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修理屋,赤字中 第四章 凌晨的狗吠声

作者 : 决明

就决定是你了?宝可梦卡通看太多了吧他。

花鸟用着看病人的眼神在看他,他却回以更甜的笑,腻得让人皱眉。

((有病,得治。)) 这句话,想了想,还是没说。

现在,她有件比劝人治病更重要的事得做,没空理他。

两把雨伞拿在手上,一黄一黑,掂掂重量,不怎么满意,也不算衬手,不过忍耐下吧,纸伞没修好前,凑合着用。

两把伞,身负重责大任,返回修理屋的花鸟,用它们狠揍陈子童一顿。

雨伞落在皮肉上,打得满客厅啪啪作响。

打人的过程,没有半字解释,杜清晓和丁左慧上前制止,被花鸟轻轻巧巧避过。

一边闪,一边还能持续雨伞攻势,精准打击,打到陈子童无处可逃,狼狈紧抓抱枕,勉强保护明星最重要的头脸,唉唉叫痛。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婴灵的命,骆安妤的命,到了陈子童这里,只剩下一顿痛打。

打在皮肉,震击的却是五脏六腑、骨头经络,用这样的疼痛,牢牢记住,记住一个孩子的曾经存在,直到哪一天,源自于内心,对这孩子产生歉意、反省自身错误,才能稍稍消减。

最后,是欧阳修回来,结束这场吵闹。

“……打一顿是女鬼附身泄愤,现在两把伞打断,怨也消了,他应该不会再看见那女人,你们可以离开了。”

欧阳修胡诌几句,只想快快打发两人,又不想惹上法律责任,拿女鬼附身当借口最好用。

一听见挨顿打,是化解冤亲债主的“仪式”,丁左慧和陈子童自然没敢多啰嗦,尽管半信半疑,也不是此时此刻可以开口质疑仙姑的。

待闲杂人等离开现场,一屋子全剩自己人,欧阳修问清始末,花鸟一五一十说了,而杜清晓在一旁目瞪口呆。

说完,花鸟问出心中不解,就她来看,陈子童比骆安妤更不可原谅,为什么婴灵优先选择了骆安妤索命,骆安妤受到的折磨,远较陈子童多?

严格说,骆安妤不过是另一个受害者。

花鸟倒不是替骆安妤抱不平,只是不太明白。

“一个你原本就不抱希望会善待你的人,与一个你预期应该会保护你的人,你对谁失望多一点?”欧阳修反过来问她。

花鸟静默一会儿,懂了。

这不是个公平性的问题,而是婴灵心中情感的天秤。

祂在骆安妤月复中努力求救过,哭喊着“妈妈救我、妈妈不要放弃我”,却太微弱,没能被听见。

“外头还有一只,你招惹回来的?”欧阳修抬颚,努努窗外。

是执法者。

他还没走,就在放眼望去便能瞧得见的地方,一身黑斗篷迎风飞舞。

花鸟飞快摇头,否认得很干脆:“不是,他自己跟来的。”与她无关,不可以骂她。

“那只,比婴灵麻烦,少打交道。”

“哦。”她也不想和执法者打交道,他很怪,说着她没听懂的话。

((死在你手上感觉应该不差,好,就决定是你了。))

嗯,真的病得不轻啊。

“还有,下回遇上刚刚那种情况,想教训人,理由有成千上万,拣几个聪明的说,一棒打得你升官发财,二棒打得你子孙满堂,三棒打得你金银财宝统统来……保证他们乖乖跪着求你打,不要闷不吭声动手,被告了伤害罪很麻烦。”欧阳修多嘴教导两句,毕竟是自家员工,老板负有连带责任。

“这是神棍行为,你不要乱教她……”杜清晓终于缓过神来,从女鬼与婴灵的故事中消化完毕,也从花鸟居然能见鬼的意外中,恢复淡定。

“我是在教她如何合理化殴人的办法。”欧阳修一脸没反省,突然想到:“解决婴灵和女鬼的收费呢?”这是一桩大工程,起码六位数起跳的价码。

“还没收啊,我们只有定修理水电的标准费用……”杜清晓也不知道该报多少价才好,本来就打算等欧阳修回来再说,哪知花鸟手脚这么俐落。

“没讲好价钱,你就替他们解决麻烦?你有这么急?属猴的?!”明明没收钱的人是杜清晓,欧阳修瞪的却是花鸟,差别待遇有够大。

自家老婆永远不会有错,若老婆出了错,也是别人愚蠢所导致这几句话,欧阳修奉行澈底。

花鸟无辜挨了一顿削,什么这种做白工的蠢举,会害修理屋损失,面临倒闭,届时一家三口加两只兽崽,只能露宿街头

假设性的说法,让花鸟越听越汗颜,最后,乖乖低头认错,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事件过了几日,娱乐头条出现重大宣布,当红顶流陈子童将暂别演艺圈,出国进修一年。

