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医娘 第七章 两心相许诉情意

作者 : 简薰

时间进入大暑,天气越发炎热,专卖腌渍水果的商家又卖起了渍番茄——这是西瑶特产之物。

说西瑶战乱已平,由于小皇帝再三谦让,大将军勉为其难坐上龙椅,并立了自己的长子为太子,新皇帝上位,首先就是要安抚民生,边关再度开启,鼓励两国通商,于是西瑶的番茄、杏子、蜜瓜,又重新运进了东瑞国的京城。

牛小月心急如焚,却是无计可施,两世为人,第一次知道感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由自主,无法克制,她也知道自己的着急毫无意义,但就是静不下来。

相对之下,金云娟倒十分镇定,该吃吃,该睡睡,闲暇就抄写佛经,在别苑养了两个月,现在神采奕奕,看不出来曾经大病一场。

一日,牛小月把金云娟按睡了,在厨房吃晚饭——吃不下,但也不能不吃,她要是倒下了就没人照顾金云娟,既然尉迟言记挂金云娟,自己就要把她照顾好。

正当她努力咽下饭菜,却听得后面明显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回头,来人是远志,她见过几次,是尉迟言的贴身小厮。

牛小月脑子马上灵活起来,远志回来了,那是不是代表……

匡啷一声,饭碗掉在地上打得碎裂,但她却已经管不着那个碗,走到远志面前急切问道:“大爷呢?可平安归来了?”

瘦了不少的远志咧嘴一笑,“大爷今日进城了,回家先探视老太君跟大太太,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晚点会到别苑。”

菩萨保佑!

牛小月觉得有点想哭,但又不想这样矫情,只能深呼吸缓缓情绪。

远志走后,她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重新梳过,然后就到廊檐等。

月儿高高挂天上,院子没点灯也很明亮。

戌时过了,亥时到了,月亮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入了夜,有点凉,牛小月想回房拿一件衣服披上,但又怕自己回房的时候尉迟言进门,他看到没人,肯定就会走,于是双手环抱自己,盯着门,深怕那扇木门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被打开了。

等着,等着,终于有人敲了门。

牛小月马上飞奔到门板后,“是谁?”

她说出这两个字时语音都在颤抖,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怕只是路过的更夫要他们小心烛火,怕自己是白白喜悦一场。

“我是尉迟言。”

简单几个字,已经让牛小月心中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感谢老天爷,感谢菩萨。

牛小月拿起门栓,急忙拉开门板,明亮的月光下,站在外面的不正是心心念念两个月的尉迟言又是谁。

两人四目相接,不约而同的说——

“你怎么瘦这么多。”

“你怎么瘦这么多。”

一怔,又再度同时开口——

“我还好,是天气太热。”

“我还好,是天气太热。”

然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牛小月不由自主低下头,眼眶发热,但拼命忍耐,告诉自己不要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哭出来,那样太扫兴了。

正想着说什么才好,自己的手已经先一步拉住尉迟言的袖子,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尉迟言抱住了她。

于礼不合,可是她情难自已,也不想拒绝。

她太想他了,两个月来的不安、惶恐、惊惧,让牛小月现在什么也管不了,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瞬间就好了。

她终于抱住了心心念念的人间神仙。

幸好他平安归来,幸好……

这失而复得的心情给予牛小月无比的勇气,埋在他的胸口说:“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这两个月我就怕你有意外,我、我……我都睡不着……”

“小牛医娘——”

“嗯。”

“小月——”

听得尉迟言喊自己的名字,牛小月内心一怦,好像开出了无数的花朵,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你再喊我一次。”

尉迟言声音含笑,“小月。”

这两个月来,她是他不能死的原因之一。

他喜欢她的飒爽,喜欢她的泼辣,金云娟回来了,证明他不是克妻,他不会害到任何人,他想娶牛小月,跟她成亲生子,有一个家,有几个孩子,虽然已经快三十岁,但人生还很长,他还能体会为人夫、为人父的乐趣。

下午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当然是回家跟祖母、母亲报平安,他两个月不在,也有诸多事情要解决——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手下上千工人,背后是上千家庭,他得扛起这些责任。

