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金 第五章 入宫得赏赐

作者 : 千寻

“皇女乃女乃快找找,这屋里什么是假的?”梁璟朱问。

皇太后最近闷坏了,凌贵妃是她的亲侄女,因此不管梁璟桦语评再差,她都衷心希望他入主东宫。

可是皇上最近动作频频,越来越多人往梁璟森身上压宝,尤其在祭天祈雨过后,许多臣子主动投靠,这令皇太后心中郁郁不快,却连发脾气都找不到借口,毕竟……连老天爷都站到梁璟森那边。

于是皇上春风满面,凌贵妃、皇太后却凄风苦雨。凌贵妃高不高兴无所谓,但皇太后可不行,皇上侍母至孝,皇太后的心情会严重影响孝子的心。

这时候身为甘草人物的梁璟朱就得适时出现,宽慰老人家的感情。

“说什么话?谁敢往本宫跟前摆假东西,不要命了吗?”皇太后提不起劲。

“皇女乃女乃,不是旁人摆的,是孙子放的,您就提起精神找找呗。”皇太后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好站起身东看看、西瞧瞧。

一个不小心,在后退时碰到墙边的花瓶,她吓一大跳,以为花瓶就要砸了,没想到它稳稳地立着。

揉揉眼睛,皇太后仔细一看,不会吧?那不是花瓶,居然是一幅画,天、未免画得太真实了,令人真假难辨。

手指在画上轻轻抚过,皇太后赞叹不已。“谁画的,能画得这么真?”

“待会儿再告诉皇女乃女乃,还有呢,您再找找吧。”

这下子皇太后兴致来了,一手搭着梁璟朱、一手搭着宫女,在两人的轻扶下,绕着屋子走两圈,还真的让她找到好几处。

盘里的葡萄是假的,墙角的盆花是假的……

“啊!有耗子。”宫女的尖叫声惹得梁璟朱大笑。

皇太后这才发现,墙角那两只耗子也是假的,看着看着,皇太后捧月复笑开。

这一笑,春晖宫里的阴霾消散,伺候的宫人终于松口气,对梁璟朱无比感激。

“皇女乃女乃,咱们寻只花猫来抓耗子行不?”

皇太后眉开眼笑道:“咱们宫里的猫养尊处优,看见耗子,说不定还要躲呢。”

“那就从外头寻一只进来。”

“你带了?”她倒想看看,真猫见着假耗子会不会也张牙舞爪。

“带了,皇女乃女乃等等。”

梁璟朱对宫女低语数句,宫女出去后不久,就领着叶曦进门。

看见叶曦,皇太后心头说不清滋味,这孩子也是自己疼上心的,哪会晓得竟然不是皇家人。

见皇太后不说话,梁璟朱忙对叶曦说:“快点给皇女乃女乃变一只猫出来,记得啊,皇女乃女乃别的猫不要,就爱花猫。”

“是。”叶曦弯下腰、摊开画具,就着墙角开始作画。

她见过那只叫做樱花的小猫,樱花去年死去,皇太后非常伤心,皇上命人到处找猫,却找不到花色相近的,到后来皇太后便也不肯养了。

樱花在她笔下一点一点成形,皇太后看得目不转睛,索性命人搬来小机子,直接坐在墙角看她画。

宫廷画师也画过樱花,但没有曦曦画得这么像,这么活灵活现,这么……栩栩如生,好像她的小樱花活过来了。

皇上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幕——一群人围在墙角、无比专注。

皇上都进屋半晌了,还没有人发现,随侍太监只好拉起尖尖的嗓音喊,“皇上驾到。”

这一喊,宫女们吓着,纷纷转身向皇上跪拜。

这会儿看清楚了,看清楚皇太后脸上的笑意,皇上心头的阴影瞬间消弭。

叶曦收起画笔,道:“启禀皇太后、皇上,已经画好了。”

皇上看见她,微微一愣,尚未做出反应,就见皇太后朝自己招手。“皇上快来看看,本宫的小樱花活过来了。”

皇上端详片刻,望着皇太后的满面笑容,道:“有赏。”

梁璟朱连忙推推叶曦,她跪地叩首,“谢皇上恩赏。”

不只皇上赏、皇太后也赏,赏了金玉珠宝、绫罗绸缎,但梁璟朱却道:“皇女乃女乃、父皇,赏这些不如赏银子,曦曦现在穷得叮当响。”

“哄朕呢,靖王那脾气舍得让曦曦受委屈?”

