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后 第七章 讨库房钥匙

作者 : 寄秋

“青痕,你来找我做什么?”

南宫厉一离开,南宫九离就彷佛换了一个人,一脸生人莫近的深沉退去,眼里充满让人全身发软的温柔,柔得能令江海开出灿烂花朵,形成花的旋涡在空中飘舞。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你几时也摆起冷傲的架子。”故做不满的轩辕青痕娇嗔指责。

“尽管来,我这里随你进出。”他意有所指,语带双关,“这里”指的是书房,也是心房。

“吱!跟谁学坏了,油嘴滑舌。”她面上虽在怪罪,心里却很高兴他会和自己说笑,表示他紧绷的心神日渐放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我跟谁学的。”他伸臂一揽,从后而前环着她细腰,下巴顶着她头顶。

几乎只要有机会,他都不会错过与她亲近。

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但是她的心很辽阔,只给他小小的角落,不像他爱她那般浓烈、无可自拔,因此他要努力去填满她的心。

第一步,让她习惯他的靠近,在他的怀中找到栖息地,进而停留,最后再也离不开。

“好呀!学会调侃我了,怪在我头上了,把自己的不学无术赖给我,你真长进了。”

轩辕青痕不轻不重地往他手背上拍,像虫子叮咬一般不痛不痒,惹得他轻笑出声,在她发上一吻。

“想要配得上你就不能是池中小鱼,至少要是蛟,等着蜕变为龙。”她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他得追上她。

“别飞得太快,不然换我追不上你。”她喜见他的改变,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昔日学艺的时光一去不回头,两人都变了,不再如儿时对彼此的生活了若指掌,亲密无间,各有各的一片天空。

南宫九离笑着将怀中人儿搂紧,“不会的,我只会与你同行,没有你的地方我去不了。”他想说没有她,自己活不了,但他知道她不喜欢太缠腻的感情,因此改口,把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藏在心底。

“哟!我都要认为你在跟我谈情说爱了,咱们不来那一套,还是用平常心相处吧!”她要做的事还很多,不想被男女之情绑住双脚,未来的路漫长而遥远,总有更好的风景等着她。

“好,我不跟你说情。”他从善如流。

“……你现在在干什么?”忍不住失笑的轩辕青痕媚眼如丝,很想碎句不正经。

“调情。”对着诱人的白玉耳肉,南宫九离以鼻轻蹭,不时轻咬两口,他认为克制住不含入口中已是考验。

她头一偏,不让他得寸进尺,“我看是轻佻,登徒子行为!九离呀,你真的堕落了。”

“你喜欢吗?”他一手托住她的头,不让她转开,温热的唇落在樱红小口上,他情难自持的吻了一下。

情窦未开的轩辕青痕想了想后说:“不讨厌。”

她喜欢南宫九离,但不是那种非他不可的刻骨铭心,只是在她认识的优秀男子之中,他最是出色也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人,因此一面临到婚事,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是他。

她不讨厌他的碰触和拥抱,甚至是更亲昵的举动,她承认她也是庸俗之辈,爱美色,但是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

“不讨厌就继续,直到你喜欢为止。”他的唇又要覆下,想要借着唇齿相接使两人更亲近,但他吻到的是白女敕小手。

“别闹了,你跟玉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说你们两情相悦,求皇伯父赐婚?”

她布在宫里的眼线传来这个消息,玉景公主闹得很凶,到了众所皆知的地步,京里的茶楼酒肆中众人议论纷纷。

“吃味了?”他问。

轩辕青痕模模胸口,“有点发酸。”她不喜欢别人亲観她的东西。

玉景公主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和她不相上下,但是在同样的嚣张跋扈下,别人更认同她一些,认为她虽然张狂,却不扰民,造成百姓恐慌,而玉景公主却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有不顺心,见人就抽个半死,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她俩就像桥上的两头羊,互不相让,玉景公主事事争强,想压她一头,可每次都压不了自取其辱,灰头土脸的败走,怀恨在心的老想着算计人。