等安抚好祖母、母亲,处理完几件大事,他就赶紧到了河驿的尉迟别苑,原本也想着这么晚了,牛小月可能睡了,但又想着,或者她还没睡呢,毕竟自己已经派远志过来传过话了,她或许会等自己。

见到了人,尉迟言才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更想念她。

她瘦了好多,他顿时就心疼了,一时情难自已拥抱住她——这是他第一次抱住自己喜欢的女子,内心怦然,喜悦得彷佛要炸开,生意场上的高兴根本不值得一提,原来母亲一直要他娶妻是因为这样,心里有一个人的那种喜悦与安定,是几次成功的生意都比不上的。

月色下,两人拥抱良久,直到敲更声打破了宁静,两人这才从如梦似幻中清醒,连忙松开手,退后一步。

牛小月脸都红了。

尉迟言恋恋不舍,又更坚定了要娶牛小月的决心,这个姑娘像野草一样生气蓬勃,不怕他、不讨好他,他在逃离西瑶国的路上曾经不止一次想起她拿着扫把赶走骗子的模样,秋天的阳光之中显得威风凛凛,太好看了。

他不要一个只会对他说“是”的人,他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小月,等明年过完春节,我上你家提亲。”

没问她好不好,而是一个肯定句,他年纪大她那样多,还不至于傻到牛小月喜不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提亲?牛小月也想的,但又有点不安,“可是我们两家门户差异大……”

尉迟言安抚,“家人只在乎我是否成亲,是否有子,不会在意门第的,过完年我就三十了,祖母跟母亲只会为我高兴,再者,我也不是没肩膀之人,你不用担心。”

牛小月原本对这个人间神仙只想着偷偷喜欢就好,金云娟出现之后,她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在乎他,乃至于西瑶政变,内心纠结,完全无法想像往后看不到他的日子。

嫁给他?她不怕,哪怕前世在高门吃足了苦头,她现在也不怕。

她喜欢他,愿意为了跟他在一起再冒险一次,比起再入高门,她更害怕的是永远见不到他——她的怦然心动、她的彻夜难眠都说明了这一切。

“可是金小姐……”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是特意回来洗刷他克妻的污名,说来也是有情有义,总不能不管她。

“男女婚姻必须有感情,而不是恩情,我跟金小姐的婚约已经在十年前解除,我感谢她回来破除我的心魔,但这不能成为我娶她的原因,我会亲自跟她说,我可以收她为义妹,我尉迟言的义妹要寻如意郎君也不是难事,如果她不想嫁人,我也可以照顾她一辈子,我会给她最好的安排。”

牛小月想问,但又问不出来,万一金云娟就是要嫁给他呢?尉迟言若不娶她,倒显得无情无义了。

尉迟言看出她犹豫,也有些着急,“小月,这次遭难让我想了很多,我这回原本要从玉门关出西瑶,却被临时挡下,花了上千两也无法疏通,于是转从北召逃出,路上我就在想,万一我真的回不去——一来后悔没能好好照顾祖母跟母亲,二来后悔没能好好培养起一个接班人,尉迟家的事务肯定乱成一团,然后我想起你,后悔被克妻的传言所束缚,没能提早下定决心跟你说喜欢你。”

月色掩映下,牛小月内心一怦,又是一怦,心跳猛烈得停不下来,她这是在作梦吗,神仙说他喜欢她。

她记得去年夏天第一次看到神仙的时候,他衣袂飘飘,好看极了。

“我想……你还是先娶了金小姐吧,等金小姐要找妾室时我再入府,这样就没人会说你什么了。”

尉迟言莞尔,“你愿为我当妾?”

