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忙撒钱 第二章 费心造出再生纸

作者 : 田芝蔓

韩纬习字十分克难,没有纸就只能写在沙地上,认是认得了,但肯定写得不好看。

问题是字迹端正与否也关乎到科考的成绩,韩净估模着这样不是办法,必须让韩纬能拿笔在纸上习字才行。

韩净跟韩氏打听了一下,知道城郊有间登麓书院,于是母女俩进城送布件的时候,她让驾驴车的李大叔顺路在书院前放下她,回程再来接她。

李大叔住在韩家隔壁,算是村子里过得不错的人,自己就有台驴车,每次要进城都会先来问问韩氏是不是有布件要送,有就会顺路载她进城,韩氏很感谢他,每年年节都会织匹布送给李家,算是感谢他们一年来的照顾。

李大叔不明白韩净为什么想去书院,回程来接她时更意外等着他的除了韩净,还有几大叠的废纸。

“妞妞啊,你这些纸哪来的?”

韩净拍了拍这几大綑的纸,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这是永业侯世子给我的。”

“你要这些纸做什么?”李大叔看韩净吃力地把纸抱上车,便主动下车帮忙,在车上的韩氏则负责把废纸给叠好。

“阿纬读书需要习字,我拿这些回去给他用啊!”说完,韩净还由身上斜背着的袋子里拿出了笔墨砚还有一小叠白纸,“世子听说了我跟书院要废纸是为了让阿纬习字,称赞了阿纬,还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呢!”

看见这么贵重的礼,韩氏怎么能收,连忙要韩净把礼物给退回去。

“娘,世子赏的东西怎么能退呢?再说世子有条件的,他希望阿纬好好用功读书,下回科考能一举得名。”

韩氏知道对拥有登麓书院为家族产业的永业侯世子来说,这就是做了一件善事而已,并不会真的去调查韩纬届时科考的成绩如何,但韩氏心里还是十分感谢,暗自决定非得好好督促韩纬读书不可。

“罢了,你把东西收好,回家我会督促阿纬。”

李大叔看了看车上的纸,都是已经用过的,但空白的地方还是有的,难道韩净是想让韩纬用空白的地方习字吗?

他不禁感叹,韩家虽然家境不好,但孩子们都很上进,韩纬就不说了,连韩净都识字,他家倒是能供一个孩子去学堂读书,但他家那几个孩子可比不上韩家,就没一个想读书的,满脑子只想着耕田放牛。

“妞妞,你想让阿纬用这些废纸习字吗?”

韩净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对着韩氏及李大叔说了,“我会点石成金呢!”

李大叔只觉得小孩子说胡话,笑了笑便不再问了,倒是韩氏知道女儿不会随便说大话,她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有办法变出纸来给韩纬习字,只是连韩氏自己都模不着头绪,韩净究竟能怎么变出纸来?

张端觉得这乡下地方太无趣了,而且他的好朋友都在京里,在没有人陪他的情形下,他只得学着韩净每天到溪边捕鱼。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韩净是不是真的很有一套,每回她都能带着满满一篓鱼虾回去,而他除了捕到一些青苔水草以外,就没见过什么玩意儿进他的捕鱼篓。

后来还是庄子里的仆人郑福教他放些饵,比较能够引鱼虾进去,张端便决定试试,今天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来到溪边,他就看见韩净正把一个网子捞起来,本来还以为这是新的捕鱼方法,没想到却看见网子里都是些撕碎的纸,像是在水里泡了一整夜的样子。

张端远远的看着,满是好奇却没打扰她,等韩净处理完站起来转过身,就被站在她身后的张端吓了一跳。

“老天!你吓死我了!你干么一声不响的站在我身后?”

“你在做什么?”张端觉得这个村子很无趣,人也很无趣,但就只有韩净不会让他觉得无聊。

韩净知道张大少爷是个充满好奇心的人,对于没见过的人事物总想着要问到底,再加上之前一来二往的也算混了个脸熟,反正她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便没避着他。

“我在造纸。”

“造纸?”张端又看了一眼被泡烂的纸,颇不以为然,“我只看见你在毁了那些纸。”

又质疑她?这家伙怎么就学不乖呢?

