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招进门 第二十章

作者 : 董妮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武梅渲的祈祷,当她返回文府的两个时辰后,文若兰也跟着回来了。

他衣着焕然一新、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显然回来前,经过彻底的梳洗打理。

文知堂讶异地看着儿子,以为这场无妄之灾会让儿子形容憔悴,体虚气弱,想不到……呵,这一番新打扮,儿子反而显得更精神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比文知堂更激动的却是武梅渲。她呆呆地望着,曾经以为今生有缘无分,不意上苍又将他还回来了。

她第一次相信世间有神,也第一次暗暗发誓,自此而后她会学女乃女乃每日三炷清香,诚心叩谢神恩。

她一步上前,正想与他诉一番离别之苦。

他却给她一抹凝重的眼神,让她满心欢喜瞬间冻结成冰。

“爹,高兴一下就好,快,咱们立刻出京,从此永远不再踏入京城。”说着,他一手牵住文知堂、一手拉着武梅渲,就要往外走。

“怎么这样突然?”文知堂纳闷。“家里都没收拾呢!”

“没时间收拾了,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文若兰说话时,脚步也不停,一直拖着他们出了大厅,步向前庭。

“外头有禁军把守,我们这样是走不出去的。”武梅渲不知道他因何神色慌张,但她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有其道理。

“我回来的同时,那些禁军也全撤走了。”因此,他们此时离开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皇上肯撤走禁军?”文知堂不信。皇上想杀的人,很少会放过。

“与皇上无关,是七公主偷了皇上的虎符让我带着,将那队禁军调回原处。”同时,陪他回来的太监再将虎符收回去,这样就不怕兵权遭外人掌控了。

“原来是七公主帮的忙,看来这回欠她人情欠大了。”武梅渲道。

“帮忙?”在文若兰的坚持下,他们一行三人匆匆忙忙地出了尚书府,赶往城门。“她若没这么尽心,就是帮忙,反之……哼,她可比今圣厉害多了,今圣怕文家功高震主,有意杀我,却又找不到真正理由,所以只能将我押进天牢,再慢慢想办法对付文家。”皇上打的主意是,这样将文若兰关上几年,他便像当年的太傅一样,渐渐为人们遗忘,然后枯朽老死于天牢,无人闻问,接着再来对付文知堂,如此一来,文家便全数瓦解了。

可皇上没想到文若兰一入狱,替他求情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让皇上很是难堪。

更糟糕的是,皇帝几个女儿都喜欢文若兰,为了他,她们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使出来了,最绝的是七公主,她横剑自刎真真吓坏了皇上,这才不得不派人诊救文若兰,但最后到底该拿文若兰怎么办?今圣依然毫无头绪。

可以说,皇上对付文家这盘棋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相反地,还给自己添了昏庸之名,得不偿失。

而七公主……

文若兰本以为自己够了解她,能够掌控她,谁知女人心、海底针,就算让他看见了,一样模不着。

话说,文若兰是算定了七公主会放他走,因为她为了救他,肯以金枝玉叶之身不惜自裁以威胁皇上救人,可见其智谋勇皆居在其他公主之上。

于是,他告诉她,文家的存在可能威胁封家的统治,因此皇上才想痛下杀手。

这使得七公主想到了——封家的天下怎能让外姓人夺去?可是文家又无反意,皇上先下手,便落人口实了。

七公主从文华殿离开后,就满脑子想着封家的天下便该永远姓封才对,谁也不能夺走它——可让她杀文若兰,她真的做不到,那怎么办呢?然后她又想到,是谁规定封家天下只能传嫡长子的?万一那嫡长子昏庸无能……说难听点,她父皇便属这类人。

让一个无能的封家人上位,随时可能败掉封家的天下,那么传嫡这种事根本不可取;封家的天下其实只要握在封家人手中就好,何必在乎那人是嫡是庶?甚至……是男是女?

文若兰说过,他在七公主心中种下一株毒苗,有朝一日,这毒苗恐怕会成为夺位的一大关键点。

但他没想到,这毒苗生得如此快,在他暂别武梅渲之后,不到一刻钟,七公主又回来了,命人为他沐浴更衣,然后她亲手给他梳头,说自己梦想这一天已经梦想很久了,真想不到,梦也会有成真的一天。

接着她又替他穿好外衫,亲身送他出宫,那时文若兰便知道,七公主跟皇上一样,也决定将“扼杀危机”,方才所有的温柔,便是对他的诀别。

不过七公主比皇上聪明多了,她不动用暴力,相反地,她以上宾之礼待他,博足了贤名,可文若兰知道,她此刻越柔顺,接下来的手段势必更是雷霆万钧。

他判断七公主会在文家父子出京后再动手,所以他急着在七公主动手前,带着父亲和心上人找一处安全之处暂避风头,相信只要过了这一关,七公主要再找他,别说门儿了,窗儿都没有。

三人匆匆来到城门口,看着城门官眼望日晷,时辰一到,随即下令开城门。

文若兰眼见城门缓缓打开,心急如焚,不停喊着:“快一点、快一点……”只怕走晚了,七公主的包围已成,三人恐怕再也走不成了。

文知堂断断续续听着儿子的解释,良久,长喟口气。“你既知七公主有野心,又何苦去撩拨她?虽然圣上对我们不仁,可你我何忍对天下百姓不义?”