“会吃酸拈醋,很好。”总算有点进展,不枉他费尽心机地想钻进她铜墙铁壁的心。

她不快的推推他,“注意说话呀!”还拿她来当乐子了。

被她小粉拳一槌,南宫九离笑得欢快,“我跟玉景公主全然不是传言的那般,那年我进京,为了营造出体弱多病的假象,因此很多邀约和聚会我都推了,以养病为由足不出户……”

“玉景的邀请你也推了?”这位天家公主可是傲气凌人,她不相信有人拒绝得了她,自信十足。

“是,当时我根本不知道玉景公主是谁,懒得应付。”

“你胆子真大。”

“没你大。”他笑道。

“那倒是,我直接一脚踹开她,让她面朝下吃了一嘴泥。”玉景最烦人的地方是她很缠人,好似听不懂人话,她只好动用暴力。

轩辕青痕眼一睨,笑眼得意地似在说:我敢做的事你做不到,我打公主她还得跟我道歉,你碰公主一根寒毛就等着进天牢。

皇室中人打架是家事,没有谁是谁非,看谁的靠山硬,而公主若和藩王家眷起冲突,不管有理的是谁都视为挑衅,严重点还会造成朝廷和藩地的对立,进而兵戎相向。

唯有轩辕青痕有那本钱,不用顾忌后果。

郡主威武!在心中感慨了声,南宫九离继续说:“一次、两次后,她觉得我心存不敬,没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她带人找上门,问我哪来的胆子敢不赴约,然后一见我玉树临风,是翩翩佳公子,一身的病痛惹人怜惜,于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想照顾……”

那段时日天天有三个太医上门诊治,每日天一亮就有各种补身的人蔘、川贝、血灵芝、何首乌等药材送到面前,他一方面怕装病的事被揭穿,一方面又要喝着苦药,逼得他几乎要“痊癒”了。

后来他直接收买了太医,这才以虚不受补、是药三分毒推却公主的美意,这才少受罪。

“你美得呢!还怜惜,她这人是别人不理她越要贴上去,谁不捧着她将她高高端起,她便要兴师问罪,非要众星拱月,成为别人心中无可取代的一弯明月。”也就皇家养出这种自大狂,认为所有人都该绕着她转。

“你嫉妒不?”南宫九离笑意缝缮。

她轻哼,“玉景还不如我一根小指。”不是对手。

“我担心的是皇上的赐婚。”他眉头一搂,神色透出一丝冷意,他的婚事不容破坏。

“不会有影响。”

“你如此放心?”他有些不太痛快。

轩辕青痕伸手一扯他黑得发亮的长发,“有我父王和你父王两只老鬼挡着,你认为圣旨能及时送达吗?两人联手可抵半边天,宫中那些养肥的太监走不快。”

比女人养得精细的公公个个细皮女敕肉,面如敷粉,能替天家前来宣旨的太监通常品阶不低,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精米细食吃多了,哪禁得起一路奔波,肯定停停走走等各地官员给了孝敬,这才“吃饱喝足”的上路。

若是再有个天灾人祸,那就更慢了,等到拜完堂、生米煮成熟饭,圣旨到了也没用,玉景公主总不能当小妾吧!

闻言,他眸心一亮,“原来,你们刚才便是在说此事。”

那真是能把天给翻了的人物,光是他父王不成,还得岭南王加入,这两人一使起手段来,万夫莫敌。

“安心了?”她取笑。

“安了。”南宫九离故作吁了一口气的神情,随手取下她发间的九尾凤羽金钗,仔细看一了一会才模出窍门,倏地,细长武器一出,虽然纤细却坚韧无比,轻轻一划,紫檀木书桌被削去一角,削铁如泥。

好厉害的武器,似剑非剑,叫人垂涎。

“别玩了,你还是想想该送多少聘礼,我看王府的库房快被掏光了。”真是惊人,百余年的积累在两个秦氏手中一夕成空。

他一笑,抬高手不让她夺回,“小舅舅的杰作?”