“王叔是舍不得啊,可架不住人家句句风骨,王府的银子分毫不取,非要靠真本事赚钱,唉,靖王叔教出了个笨女儿。”

“确实挺笨,女孩子赚什么钱,就该在家里娇养着。”皇上道。

皇上知道自家弟弟不会欺骗自己,他很清楚,靖王府父子身上许多功劳,都与曦曦息息相关,她不抢风头,安静地躲在背后,不争不夺、一心只想要父兄好,有这样一个女儿,谁能不当眼珠子宠。

“前几天我们去看她,瑀晟见她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张罗午膳,鼻子都酸啦,瑀昊非要求父皇给曦曦一个封号,好让她住回王府,我们说得口干舌燥,她怎么都不肯,就没见过比她更傲的。”梁璟朱佯装抱怨。

他很清楚,父皇就爱这种自立自强、不靠祖荫的孩子,若非如此岂会大力提拔寒门仕子。

皇上一笑,这事儿靖王也曾捅到自己跟前,他从不抱怨的,没想到为了曦曦,竟唠叨得像个老太婆,这段时日弟弟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连饭都会做了,打算开饭馆吗?”

“打算着让亲生爹娘支着小摊做生意,好歹得让他们学会自给自足,别再动不劳而获的歪脑筋。”

梁璟朱道:“她哪需开饭馆,她写的小说,洛阳纸贵呐。”

“曦曦丫头会写书?”

“她可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舍人。”

“她是舍人!”皇上无法置信,还以为舍人那是哪里来的隐世高人,难怪皇弟老在自己跟前骄傲,说他养出来的孩子就是高人一等,这下他不服气都不行。“丫头快过来同朕说说,《少年天子》里面写的组织卖婬罪、传播婬秽物品牟利罪……”

梁璟朱弯起眉角得意极了,父皇果然对这个感兴趣。

谁让花柳病传得那么厉害,谁让男人下面松了、嘴巴就开了,朝堂上未定之事泄漏不少,父皇早就有意整顿青楼,再加上《少年天子》的思想鼓吹,这下子大皇兄该难过了。

“废物!”六皇子抬脚往地上的孩子踢去。“快!给我打、往死里打。”

“杂种。”五皇子衔着冷笑,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梁璟邺。

七皇子梁璟邺被打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却不敢开口,他知道一旦出声,就会被揍得更凶。

“来人,把他给我丢进池塘。”五皇子一喊,小太监们立刻扯起梁璟邺的双脚,把他往池塘边拖去。

正要出宫的叶曦远远看见这幕,想也不想握紧拳头拔腿就跑去,一面跑一面放声大喊,“快放开七皇子!”

她迅速跑到人群中,东推西换,把太监们推开后,连忙蹲查看梁璟邺的伤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身狼狈,额头还有个血洞,叶曦怒气冲冲,转头狠狠瞪五皇子一眼。

“梁瑀曦……哦哦,不对,你现在改姓了吧?姓啥?赵钱孙李?”五皇子站到叶曦面前,居高临下满面嘲讽。

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就敢护起梁璟邺?过去看在王叔的面子上,不好和她作对,但是现在不过就是个张冠李戴的冒牌货,哪还需要对她客气?

“我姓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我。知道我今儿个得到多少赏赐吗?”她拨拨浏海、骄傲到无比欠扁,呼地吹口气,笑说:“不讲了,免得你眼红,要是害你嫉妒到哭鼻子,肯定要赖我欺负你。”

“骗鬼,你现在就是个贱民,父皇会赏你才怪。”

“如果我是个贱民,为啥能进宫面圣?天呐,我这个贱民能随时递牌子求见皇上,反观高高在上的五皇子,请问你上次见皇上是什么时候?过年吗?还是清明?”