牛小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这样最好,既不会妨碍你的名声,也能对金小姐有交代,你放心,我不委屈的。”

尉迟言又心疼又动容,怎么有这么傻的丫头,他要给她当正妻,她却怕有碍他名声,自愿当妾?他尉迟言喜欢的女子怎么可以当妾室!“小月,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

牛小月一下涨红了脸,却是没犹豫的点头。她想,自从见了他之后天天都想,觉得自己不像话,但还是想。

尉迟言模模她的头,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那就好了,金小姐的事情我会处理,一定给她最妥善的安排。”

尉迟言两个月不在京城,事务自然堆积如山,加上他们刚刚得了白茶的贡额,很多事情需要打点,他花了几天处理。

这日,金云娟派雪儿来请尉迟言,说自己上午试着做了桂花定胜糕,想请他品评。

尉迟言想着也该跟金云娟商量一下往后的事,于是在河驿吃完午饭便到了别苑。

两个多月不见金云娟,她胖了一圈,脸色红润,气色上佳,已经看不出病人的影子——

尉迟言挺高兴,金云娟养得滋润了,他才能放心。

她能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自己没有克妻。

金云娟笑意盈盈,“大爷试试我这桂花定胜糕,早上刚刚做的。”

尉迟言插起一块放入口中,端的是好味道,“金小姐手艺极佳,可不比老铺子的师父手艺差。”

“大爷过奖了。”

尉迟言想着,金云娟乃八品官家的嫡女,自幼书香教养,跟她说话迂回那是看不起她了,于是开门见山,“金小姐日后可有打算?”

“大爷是否愿意履行与我的婚事?”

尉迟言温言说道:“两家婚事已经在十年前消解,我感谢金小姐回来破除我心魔,但两家已无婚事,所以没有履行之说。”

金云娟也不气馁,“可是金家已经办了我的丧事,我现在身分不过一个旁支女,也无处可去,大爷看在曾经订婚的分上,给我一个好安排吧。”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收你当义妹可好?”

金云娟试探,“那我出嫁时,是十里红妆吗?”

“绝对风光大嫁,我在一日,你就有娘家。”

金云娟却没有马上答应,“我记得我们刚订亲时大爷对我也是尊重的,书信往来了一阵子,当然分离十年,我也不要求一切不变,但总想要求个明白,大爷不娶我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自然不是,我年近三十,说来是我配不上金小姐。”

“莫非是我变丑了?”

“金小姐容貌更胜当年。”

金云娟侧着头,“那大爷为什么不娶我?我虽然名义上已死,但爹娘还是我爹娘,你有个八品岳父助力,将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我要的东西会自己争取,不需要靠裙带关系。”

“大爷心里有人了?”

尉迟言不想说场面话,点头,“我心里有个姑娘,我想跟她一起过一辈子。”

“那姑娘莫非门户比我高?读书比我多?还是容貌比我好?”

想起牛小月,尉迟言心中一片柔软,“她是一个泼辣的小姑娘,可能不懂温柔,可是我就喜欢她朝气蓬勃的样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很有本事,靠自己赚钱供弟弟上了南山书院,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样吧,大爷娶我当正妻,我答应你,我怀孕后就给这小姑娘开脸,让她当贵妾,要是生子便提为平妻,跟我平起平坐,我也会好好待她。”

“金小姐,我若要一个女子,便专心对她,我的院子只会有正妻一人,但求两心知,侍妾、通房,一概不用,我弟弟八人,侄儿侄女三十余人,我尉迟家不用我开枝散叶,我也不需要那么多女子服侍。”

金云娟一笑,“总之,你是不愿娶我为妻了?”

“我们当兄妹会更好,我看得出来金小姐也不喜欢我。”

“哦,怎么看得出来?”

“金小姐见到我,完全没有喜悦之情,我多活了这些年岁,总不至于这都分辨不出,既然两厢无爱,又何必成亲?”

金云娟笑着说,“瞒不了大爷。”又对着屏风后面喊,“雪儿,带小牛医娘出来吧。”

尉迟言就看到雪儿拉着牛小月从翠鸟屏风后出现,雪儿一脸不解,牛小月却是满脸又羞又喜。

自己刚刚的话都被牛小月听见了?尉迟言也没不好意思,但却是糊涂了,“金小姐,这——”

金云娟微微一笑,“大爷看得出我不喜欢你,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你们两情相悦?我感激小牛医娘医治我,感激大爷这十年来照拂我两个妹妹的婚姻,照顾我的亲生母亲,我在这世间已无挂碍,打算回玉佛山终老,临去之前总得报恩,不然我此生无法轻松。”

尉迟言惊讶,“金小姐要回玉佛山?”

“是。”

“金小姐不想陪伴金夫人到老吗?”