“别来攀亲,是我小舅,你叫得再亲热他也不会为你打造绝世兵器。”小舅这人生性惫懒,但却对她这外甥女特别宠爱。

“除了这之外,他还帮你做了什么?”他颇感兴,仙篁山庄的机关术堪比神技,所打造的器物可遇而不可求。

为免卷入朝廷争斗,隐在深山绝谷中的仙篁山庄向来不向外开放,有如桃花源般自成一世界,除了皇陵和高门大户的墓穴设置外,不接受其他人的机关装置请求,严格把关,严禁自家秘术外流。

“这个、还有这个……”她指了指看不出异状的香檀手蠲,耳上指甲片大小的耳钉,还有头上的如意发箍,纤指上的金刚戒,腰上一个套一个的蝴蝶腰链,那长度可充当武器,拉直一甩能缠颈绕脖,置人于死地。

“这些全是?”他眼中的羡慕毫不遮掩。

她得意的一弯唇,“我小舅不是好人,每次都要我求他才肯动手,心眼不好的人娶不到老婆。”

远在仙篁山庄的谢五郎若是听闻她的话肯定会大骂狼心狗肺,他费尽心思,日夜不休的打制,做出她大小姐“勉为其难”收下的防身小玩意,还遭她嫌弃不够精致,配不上她的大气和尊贵,现在居然还要被说不是好人?

要知道她身上任何一物都千金难求,专为她量身打造,堪称天才的谢五郎很少亲手打造女子饰物,世上仅有她轩辕青痕才得此破例,只因为当舅舅的宠外甥女天经地义,现在她还颠倒黑白,他的冤屈都要让六月飞雪了。

为之失笑的南宫九离暗忖她人在福中不知福,天大的福气砸在头上还当是暗箭伤人。

他转了话题,“聘礼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命人准备好,送往岭南。”

“你自个儿的私房?”这样的话,他私底下攒了不少。

“嗯!”他不是一无所有的穷世子爷,其实汝南王府在外的私产甚多,并未交给内宅妇人打理,他父王数年前就交给他,由他接手管理。

所以下聘的礼物仍拿得出来,虽然不比皇家的排场,但也不丢人。

“你还嗯呢!吃了大亏还当占便宜,你是王府世子爷,你成亲所需要的花用该由王府公中支出,你到底有多傻才便宜别人,身为王府的正主儿要有自觉性,你眼前看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唯有他才能决定府中的大小事。

南宫九离喜欢她为他筹谋,脸上浮起狡黠之色。

“我听你的,男主外、女主内,内宅的小争小斗我不擅长。”

闻言,她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像目光短浅,只知后宅一亩三分地的妇道人家?”

他敢点头,打死埋了,岭南王的女儿就是这么霸气。

“是有多少能力的人做多少事,宅子里你轻轻一扫,牛鬼蛇神尖叫惊逃。”在整治人的方面,她比他在行,一脑子的奇思妙想也不知打哪来的,一出手万魔皆缚,伏地不起。

“这话我爱听,赏你的。”轩辕青痕素手一翻,多了颗甜枣,她两指一掐果核弹出,果肉喂入身后的南宫九离口中。

“好吃。”肉脆汁多。

“到我手中的东西能不好吃吗?敢让我吃到酸的,底下那些人都该死了。”她从小到大吃喝用物都是最好的,这也锻链出她的眼力,她一眼就能瞧出送到眼前之物是否有瑕疵,真假难掩。

窗户的龙三、龙五打了个哆嗦,背后凉风阵阵。

郡主的难伺候他们有切肤之痛,幸好有九大侍婢挡在前头,她对女子特别宽容,他们兄弟也能少受些罪。

“做不好就折肱刖足,暗卫营等着出头的人可不少。”