说完,目光往他们后一飘,五皇子、六皇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四皇兄闲适地靠在墙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感觉没有要插手的意图,但那个表情摆明……不好惹、不能惹……

身为后宫皇子,忖度时势的本事不能缺,五皇子见状连忙瞪她一眼,道:“我呸,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走!”

一声吆喝,所有人陆续离开,叶曦扶起梁璟邺,心疼道:“不是说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得立起来,让他们害怕你。”

梁璟邺的生母是个宫女,虽一朝得宠,却飞不上枝头。

他才九岁,年纪很轻,课业表现平庸,性格也平庸到没人会注意到他。

然而挟着穿书优势,叶曦知道大家全被梁璟邺骗了,他藏得极深,其实他聪明睿智,平庸只是他的生存面具。他低调卑微、处处谨慎,小心翼翼的在后宫中活着,这样的孩子让叶曦备感心疼。

第一次遇见梁璟邺时,他也是被那群渣皇子嘲讽欺辱,只是他眼底淡定得不像个孩子,她挺身维护,并告诉那群皇子们,以后梁璟邺归自己罩,从那之后每回进宫,她就给他带好吃好用的,还给他说故事,培养正向人生观。

她告诉他,“我希望见识过黑暗的你,仍然喜欢微光。”

他回答,“我会喜欢微光的,因为姊姊像一束阳光,照亮我的晦暗。”

“该死的,这帮混蛋怎么就没人治治?”她说得咬牙切齿。

梁璟邺笑道:“我没事的,姊姊,你现在还好吗?”

“很好,我到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倒是你……”叶曦很担心呀,过去有自己的恶势力压着还没事,现在她倒台了,不知道五皇子、六皇子会怎么跟他算总帐。“不管怎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梁璟邺笑了。母亲要他上进争气,太傅要他勤学努力,身边伺候的要他表现得体……林林总总的要求,都没有她一句“好好活着”感动他的心。

他很清楚,谁是真的疼他,真的希望他过得好。

“我会的。”

梁璟朱半句话都没说,单单在旁边观察两人。

他知道她和璟邺感情不同一般,过去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喜欢济弱扶倾,但是现在……他死得早,不知道天下这块大饼最终落到谁的手上,而曦曦……如果她活得够久呢?如果她知道最终谁坐上那个位置呢?

目光锁定璟邺身上,看来他得花点心思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皇弟。

直到走出了大街,叶曦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

她真没想到皇上也喜欢自己的书,并且有这么高的评价,更没想到进一趟宫,她替自己挣得五百两,还拿了块“皇帝认证”的招牌,之后不管她的书或画,肯定都会卖到吓吓叫。梁璟朱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她有很多面,有时候看起来聪明精灵、思绪清晰,有时候让人感到惊喜讶异,有的时候随和亲切、大方喜悦,但他最喜欢看她傻兮兮。

因为这号表情只会在瑀晟面前出现,因为她对他经常是谨慎防范且疏离。

梁瑀昊曾私底下问她,“为什么对璟朱哥处处防备?”

她理直气壮回答,“敬天畏地怕皇子,防鬼防神防龙子,龙生九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从没想过,在她心里自己不是好东西。

梁瑀昊转述时,梁瑀晟笑到直不起腰,道:“原来你这张俊脸不是处处吃得开。”

没错,他在她面前碰壁无数,而他知道她是假妹妹,也常提醒瑀晟、瑀昊别待她太好,包括对自己也老是这样提醒着。

可她那个性格……想对她坏,很难做到。

因此他总是一不小心就待她好了,事后还得给自己找足理由,解释那只是意外行事,并非有心琢磨。

然而今天在父皇、皇女乃女乃跟前做的不是意外,而是整整琢磨数日才做出的决定。他要利用淘墨斋炒舆论,因此东家身分不能曝光,却想让舍人晾在阳光底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推到父皇跟前。

过去没透露她的身分,是因为发现写小说的事她连瑀晟都没提,他在她面前都已经不是好东西了,哪肯再添一条嘴碎罪名。

但是现在她想要成功,想要急起直追,想要看看这个世界属于谁,好啊,他就奖励她的志气,不要嫌弃她的努力,他推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好让她离成功更近。

只是他无法保证,成功的她就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当然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梁瑀晨。

前两天靖王府办一场宴会,正式向世人介绍梁瑀晨,靖王府是什么样的存在,有眼睛的人都明白,哪家能不捧着、巴结着?