“……他是被雨伞打到骨折了吧,得躺一年哦。”杜清晓滑手机时瞟见,喃喃嘀咕几句。

本能将视线挪往屋内一角,那日两把雨伞挥舞得堪比二刀流的女孩,此刻一手一根逗猫棒,正跟女乃黄包和小狐玩,虽然面无表情了一点、缺少笑容了一点,仍是一幅温馨居家好光景。

杜清晓笑着晃晃脑,手指一动,萤幕继续往下滑,把这则新闻阅过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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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夜里的狗吠声,响亮得有些难以忽视。

地下室比楼上封闭,隔音已经算不错,花鸟仍是被连串吠叫声吵醒了。

她下了床,踩着木头台阶上一楼。

本以为老板和晓晓也会被吵醒,没想到客厅一片静寂,除了她,谁也没醒,包括小狐和女乃黄包,那两只小家伙,平时一丁点倒饲料的动静,就会争相跑来,耳朵灵得很,今天十分反常。

花鸟轻手打开窗,想听清狗吠声从哪来。

狗影没瞧见,倒是执法者的身影,老地方、老位置、老姿势,动都没动过。

要不是风微微吹,撩动斗篷翻腾,她还以为是哪来的广告看板.JPG哩。

“你听见了?”他虽然距离她有些远,声音却很轻易传到她耳边,混在凉凉夜风里,增添些微温度。

难道听不见才正常吗?

吠成这样,全街的人没聋都吵醒了吧。

不对。

街道旁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几家亮灯,更没有人探头察看。

花鸟疑惑时,总习惯略略歪着脑袋瓜,神情看起来有点憨。

他倒很理解她,秒答了:“是呀,能听见的不多,这么凄厉,死时有多不甘心啊。”

花鸟:“……”

“带你去瞧瞧?”他很好心想提供帮助。

“老板说,你比婴灵麻烦。”要离远一点。

“那只婴灵麻烦吗?”他反问她。

花鸟思量一分钟后,有了评价:“……还好。”

那一次处理婴灵,确实没费多大劲,拿婴灵当基准来看,花鸟实在无法确定老板口中的“麻烦”,属于哪种层级。

“那不就得了?我能麻烦到哪里去,会比现在狗吠声招人烦吗?”

这话,花鸟倒是很同意,现阶段来看,狗吠声,比他麻烦。

这几天,执法者逗留在修理屋周遭,无论白天黑夜,除了开窗时能看得见,他没有其他干扰人的行为,将“麻烦”这两字扣他头上,不是很合理。

狗吠声就不一样了,吵得她没办法睡,一声声叫到胸口郁闷。

“带你去瞧瞧。”执法者又重复了一次,这一回,不是以问句提出。

因为他看出来她的答案了。

花鸟没考虑太久,决定去看看扰人数日清梦的吠声。

大门纱门老旧,一拉动难免有声响,狗叫声可能吵不醒屋里人,纱门声却很有机会,所以花鸟干脆翻窗出去,像个跷课的顽皮学生,心里隐约知道,半夜偷跑出去,并不是件好事,不能大声喧哗。

翻到一半,想起来忘了带把伞,又翻回去拿。

手里握着伞,心里才踏实一些,至于理由,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走向执法者时,他朝她摊开双手。

“我抱你飞,省时省力,还是你想用双腿跑二三十分钟,选一个。”他唇弧飞扬,给她选择机会,实际上摊开手的动作,已经模透她讨厌麻烦的性子。

花鸟一点挣扎也没有,将自己丢给他抱。

她又不傻,想也知道挑哪个,能轻轻松松干么不要?

