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她回来了 楔子 自己移动的咖啡杯

作者 : 千寻

入夜的医院病房很安静,多数病人已经熄灯休息,探病的人纷纷离去,看护的家属回到病床边,长廊里空无一人,偶尔来回往返的是巡房护士。

陈惠洁拿着血压计,在负责的病房里穿梭。

她身材姣好又年轻,有一双会说话的美丽电眼,声音格外甜美温柔,有些年轻的男病患被她注视时,会害羞得耳垂微微泛红。

在网络上,陈惠洁被封为护士界的林志玲,因为这个封号,她曾经受邀参加过综艺节目的录制。

她不仅漂亮,还很温柔,对待病人总是轻言细语,被照顾过的病人常会要求加入她的脸书好友,关注她的动态消息。

有病患们说:“对着Miss陈微笑,是一种效果很好的物理治疗。”

总之,她是个很受病患欢迎的好护士,这点,连爱挑剔的护士长也无法否认。

她走进708病房,这里是单人病房,病人叫做袁甄钰,十八岁,罹患先天性心脏病,随着年纪增长,病况越来越严重,严重到需要动换心手术。

她是白郁薇的病人,而郁薇在去年把她排入换心名单中,从小到大,她经常出入医院,而这次她已经在医院住超过三个星期,情况相当不乐观。

看见陈惠洁带着血压计进来,袁甄钰很开心,连忙坐起来,把床头柜上的纸袋递给她。

“惠洁姊,请妳喝拿铁。”

陈惠洁接过纸袋,斜睨着她,点点她的鼻子,问:“谁帮妳买的?”

“是我请李阿姨买的。”

李阿姨是袁甄钰的看护,每次进医院,几乎都是李阿姨来照顾她。

“妳没偷喝吧?”

“哪敢啊,李阿姨很凶呢。”

她缩缩脖子,吐吐舌头,可爱的表情让陈惠洁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

袁甄钰长得相当漂亮,五官明媚、甜美可人,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带着病容,陈惠洁敢保证,在网络上做几场直播,袁甄钰肯定能荣登宅男女神宝座。

“就是要找个凶的管管妳,妳对咖啡因敏感,心跳容易受影响,还敢喝咖啡?皮!”

“我很早就戒咖啡啦,惠洁姊快喝嘛,让我闻闻味道也好。”她爱娇地拉着陈惠洁的手晃。

“馋成这样?先等等,让我量完血压。”

帮袁甄钰量过血压,陈惠洁朝她摊摊手,她笑着张开手臂、挺出胸口,陈惠洁把耳朵贴在她胸前、倾听她的心跳声。

“今天它很乖哦,没有乱跳。”

陈惠洁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这是袁甄钰的姊姊常对她做的动作,她说:“妳的心脏乖乖的,姊就不害怕。”

陈惠洁打开咖啡杯盖,放在床头柜,浓浓的咖啡气味传出来,袁甄钰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让肺里灌满咖啡香。

陈惠洁忍不住笑开,坐在病床边,顺顺袁甄钰的头发,温柔地笑着。

甄钰和姊姊甄玥的父母亲,在甄钰国中那年发生车祸、双双去世,留下一间老旧公寓和一笔保险金给她们,姊妹俩靠着那笔钱生活,但甄钰的心脏病大口大口地啃着那笔钱。

去年,甄钰的状况越来严重,白医师将她排进换心名单中,只是这个手术加上之后的照顾,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考虑过后,甄玥放弃大学,开始打工,她积极赚钱存钱,想治好妹妹的病。

正是因为知道姊妹俩的情感,陈惠洁才会学着袁甄玥的习惯,给袁甄钰一点安慰。

“惠洁姊,我姊已经三天没来看我,妳知道她去哪里吗?”

三天?陈惠洁皱起眉,问:“甄玥有没有打电话给妳或李阿姨?”