王叔、王婶对外低调表示,当年兵荒马乱,孩子在纷乱中抱错,幸得上天机缘,让他们把亲生女儿给找回来。

没想梁瑀晨蠢到淋漓尽致,非将叶田氏描述成地狱恶鬼,以博取众人的同情,然后母债子偿,曦曦的名声以最快的速度败坏。

雪中送炭者稀,落井下石者众,大家更喜欢看别人倒霉。

前几天曦曦陪叶家三口进京城卖小食,漓味和茶叶蛋香气四溢,引来不少饕客,没想在旁帮手的曦曦被礼部侍郎家的姑娘认出来,当场被狠狠奚落一顿。

虽然她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应付得宜,但笑得再开心终也会受伤。

梁瑀昊想跳出去揍人,但梁璟朱拦下了,他说:“曦曦会更希望靠自己立足。”

所以今日,他就帮她“靠自己”,一旦舍人身分揭穿,她的名声必定会水涨船高,再加上即将推出的画作,到时……羡慕的眼光会无所不在吧。

傻傻的叶曦回过神,道:“谢谢你。”

她懂的,懂得他的好意,那天的事,二哥的怒火都快把脑门给烧掉了。

微哂,这丫头总算有点良心,但他酷酷回答,“谢啥。”

“谢谢今天的事,谢谢你为我做过的。”

梁璟朱傲娇道:“别想岔了,我不过想把你的名气往上推推,有父皇这块大招牌在,你的书画大卖,我的荷包才能装满。”

是她自作多情?谁晓得呢,她从来就没弄清楚过梁璟朱。

他拉上她的手腕,快步往前走。

“去哪儿?”叶曦问。

“逸香阁。”

“我不饿。”她现在有昂扬的斗志,想要回家多写多画,但是他下一句话,阻止了她的动作。

梁璟朱说:“瑀晟在那里等我们。”

瞬间,她的眼睛射出两道光茫,让她的颜值迅速从中庸之道转变为易攻易守,攻守自如……

莫名地,梁璟朱的心皱掉,这丫头真真切切地惦记上瑀晟了。那瑀晟呢?他那么聪明,能猜出曦曦的想法吗?

梁瑀晨以为千金小姐的生活就该是恣情随兴,想怎样就怎样,但她错了。

孙嬷嬷和王先生天天压得她喘不过气,做不完的功课、学不完的规矩,很多时候她想念起过去,虽然叶田氏很坏,但叶长生待她是好的,虽然要帮着做家务,但她还是有很多时间在外头野,真正的想怎样就怎样。

幸好母妃疼她,闹几声,母妃就会出面说情,让她能到外头晃晃。

梁瑀晨约了京中姑娘见面,她很喜欢做这种事,喜欢被过去连一眼都不会多瞧自己的千金小姐围绕吹捧。

但是收到帖子的名门淑媛就没这么喜欢她了,她们打心底看不起言语粗鲁的梁瑀晨,可人家是靖王府的嫡女,再烦也得捧着。

然而她们万万没想到,今日竟有意外之喜——梁瑀晟、梁瑀昊。

梁瑀晟是靖王世子,十五岁夺下殿试状元,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未来前途大好,若能与他结下佳缘,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瞬间姑娘们垂眉浅笑,一个个甜美、娇羞、怯怜怜。

就算不是梁瑀晟,梁瑀昊也行啊,好歹人家是皇帝的正经侄儿。

瞧瞧长得肖似靖王的两兄弟,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朱面丹唇,眉目间的温润勾动了少女情怀。

若非靖王对靖王妃一心一意,丝毫没有纳侧妃的想法,要不能成为王爷枕边人,也是佳事一桩。

梁瑀晨看见哥哥,大步朝两人跑去,拉起哥哥的手,笑出一脸春花。“大哥二哥也到这里吃饭?”