执法者单臂就能托举她,让她坐在他臂弯上。

黑斗篷唰地扬敞,像一双巨大的漆黑羽翼,凌空而上。

斗篷帽檐松松覆盖他半张面孔,夜风不时撩一下、拍一下,花鸟觉得挺遮蔽视线,万一发生意外,一摔摔两个,危及自己的安全,索性直接替他掀开帽檐。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上回仍被帽檐阴影笼罩,看的只有六七成,这次才是真正的一清二楚。

有别于老板的成熟稳重,他看上去……和隔壁早餐店的大学生儿子一样年纪。

很难将眼前这男孩,与徒手掐死狂炎朱雀的那人,联想在一块。

他的眼睛,像黑色玻璃球一样,发色偏浅,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此时,垂着眼,回视她。

“别一直看我,我怕你以后动手消灭我时,会舍不得。”他个人习惯亦然,对于猎捕之物,从来不多给眼神。

现在他将自己定义成“猎物”,而她是“猎人”,不需要太在意他的长相。

“……我没事干么消灭你?”说得像她有随便消灭人的爱好一样,不对,她也没本事消灭谁啊,而且还是活活掐死火鸟的他,他别消灭她就万幸了好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他一脸“你怎么言而无信”的指控。

我不记得跟你有说好,从头到尾全是你自己一头热!

“你用处置婴灵的方式处置我就好,那看起来挺舒服的,能有这种死法,我觉得不错。”

“听不懂你说什么。”每个字她都认识,拼凑起来却像外星语言。

“那不是净化吗?”

“什么净化?”还是进化?镜化?禁化?她不确定哪个词儿正确。

他挑了挑眉,神情意外:“你自己不知道?”

花鸟很认真回他:“我知道你有点严重。”病。

他笑了出来,飞腾速度没有放缓过,掠过无数屋舍。

“活很久的人,最后,都只想求个好死。”

“你看起来,不像活了很久。”二十来岁的少年样,是能活多久?

“反正我认定了,要由你送我上路。”他还腾出空,去握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蹭,像只自己凑上来讨模的猫。

当时就是这只软女敕的手,轻轻化去婴灵怨气,好似能包容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贴上面腮,感觉好温暖,特别是他肌肤冰冷,熨贴着这样的体温,很舒服,有一种……

想好好合上眼,任由她慢慢抚模着,不知不觉中意识散尽……

花鸟一把抽回来,无情打断他美滋滋的遐想,默默举起小雨伞,无声盯着他。

她双伞痛打陈子童时,他可是在窗外全程目击的。

“你可别现在打,我飞着呢,摔我没关系,摔着你不好吧。”

确实时间地点都不对,没人会对自己的“交通工具”动手,要也得等安全降落再打。

随狗叫声越响,代表距离寻找目标越近,花鸟已经没工夫和他抬杠,目光直勾勾望向前方。

花鸟看见了,一栋三层透天厝的顶楼上,匍匐着犬状身影。

她没等执法者落地,突然由他臂弯间跃下,握在手中的小雨伞,更快了一步地挥出去

那条犬状身影底下,躺着一个小孩,衣物被咬得碎烂,呈现昏迷。

小雨伞打中狗,它发出几声哀号,滚到一旁去,又很快立稳姿势,做出龇牙凶狠样。

那是一只德国狼犬,体型长相本来就比其他犬种魁梧壮硕,加上它发出咧嘴沉狺声,双眸绿光闪烁,更带几分野狼的兽狞狠戾。

它仿佛也察觉,眼前这两人,并不好惹,更不是它惹得起,于是边低狺,边往后退,没打算正面迎战。

“它要逃了。”执法者开口提醒她,但花鸟的注意力在孩子身上,蹲低身,查看孩子伤势。

执法者刚说毕,那条狼犬一转身,几记飞跃,连个影也瞧不见了。

花鸟检视完孩子,抬头不见狗踪,带点责备问:“你怎么不阻止它?”