“爹爹误会了,我并非为了报复皇上的阴狠才去撩拨七公主的,只不过……太子虽居东宫多年,未有一嗣,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信看人就算看不透十成,五成也有,但对太子,我却一点也看不透,究竟他能不能做一个合适的君王,谁也不知道。因此我发现七公主有为君特质,而且能力、眼光都较今圣厉害之后,才想着或许由她登基,对神佑国反是一种好处,只是……”文若兰苦笑,他还是太看轻帝王的无情了。

“七公主真的要杀你?”武梅渲实在很难相信。七公主那么爱文若兰,怎舍得下手?

“梅渲,相信我,在皇室中人眼里,‘利’永远是在‘情’之上的。”因此七公主一定会杀他,差别只在何时、何地而已。

她相信他的话,因为这么长久以来,他没作过真正错误的决定,只是……挥慧剑斩情丝啊,这么痛苦的事,七公主怎么下得了手?

她不得不承认,皇室中人和平民百姓真的是不同天地的人。

眼看城门终于完全打开,文若兰拖着父亲、武梅渲迅速朝城门奔去。只要离了京城,从此天高海阔,再没人拦得住他们了——

为了平息文若兰心底的不安,最后干脆由武梅渲运起轻功,托住他们两人,风驰电掣地来到城门口,通过检查后,迅速踏出京城。

一步出那繁华盛景却妖魔横行的城市,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们终于离开那座让人迷恋、沉醉,最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地方了。

三人同时驻足,回头望一眼天子脚下的京城,在这里,他们皆有许多回忆,但自此而后,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了,走吧!”失落只要瞬间就好,文若兰心底的警钟未停,因此不敢大意。

“的确,过去的不会再回来,人还是应该往前看,才不会迷失在往昔的漩涡中。”文知堂深吸口气,彻底与过去的自己说了再见。

三人正准备继续前行,突然间,一支利箭彷佛划破时空般,不过眨眼间,已射到文若兰身前三寸处。

“若兰——”文知堂惊呼。

“闪开!”说时迟、那时快,武梅渲双掌一用力,将文家父子拍飞出去,远离了冷箭的袭击,自己却已力气用尽,无力闪躲。

眼见利箭已经临体,她只能尽量将残存的功力运到利箭飞行之处。

噗!利箭刺入娇躯,其中含带的真气破了她的护体神功,同时震伤她内腑,武梅渲仰头喷出一口血。

“梅渲!”文若兰厉吼,声如老猿丧子。他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她绵软欲倒的娇躯。“你怎么样?!”

武梅渲勉强睁开眼眸,却是看向利箭来处、约一里远的地方……天哪,一里,能把箭射这么远,力道又如此强劲,江湖上只有一个人——南宫敬声,之前那个被她废掉武功的采花贼的叔父。

该死!若知道南宫家认亲不认理,她便该早做提防,也不会现在……不对,长箭原先想射的是文若兰。

南宫家与文若兰可有旧仇?否则怎会出动南宫敬声这号大神前来狙击?除非……七公主要杀文家父子,南宫家要对付她,他们不知怎么发现了她与文家的关系,二者利害一致,于是勾搭成奸……嗯,这句辞好像不是这么用,不过算了,那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他们该如何逃出这场必杀之局?

“我没事,快走……”她说话的同时,又呕出了两口鲜血。果然人的名、树的影,南宫敬声确实了不起,一箭便几乎要了她的小命。

“可是……”文若兰也学过功夫,却只是遵循古之士子,研习的礼乐射御书数之道,对付一般小贼还行,但面对像南宫敬声这种高手,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可是,我……”南宫敬声的功力深厚,仅仅一箭就射得她差点气散功消,二十年修为毁于一旦,此时她浑身无力,只怕……

“你跟伯父走,我留下来。”

“这怎么可以!”文知堂首先反对,文家可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家风。

“别跟我争这个,我的伤势……唔!”文若兰突然塞了一物进她嘴里,同时也把她剩下的话一起塞回月复内。

那小药丸入她的唇,接触到她的唾沫立刻化为一股暖流,补充她的体力,甚至将她消散的功力迅速救回来。

如此神奇的药效,除非是……

文若兰附近她耳畔,低语道:“你曾经给过我第二条命,现在我将它还给你。梅渲,撑住,我们还要成亲,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要为文、武两家开枝散叶的,你忘了吗?你一定要撑住,知不知道?”他刚才给武梅渲服下的,就是她送他的大还丹。

然后,文若兰抬头看向文知堂。“爹,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杀手厉害,可能有我们熟悉京城附近的地形吗?我们正面敌不过他,就用别的方法逃吧!”

两父子对视一眼,那几乎一样深邃黝黑如夜的眸子同时闪过几许狡黠,不需过多的言语,文知堂转身便跑,文若兰抱起武梅渲,却跑往另一个方向。

一箭射倒武梅渲的南宫敬声这才带着家族里的好手赶到,却看见目标逃向两地,不禁一愣。现在怎么办?哪一个才是七公主命令非死不可的文若兰?

算了!他将家族好手分成两批,各追一人去了。至于他为何不干脆赏文若兰三人一人一箭,一次射死了结?因他的箭法是厉害,却也有缺点,就是太耗内力,以他目前修为,一日最多只能射两箭,接下来便无能为力了,所以他从不一次把自己底牌翻光,一定留着一分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回他却失算了,他作梦也想不到,方才他若再射一箭,便能完成七公主之命,届时不只可以替侄子报仇,更立下大功,未来南宫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就因为他这一耽搁,被迫得跟两个京里最擅长捉迷藏的人,玩起你逃我追的游戏,而在京城这陌生的地界里,他想赢过对方,一个字,难;两个字,很难;三个字,非常难。

简而言之,他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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