几乎是反射动作,梁瑀晟收回手、梁瑀昊拔开她的爪子,动作虽不经意,但拒绝的态度明显。

这让梁瑀晨想起孙嬷嬷耳提面命的男女大防,脸微红、心微惭,她又做错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呀……

“母亲知道你出门吗?”梁瑀晟问。

大哥与她搭话,梁瑀晨忙道:“当然知道,娘见我快被教养嬷嬷给逼疯了,才放我出门遛遛。”

逼疯?这话能当庭广众说吗?是怕人家不晓得她多没规矩?梁瑀晟、梁瑀昊皱眉头,突然间好想念曦曦见人说人话的成熟勋章。

看见两人一致的表情,梁瑀晨沮丧极了。又说错话?这句不能说、那句不能讲,她都快憋死啦!

“去陪你的小姊妹吧,帐挂在大哥名上。”

见大哥愿意给面子,梁瑀晨立马又春风得意起来。“哥哥同我们一起吧,我那些小姊妹们可都喜欢哥哥们啦,心里盼着能和哥哥们说上话呢,你们说对不对啊?”

此话一出,她身后的少女们尴尬极了,喜欢这种事能想不能说的呀,这下子,否认不对,不否认更不对,尴尬瞥扭的笑僵在脸上。

梁瑀晨意识到自己被鄙夷了,这个认知让她非常痛苦,她厌烦那些无处不在的规矩,厌烦身上让她无法呼吸的绳索。

梁瑀晟头疼无比,他知道要体谅瑀晨在外头长大,不懂得进退理所当然,但……母亲真要操碎心了。

见无人搭话,幸好伙计适时出现解危。“客官们请随我来。”

姑娘们悄悄松口气,在伙计的带领下往二楼厢房走去。

这会儿梁瑀晨也不知道要气自己还是气小姊妹们,直到所有人全上楼了,她才勉强跟上,转身之前她想再对大哥、二哥撒个娇,免得他们同爹娘告状,没想到一扭头,发现他们脸上的笑容无预警绽放,大步朝门外走去。

是看见谁了?谁让他们那样快乐?梁瑀晨毫不犹豫地跟上。

在发现叶曦那刻,梁瑀晟大步上前,叶曦笑眼眯眯地拉住他,抬头轻喊一声大哥。梁瑀晟搭上她的肩膀,梁瑀昊模模她的头,一副多日不见、如隔若干秋的模样。

骗不了人的宠溺入了梁瑀晨的眼,怒火油然而生,凭什么?不过是个哄了他们十几年的骗子,为什么哥哥们待她比待自己更好?

她拉哥哥的手就是不合礼,叶曦拉就没有事?气急败坏下,她想冲上前赏叶曦一个巴掌,但,不可以,只要哥哥在就不行。

双目赤红,回想本该属于自己的锦衣玉食被窃据,回想叶田氏对自己的种种刻薄,她恨极叶曦,发誓绝对不让她好过!

“姑娘。”丫头喜鹊忧心地看着主子,低声轻唤。

梁瑀晨迁怒。“你是不是更想去叶曦身边伺候?”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府下人常拿她与叶曦做比较,说叶曦温和亲切,说她脾气大、看不起人。他们是谁啊,不过是一群低贱的下人,要她看得起什么?

初入王府,怕给爹娘留下不好印象,她一忍再忍,可她百般忍耐的结果是什么?爹娘不疼、哥哥不爱,连下人都可以对她指指点点!

喜鹊急急反驳。“没有的,姑娘别胡思乱想。”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她不是更聪明可爱,不是更温柔体贴,你恨不得飞到她身边吧?”

她一面说着,眼睛恨恨地瞪着正对梁瑀晟撒娇的叶曦,连那个冷冰冰的梁璟朱都笑得春风得意,她就这么能勾人?

