话,褚嘉言堂堂一个大男人,却颇喜欢这种小点心,甜甜软软,入口即化,只是为了威严,他从来不主动点。

今天是少见的他一定要吃汤圆的日子。

他会皱着眉,不情愿的吃光,他是被逼的,可不是他爱汤圆。

褚嘉言步入花厅——褚太太已经在了,赵姨娘、段姨娘、熊姨娘自然伺候着。

褚嘉忠跟妻子小汪氏以及三个年轻姨娘带着小小的几个哥儿姐儿在玩。

天气冷,小女圭女圭裹成球,一个个都穿大红色,看起来十分喜庆。

宣哥儿一下扑过来,“大伯父。”

褚嘉言模模侄子的头,“乖。”

可姐儿摇摇摆摆接近,抱住了他的大腿,口齿不清的喊,“大伯伯。”

褚嘉言莞尔,也模了模才一岁不到的可姐儿,“好乖好乖。”

生下可姐儿的牛姨娘笑咪咪的,二爷几个孩子中,最得大爷褚嘉言心意的就是可姐儿,虽然是个庶女,但有长辈缘,大爷的私房极多,将来可姐儿出嫁,随便添上一些都够可姐儿日后安生了。

几个孩子相继过来,褚嘉言跟娃儿们亲热了一番——弟弟的孩子都这样可爱,自己将来的孩子想必更加可亲。

等小寒过去,他就可以正式嫁娶,他一定要娶一个知心人,像弟媳妇小汪氏那样的太闹腾了,绝对不行。

小汪氏仗着婆婆是自己亲姑姑,老是说着褚家已经入京百年,规矩要改,凭什么都是嫡子,好的都给嫡长,嫡次子只能分家,铺子应该给嫡子们平分,然后各自竞争,这样才叫公平。

这桩婚事当初是褚太太力促,面对着侄女媳妇这样的哭闹,褚太太也很烦,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过去百年都没出错,未来百年也不会出错。

褚嘉言能理解小汪氏的不平,但如果跟弟弟对分,那百善织坊这块百年招牌算谁的,桑田、棉田、染坊、布庄之间的关系又要怎么计算?

哪怕是亲兄弟,一旦涉及金钱,那就没这么好说。

他们百善织坊之所以能屹立到现在,就是一条龙少了外在抽成,能够压低价格,这才能在竞争激烈的布庄市场中月兑颖而出,如果铺子对分,那就是走向衰败,铺子会越来越少,终于到一间都不剩。

还不如保持现状,都给嫡长,但分家时给予大量金银——虽然说是看主母心意,但是至少也都有千两银,他的嫡叔父甚至拿了四千两的分家银,只要不嫖不赌,几代好日子都不用发愁。

既是表妹也是弟妹的小汪氏不是不懂,但就是要闹,所幸褚太太还镇得住,不然只怕褚家要鸡飞狗跳。

褚嘉言入了席,跟母亲说了几句话,突然听见内廊传来父亲的声音,连忙起身迎接,

“儿子见过父亲。”

褚老爷笑着问道:“最近布庄生意如何?”

“前两个月刚得了一批服装新图,绣娘正在赶制春服。”

褚老爷哪会不懂儿子,见儿子喜色难掩,好奇问题,“什么图案,这样高兴?”

就见褚嘉言含笑说:“图案跟设计十分精美,领口、袖口、图案都是前所未见,设计师高小姐说师承异域奇人,只是那奇人已经回乡不可见,十分可惜,不过儿子已经跟高小姐签约,以后她有图就拿来。”

褚老爷相信儿子,都从商几年了,眼光是有的,当初把布庄这块放给他,当然也是观察了好几个月,发现他的确有把自己教授的重点都记住,做事也不急不躁,刚开始几个月虽然生意有下滑,但很快的回稳,然后营利开始增加,直到加开了一间新铺子,褚老爷就完全放下布庄这部分了。

江南的田产、染坊,预计在这几年也会交给儿子,然后他就带着熊姨娘跟段姨娘游山玩水去,岂不是挺痛快?