汝南设立已久的暗卫营人才辈出,由一万名精兵中挑选出五千人,然后能用的约一千名,而要能够成为战字辈的暗卫更是不容易。

战字辈暗卫有名额的限制,主子身边不可能带着一营军队,也就其中的佼佼者才有此殊荣,其他人则派往他处搜集消息、刺探、监视……依其专长调派任务。

岭南没有暗卫营,直接是龙铁卫,同样是求精不求多,个个堪比武林高手,别人能以一敌十,他们手刃百人轻而易举,折损率也相当低。

此时防护的龙三、龙五听到“折肱刖足”四个字,眼神微妙的闪了闪,无声胜有声的抽着嘴角,郡马比郡主更心狠手辣,他那心得有多黑呀!草菅人命。

“咯咯,你别吓着了我的人,小心他们对你下黑手。”他们明着不敢动手,但使使绊子、动动手脚还是成的。

“我才是你的人。”他面贴面争宠。

不要脸!外面站岗的龙铁卫在心里唾弃。

轩辕青痕乐不可支的往他倾城容颜一拉,“你脸皮越长越厚了,我看以后拿来挡箭不成问题。”

“我帮你挡。”

她倏地声一冷,恍若罗刹上身,“不要。”

“青痕……”南宫九离不安的拉起她的手。

“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不许死在我前头。”她最受不了死亡,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全无气息的躺平,她的心很痛很痛,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她咽喉,几乎窒息。

  

所以她要更强大,保护身边每一个人,让他们留下脸上的笑容,而非眉宇间的哀伤。南宫九离面色一柔,露出浅浅的笑纹,眼中的柔情如江河,几要一涌而出,“我不挡箭,我杀了射箭的人。”

如果真有万一,他还是会为她挡,以身相替,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没有她,他也等于死了。

“可以,不要心存仁义,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原谅别人的情非得已,当断则断,别给别人反扑的机会。”命只有一条,不用拿出大义舍己为人,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去做想做的事。

南宫九离认真地说:“我不是我父王。”

时间补好心上的伤口,父王已经不痛了,他忘了母妃死时的委屈,要当孙儿的不要去恨。祖母是父王的娘,母子间的仇恨能延续多久?

一年一年的过去,当年的怨恨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祖父是亲眼目睹心爱女子被刺死在怀中,所以他可以绝情,彻底转头,但父王做不到,他鲜少在王府自是看不见妻子在婆婆的折磨下所受的苦,只有在人死后才惊觉伊人已逝,后悔、痛彻心腑。

可他绝不会像父王一般,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在乎的女子,也不会轻易退让原谅,他的伤口还在。

“你也听出我说的是南宫叔叔呀!不是我要说他坏话,真是太混蛋,没本事护住妻子就别娶,娶了就别让人埋怨嫁错夫婿,人的一生可以很长,度日如年,也可以很短,转眼到白头,在福窝中的人不觉得时间的流逝。”

“我不会让别人踩在你头上,我亲手为你造福窝。”他祖母不行,当今的皇上也休想,他的女人他自己护着。

轩辕青痕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笑着,男人的承诺听听就算了,他们有时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祖母,她肯定暴跳如雷。”有好戏看了。

“明日吧!早点解决才不会出乱子。”眼眸深处一闪冷意的南宫九离想到玉景公主,虽说有他们俩的父王挡在前,也预先做了安排,但他不能把事情寄托在别人手中。

这一刻,他心中生起杀意,打算暗中下令,凡是进入汝南地界宣旨的官员和太监……杀!杀!杀!