怒火越烧越旺,但她不能动叶曦,只能在喜鹊身上泄恨,啪地反手一巴掌甩她一耳光,鲜明的指印盖上。

当众挨打,喜鹊在错愕之余红了眼眶。

“看什么?我不能打你?”梁瑀晨问。

喜鹊温顺地低下头,不敢言语,只是……身为王府下人,过去她从没有挨打过呀。

打了人、泄了气,瑀晨猛地转身爬上楼梯,喜鹊也只能强忍,卑微尾随而行。

“又瘦了。”梁瑀晟浓浓的两道眉搂在一起,比起十几天前,更黑一把。

叶曦笑着模模自己的脸,转头找到“随身镜”,她在梁璟朱眼底观察自己,她看得很仔细,而被当成随身镜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功用,被看得那么认真,悄悄地耳廓红起。

“还好吧。”她捧起自己的脸,笑盈盈道。

“什么还好?分明就不好,又瘦又黑,本来就够丑了,再丑下去,肯定没人娶。”

“怕啥?有大哥收尾呀,旁人不肯娶,嫁大哥得了。”

又说了?梁璟朱眉心一紧,就这么喜欢瑀晟?

这话梁瑀晟听过无数遍,从没当一回事,每回都敲上她的头,骂一句胡闹,可是这回……

梁瑀昊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好法子,那曦曦就能光明正大回家。”

二哥的回应让叶曦在心底狂拍手、狂欢呼,想给他赞到爆,她的表情落入梁璟朱眼底,更闷了,司马昭之心!

梁瑀晟横梁瑀昊一眼。“别乱讲话。”

“没乱讲,我真觉得好,曦曦别怕,大哥不娶、二哥娶,二哥不娶还有璟朱哥呢,总之绝对不怕嫁不掉,你的婚事包在我们身上。”

“别乱出主意。”梁瑀晟瞪梁瑀昊一眼,问:“最近在忙什么?叶家三口的摊子不是已经开始做了吗?怎还忙出黑眼圈。”

“还不是四皇……”话说一半,发现梁璟朱的眼白多过黑眼球,她连忙改口。“还不是璟朱哥哥害的。”

她知错能改了,但梁璟朱还是不满意,瞧瞧人家大哥、二哥喊得多溜,而他……不给点威胁压力,立马拉开距离。

她的厚此薄彼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脸上笑意渐渐僵硬,他有被排挤的局外人哀凄。“我害你什么?”

“上回璟朱哥哥带一车笔墨纸砚和颜料,我能不熬夜赶工?”

“有人叫你那么拼命吗?”梁璟朱轻哼一声,还赖到他身上了?

叶曦乐呵呵道:“知道努力的意义吗?”

“努力就努力,有啥意义?”梁璟朱笑得满脸不屑。

她努力,不就是为了换更多钱?怪!以前不觉得她看钱重,怎地离开王府,几两银子就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努力的意义,就是在未来,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谈钱俗气,但要过得清高、过出高品质,还非得靠钱来支持。“瞧,要不是这么努力,今天我怎能从皇上手上得到赏赐?”

“皇伯父赏你了?怎么回事?”梁瑀昊问。

梁璟朱几句话把情况给说了,听得梁瑀晟、梁瑀昊满眼骄傲,连日来皇伯父的心结啊,竟然被她轻轻松松给抹除,明儿个进御书房,父亲肯定又要让皇伯父给嘉奖一番。

“有五百两银子呢,我暂放在璟朱哥哥那里,二哥有需要随时去拿。”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再拿你的钱就真不是人了。”梁瑀昊道。

过去不提,自家妹妹嘛,拿点银子不算占便宜,可现在她为省下几两银子,都亲自下厨房吃油烟了,他再贪她的钱,良心过不去。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难道二哥想同我疏远?”她勾起二哥手臂,脸往上头蹭着,像只猫咪似的。

梁瑀昊哭笑不得,哪来的说法?要是拿钱就代表亲近,那么放高利贷的,是不是同每个欠债的都情同手足?

“要不,二哥以后做出什么新奇药粉,就给我送些,要是叶家的便宜父兄、无良亲娘敢欺负我,我就往他们的餐饭里下点药。”

离经叛道的话讲得这么自然?说好的报生恩呢?不怕天打雷劈吗?