“它不是我的工作,我不处理鬼魂类的玩意儿。”他一向只针对狂炎朱雀之流的妖物,鬼魅太弱小,不值得动手。

“孩子没事,只有衣服被咬破,身上没有伤,而且……睡得很熟。”花鸟把孩子抱起来,动作很笨拙,也没能吵醒他,小嘴噘噘打着酣。

正当苦恼这孩子打哪来,又该送回哪里去,底下街边传来几声叫喊,一男一女,焦急寻找着什么。

“你们在找这个吗?”花鸟由三楼顶楼探出脑袋瓜,两手捧高熟睡中的孩子,动作危险,请勿模仿。

底下两人连忙点头,又慌张摊开双臂,怕孩子从她手里失手掉下来。

花鸟倒是不懂得避嫌,直接翻过顶楼围墙,飘飘落下,看傻了街边两人。

幸好花鸟长得一副漂亮模样,很难联想成妖魔鬼怪,又客客气气把孩子交还两人,即便他们被方才“跳楼”那一幕吓傻了,回过神后,仍没忘记该向她鞠躬道谢。

“孩子衣服不是我弄破,有只狗咬坏的。”花鸟不想被误解,在女子翻看孩子情况时,先一步澄清,撇清关系,不替别人背锅。

她本来也想帮执法者澄清一句,但他没跟着“跳楼”,还待在三楼楼顶,既然人不在场,不用特别拿出来说。

“……狗?”男人表情明显一僵,与身旁女人相视一眼,两人露出惊恐神色。

“是什么品种的狗?”女人又问。

“像狼一样,这么大一只。”花鸟比划了个雏型。

“老公……是来福吧?一定是来福!它没有放弃……它还想对小亚不利。”女人掩藏不住声音颤抖,把怀中孩子抱得更紧。

男人咽咽口水,没搭腔,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

“你们认识那只狗?”花鸟歪着脑袋。她本来以为那只狗是随机犯案,胡乱叼走小孩。

“来福它……是我们养的看门犬,但是它已经……”女人声音渐渐变小。

“死了吧,它后半肢雾雾糊糊的,和正常小狗不一样。”花鸟还是能看出差异的。

那对夫妻又是一阵沉默。

大概觉得花鸟能看见来福,还能从来福口中救回孩子,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定能提供他们帮助,于是几秒的眼神交流之后,由丈夫代表开口,说出缘由——

认养来福的那一年,它刚满四个月大,活泼好动,虽然偶有拆家举动、咬破沙发抱枕更是天天日常,但它对这个家的付出,也不容忽视。

它会看门、会抓老鼠,更曾经有一次,发现厨房瓦斯炉上的锅子烧糊了,窜出呛人浓烟,它的狂吠声喊醒一家人,阻止了后续可能发生的火灾危险。

几年后,男主人成家立业,第一个孩子小亚出生。

对于家中这位粉女敕女敕的新成员报到,来福显得很开心,特别兴奋,总是守在婴儿床周围,看顾得比谁都认真。

它是小亚的第一个玩伴,更是哥哥。

小亚还没学会走路,已经知道骑在来福身上,让它驮着他四处跑,比学步车更好用。

当小亚哇哇大哭时,来福会去咬来自己的布玩具,塞到小亚怀里,哄他不哭。

大人稍稍一没留意,这一小娃一大犬,合作无间,来福当垫背,小亚淌着口水,爬上半人高的柜子,成功拿到上头的零食罐,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玩累之后,两家伙又团在一块,在地板上睡到打呼噜。

小亚开口说的第一个女乃女敕发音,不是爸,不是妈,不是讨女乃喝的嘛嘛,而是来福的“福”,虽然发音不标准,来福却知道是在喊它,小亚一叫,它屁颠颠摇着尾巴就到。

原本感情这般融洽的他们,随着有一天来福的突然发狂,澈底变质了。

来福一直都相当温驯,平时不常胡乱吠叫,更别说具有攻击行为,那天却扑到小亚身上,露出尖锐獠牙,喉间滚动着恐怖狺吼,狠狠撕咬小亚裤管。

小亚才两岁,根本不敌来福发狂的力量,被拖在地上甩晃,像个软弱的布女圭女圭,凌厉哭叫声引来大人察看,并且迅速从犬嘴下抢救小亚。

闯祸的来福,关进狗笼三天,它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垂头丧气的,偶尔嘤嘤两声。

小孩忘性大,很快不记得那天差点被狗咬伤的事,跑到狗笼边,给来福喂狗饼干,来福每吃一块饼,就舌忝小亚的手一次,逗得小亚咯咯笑。

大人见来福已经反省,一方面觉得那天只是它玩疯了,没拿捏好分寸,放它出狗笼时还认认真真教训它,当它是一个顽皮闯祸的孩子,好好跟它讲道理,告诫它不可以再咬伤人。

相安无事不到一星期,意外再度发生。

这一次,小亚的右脚踝鲜血淋漓,来福的嘴还正咬在上头,男主人一时情急,随手去拿一旁的榔头,往来福脑袋上猛捶,来福不松口,男主人手里榔头也没停止挥下。

来福被活活打死。

死之前,瞪大双眼,满头满脸的血,眼神是那么的恐怖,紧紧盯住小亚不放。

大人们准备掩埋来福,又记起狗的认家习性,会自己循原路回来,生前如此,万一死后……

于是他们特地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到一座连他们也喊不出名的山里,草草埋葬来福。