褚嘉忠奇怪道:“那是什么衣服,我一定要看看,居然得到大哥这样多的称赞。”

小汪氏笑说:“夫君感兴趣?”

褚嘉忠觉得小汪氏很烦,但想到她于热孝期间嫁给自己,当不能出门的丧门媳妇,又很快的生了儿子,给祖母跟父母亲很大的安慰,所以也不太好不给面子,“大哥都说得这么奇了,自然是感兴趣的。

“那夫君跟大哥一起去布庄做生意不就得了?”小汪氏双眼发光,逮到机会连忙说了起来,“以后大哥出门,夫君就跟着出门,两兄弟一起做生意,一起当家,共享资产,共享富贵,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褚老爷不是很喜欢小汪氏这个媳妇,所以也没好脸色,“吃你的饭。”

小汪氏不平了,“公公,媳妇说的是公道话,兄弟哪有在分彼此,当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大哥这样一个人辛苦,夫君也常常心疼,最好是夫君能去布庄学习,大哥也能放下一点事物,这样对兄弟都好。”

褚嘉忠挥挥手,“不要胡说八道。”

做生意太辛苦了,他才不要,大哥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不管台风下雨还是今天这样落雪倾盆都得外出,哪像他,天天在俏姨娘怀中睡到日上三竿,仆妇伺候着梳洗,慢慢享用丰盛的早餐,天气好就出门斗鸡、斗蟋蟀,天气不好就在家逗小孩,母亲说了,等他三十岁分家会给他五千两。

五千两可好用了,花天酒地一辈子都用不完五千两,至于小娃的未来让小娃自己想办法,他可没办法想那么多。

可是他的表姊妻子老要替他争,真的太烦了,他每天得睡五个时辰,不然头痛,他没办法做生意,在家给大哥养挺好的,他不明白妻子在不满意什么。

要是大哥误会那就不好了,褚嘉忠于是赶紧说:“无知妇人,大家不要介意。”

小汪氏怒说:“我哪是什么无知妇人,我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吗?夫君不替自己想,总要替宣哥儿想啊——”

“好了。”褚老爷开口,十分威严,“老二媳妇,看在你是热孝进门,我对你总是有几分宽容,你可不要不知道好歹,褚家有褚家的规矩,不要妄想改变,你要是再执着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出来吃饭,省得大家扫兴。”

小汪氏噎住了,好半晌这才低头起筷。

这就是褚嘉言觉得娶妻绝对不能像小汪氏一样的原因,接掌布庄几年,他也小有私房,已经办置了六间属于个人的宅子,他原本的想法是,弟弟分家时,给他几间私人宅子收租,但小汪氏这样不受控,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给,万一小汪氏到处说,那些庶叔、庶叔祖,数不完的再从兄弟都回来要铺子怎么办?虽然可以拒绝,但绝对够爹娘头疼一阵子的。

褚老爷喝了茶,突然想起一事,对褚太太说:“虽然小寒才出孝,但现在给嘉言相一些姑娘应该没关系吧?”

说到给大儿子相姑娘,褚太太那是十分精神,“妾身前几日才刚刚跟嘉言说起,他自己也是同意的,我寻思过几日请几个媒婆到我们家,问问有哪些姑娘合适,三年没参加宴会,也不太知道哪些姑娘已经名花有主,哪些姑娘还待字闺中。”

“什么待字闺中?”全太君的声音响起。褚老爷、褚嘉言、褚嘉忠三父子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全太君满头银发,但精神矍磔,不用楞杖也不必搅扶,健步如飞,“从内廊就听见你们父子三人在说什么姑娘的事情。”

褚老爷笑说:“在讲给嘉言娶媳妇的事情。”

全太君跟过世的褚老太爷感情并不好,丈夫死了她只觉得耽误了孙子娶媳妇,耽误了自己办宴会,现在好不容易三年过去,全太君对一切都等不及了,要给嘉言娶个全京城最好的媳妇!