但坏透了的话从她嘴巴讲出来,在场三个很会挑人规矩的男子竟然没有皱眉、没有反驳,还觉得这话充满正义能量。

这叫什么?叫做护短、叫做妹妹是自家的好,也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继续在这里说话?不饿吗?”梁璟朱问。

这会儿他们才发现,已经在逸香阁门口待上好一阵子,没法子啊,十几年的习惯了,他们习惯一见面就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完的喜乐欢愉。

“饿饿饿,累惨也饿惨了。”叶曦爱娇地拉起梁瑀晟的手。

这动作超没规矩,但梁瑀晟半句话都没说,反倒收紧掌心,一面拉她进去一面问:“怎会累成这样子?”

“以前常进宫不觉得什么,这回可是战战兢兢了。”

“你怕什么?”

怕自己人设崩了,过去的皇伯父、皇女乃女乃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太后,她老觉得自己傲气、不卑微,谁知角色改变,不卑微的她开始感到卑微。

她吐气,摇头再摇头,最终语重心长回答,“人间不值得。”

一句话哄得三个大男人失笑。

“最不值得的是王叔和王娇,养大女儿,说走就走,果然是泼出去的水。”梁璟朱戳她一记。

模模发疼的额头,她蹶嘴向梁瑀晟告状。

梁瑀晟接收到了,轻浅一笑,凑到梁璟朱耳边道:“给点好的还要东藏西掩,欺负起她来却光明正大,你怕她不够嫌弃你?”

梁璟朱努努嘴,嫌弃?都嫌上十几年了,他还怕吗?嗯……怕……

心头一震,梁璟朱收起痞脸,试着正视自己的感觉,怎就怕了?不行,得认真想想,为啥最近老有奇怪的东西在心头蹭着,在脑袋里撞击着?他得弄清楚,不可以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他们在厢房近桌入座,甭怀疑,叶曦肯定挨着梁瑀晟。

她像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让梁瑀晟给她挑鱼刺、剥虾,还让母鸡骨肉分离后,送进她嘴里。

这是叶曦的经常性耍赖,赖久了,被赖的人习惯成自然,赖人的暗爽在心底。她自信满满,认为这么赖着赖着,总有一天会把自己赖成他的枕边人。

她是真的真的很爱大哥,前世爱、今生爱,她爱他的历史已经超过二十年。

能坚持爱一个人,不管他看不看得见、不管有没有得到回馈……整整二十年,这不叫真爱,什么是真爱?

于是牢牢捧住满腔爱意,不管书上剧情如何发展,她都要卯足力气登上女主角宝座。她深信爱情可以透过努力取得,她深信手足之谊可以蜕变成爱情,她深信自己的付出定能换回一颗真心!她天真地这般认定。

梁璟朱看着两人那副样儿,越看越不是味儿,夹起一块鸡肉,咬两口,嫌弃地往碟子一丢。“太咸、太老,这个厨子不行、得换。”

舀起鸡汤,尝两口,放下碗,又皱眉头。“没味儿。”

叶曦把鸡肉尝了尝,觉得还不错啊,哪有他说的那样?

只见他每盘菜都夹两下,每每入口便批评两声,好像和全世界都不对盘似的。

就在他批判烧鸭时,她插嘴了。“璟朱哥哥,死者为大呀。”

三人满头雾水,不懂话题怎会拉到这里。

“死者?在哪里?”梁瑀昊问。

她用筷子指了指鸡。“真可怜,人死了有香蜡烛麻,鸡死了只有红枣天麻,人死前能给自己挑棺木,鸡死掉不能挑锅还要被挑剔,一个字——惨!”