“没,也没有回我的LINE,我很担心。”

她思索片刻后回答,“我知道她接到去大陆出差的工作,听说要去一、两个月,她担心妳一个人在台湾,但对方给的酬劳很多……会不会她已经过去了?如果是的话,那里封锁LINE,而她一忙起来很可能没办法接手机,联络不到也是正常的。别担心,我再帮妳联络看看。”

“谢谢惠洁姊。”

“不要跟我客气。”

“都是我拖累姊姊,如果没有我……”

陈惠洁摀住她的嘴巴,斜眼瞪她。“别胡思乱想,不然……甄玥不在,我代替她打妳屁|股。”

说着两人又笑起来,陈惠洁模模袁甄钰的头说:“早点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妳健康起来,甄玥才能安心,现在姊姊照顾妳,以后轮到妳去照顾姊姊。”

“嗯。”袁甄钰抱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她胸口,片刻后道:“惠洁姊姊真温柔。”

帮袁甄钰拉好棉被,陈惠洁准备离开,袁甄钰喊住她,“惠洁姊,别忘记咖啡。”

“谢谢。”陈惠洁拿起咖啡冲着她一笑。

“等我赚钱,请惠洁姊姊吃更好的。”

“一言为定。”

离开病房,回到护理站,陈惠洁看着咖啡,忍不住又笑开,甄钰很可爱,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很喜欢她,真心希望她能手术成功,健健康康长大。

护理站里面没有人,值班护士都去巡房了,她把咖啡放在桌上,先将病人的血压心跳记录到病历里面,她一面写着,一面伸手拿咖啡,一下、两下……怎么会没拿到?

她转头看去,愣了一下,刚才……她有把咖啡放得那么远吗?

想不起刚刚的情况,她摇摇头,觉得可能是忘记了,她耸耸肩,站起来,把咖啡端过来喝两口,坐下来放到手肘旁边,继续做记录。

填好两本,她再度伸手拿咖啡……咦?又没拿到?

她抬起头,发现咖啡再度离自己一只手臂远,带着试探,她把咖啡拿起来喝了一口,放在手边,拿起笔,她的眼睛却是盯着咖啡,然后……看见了!

咖啡居然、居然自己移动!

倏地,她全身汗毛立起来,寒意迅速从脚底窜上,丢下原子笔,她离开座位,**紧紧抵在另一端的桌边。

她的眼睛越张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咖啡正一点一点慢慢移动着,就在咖啡杯离桌缘二十公分左右时,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外力猛然拉扯,咖啡被甩到地板。

啪的一声,咖啡洒了满地,浓浓的咖啡香迅速在空气中弥漫。

她吓傻了,摀着胸口,喘息不定,心脏狂烈跳动,几乎要跳出胸口。

盯着喷溅满地的咖啡,她愣愣的想,是作梦吗?太累了吗?是幻想,还是……

她试着把刚才的情景合理化,却被突然响起的巨响震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砰!

在无人的护理站里,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人吓破胆,陈惠洁猛然转头,本来半开的柜子门重重关上,像是被人甩上。

她必须离开、必须逃跑!

陈惠洁扶着桌面,支撑着自己抖个不停的身体,这时候,一声长长的“吱呀”声传进她耳里,空寂的长廊传来开门声,她下意识望向声音来源。

这一看,她更是惊吓。

她看见铁柜的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将它打开、打开、再打开……砰!一个不知名的外力将铁门狠狠甩上。

那声音扩大、再扩大、更扩大……不断在她的耳膜里撞击。

一个门打开、两个门打开、三个门打开,然后像是约定好似的,砰一声同时关上。

她吓死了,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她双腿发软,像是有人将她的力气抽干,困难地吞了下口水,她想跑却举步维艰,这时又看见柜台里面的档案本被人用慢动作缓缓抽出来,她心中惊悚,再也顾不得其他往外冲。

陈惠洁强忍眼泪跑到长廊上,她左看右看,不知道其他的护士们在哪间病房,她快吓死,却忍不住转头看护理站,发现上方柜子的门正在打开,下意识的,她摀住耳朵,拒绝即将出现的声响。

这时……当,电梯门打开。

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从电梯走出来,陈惠洁猛然倒抽口气,用力摀住嘴巴,阻止月兑口而出的呜咽声,上下排牙齿在打颤,缩着背,她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直到白袍女人转过身、朝她走来,陈惠洁看清楚她的脸之后,才大大松口气,朝对方奔去,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白郁薇被陈惠洁吓到,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

压抑的哭声自耳边传入,郁薇皱眉,惠洁在哭?被病人欺负?同侪排挤?不至于啊,美女的好人缘是正常人的五到十倍。

拍拍她的背,郁薇没急着问原因,先试着安抚她的情绪。

这时长廊再度出现脚步声,陈惠洁把郁薇抱得更紧,她紧闭眼睛,不敢看向声音来源。

“白医师、惠洁,妳们在做什么?”