要把有名的茶花牡丹都弄来褚家,办一个热热闹闹的赏花宴,褚家现在未婚的还有三男三女,得办好几次宴会呢。

全太君笑咪咪的坐下,“可是有人选了?”

褚嘉言笑说:“这几日才刚跟母亲说起,小寒过后也快过年了,等年后再说吧,反正家里已经有宣哥儿,香火是没问题的。”

这几句话说到老人家的心坎,过年是大事,当然得集中精神办理,但家中已经有个嫡曾孙,倒真是不急。

这句话也显示了兄弟感情好,全太君想起当年,自己的婆婆要把嫡小叔、庶小叔分家分出去,那可是闹得鸡飞狗跳,有一个庶小叔嫌六百两的分家银太少,还去告官说嫡母虐待,要赔偿他三千两,所幸官爷英明,告诉不成立,饶是如此,褚家也跑了好几回官府。

现在看嘉言把嘉忠的儿子直接当成了褚家的香火,全太君老了,只想看着这样的兄弟和乐。

全太君坐下,“你姨祖母嫁给符家,三代凋零,现在只有梅儿一个孙女,祖母希望你能娶梅儿过门,照顾照顾符家。”

褚嘉言温和回道:“祖母,孙儿可照顾符家,几个表兄弟也都能安排,可是梅儿从小骄纵,若是娶了她,怕家宅不得安生。”

“她会改的,她母亲前阵子带梅儿来看我,梅儿亲口跟我保证会当个贤慧的妻子,你就当给符家一个机会,你姨祖母身体不好,唯一挂念的就是梅儿的亲事,若能嫁给你,你姨祖母也就安心了。”

褚嘉言摇摇头,“三岁定八十,梅儿小时候会把漂亮的小姊妹推入水塘,长大也不会善良,娶梅儿为妻,虽然安了姨祖母的心,但却是孙儿一辈子不得安生,祖母难道忍心?”

全太君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又想不出可以讲的。嘉言不喜欢梅儿,可是她只有一个妹妹,子嗣凋零,要护住这点血脉难道也做不到吗?她想起妹妹的哭泣,想起梅儿的认错……可是她也只有一个嫡长孙。

梅儿是太善妒。

他们褚家虽然没有实质官位,但虚衔还是有的——四十多年前,他们百善织坊的绣品取悦了逸德太后,皇上于是给了他们褚家一个虚衔,虽然没有俸禄也无法入朝,但办宴会时虚衔还是可以用的。

嘉言的正妻将来就是褚家的主母,梅儿适合当褚家主母吗?

全太君凭良心说,不适合,但她真的想照顾自己的妹妹……

想到妹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全太君红了眼眶,“梅儿是没养好,但好好教导也就行了,以后入了门,祖母亲自教她。”

褚嘉言却很坚持,“孙儿在这点不能让步。”

他的妻子必须精明干练、识大体、聪明智慧,绝对不是梅儿那种小家子气的嫉妒少女可以担任。

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影子,一个跟他说着衣服要抽成的影子。

他不是很记得五官,但记得她自信满满的飒爽模样,就像秋日午后的一阵暖风吹进他的心中,乃至于两个月后都能随时想起。

褚嘉言是很忙碌的,尤其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布匹、成衣的进出量都极大,店里得堆满货物,他们百善织坊不能有售罄的时候。

客人想买就有货,这样客人下次需要还会回来光顾,一次两次没货,客人就不会再来了。

京城一共十七间铺子,他一个月都会到一次。

十二月十八是到百年发家铺的日子——孙掌柜已经传话给他,高和畅今日会送新画过来。

褚嘉言很是期待,进入这一行几年来,绣娘所出的图案都是前人设计,他第一次看到高和畅笔下那样特殊的工法,大器细腻,他一看就喜欢,绣坊的绣娘已经在赶制,他相信春天推出时会轰动京城。

褚嘉言露出笑意,刚好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是大爷,当然不用梯子那些东西,自己下了马车,旋即朝铺子里走,下人赶紧拿棉布过来给他擦净靴上积雪。

孙掌柜连忙迎上来,“见过大爷,高小姐已经来了。”

“这样早?”