本以为事情至此,应该告一段落,没想过,半个月后,家里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打扫干净的地板磁砖上,踩出一整列带着泥的狗脚印。

没吃完的那袋狗粮,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搁置在墙边,莫名其妙被打翻,撒了一地。

小亚突然对着无人角落,嘴里嘟囔“来、福福来……”,笑得好开心,挥舞手里的布玩具。

还有夜里一阵阵的扰人狗吠声,与邻居闲聊起时,居然没有其他人听见……

再来就是今天孩子的失踪。

“我们养了它九年,失手打死它是我们不好,但我们扪心自问对它并不糟,它为什么会来伤害小亚,小亚明明那么的喜欢它……”丈夫说完这段故事,女人做下一个总结,却是满满的疑问和不解。

这个问题,花鸟没办法回答。

好像有哪个地方怪怪的,却一时间没能想透。

一动脑,她就觉得肚子饿,模模小月复,咕哝一句“我要去吃早餐了”,足尖一点,人又跳回三楼楼顶,也不管那对夫妻观感如何、是否二度受惊吓。

执法者等在那儿,以为她打算去追逐“狗”踪,结果等到的,是她说要回家吃饭。

昨夜临睡前,杜清晓提过,今早早饭是阿嬷做的大肠面线,小辣加香菜。

“不追狗?”若她点个头,他要追上那只小畜生,仍是轻而易举。

“饿。”

好吧,民以食为天,太饿的确是个大问题。

天渐初亮,远方云端染上淡淡晨曦色泽。

执法者重新将人抱起,尽责地成为优良“交通工具”,怎么把人带来,就怎么把人完整又带回去,完全没让她劳动到双脚。

下车时……不,是从他臂弯间下去时,花鸟爬上窗,突然转头问他:

“你要吃吗?”面线。

执法者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

他反应过来之后微微一笑:“我不需要进食。”

又是一个让花鸟觉得怪怪的地方。

不进食会饿啊,饿了哪还有力气做其他事,光醒着就会消耗体力耶。

他没等她想明白,黑斗篷帽檐重新覆盖住半张容貌,只剩唇边那抹淡笑,依旧轻扬。

咻地腾空而起,人已经重新飞回原地这几天他待惯的老位置,电线杆正上方。

花鸟仰头看着他好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噜噜作响,提醒她加快翻窗速度,快一秒等于早一秒吃到面线

结果,代志呒系憨郎所想欸甘单。

半夜爬窗户跷家的坏孩子,重点是人溜出去了,居然忘记关窗,被老板冷刮一顿都算大发慈悲,想吃面线?两粒狗粮都没分。

花鸟哀怨饿了小半顿,杜清晓偷偷帮她保温一碗面线,趁欧阳修没注意(他哪是没注意,明摆着装忙,放任她去投喂人罢了),赶紧悄悄塞给花鸟,要她快吃。

深切反省过的花鸟,一边小口小口吹凉了吃,一边道歉:“以后,我会记得关窗。”

杜清晓听了发笑,这重点,划得也大错特错了:“你怎么不是反省半夜偷偷跑出去?夜深人静,你一个女孩子,遇上危险怎么办?”

“不是一个人。”花鸟指指外头电线杆。夜游的共犯在那儿。

“哦,执法者。”杜清晓偶尔也能看见“某一类玩意儿”,执法者正好包括其中。

“……晓晓,执法者是什么啊?”

“好难得有让你主动提问的东西耶。”杜清晓神情是十分夸张的老母亲欣慰。

虽然和花鸟认识时间不长,但要从花鸟口中听见她对什么好奇,简直不要太困难。

花鸟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对执法者产生探知的念头,就是觉得……想知道。

她能感觉到,执法者和杜清晓是不一样,当然和老板也不一样,可是身上气味有一点点像骆安妤,又不完全相同,但究竟是哪些东西一样、哪些又不一样,她分辨不明白。

“执法者这个我知道,我之前问过阿修丫,可以跟你讲讲。”杜清晓一副高三学姊面对小菜鸟学妹的包容模样,内心呣哈哈哈我终于也有变成前辈的这一天啊!