林潇走近,暧昧地看着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口气充满揶揄。

郁薇拍拍陈惠洁的背,刻意轻松打趣,“虽然我长得英气勃勃,但就是个女的啊,妳不能饥不择食。”

听到熟悉的声音,感觉安全,陈惠洁松开手臂,看看林潇再看看白郁薇,哽咽道:“护理站有鬼。”

哇咧,林潇吓到了,跳到郁薇右手边,用力拽住她的医师袍,陈惠洁连忙抢攻郁薇另一只手,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把郁薇当成降妖伏魔的妈祖婆。

郁薇叹气,要提醒几次,她们才能正视她是女的的这个事实?虽然……好啦,在某些时候,她有些男人婆。

没得选择,郁薇只能拖着两人,缓步走回护理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巡视一遍,只差没说:“鬼先生、鬼小姐在哪里,快点躲好哦,我快找到你啰……”

郁薇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于是说:“妳看,什么都没有,妳不要吓自己。”

“有啦、有啦,刚刚咖啡自己挪位置……”陈惠洁还在发抖,但她仍然试着把发生的事慢慢讲清楚。

郁薇听得很认真,想过半晌后问:“妳这周都是上大夜班?”

“对。”

“上大夜班之前呢?在家里还是值班室休息?”

“没,今天车展,我去发传单。”

“所以妳昨晚上大夜,下班后跑去车展,车展结束又回来值大夜,妳不止二十四个小时没睡觉?”

委屈的点头,陈惠洁说:“对。”啊不然薪水微薄,不努力赚钱,怎么能养房、养女乃女乃?

明白了,郁薇握住陈惠洁双肩,认真的说:“妳那是过度疲劳引发的幻觉,如果再不休息,妳不只会看见咖啡杯移位,柜子门开开关关,档案夹进进出出,还会看见白影黑影在妳眼前飘来飘去。陈惠洁,我郑重警告妳,如果不想用尖叫声把病人活活吓死,那就尽快找时间睡觉,把赚钱这件事的顺位往后移。”

郁薇的说法让陈惠洁和林潇放下心,林潇拿来拖把,将地上的咖啡拖干净,陈惠洁喝掉郁薇端来的温开水后,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白医师,妳怎么还没回去?”陈惠洁问。

讲到这个,郁薇垮肩。上个月她的租处跑进一个小偷,小偷莫名其妙死在她屋里,结果好好的房子变成凶宅,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房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让她一定要负责后,她拗不过,还是拜托乔暂的女乃女乃北上一趟,帮忙净宅。

她相信乔阿嬷,也确定那间房子没问题,但凶杀现场太震撼人心,躺在床上,她的脑袋会自动浮现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所以她打死不肯住,幸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乔暂友情赞助,愿意收留,让她起伏不定的心情得到平复。

经过一个月的心灵沉淀,乔暂认为她休养得差不多,应该搬出去了,一天到晚逼着她找房子,可她就不想搬啊,住在乔暂家有免费的厨子和清洁工,再加上他的“特殊能力”,有这样一个居家旅游必备良男在身边,她为什么要选择孤单?

当然是能耍赖就尽量赖啊,这年代自尊很廉价,骄傲不值钱,往有好处的地方埋头苦钻,这才是生存王道。

所以她假装在外面找房子,却在医院里面到处晃,每天都拖到十二点过后再回去,乔暂看她这么“累”,自然不会问得太多。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我是过来问问妳,员工旅游妳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陈惠洁回答。

说是员工旅游,但实际上有药厂方面的赞助,厂商想要跟医院员工拉近距离,提升业绩,所以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何况还可以藉这次去垦丁三日游,多拍一些美照,放在粉丝团里,希望能冲高人数。

“妳要住四人房吗?”