“一开门就带着丫头在门口等。”孙掌柜笑咪咪说,“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出身,教得可好了。”

京城小姐有个不成文默契,总会迟到个一两刻钟,显示自己的不凡,褚嘉言商场上也跟女掌柜有来往,虽然做了生意,但她们还是保持着迟到即高贵的想法,这点让他很不喜,他原本也有准备今天是要等高和畅的,没想到她居然先来了。

守时,有礼,褚嘉言对她的好印象又加深了几分。

大步穿过前堂跟内廊,很快到了二进的花厅,孙掌柜说他安排高小姐在里面等他,褚嘉言有点高兴,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很期待高和畅今日能给他什么惊喜。

褚嘉言推门而入的瞬间,就见到正在品茶的高和畅站了起来。

“见过褚大爷。”

“高小姐安好。”

“我最近两个月又画了十张图,想请褚大爷过目。”

“是我的荣幸。”

她后面两个小丫头,他记得好像叫做春花跟秋月,连忙把手中卷轴放在桌子上。

高和畅拿起一个卷轴,把图片摊到底。

褚嘉言就看到画中仕女穿着不同于上次汉服的精致大器,这次走的是华丽风格,画中仕女袒胸不束腰,肩膀披上轻纱做的画帛,虽然暴露但却不低俗,反而因为精致的彩妆显得十分不凡。

画中仕女头上簪着大牡丹花,额中贴有花钿,嘴角两边各点一颗红痣,娇俏已极。

褚嘉言忍不住心中喜欢,“敢问高小姐,这叫什么?”

“这叫唐装,女子袒胸为美,跟汉服强调腰身不同,唐装不束腰,穿起来更自在,我画了五张裙装,五张裤装。”

“还有裤装?”

“有,这唐装的裤装跟我们东瑞不同,东瑞女子骑马是直接穿男装,我的骑马装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女子。”高和畅找了一下,又打开一个卷轴。

图中仕女衣着跟男子是差不多的剪裁,却精致许多,上衣是对襟袒胸,束腰底下也有短短的裙拥,配上鲜红色的长裤跟马靴,马上女子显得英姿勃发。

褚嘉言觉得自己开了眼界,这样的衣裳,哪家小姐不爱?

钱已经是小事情,他想做的是领先,百善织坊不只是大,还要领先在各家布庄前面,他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会投胎,还有本事,这些图让他很兴奋,他隐隐有种感觉,今年的春宴话题要被他们百善织坊拿下了。

“这些图我全要。”褚嘉言难掩心情好,“一样是抽成,高小姐两次带来二十张春装图,春季三个月,八月底结算。孙掌柜,准备合约。”

“慢着。”高和畅道,“我有一个想法。”

褚嘉言不是迂腐之人,也不会看不起女子,此刻见高和畅不听安排,倒也不恼,“高小姐请说。”

“不知道褚大爷可听过『品牌』概念?”

“品牌?”褚嘉言不理解,“那是什么东西?”

“就拿茶叶来说好了,皇商乔家出产各种茶叶,有专门贡入内务府的,有贡给一般官员的,还有给平民百姓的,这三线互不流通,这就是品牌概念,最好的东西只有皇宫可得,尚可的东西官员可得,普通的事物平民可得。”

褚嘉言极其聪慧,一听就懂,“高小姐想把自己这二十张图画分品牌?”

“是。”

褚嘉言心中有种神奇的感觉,好像棋逢对手,又好像遇到命中注定,高和畅带给他的惊喜是自己不曾想过的。

品牌?有道理,如果茶叶可以分客层,那成衣为什么不行“高小姐可否再细说?”