花鸟洗耳恭听,尽管脸上没太多听故事的喜悦及期待,但她听得很认真。

当初由欧阳修那听来的说词,杜清晓重新转述一遍:

“执法者呢,是被妖魔吃掉的人,魂魄因为怨念,没办法转世投胎,祂们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着杀死祂们的那只妖魔,直到亲手结束妖魔性命,祂们才能从『执法者』身分解月兑。”

花鸟眨眨眼,消化着这段叙述。

原来那只执法者……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所以,他也在追逐着当初吃掉他的妖魔?

第一次遇见他,他正忙着与狂炎朱雀厮杀……狂炎朱雀就是他找寻的目标吗?

“解月兑……是指?”

杜清晓眼神微微一黯,她曾经亲眼见过一位执法者的“解月兑”,这两字,太难定义好坏。

乍听之下,是指从追捕妖魔的无限回圈中,结束漫长重复的任务,实际上……它所代表的,是第二次的死亡。

真真正正的,死亡。

“嗯……可以安心投胎去,跟上一世种种,切割得干干净净吧。”杜清晓总是忍不住拿花鸟当小孩子看待,大概是花鸟有些反应很纯真,像个刚在探索世界的女圭女圭,所以她选择不直接说出“死亡”这类的字眼,换个婉转些的表达方式。

“哦……那他是还没有成功找到吃掉他的妖魔吧。”所以才会继续执法者人生。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吃掉他的那只妖魔,在他找到之前,被其他执法者除掉,那么他这辈子就没有办法解月兑了,只能不断不断重复寻找,找着那个永远不存在的仇人……”

花鸟:“……”

眼神飘往电线杆,那块翻腾在风中的斗篷,除了黑,没有半点生气。

幽暗的、孤凉的,死气沉沉的黑。

就像一片乌云,漫无目的,随风漂泊……

“执法者也算鬼吧?大白天他怎么还能窝在上头?”杜清晓自己先发现不合理之处。

鬼,一向惧日,白天总是躲得不见踪影。

“执法者跟鬼魅还是有落差,不能算同一类,祂们身上的斗篷就很够力了,不过一般来说,祂们挺不喜欢晒太阳,那只算异类吧。”欧阳修踱进厨房,慢悠悠接话。

当场捕获偷吃实况,杜清晓满脸心虚,花鸟只担心碗里面线被没收,直接仰头把面线咕噜咕噜灌进肚子,也不管烫嘴。

东西装进胃里才安全,谁都抢不走。

欧阳修替自己倒杯水,喝了一口,扫过去一眼:“吃饱了就去干活。”奴役对象不包括自家老婆。工读生,开工了。

花鸟很有自知之明,洗完碗,拿水桶装半桶水,一条干抹布,一条湿抹布,乖乖去把客厅那座玉雕山擦干净。

擦完,再把修理屋四周的草皮整理一遍,放两崽去草皮翻滚活动,回来再给它们擦擦脚、梳梳毛,一上午光阴也就过去了。

两崽在草皮玩耍时,她跟着小小偷懒,晒晒阳光,襦裙水光丝亮,花儿一般在绿茵间盛绽开来。

那时,执法者似乎看了她一眼,她朝他招手,他没挪动半步,要是他过来了,她还打算跟他分享她刚偷偷模来当零食的仙贝哩。

下午,欧阳修拿几本图画书给她,叫她有空瞄瞄,能背就背,不能背就算了,不为难她的脑容量。

花鸟讨厌看文字,图片倒还好,蜷起脚,窝在藤椅沙发上翻书,十几分钟不到,她直接歪着脑袋睡死了。

再醒时,是小狐和女乃黄包在她脚边的躁动。

两崽狂扯她的裙摆,小狐的爪子还不小心刮过她小腿肚,有些疼。

屋里很静,只除了两崽闹腾的动静,她想起来晓晓说下午要跟老板去卖场,采购日用品。

她惺忪睁眼,那两只仍没消停,小狐龇牙咧嘴,喉里低狺滚动,似乎正在恫吓着什么,一向温驯的女乃黄包同样反常,举着爪,也往她脚上猛挠。

花鸟突然瞠大眼,瞬间顿悟了。

顿悟的同时,她跑到窗边,喊执法者过来。

方才在草皮间没能召唤成功,这次他倒没第二句啰嗦,飘然降下。

“我知道了,蟑螂。”她没头没脑来上这么一句。

直接摊开被她一把捏爆的物体,要给他看。

那神情,像一只捕获猎物的猫,等待主人夸它好棒棒。

执法者沉默了。

执法者咬了一下牙。

执法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怕这个?”花鸟终于发现,细眉轻挑,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有趣。