噗!梁瑀昊放声大笑。

梁瑀晟善良些,立刻给梁璟朱搬来台阶。“厨子确实做得不好,曦曦做的鸡更香一些,下回你再给哥哥们做鸡肉吃。”

“好啊。”就怕他们不找她,要吃啥还不是一句话功夫。

她本来就学了一身厨艺,本来就想为学长心便当,前世做不来的事,今生她乐意齐全。

“能不能坐正,没骨头吗?没见过哪家女孩像你这么不讲究。”不能挑剔鸡就只能挑剔人了,梁璟朱一把将她拉正。

“人要做自己,不能为任何人的话改变。”斜眼一睨,她痞痞地倒回梁瑀晟身上,口气充满挑衅。

梁瑀晟夹了茄子放进她碗里。“别挑食,吃掉。”

她很讨厌茄子的呀,不过哥都说了,叶曦还是强忍恶心把茄子放进嘴里,迅速嚼两口,再迅速和着茶水吞进去,吃药似的。

梁璟朱呵呵冷笑两声。“说好的做自己呢?不要为任何人的话改变呢?哼!没骨气的家伙。”

叶曦想反驳,门却从外面被推开。

大皇子梁璟桦带头,领着三皇子梁璟楠和梁瑀晨进来。

进门,看见叶曦没骨头似的贴在梁瑀晟身上,蹭地一把烈火在梁瑀晨头上烧。

为什么她不必守规矩?为什么大哥、二哥在场,却没怪罪她?

梁瑀晨眼底发出两道伽马射线,叶曦瞬间有被灼伤的感觉,二话不说立刻端正坐好。她明白女人的心很窄,不光是比较,哥哥们的宠溺也会给梁瑀晨造成伤害。

“瑀晟还是这么疼曦曦?”

性情暴戾的梁璟桦戴上和蔼面具,让叶曦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记得书上说,他把喜欢的女子剥了皮,做成人形灯笼……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梁璟朱蹙眉,推开椅子起身行礼,三兄妹也跟着站起来。

“真羡慕你们感情这么好,瑀晟、瑀昊,你们只跟老四往来,看得我都吃醋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背后的意思挺多的。

梁瑀晟看一眼梁瑀晨,眉心越紧,她怎会与大皇子搅在一起?这事得跟娘提提,别让她走岔了路。

梁璟朱拉出痞笑、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笑道:“他们知道弟弟没长进、没野心,对那把大椅子没兴趣,才敢同我走得近,要不他们早早被王叔给打断两条腿。”

梁璟桦一笑,这话说得实在,满朝上下都晓得靖王不掺和夺嫡,但即使如此,哪个人不想和靖王府攀上关系?

所以他该怎么做才行?梁璟桦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叶曦身上。

梁璟朱下意识将曦曦挡在身后,匆匆和梁瑀晟、梁瑀昊对上眼,很有默契地说道:“大皇兄(大皇子)、三皇兄(三皇子),我们正要离开,少陪了。”

“我们才来就要走?”梁璟桦笑问。

“出门时没同家里交代,怕母亲担心,就此别过。”梁瑀晟道。

“好,下回到我那儿作客,府里进了个新厨子,江南小点做得极好。”

梁瑀晟笑而不语。

梁璟桦又道:“老四呢,要不要同我过去,我约了几个老大人。”

“我得和瑀晟一起回去,王叔要教我骑射。”

“学骑射?四弟想在今年秋狩大放异彩不成?”梁璟桦问。

“大皇兄爱说笑,我这身板儿,拿什么大放异彩?别把箭射到人身上就成。”梁璟朱自眨。

他这没出息的说法,引得梁璟桦、梁璟楠一阵哄笑,摆摆手道:“快去吧,好歹是王叔手把手教的,到时别给王叔丢人。”

拱手为礼后,梁瑀晟拉起叶曦,梁璟朱和梁瑀昊跟在两人后头,三两下功夫就走得不见人影。

梁璟桦侧目,发现梁瑀晨毫不遮掩冲天怒焰,一双眼珠子瞪到都快掉出来了,于是轻飘飘地丢出话。“这两个家伙真有意思,正经妹妹不带,倒带走了个冒牌货,看来曦曦还是很得宠啊。”

挑拨离间的话,挑得梁瑀晨忿忿不平,顾不得礼仪,鼻子重重哼一声,甩头就走。

梁璟桦、梁璟楠对眼一笑,谁说靖王府后院一片清明?矛盾这不就来了吗?有矛盾,就有能够见缝插针的地方,靖王府这块他们早晚要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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