高和畅见他不抵触,倒是有点意外,她这两天模拟了这个古代人的各种反应,也针对各种反映想出了各种说法,可是他居然接受了,这个古代人不简单,“我的想法是一服两制,有刺绣的服装不卖给铺子,而是直接卖给高门大户,而素布做的则放在铺子里卖。不知道百善织坊来往的最高官阶女子是几等门户?”

“是四品国子司业家的小姐。”

“那可订做一套全红的,只有国子司业家的小姐可买,还得放出风声,有这么一套衣服,全东瑞国只得一件,在国子司业家。还有,给大户人家的衣服不能无限接单,城北三件,城中三件,如此类推,保持稀有,价格高一点没关系,京城人多的是钱,大户小姐只怕自己不够漂亮,不介意多花个十几两。”讲到本业,高和畅那是口若悬河,“至于放在铺子卖的款式就以素布做,以达到市场区隔。”

“市场区隔?”又是一个新名词,褚嘉言咀嚼着,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精致的卖给高门,普通的卖给平民,这不就是市场区隔吗!

他以前怎么从没想到?这高和畅看起来比他还小两三岁,为何懂得这么多?

市场区隔?是啊,如果百善织坊能做出市场区隔,那就代表市场扩张。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几年前接手布庄后一直想着要怎么更上层楼,绞尽脑汁却是没有办法,现在高和畅四个字就点醒了他。

对了,百善织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可以开专门接待高门小姐的铺子,东瑞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高门大户多的是小姐愿意拿银子换漂亮。

他心里惊奇,只觉得高和畅十分好看。上回顾着谈生意,倒是没注意她的模样,此刻见她双眼炯炯有神,态度落落大方,大眼睛中充满自信,焦家画室、千字书库、京华金钗这些铺子的女掌柜都远远比不上她。

褚嘉言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朵正盛开的花,有风,有香味,有点移不开眼睛。

女子飒爽俐落的样子太迷人了,二十岁的年纪,他是第一次感觉到心思动摇。

跟聪明的女子相处起来是这样愉快,每一次的交谈都能引起他心神震荡,高和畅简单几句话就带给他无数想法,那感觉太难形容,他就是觉得很希罕,很喜欢。

此刻心里除了惊奇,更多的是喜悦。

“如此,我再找一批绣娘,专门做给大户小姐的衣服,而且此间成品只让大娘子拿图在后宅走动,不开放贩售,另一方面命人传出风声,我百善织坊有一批衣服只接受订制,没有门路就无缘得到——高小姐可是这意思?”

高和畅真的震惊了,这古代人举一反三的功力也太好,这可是她大学时期三学分的课程“经营与管理”中提到的概念,这褚嘉言居然短短和她交谈几句就知道意思,这种人天资聪颖,本应该入朝为官,只当个商人太可惜了,“是这意思。”

“不过我如果开了这条高门路线,高小姐可能源源不绝的提供衣服图案?”

高和畅挺胸,“能。”

她可是现代人,何况还是老本行,不要说只是服装设计,她要是愿意甚至可以当餐饮大亨,在古代做起海底捞跟必胜客,保证这些古代人一吃成主顾。

褚嘉言见她一脸“少看扁我”的样子,觉得有趣又好笑——他现在看高和畅只觉得喜欢,怎么看怎么可爱,漂亮的人多,聪明的人少,他喜欢聪明的人。

他想……再多跟她接触一些。

如果只是交图收图,这样一季一见,他觉得不太满意,他觉得跟她说话有意思,想常常看到她,于是心思一转,“一季二十张图可有办法?”

“当然有。”

“要开新支线是大事,为了避免出差错导致声誉受损,高小姐可能接受我每十天去客栈看图一次?要是进度不如预期,我另外找画师补?”