“徒手捏爆这玩意儿的女人,我也只见过你一个。”

“这有什么好可怕的?你连火鸟都敢捏了。”比体积,根本小巫见大巫,也没见他这副怂样。

他声嗓沉了沉:“两种是一样的东西吗?去、洗、手。”

“我先跟你说……”

“去洗手!”他拒绝与手握蟑螂死尸的家伙对话。

掌心刺刺糊糊的感觉,确实不太好,花鸟乖乖去洗了,才转身,听见他慎重补上:

“用肥皂,洗十次。”

“……”不要太过分哦你。

洗七次是她的极限,在襦裙上抹干手,花鸟重新回到窗边,摊掌给他检查,小嘴叭叭嘀咕:

“你捏死火鸟也没见你去洗十次……”双重标准啊,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他当作没听见她埋怨,说:“你叫我过来,就是看你徒手杀蟑的战绩?”

“不是,我知道了,那只犬灵……为什么突然攻击小亚。”

“因为蟑螂?”

花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也许不是蟑螂,但应该是让犬灵感觉到……有危险的东西?”

犬灵来福的发狂攻击,兴许对象从来都不是小亚,而是危及小亚安全的某样物品,却在大人眼中产生了误解。

执法者的神情很淡然,至少,他刚看到蟑螂时,反应大得多。

“你早就知道了?”花鸟问。他淡淡点个头,她又是咕哝:“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又没问。”

也对,是她没问,人家干么要回答她,没那种义务,换成是她,她大概也会保持沉默。

“那我现在问了哦,是什么?”既然要走一遍流程,行,她按他的步骤来。

他倒很干脆,不卖关子,答道:“应该是某种爬虫类。”

“哦,你害怕的爬虫类。”花鸟点点头,表达她的理解。

“……蟑螂不是爬虫类。”生物学得也太差了,体育老师教的吗?

蟑!螂!是!昆!虫!

“哦,你怕的不是爬虫类,你怕的是蟑螂。”花鸟点得更用力些,传达她的深刻理解。

“……”

“怕蟑螂又不可耻,我不怕,我可以帮你打蟑螂。”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感动。

“我谢谢你。”他咬牙假笑。

“不客气。”花鸟完全误解他的反应,还觉得他真有礼貌,是个好孩子,不吝啬给他一个淡淡微笑,充当奖励,晓晓对家里两小一大的兽,也都是这么做的。

想多说两句嘲弄的念头,被他摁熄,看着她若有似无的笑,突然不想轻易破坏它。

就让她误会又何妨呢?

嘴皮子逞了快,除了一时的得意,根本毫无价值,不如看着这样浅淡的笑,春风般和煦,能维持得更久一点点。

虽然她的笑,看上去稍嫌练习不够,颇显僵硬生疏。

却也因为这样,少掉世俗的虚伪,以及皮笑肉不笑的假象,单纯地,为了想笑而笑。

“晚上再去追狗?”执法者提出二度半夜跷家的甜美诱惑。

花鸟挣扎了一下下。

偷溜出去会被骂,早餐还会被没收,肚子饿实在太难受了,不过晓晓会偷偷帮她留一份,记得关窗的话,能少挨骂一些……

“你不想知道犬灵的真正动机?”执法者突然放轻声嗓,听起来,更像一种淬了糖蜜的轻哄慢诱。

有几回,她听过老板这样跟晓晓讲悄悄话,不是一句多重要的内容,却让晓晓耳朵都红了。

花鸟觉得,这种带有蓬松感的声音,听起来挺好的,确实很有引诱力。

“好吧。”

花鸟妥协了。

跷一次是跷,跷两次也是跷,两者差异实在不大。

于是,深夜了,远远狗吠声又响起时,一角的窗扇被轻轻推开,翻出一道纤细身影。

只是这一次,花鸟翻窗出去后,回过头,把窗户密密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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