“不然咧?两人房要贴一千五欸。”

“我帮妳出,我们两个住?”郁薇建议。

“好啊好啊。”陈惠洁高举双手同意

林潇嘟嘴。“不公平,白医师,我也要跟妳住。”

“哈哈,白医师是看我特别照顾她的病人,才给我特殊福利的。”

“谁啊?”

“袁甄钰。”

“708号房,要换心的那个?”林潇问。

“对啊。”陈惠洁笑道,不能怪她对甄钰特别好,任何人看到年纪轻轻的孩子饱受疾病折磨,还能这么乐观开朗,都会深受感动。

“好啦,如果林潇不满意,妳们猜拳,赢的跟我睡两人房。”

“没问题,剪刀、石头、布。”林潇说做就做,半点不啰唆。

“我赢了。”陈惠洁高举张开的五指,得意地在林潇跟前晃几下,勾住郁薇的肩膀,说:“我才不会让白医师吃亏,等白医师生日,我送妳一个精美礼物。”

林潇扮鬼脸,不甘愿的说:“妳那么抠门,能送什么『精美礼物』,顶多是厂商送的试用品。”

“妳管我送什么?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看两个护士斗嘴,郁薇快刀斩乱麻,决定及早离开现场,“我先回去啰。”

郁薇走出护理站,才走两步又突地转身,指指陈惠洁的鼻子说:“明天下班,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搞到精神恍惚,看见鬼是小事,给病人打错针事情就大条了,知不知道?钱可以慢慢赚,别急着一口气赚完。”

“说得简单,白医师是白富美,哪能体会我们小资护士的辛酸。”说完,她和林潇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用相同角度、相同频率点头。

郁薇白她们一眼,挥挥手、踏进电梯。

看着郁薇的背影消失,林潇说:“我很喜欢白医师。”

“谁不喜欢?白医师人那么好。”

“这是。”林潇拉一张椅子过来,坐到陈惠洁身边,犹豫片刻后问:“刚才……妳确定是幻觉?”

林潇问得陈惠洁一愣,摇摇头,诚实回答,“我不确定。”

“今天交班的时候,赵芊华告诉我,她碰到奇怪的事。”

“什么事?”

“妳知道719的病患是个八十三岁的老先生吧?”

“知道啊,有阿兹海默症的那个?”

“对。”

“他怎么啦?”记得那位老先生这次入院是因为流感肺炎,进来几天,医师大概把能用的抗生素都用过了,体温还是高高低低,没办法完全退烧。

“家属说,老先生这辈子没念过书、没离开过台湾,连国语都不会讲,他只会说台语。”

“然后?”

“他的血氧量不足,需要靠氧气罩才能舒服一点,可是他昨天居然拿掉氧气罩,唱一首非常非常新的韩语流行歌曲,还用流利的韩语跟赵芊华对话。妳记不记得那个严重车祸、被判定脑死,最后家属决定放弃的韩国女学生?”

猛地倒抽一口气,陈惠洁说:“妳的意思是……附身?”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知道的话我还当小护士?我立刻跑去当大师。”

“后来咧?”

“医师给他开安眠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女儿说明天会请师父过来看看。”

陈惠洁越听越毛,抚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被妳吓到了,陪我去上厕所。”

林潇说:“怕什么,我们是白衣天使,怎么样也不会找上我们啦。”

陈惠洁瞅她一眼。“刚刚是谁抓着白医师不放的?不管不管,我很急,陪我去。”她才刚饱受惊吓,又听到真人实事,心跳早已超过一百八。

林潇看她俗辣的样子,笑道:“好啦,走!”

两人手勾手朝厕所方向走去。

在她们离开之后,安静的护理站里,电灯一明一灭,一张蓝色椅子缓缓地旋转,突然有一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孩坐在上面,赤luo双脚抬到椅子上,她把头埋在膝间,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似的,盖住她的背和脸。

隐隐约约的,她低声唱着韩语流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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