“母亲有两个妹妹常常回家探视,也因为两个妹夫都依附尉迟家做生意,妹妹在夫家十分受到看重,我很放心。”金云娟拉起尉迟言的手,又拉起牛小月的手,将之握在一起,“我在玉佛山住了十年,早已经一心向佛,这次回来是为了破除大爷的心魔,也是了结自己的红尘俗事,将来天下为家,无事一身轻。”

金云娟在十年前因为病重被送上玉佛山,刚刚开始也是不了解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她好不容易说到一门好亲事,好不容易有个乘龙快婿,自己却突然重病,家里还办了丧礼,从此世间再没有金云娟其人。

她哭也哭,恨也恨,但在玉佛山十年,心境却慢慢转换。

每天都有很多妇人上山求神,求签,求师父。

今日黎家太太为了姨娘漂亮烦恼,明日钱家太太为了庶子出色烦心,年轻通房想得宠想怀孕,更有年轻姨娘偷偷诅咒主母出事,好争得扶正机会,这些人都一身富贵,嫁得很好,却日日盘算,没人过得轻松。

到老了就好了吗?不是,要烦恼庶子争产问题,丈夫偏心,嫡子嫡孙不争气的大有所在,永远没有到头的那一天。

金云娟慢慢觉得就算自己成亲,也免除不了这样的命运,大喜大怒,忧愁无尽,直到大概在三年前,她逐渐体会佛经上所云: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万物都苦,只有出家才是归处。

放下一切,才得轻松。

隔日,金云娟就带着雪儿回玉佛山了,甚至连亲爹亲娘都没见——就让爹娘当成她还在养病,这样才不会不甘愿。

金云娟说,平静是福,人生只有平静了才能真的有体悟。

怎么来,怎么去,不要相送,也不用写信了。

尉迟言答应好好照顾金太太与两个妹妹一家,已经让她肩膀上的重担放下,对于人世走一遭,她很感谢。

处暑的天气不再那样闷热。

牛小月觉得自己太傻了——相处三个月,金云娟说话常带禅意,又不吃荤,这样自己居然感觉不出来她意欲出家。

她很感谢金云娟让她在屏风后面听到那一番话,她知道尉迟言是真心对待自己好,姨娘通房都不要,那么自己也该鼓起勇气,不要因为顾家的事情所影响,顾跃强是个人渣,拿尉迟言跟他比,那是辱没尉迟言了。

现在就等着过年后,他说过年后会到济世堂提亲。

她很期待。

这一世的婚姻她会好好把握,生几个可爱的女圭女圭,跟尉迟言一起面对人生,一起变老,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好弥补前生的遗憾。

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收入箱笼中,然后扣上拴子——金云娟回玉佛山,她也得回济世堂,她们一个已经得道,一个还是俗人,各有归处。

出得房间,见到尉迟言在廊檐下等她,想到他说“我若要一个女子,便专心对她,我的院子只会有正妻一人,但求两心知,侍妾、通房,一概不用”,忍不住又高兴起来,这比什么聘礼都好。

她提着箱笼快步走上,“大爷。”

“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这是确定彼此心意后他们第一次的独处,牛小月心跳得厉害。她很感谢自己重生在四年前,因为有了这四年的时间,她才能放下仇恨,才能好好的面对人生,如果她是去年才重生,一重生就遇到尉迟言,那他们一定不会有结果,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放下顾跃强跟窦容娇那对人渣。

既然两心相知,牛小月也不想装,“大爷跟家里提了我的事情吗?”

“还没,打算中秋的时候提,到时候大家都在,倒是不用一再重复。”尉迟言温言说,“小月,你不用担心,我虽年纪大你一倍,但对你是真心诚意,绝对不是欺你年幼。”

他说得真诚,牛小月忍不住低头,“我不在乎年纪。”

“可是我在乎,我现在倒希望自己才二十岁,这样才配得上你。”

牛小月噗哧一笑,“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说来是我高攀了,大爷若是愿意,想必有很多名门闺女愿意跟你来往。”

“但她们都不是你。”