轩辕青痕没察觉到他的盘算,兀自道:“若非时间有点太晚了,我真想现在就到慈恩堂,看看她睁狞又挣扎的嘴脸。”她性子急,不想等。

南宫九离安抚地往她头上一揉。“总要等我把册子整理好,咱们才能堂而皇之讨要。”

“什么册子?”她不解。

他幽深的眸子闪过冷芒,“纪录府中物件的册子。”

闻言,她美目灿亮如星。“好东西。”

看她跃跃欲试的欢喜神色,他也好笑的扬起嘴角,“所以不用急于一时,先让祖母放松放松,等她以为老虎无牙疏于防备时,我们再一跃而出,看她能拿出什么。”

“好,够阴险。”就要出其不意,打得对方无还手之力。

“跟你学的。”见贤思齐,用得好不怕拾人牙慧。

轩辕青痕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着竖起大姆指,“学得好,孺子可教也。”

兵不厌诈,能取得胜利便是好计谋。

次日一早,慈恩堂内。

“你说什么?”老秦氏已见老态的脸上扭曲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色阴沉的又问了一遍,重重放下茶盏。

得知这小子回府不来拜见自己,驱赶了他继母和弟弟,她就知道这小子来者不善,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南宫九离道:“钥匙。”

她脸皮又抽了抽,“上一句。”

他不卑不亢的直视她,“我要成亲了。”

方才南宫九离的全话是:祖母,孙儿已相看一女,即将婚配,请祖母交出库房钥匙,好挑选聘礼。

“胡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没点头,你敢擅自嫁娶?”老秦氏一怒,手拍椅子扶手。

老秦氏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婆,心里想着还是娘家人,竟不要脸的妄想再塞一个秦家人入王府,小秦氏算是半废了,起不了作用,让镇国公再送个貌美些的孙女,玉成好事。

谁知她前脚刚把信送出,后腿孙儿就来了,开门见山的言明终身大事有着落,要送聘定盟约!这是不孝,直接挑衅她,没有她的同意,便是私订终身,她一拐子就能打得他脚腐背塌。

“父王已经上奏皇上此事,邀请皇上主婚,此时那奏章应该摆放在御书房的案桌上。”就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皇上几时翻阅。

御书房旁的茶水间,一名识字的小太监将两本放在最上头的奏章取出,塞入最下层,如此重覆十余日。

等皇上瞧见了奏章,赐婚的队伍早已出城,他震怒地查办所有经手的官员,却没命人追回已下的圣旨,他想总会赶得上,不急,两桩婚事,两份圣旨,这才是他要的。

可是皇上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没有绝对,他派出去的人一边玩乐、一边收孝敬,一个地方耽搁两、三天是常事,谁知又遇到桥断、蜂螫、狗咬,走路地上出现个坑什么的,一路的不顺都能写本书了。

等到了汝南地头,莫名地出现上千头野牛,朝着他们百人的队伍横冲直撞,逃避不及的宣旨队伍中被踩死,踩伤的人过半,剩下的也没好到哪里,马跑了、马车毁了,装着圣旨的王匣被牛蹄子踩扁、明黄圣旨的字迹模糊不清,全是牛蹄印,根本看不出上面写什么。

幸存的官员和太监都抹泪了,哭得有如牛叫。

等到了汝南王府正好喝杯喜酒,他们又哭了,面如白纸,被盛怒不已的岭南王一脚一个踢出王府。

岭南王恶狠狠地说,他嫁女儿已经非常不爽了,竟然还敢来哭丧,触楣头,他们不死谁死,他连棺材都替他们准备好。

当然这是很悲惨的后话,连皇上知道时都想哭,他是被臣子的愚蠢气哭的,明明是轻而易举能办好的事却被几名昏庸官吏给搞砸了。

一听儿子也参与其中,老秦氏气得呼呼喘气,“不孝子,你们父子居然越过我自做主张,你……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不行,不准换庚帖,我不允许,取消、取消,我让镇国公上书,这事不成……”

她气得大喘气,频频抚胸,没瞧见孙子嘴角扬起的冷意。

一提起镇国公,南宫九离就想起尚未清算的帐。

南宫九离冷声问:“祖母问过岭南王了吗?”