“我说张少爷……”

“端哥哥。”

韩净翻了个白眼,这家伙都十五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但她懒得与他争执,耐心说道:“端哥哥,我若没把握怎么会去做呢?我身子不好,不随便浪费体力的。”

“你身子这么差,吃鱼肉也补不了吗?要不……我让郑福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开些养身的药方。”

“我不用看大夫,只要多吃些营养的,餐餐能吃饱,很快就会好了。”

“那……你每天来我家用膳好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啥要去你家用膳?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韩净没好气地道。

张端没被问傻,反而立刻回答,“因为我喜欢你啊!这个村子的人太无趣了,就你好玩些,你若不在了,我这形单影只的可怎么办?”

敢情她就是个玩具?这大少爷待在古河村是有多无聊?

“没事,我暂时不会饿死,我的捕鱼篓常常能捕到鱼,就算没捕到,一两天没吃鱼也饿不死,我家还有种菜呢!”

说到这里,张端就想到了他的捕鱼篓,于是俐落地踩着溪里的石头到了他放捕鱼篓的地方,蹲子拾起捕鱼篓,发现果然有收获。

他是没韩净的本事,懂得在什么地方放捕鱼篓能等得到鱼,但他创造条件,用饵捕鱼也是可行的。

韩净看着他噔噔噔跳回来,然后把捕鱼篓递过来,她不解接过,“做什么?”

“送你。”

“我自己能抓,你自己抓到的自己吃。”

“你需要补身子。”

“天天吃鱼会腻。”

“那……你下回捕到鱼,拿到我家来换肉。”

听到“肉”字,韩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上辈子可是很爱吃肉的,在那个年代,中原与胡族来往密切,有很多胡族的饮食传入中原,烤鸡、烤羊、烤乳猪,配上胡族特有的调味,想到就齿颊生津。

这些日子母亲怕她吃腻,也是变着法子给这些鱼虾换花样,她这才知道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料理的方式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么对于肉类的料理想必更多样吧!

“你自己说的,拿鱼换肉,调味料也能换?”换到肉没调味料也不行,韩净虽然是百年前的古人,但这点当代常识还是有的。

张端用力点头,“都能换。”

韩净这才把鱼篓接过来,忍不住笑了。

张端很喜欢韩净的笑容,跟京里那些闺秀故作娇羞的假笑不同,韩净是发自内心的笑,每每看到都让他心头一阵重击,好像要被她的可爱击晕了一样。

“你笑什么?”

韩净敛了笑,“你对我这么好有什么目的?就只是想我跟你玩?”

“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

韩净想想也是,张大少爷不用为生活奔波,除了玩还有什么是重要的,“你的人生有目标吗?比如参加科考?”

自家弟弟一心想在科考上求得好成绩,将来给娘及姊姊过好日子,就算张端家境富裕,难道不想有个好前程?

还是他家是商户,无法出仕?

张端的确没想过参加科考,他无须以此来挣前程,那是弟弟们才需要担心的,所以他从来没在这件事上花过心思。

“我不需要科考来当官。”

“不需要科考怎么当官?”韩净愣了。

张端没想多做解释,“别提当官的事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泡烂的纸糊要怎么变回崭新的纸?”

韩净都忘了眼前这位是个好奇宝宝了,她叹了一口气,也没继续追问,毕竟她没那么大好奇心,又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简单,有个人可以差遣也不错。

“想知道怎么做就跟我来吧!”

张端帮忙拿着捕鱼篓来到了韩家,正看见了在院子里浇水的韩氏。

韩家院子有口井,但水位不高,平常就是些比较费力气的用水或是烧饭做菜会在院子里取水,若需要大量水源便会到后头的小溪去,韩净浸泡那些废纸总不能浸在要吃用的水井里,便去小溪里浸泡了。

韩氏不知道女儿最近在捣鼓什么,但大夫说了,在身子不疲累的程度内走走也好,韩氏便没阻止她,不过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韩净带人回来,而且见那男孩的穿着打扮像是个富家公子,韩氏立刻就想到了他的身分。

“这是张公子吧?”