牛小月一怔,脸慢慢红了,神仙真会说话。

但也忍不住担心,尉迟家真的不会在意她只是个医娘吗,九流之中,医并不是一个很高尚的工作。

她从初夏到这别苑住着,转眼三个月,这几个月来因为天气越发热了,尉迟大太太又开始苦夏,所以她每几天下午都去尉迟家给大太太松筋散骨,之前儿子在西瑶遭难,尉迟大太太担心都来不及,哪有心情松筋散骨,便没唤她,现在总算把人盼回来了,但也消瘦了许多,牛小月也不敢多言,只能尽力照顾尉迟大太太,总觉得这样也算替尉迟言做了事情,不知道尉迟大太太有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也很难解释自己不是攀富贵,但真的不是,尉迟言年纪大,看得多了,跟他相处很舒服,她一直梦想有一日能跟他坐在廊檐下看梅花,光是这样就够了,一定很有趣。

“我在西瑶时,有一天晚上特别危险,西瑶大将军与皇军刚好就在我住的客栈附近打了起来,窗外烈焰冲天,我虽然也习过骑马射箭,但那不过强身健体,要跟军人对打是不可能的,即使聘了十几名武师同行,但情况还是很紧急,当时我就想着还不能死,我上面还有祖母跟母亲,然后小月——我在想我还没跟你成亲,太不甘愿了,绝对得活着,至少要活到能跟你说喜欢你。”

牛小月听得又欢喜又有点后怕,“结果是怎么月兑险的?”

“刚好那客栈是百年建物,早年设有逃生密道,我给了那店主五百两从逃生密道到了郊外,真的是郊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走了十几天才到一个村庄,买了两辆牛车赶路,进了北召国后在边关买了马,然后换走海路回到东瑞,这才一路入京,所幸金银有带够,不然恐怕还在西瑶出不来。”

“菩萨保佑!”

尉迟言知道牛小月信鬼神,所以也没跟她说什么人定胜天,只道:“你不用担心,我年纪大又遭逢劫难,家人庆幸我生还,绝对不会对你有意见的。”

牛小月心想,但愿如此,想想又道:“大爷……我想问问你喜欢我哪里?我们都要成亲了,总得知道自己是哪里入得你的眼。”

尉迟言模模她的头,“你很可爱。”

“就这样?”

“你自食其力,面对富贵人家不卑不亢,面对恶人又不屈服也不示弱,生气蓬勃,小月,你像野草,娇花虽美,但禁不起风吹雨打,你却是在大风雨过后还能挺直腰杆的人,我不想要菟丝花般的妻子,我要的是能跟我并肩迎向风雨的人。”

牛小月就觉得羞了,她哪有这么好。

这样比起来自己好浅薄啊,就是一见钟情。

但神仙也有神仙的本事,她听说过很多尉迟家的传说,还没见他之前她就很敬重他了,谁都知道尉迟家月银给得大方,善待工人,她觉得他很了不起。

“那小月喜欢我哪里?”

牛小月红了脸,“我十三岁那年南方大旱,粮食歉收,冬天时京城又迎来百年暴风雪,爹爹说可能会死很多人,可是等春天到来,却发现除了老弱病死,并没有太大的伤亡,打听后才知道是尉迟家开仓赈灾,发放米粮,又重金从北召国、北和国买了大批棉衣给穷人御寒,爹爹说做出这决定的人可了不起了。”

尉迟言闻言,知道牛小月敬重自己的人品,虽然年纪不小,但被心仪女子崇拜总是让人高兴的,“尉迟家不缺那些米也不缺那些钱,能保住性命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相信菩萨都看在眼里,大爷这次能一行人都从西瑶月兑险,想必也是好人有好报,当年挽救的人命都变成福气,保佑大爷去了。”

牛小月回到阔别三个月的济世堂,这三个月给牛家赚了九十两银子,牛太太当然很开心,当天晚上就杀了一只鸡。

李氏的肚子已经显怀,文哥儿、武哥儿、澜哥儿都大了一些。除了在南山书院寄读的牛泰贵外,晚饭一家人都到了。

甘姨娘看到好一阵子不见的女儿也很欣喜——虽然她觉得小月住在尉迟家别苑照顾贵客太辛苦了,但怎么办呢,自己只是姨娘,又插不上话,现在见小月整整瘦了一大圈,更觉得她伺候贵客委屈了。

等牛大夫率先动筷后,一家大小纷纷夹菜,甘姨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夹了只鸡翅放在女儿碗里。

李氏最是八卦,一口饭还没吃下去就问:“小月,你天天给尉迟家的女客松筋散骨,那女客可有另外给红包?”