“什么意思?”气头上的她没听出言外之意。

“刚刚忘了提,孙儿要娶的人正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岭南王修书一封请皇上共赴盛会。”收到信的皇上会吓死吧!以为是鸿门宴,两王要围死一帝。

皇上当然不可能亲赴汝南,他连皇城都没出过几回,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其实就是怕死,怕一离宫便有刺客刺杀,他稳坐金鉴殿,半步不出。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那时轩辕胜天也在京城,只要有轩辕胜天在,他哪里都敢去,笑称有股肱之臣,朕的弟弟在,朕便心安。

然而当轩辕胜天镇压了岭南边关,岭南开始富庶,皇上就开始疑神疑鬼,对所谓的股肱之臣有了防备,还派人潜入王府调查看是否有不寻常的异动。

兄弟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多少情分可言,做的全是表面功夫,私底下各行其是,貌合神离,皇上又哪里敢来祝贺侄女。

“你……你说什么,南、南岭郡主……”抖着唇,她惊得全身发颤,神色慌张地往另一人看去。

轩辕青痕捧着一颗苹果啃着,看到老王妃朝她一望,她十分有礼的福身,谁知……

呃!老秦氏是见鬼了吗?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亏心事做多人容易心虚,八成看到邪祟之物,惊出一身冷汗。

“是的,祖母,是南岭郡主,父王和岭南王商议多时,决定让儿女缔结良缘。”他真羡慕那颗苹果,被她一口一口的啃着。

“你……你胡说,你父王根本没回府,怎么能做决定,肯定是你这小孽种想糊弄我,我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上了你的当,你休想以此为由夺走府中财物。”她的王府她做主,三言两语想骗倒她不可能。

什么都没有了的老秦氏只剩下偌大的汝南王府,她将它视为私人所有,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取,它是她唯一的依靠,没了它,她跟家道中落的老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她的丈夫死了,儿子跟没了差不多,大孙子是来讨债的,和她不同心,小孙子也就会三脚猫功夫,还承担不起重担。

她想了一想,自己着实命苦,自个儿一人无依无靠,晚年还儿孙不孝,这气不顺,难以咽下。

轩辕青痕此时还补了刀,“老王妃,你要我父王亲自来向你解释吗?”怕你承受不起,一见到戾气冲天的身影就眼前一困昏倒。

“……你闭嘴,我和我孙子说的是汝南王府的家事,与你无关。”老秦氏怒喝,当是府中下人般斥责。

在汝南的封地上,的确是老王妃最大,连汝南王在她面前都得矮半截,屈身躬膝,几十年下来她已经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有她在的地方只有她说话的分,旁人只能安静的听话,不可出声,除非有她的允许。

“老王妃,你这么快便忘了我是谁吗?我不介意提醒你。”她身为南岭郡主,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喝斥她,老妖婆有胆色。

笑得很无害的轩辕青痕举起左臂,对准离她不远的老秦氏,忽地手臂一抬,深色的香檀手环射出一条银白色细线,直接掠过老秦氏的耳边,射向她身后有如贵妇般打扮富贵的冯嬷嬷,银丝一出立即弹回,快得让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觉一道光闪过眼睛,叫人不自觉眯了一下。

冯嬷嬷正弯身不知道跟老秦氏嘀咕什么,突然间耳朵很痛,她伸手一模,竟是满手的血。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好多血……”看着手上的血,又惊又痛的冯嬷嬷失了平日的冷静,竟放声大哭。

老秦氏怒斥,“够了,也就破了个小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一把年纪的老妇了还故作小儿姿态,坐在地上不起,她羞不羞呀!简直丢尽她的老脸。

“是呀!我射箭从未失准,打老鹰是一着即中,不过我较中意别人的眉心,老夫人想起我了吧!我是岭南王之女,南岭郡主轩辕青痕,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呼喝,对皇家人无礼……”轩辕青痕轻笑啃着苹果,但那斜睨人的眼神叫人打骨子里发寒,好似在谈笑间便能取人一命。

“祖母,她还不是你孙媳妇,孝道那一套对她并不管用,而且你该知晓她在外的名声,要是有个失手,孙儿可救不了你。”南宫九离捂嘴咳了两声,表示身子虚,挡不下一拳能打死老虎的郡主。