张端很意外,也很开心,没想到韩净还跟家里人介绍过他呢!

“夫人好,我是妞妞的朋友,您喊我阿端就行了。”

韩净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调侃道:“你不是挺喜欢装熟的?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娘喊你端端呢!”

“我又不是你,还喊小名呢!”

韩氏听了韩净的话也颇不认同,“妞妞,别这么没有礼貌。”

“娘,你不知道,他让我喊他端哥哥呢!”

“他年纪是比你大,喊哥哥怎么了?”

算了,韩净知道张端有个好皮相,见到长辈又那么有礼貌,母亲对他的印象肯定不差,她也就不再做无谓的解释了,上前把张端手里的鱼篓给接下,拿到了母亲面前。

“娘,这是端哥哥送的礼,他说第一次来我们家不能空手。”

这并不是张端的本意,不过鱼既然都送给韩净了,就随她怎么说。

韩氏把鱼篓接过来,她倒不会矫情的要退礼,她知道对张家来说,这篓鱼虾并不算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张公子就留下来吃午饭吧,只是我们家东西不多,怕是会招待不周……”韩家是一日两餐,但韩氏知道像张家这样的家境肯定是一日三餐,便决定做顿午饭招待他,所幸有他带来的鱼,这顿午饭也不至于太难堪。

倒是韩净翻了个白眼,都为了张端增加午饭了,哪里招待不周。

张端没多想,他在京里也常这样串门子,倒也没想到韩家只吃两餐,更没想到韩家要准备他的吃食怕是得用心不少。

这时,一个男孩吸引了张端的注意,只见他背着一个竹篓,里头装满了残枝断木。

韩净上前把背篓接下,也交给了韩氏,这才对张端说了,“这是我弟韩纬。”

“他背的是什么?”

“他是将来要科考的人,身子一定得锻炼,所以他每日都会去后山捡柴,然后才回来看书习字。”

张端很想问,柴不是用买的就行吗?然后想到了上回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似乎惹得韩净不快,便不再问了。

他知道有些人家是穷困的,只是不知道竟会到买不起鱼虾、买不起柴禾的程度。

韩氏看时辰差不多了,一头就钻进了厨房。

韩纬对不熟的人向来清冷,与张端互相打过招呼后,就回院子角落的桌旁看书习字了,用的就是日前永业侯世子送给他的纸。

“那纸也是你造的?”

“不是,那是永业侯世子送我的。”

“萧元烨……我是说,永业侯世子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韩净没认真听张端的话,只听见他的质疑,不由睨了他一眼,怎么,她就只能跟他玩不能跟其他人玩?

再说了,永业侯世子都多大年纪了,哪里像他一样老想着玩呢!

“他是因为阿纬用功向学,送来鼓励他的。”韩净显得有些不耐,“我说你到底想不想看我怎么造纸?”

“当然想。”

“那就帮我搬东西吧。”

在韩净的指挥下,张端把那些泡烂的纸糊放里石臼里,然后捣起那团纸糊,过程中韩净就负责在一旁检查,指挥着他再多施点力,直到把纸糊捣到看不出样子后,他又在韩净的指示下搬来了大盆。

韩净让张端在盆里加水,然后把捣烂的纸糊放进水里搅着。

“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动作叫做散浆,混了纸糊的这水叫纸浆。”

韩净接着拿了个像是随意拼接起来的残木做成的框,框的大小大约比一般书写用的纸再大些,上头还钉了张密网。

她有模有样的把框斜插进水里,在水里晃了晃再捞起,只见密网上沾了不少纸糊,水则顺着密网上细小的洞渗回水盆里,韩净再拿一旁备好的布盖上用力压出残余水分,然后小心的拿起那块勉强成型的纸糊,沾到了稍早已经拆卸下来放在一旁的门板上。

“那现在呢?”