牛小月心想,又来了,这问题答有也不对,答没有也不对,她干脆装作没听到,夹起一筷子清炒小白菜配饭吃。

但李氏是谁,如果脸皮薄就不是她了,“对了,我有件事情想说,公公婆婆也听一听,给点意见。”

牛太太不喜欢憨憨的汪氏,所以都会给李氏几分脸面,“说吧。”

“就是小月的婚事,那何婶子到处说我们小月懒惰,我寻思着小月可不能嫁给这种人家,刚好我有个弟弟今年十六,也该说亲了,不如亲上加亲可好?我弟弟公公婆婆也是看过的,读书人,很文雅,不会打人的。”

牛小月闻言连忙说:“二嫂别再提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拒绝过一次,这次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嫁没工作的人。”

李氏噎住,“我弟弟也不算没工作,他在读书呢,何家小子有工作,却还嫌弃我们牛家的姑娘懒。”

一向嘴笨的汪氏此刻也开口,“小月要嫁,不如嫁给我弟弟,我弟弟就在码头工作,一个月有一两银子,而且上面有两个哥哥,什么大事都不用自己承担。”

牛小月就傻眼了,现在她牛小月是有多不值钱,二嫂要她嫁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大嫂要她嫁一个月银一两的人,她每次给富贵太太松筋散骨,每个月至少赚十两银子,她嫁给月收入一两的人做什么,养他们全家吗?

牛大夫皱眉,“老二媳妇,你弟弟不务正业,别想着耽误我们家小月。老大媳妇,你弟弟虽然脚踏实地,但月银一两支撑一个家都不够,小月如果怀孕,无法再帮人松筋散骨,那家用哪里来?好歹要月收入三两才好当对象。”

甘姨娘连忙说:“就是,表哥,我们小月可不能随便嫁了!”

李氏那个冤枉啊,“我这不是看何家不要小月嘛,小月都十六岁了,再不嫁出去会给人笑的,我最近出门人家都在问小月订亲没,肯定都在笑话我们呢。”

牛大夫因为宠爱甘姨娘,对待牛小月也很好,此刻听老二媳妇说话不像样,板起脸来,“吃你的饭!”

李氏还想说什么,牛泰心瞪了她一眼,旋即乖乖拿起筷子吃饭了。

牛太太觉得有点没面子,媳妇没教好,为了挽回在丈夫面前的主母形象,于是笑说:“夫君也别生气了,最近听说周员外家在找姨娘,要医娘出身的,我想着小月也合适,不如我们把画像拿过去。”

牛小月一听,也不管规矩了,“爹,您答应过我的婚事自己作主的。”

嫡母果然是嫡母,不是亲生的就不疼,让她给老人做妾这种事情也想得出来,说穿了不就是想卖庶女吗,谁不知道周员外给姨娘的聘金最大方。

牛太太连忙说:“当然是爹娘作主,小月可别糊涂,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总不可能坑了你。”

牛大夫瞪了发妻一眼,“我明明跟你说过,小月的婚事不准你插手,你是在忙什么,我老牛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让你要贪一个老头的姨娘名分?小月好歹给家里都赚了几百两,看在钱的分上不能给她找桩好亲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小月拿了三百两的退婚银给你那不成材的弟弟。”

牛太太涨红了脸,“不是我主动拿的,是小月孝顺……”

“小月为什么孝顺,你不知道?要不是你刻薄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她何必拿钱给你,你要是用在泰福、泰心,或者几个哥儿身上,我一句都不会说,偏偏全部拿回娘家,怎么,我们牛家女儿活该养你们娘家一伙人?三百两不够,还想卖了她赚一笔?”

牛太太又是尴尬,又是丢脸,“夫君怎么这样说……”

“我话放在这里,小月的婚事她自己作主,她想嫁谁就嫁谁,她若不想成亲,就在家里住一辈子,谁要是再打她婚事的主意,就给我滚出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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