闻言的老秦氏头一回憋闷地忍气,没破口大骂,只咬紧牙瞪着她能喝斥的孙子,“这门婚事还得斟酌斟酌,你让你父王亲自跟我谈,躲我躲了十余年,他还要躲到我入土不成。”

对于再三忤逆的儿子,老秦氏心里有怨,她好生的拉拔他长大,盼着他能有一番作为,为她争一口气,可人是有出息了,却处处和她反着来,要他娶秦家表妹他偏和参将的女儿看对眼,直接由他爹出面做主将人定下,身为母亲的她毫不知情。

“祖母,你若不是事事压着我父王听你的话,不管对错都要顺着你,他早就回府了。”

因为她,家不成家,汝南王府沦为藩王间的笑柄,一个人便让王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老秦氏眼一眯,迸出厉色,“你是在怪我?”

“我说的可有错?我记得这里挂了一幅奔月图,那是祖父最喜欢的画,还有养着小鱼的青花瓷缸,以及青花梅瓶……祖母可否告知这些东西现今在何处。”他语气转厉,修竹般的身躯扬散着一股慑人的森寒。

她一顿,神色有异,“我命人收起来了,哪会连摆着数年不换样。”

“放在哪里?”他追问。

越是心虚越是声音宏亮,老秦氏冷着脸,大声质问,“你在怀疑我吗?你这个不知尊敬长辈的小孽种……”

南宫九离懒得听下去,打断她,“钥匙。”

“不给。”她偏过头,冷哼。

“或是我直接拿着库房帐册,尤其是登载御赐之物那本,到京城敲登闻鼓,再到镇国公府搜查王府遗失的赃物。”他特意强调是“赃物”,表示是被偷的,而且是“御赐”的,这下事情可大了。

“你敢——”老秦氏怒极。

南宫九离面色平和地伸手,护卫便送上一本册子,他翻开第一页,念出一连串众所皆知的御赐品,老秦氏一听就懵了,哪有那么多,她记得只给了几样……

突地,她想到了,是她的侄女桂兰,她总是说院子里缺这少那的,索性让她拿了钥匙去取,省得一次又一次开库房。

“祖母,丢失了大半王府财物,你说我该不该追究。”他冷笑地看她挣扎,看看在她心中镇国公府和王府大权孰轻孰重。

“你在逼我?”她又惊又惧,夹着对他咄咄逼人的磅礴怒气,一个曾经吃剩菜剩饭的孩子怎么敢将她逼到退无可避的绝境。

“是你从来不知晓什么叫收敛,你逼走了祖父,又逼走了父王,最后又任由秦桂兰作践我,王府的三个主子都因你走了,可祖母莫要忘了,汝南王府的主人姓南宫,你们秦家人拿走再多的王府之物也不会成为正主儿……”

老秦氏的脸色先是涨红,而后发紫,她从未想过让王府易主,孙儿的话太气人了,她对娘家人友好一点也不行吗?

她觉得是羞辱,可是看到中堂那幅奔月图不翼而飞,她心口一堵,真的说不出话来。

“哎呀!我忘了提,父王说镇国公府门口那对玉麒麟被镇国公府的人弄污了,所以他让人砸了,他问需不需要碎玉铺地,他的人负责运送。”轩辕青痕将吃完的苹果核随手一弹,它嵌入老秦氏所坐的椅子椅背,离她的颈子仅仅一寸。

“你……你差点杀了我……”眼角余光看见小小的果核入木一半,老秦氏说话声音都戴上了颤抖。

轩辕青痕笑咪咪地问:“所以你肯好好说话了吗?”敬酒不吃,偏要自找苦吃。

老秦氏脸一白的看向捂耳的冯嬷嬷,她还在抽噎。

恐惧蔓延,老秦氏结结巴巴地说:“钥匙,给,快,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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