“这个动作叫捞纸……”韩净弯着身子,抬起眼来看他,“你可不可以安静的看,你好吵。”

张端点了点头,拿两根食指在自己嘴巴前比了个叉,不再说话了。

韩净重复了刚才的动作,直到水盆里再也捞不到纸浆了,她这才把框放下,喊了张端帮她一起把门板抬到有日头曝晒的地方。

到这里张端似乎懂了,门板上的纸糊已经有纸的样子了,只要经过太阳的曝晒,干了之后不就是一张纸的样子了吗?

“好了。”韩净拿方才用来吸水的布擦净手,满意地看着贴在门板上的纸。

这纸或许经过一日的曝晒还无法干透,但至少揭下来时不用怕会散了,到时再反覆进行曝晒即可。

张端觉得新奇极了,怎么碎纸捣鼓捣鼓就又变成纸了呢?

虽然纸的颜色并不是纯白的,表面也有些粗糙不甚平整,但既然是习字用的倒也无须在意这么多,毕竟可以省下不少买纸的钱呢!

“你是怎么会做这些的?”

韩净早有准备,这个理由她也已经告诉过韩氏了,如今只是再覆述一次而已。

“我曾经不小心把纸泡进水里,将纸糊捞起随便一摆便忘了此事,等我发现的时候纸糊就干了,又变成了纸的样子,所以我想着只要加点巧思,把纸糊弄平整了,不就又变成纸了吗?”

“这是你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当然不是,韩净是在韩氏面前展示过,韩氏才同意她捣鼓这些东西,“当然是试过的。”

“这也是纸的一种?”

“对,我给它取名叫再生纸。”

“你要拿这再生纸给阿纬习字?”

“我们家阿纬可是很有本事的孩子,当然得好好栽培,字写得好看也是很重要的。”

看着韩净以弟弟为傲的表情,再看韩纬在那头认真读书习字,也不管他跟他姊姊在这头造纸,更没有分神来看他们一眼,张端突然有种自己不如九岁孩子的感觉。

张端在院子的一张矮凳坐下,看着韩纬认真的样子发呆,韩净也搬了张椅子到张端身旁坐下,“你做啥一直盯着阿纬看?”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被我爹赶到乡下来住的。”

“为什么?”

张端也不想说太多,总之是不太愉快的事,“简而言之就是我爹觉得我的生活没有目标……”

韩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而已,张端一天到晚想着玩,是挺没有生活目标的。

张端看见韩净笑也不气恼,倒是埋怨起她来。“连你也笑,是不是不给我活路啊!”

“谁不给你活路了?”

“你想想,我爹把我送到这乡下来,兄弟们都不在身边,每天活得无趣死了,不是不给我活路吗?”

韩净撑着下巴看着他,她也过过好日子,知道有些富家公子出生就让爹娘安排好了前路,几乎不用怎么努力,可这样真的能有好成就吗?她觉得不尽然,要不然怎么会有“富不过三代”这个词。

“你觉得你爹对你不好?”

“这不明摆着的吗?”张端想到就愤慨,“我祖母知道后难过得茶饭不思,都病了,我娘也舍不得,可是又不敢违背我爹,我要离开时娘都担心得瘦了一大圈。”

“我倒觉得他应该还是对你有所期望。”

张端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然后拍了拍韩净的头,“妞妞,你傻了吗?”

韩净不满,把张端的手挥了下来,“你才傻,听你说就知道你娘亲平日对你肯定十分温柔,而你祖母对你则是十分溺爱,如果你爹还不管着你些,怕是你都淘气地上房揭瓦了。”

“瞧你说得,好像我有多顽劣一样。”

“你自己想想我们刚刚在溪边说的话,你说你无聊极了,我不也问了你,你的人生有目标吗?”

人生目标?这的确是张端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可父亲把他送来这乡下,他就能找到人生目标了吗?