高和畅想了一下,“可以。”

“那高小姐回头就开始画图,十天后小年夜,我上客栈看图。”

看到高和畅点头,褚嘉言满意的微笑。是的,他今年二十岁,已经出孝,是该成亲了。

蠢钝的女子他不喜,嫉妒的女子他也不想要,以前母亲问他喜欢什么样子,他总是模模糊糊的没有具体想法,今日倒是有了,要聪明俐落,要爽快干脆,要能跟他说生意而不只是会跟他哭闹要铺子。

高和畅那样很好。

他从没有喜欢过谁,这是第一次觉得胸口有什么在涌动,又欢喜,又不安,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点忐忑。

开玩笑,他可是褚家大爷,凡事胸有成竹,不能忐忑,但胸口就是热热的。

想起她打开画轴的模样,那样的专注自信,只觉得好看极了。

越接近过年,雪越大。

高和畅怕冷,早早烧起了炭盆子——古代人的冬天真不是盖的,怎么能这么冷啊,她的手都快冻僵了。

但她答应了一季给二十张图,她就要画,褚嘉言给她抽成,这是她的生财路,小小的气温绝对不能阻挡她发财。

郝嬷嬷看着她艰难的绘图,很是心疼,“小姐拿一会汤婆子暖暖手吧,这天这样冷,莫要冻坏了。”

高和畅接过灌满热水的汤婆子,真舒服,又能感觉到手指是自己的了。

温了温手心手背,然后把汤婆子还给郝嬷嬷,继续拿笔画着唐装——她一定要在今年盛夏引起风潮,她要人人知道高和畅的名字。

她也替原主可惜,所托非人,导致短短十八年人生走到绝路,答谢原主的最好方法就是成名,让高家后悔没把她接回去,让叶家后悔没好好对待这媳妇。

叩叩,有人敲门。

“高小姐。”店小二在门外说,“有位褚大爷说想找您,让不让上来?”

“请他上来。”

很快的,褚嘉言进了她的房间。

不得不说这古代人真的可以,眼见她一个年轻姑娘独自住在客栈也不曾多问,十分尊重人。

天气冷,他穿起了狐裘大蹩,头发上还沾有雪珠,光听风声就知道今天外面风雪多大,出门真的太辛苦了。

高和畅知道他贵人事忙,连忙把图纸打开,这十日以来她已经画了两张全图,现在桌上的是第三张,刚刚画好轮廓,她的进度是超前的。

褚嘉言看了之后笑说:“高小姐勤奋守信。”

高和畅就觉得他真会说话。

她前生长得就好看,穿越过来,这个原主不但跟自己同名同姓,连样貌也一样。

美女不喜欢人家称赞她美女,美女喜欢人家称赞自己有内涵,高和畅也不例外,说她好看那还真没什么,是爸妈的功劳,说她勤奋守信那就是夸奖她的人格,这是后天的努力,她可以得意一下的。

高和畅觉得褚嘉言的情商真的好,生在最直男的时代,却没有直男的坏习惯,他甚至比很多现代男生还要尊重女性。

她以前只想养个小郎君,她赚钱,小郎君在家等她,也不求多么契合,不要打起来就好,现在卖图遇到褚嘉言,内心对小郎君的标准又提高了一些,觉得至少要有脑子吧,至少要懂得尊重女性吧,至少要有点肩膀吧。

至于褚嘉言嘛,她虽然欣赏他为人处事,但不敢想两人的可能性,京城百年商户的嫡长子,跟娘家都不认的下堂妻,差异不是普通的大,就把褚嘉言当成一个美男子,保养保养眼睛也就罢了,其他不要有太多心思。

褚嘉言问:“高小姐今年芳龄?”

“现在还是十八,等过了年就是十九。”

“我大高小姐两岁,今年二十,过年二十一。”褚嘉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荷包递给她。

高和畅连忙双手接过,绣面精致,小扣子居然还是纯金所做,光这荷包都价值几两了,“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高和畅狐疑打开,取出了一个小金元宝。

这是什么?高和畅拿着那一锭金子,脑袋一时转不过来,“这……这是什么订金吗?”

褚嘉言莞尔,“那是压岁钱。”

“压岁钱?”

“新年快乐,高小姐。”

高和畅一呆,然后一暖——她现在处境艰难,褚嘉言可能是唯一一个祝她新年快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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