“在京里我至少还有能玩的东西、能结交的朋友,或许哪日真能找到人生目标也不一定,来这里能找到什么?”

韩净生气地双手叉腰,横眉竖目看着他,“说得好像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人生目标一样!我说啊,你爹不是要让你来这里找什么人生目标,只是你在京里过得太优渥,再加上有你祖母、你娘护着,他想管教你也管教不了,索性送你到乡下来让你吃吃苦,好好思考自己的未来,怎知你啊……”

韩净摇着头,彷佛他已无药可救。“有了大把的时间还不思考,你是脑子废了吗?”

闻言,张端差点就要站起身走人了,可正当他要动作时,瞧见了韩净挑衅的表情,再看向一旁曝晒的纸,他整个人突然冷静了下来。

如果韩净说的不是真的,为什么他真有这种自己比不上韩纬的感觉?

韩纬很用功,韩净也努力改变家里的环境让日子能好过些,就只有他,不用担心前程功名、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却是活得远远不如他们姊弟俩有目标。

韩净看他突然沉默,以为自己骂得太狠,药下得太重,弯子看他,“生气了?”

张端眼神一瞥看见了,姿势没变,只问道:“你怎么会想自己造纸?”

“没办法,被生活逼着了,就得自己找出路。”韩净耸了耸肩。

张端这下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难道真是他日子过得太顺遂,脑子都懒得用了?

其实韩净能造纸也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本事,她上辈子是纸寮家的女儿,爹娘年轻时都是纸寮里的师傅,成了家生了儿子之后便有了立业的打算,两人凭借着一身的手艺创业,可说是白手起家,她哥哥不但学了造纸的功夫,还能自制抄纸帘,等于是一家子把制纸的活儿都给包了,韩净自幼生长在这里的家庭里,自然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后来年纪大了些,韩净便也进了家里的纸寮工作,她脑子动得快,常常在造纸的过程中针对一些容易遇到的问题下功夫,比如散浆之后纸浆容易沉淀,捞纸时附着在抄纸帘上的纸絮就不多,她就懂得在纸浆里下功夫,研究让纸絮不容易沉淀的方法。

她想办法试着增加纸浆的稠度,于是想到了藤梨。

藤梨的根剥开有透明的黏液,她便把藤梨根浸泡数个时辰,再用脚踩把纤维给破坏,几经过滤留下的就是藤梨根汁,将之加入纸浆里,由于提高了浓稠度,纸絮不易沉淀,甚至还可以使纸絮不容易纠结成团,只要反覆搅动纸浆就可以让捞纸的过程更加有效率。

而这个废纸再生的功夫,也是韩净上辈子就想到了的,只是她生活的那个年代里,对纸的需求不如现在这么高,这项技术在当时并没有广泛流传。

韩净可以说天生就是吃造纸这行饭的人,而她也的确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纸寮了,她上辈子一直在纸寮工作,二十多岁尚未嫁人,连哥哥都觉得技不如人,要把纸寮让给她经营,他则专心做他的抄纸帘,但没想到一次意外让她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在张端及韩净两人各有所思时,韩氏已经做好饭菜,喊着大家进屋吃饭。

当张端看见桌上的菜肴时,他才真正发现韩家有多拮据,心里顿时佩服起韩净,而且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得面临这样艰苦的生活,他还觉得有些心疼……

这日晚饭后,韩氏在织布空档看见韩净仍旧忙碌,觉得十分心疼,可是那个所谓“抄纸”的动作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其他的地方协助她。

韩纬看了也想帮,但被韩净赶去念书了。

韩氏一叹,想起前几日的事情,觉得那叫张端的少爷实在是好心办坏事了。

张端是个好孩子,那日来家里做客后,隔日不但送了不少新纸来,还说以后阿纬读书要用的纸全都由他来供应。

这种无功不受禄的事情,别说她这个做人母亲的不肯,就连妞妞那孩子也很有骨气,不愿平白无故接受帮助。

张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有些不悦地遣人把纸运回去就离开了,没想到几日后他又让人运了一马车的废纸过来,说是让妞妞不乏原料做再生纸。

妞妞一听到张端是用银子收的废纸,还理直气壮的说废纸花的银子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张端多此一举,还说再生纸也可以重新打成纸浆,不断地重复使用,根本无须他花钱去收购。

张端没想到会再次被拒绝,这回倒没生气,只是落寞地走了。

韩氏看着妞妞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几大綑的废纸叹气,隔天晨起就发现妞妞居然已经起床了,她看见妞妞挑了些比较粗的柴禾往隔壁李大叔家跑,再回来时已经麻烦李大叔帮她做了好几个不同大小的抄纸框,第一次拿来做抄网的蚊帐还有剩,她便一一剪下适合的尺寸,钉到抄纸框上头去。

看见了她又再生起废纸,韩氏一问才知道,妞妞打算把这些废纸全做成再生纸拿去卖,好把张端收废纸时花费的银子还给他。

韩氏不知道再生纸能不能卖银子,但她很支持女儿这不依靠别人,懂得自食其力的骨气,便接手了造再生纸时最吃力的工作,也就是桩烂废纸糊。

经过了一夜的烘烤,韩净把最后一批废纸也再生完成了,因为是打算卖的,这回她做得更为平整些,十张为一束叠好,让韩氏拿刀裁边,再把一些次级品裁成纸条一叠叠束好,除了纸色并不纯白,卖相还是很可以的,倒是这纸束上的字……

“妞妞,你什么时候练的字,居然已经练得如此漂亮了?”

韩净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忘了遮掩,赶紧装傻露出甜笑,“生病很无聊,闲来无事就在沙地上写着玩,我也不知道这样算是好看,娘,你觉得我的字写得很好看吗?”

“嗯!好看。”韩氏说完转头对着儿子说了,“阿纬,你要学学你姊姊,把字写得这么好看才行。”

韩纬也很意外,素日里看姊姊几乎不碰笔墨,没想到能练出这么好看的字。

韩氏还有一个疑问,她指着上头的字问道:“你先前不是说了,要把这纸叫做再生纸,怎么在这里写上『随缘纸』呢?”

“随绿是佛家用语,意指做一件事情只要付出努力了,结果不管是好是坏,都能不愧于心,随缘纸也是一样,像阿纬没有纸可以习字,可他并没有以此做为不读书的借口,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那么结果如何便也无愧于心。”

韩氏很意外,妞妞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能说出这么有禅理的话,“你怎么知道随缘是佛家用语的?又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韩净的双眸灵动地转了转,“我上回去登麓书院等书院的僮子整理废纸时,世子让我在书库里看会儿书,我在那时候看见的,就觉得这个词很好。”

原来是在书库看见的,见女儿不过随手翻看就能记住词语的意思,还能举一反三,韩氏想着自己当初误以为妞妞不爱读书,会不会在无意间浪费了女儿的本事?

“妞妞,你想不想也读书?”

韩净听了直摇头,倒不是她看不起读书人,事实上她很尊敬会读书的人,不过要她乖乖坐在桌旁念书,那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娘,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她哭丧着脸。

这表情倒是把韩氏逗笑了,她拍了拍韩净的脑袋,笑斥着她,“你啊!不求上进。”

“上进这种事让阿纬去做就好了,我喜欢做不学无术的孩子。”

韩氏听了,倒有些伤感地把韩净搂进怀里,如果当初她没做那个决定,妞妞现在的日子会不会不一样?

下一瞬,韩氏就把这个想法给赶出脑海,她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只是连累了妞妞与她一起吃苦,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进了秦西城后,韩氏母子带着一些随缘纸的样品前往各纸铺去寻找肯收购的铺子,李大叔办完事来到会合的地方时,原以为可以帮她们把驴车上的纸给运去某个铺子,没想到却没有一个铺子愿意收购韩净的随缘纸。

毕竟这些铺子都有固定的客源,即便客人之中有手头较为拮据的,铺子也不希望出现更便宜的商品来影响原有商品的销量。

李大叔不忍心见她们母女失望,提出了一个办法。“我在城里认识一个卖杂货的贩子,反正你们要卖的纸也不怎么占空间,我拜托他给你们清一小块地方,试试能不能在市集上卖纸吧!”

闻言,韩氏母女当然很愿意,可是这样岂不是担误了李大叔回程的时间?

李大叔听了,不在意地笑了笑,“本来我也得到隔壁村去办事,你们跟着也是等而已,不如就留下来在市集上试试,顶多就是我回去之前绕个路,再进城来接你们就是了。”

“这实在太麻烦你了李大哥。”韩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她是真的想帮韩净完成这件事。

“不麻烦、不麻烦。”李大叔笑呵呵地载着她们去了市集。

那个杂货郎一见他就热络得很,听到她们母女想要一块地方做生意,卖的东西也并不影响他自己的杂货生意后,很大方地给她们清了块地方。

李大叔看她们摆好了摊子,便暂时离开了。

一开始,她们母女都不太好意思喊出声来,还得靠杂货郎帮忙吆喝生意,韩净看了几次后,也学着杂货郎的话术喊了起来,也多亏了她眼色好,只要有人对纸的注意力多了些,她便会卖力的介绍。

城里看来富庶,但为了供孩子上学堂而让家里经济吃紧的人家不少,韩净还带了些再制时做坏的次级品来,现场在纸上写字给买家看,告诉他们再生纸与新纸的差别并不大,拿来习字或者记些杂记之类的绰绰有余,因此大多数只要停下来并且有需求的人都至少会拿个一、两束走,就当试用看看,万一不合用也没多少损失。

这样下来,到了午后市集开始散了时,韩净竟也把那些随缘纸卖出了八、九成,要还张端的银子也有了。

韩氏把钱囊好好收在怀里,帮着好心借他们位子的杂货郎收好摊子后,杂货郎去了隔壁的烧饼摊给她们母女一人带了一个烧饼回来,算是谢谢她们帮忙收摊。

“这不行,是我们要谢你给我们位置卖我们的东西呢!”韩氏连忙摇手。

“别客气了,反正你们就只是在我摊子上放叠纸而已,也占不了我多少空间,倒是我看你们的生意不错,如果你们确定这纸的品质能吸引回头客,我倒是建议你们可以再运些过来卖,倒也不用常来,老李有进城的时候跟着他的车子来就行,也算是一点进项。”

杂货郎看她们母女的穿着,虽不至于满是补丁,但衣裳都洗得发白了,日子肯定过得很清苦,能多个进项总能有些帮助。

李大叔驾车驴车过来后,杂货郎帮母女俩把剩没多少的纸搬回了驴车上,才与她们道别离开。

回程的路上,韩净一直很认真思考着杂货郎的话。

之前她会想做再生纸,全是为了让韩纬习字用,张端的行为倒是歪打正着,让她发现了可以做的生意。

当然,毕竟若想将之做为生意,定得付出一些成本才能收购到她需要的原料,可是以张端的收购金额来做也是不行的,收益太低了,不过这也怪不了张端,他一个大少爷懂什么成本收益,她若想要做这生意,回去就得合计合计。

她既是纸寮家的女儿,就该活用她的知识、本事来改善这辈子的家境才是。

“娘,我觉得可以考虑做卖纸的生意。”

韩氏知道韩净低头不语思考了那么久,肯定就是想这事,她很想告诉韩净好好养自己的身子就好,却也知道以韩净那双眼放光的样子,是不可能接受劝阻的,于是她想了想,决定做部分的让步。

“妞妞,娘不阻止你,可是娘不希望你累着自己,你得要有个度,只要在不影响你身子的情况下适当工作,娘就依你。”

韩净经过百年得以重生,不用韩氏说她都很惜命,而且要养好身子重点得先要有银子,食补肯定比药补好,她只要吃得好总能慢慢长肉的。

“娘,你放心,我也不想再生病了,我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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