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白首 第六章 一家人的感觉

作者 : 陈毓华

牛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县城门,下了车随着人流进城,这时的六安县彷佛刚刚苏醒,龙眼树一棵接着一棵,铺展成连绵的绿色,风雨桥、茶楼、书坊、布庄,基本上都有,只是门面都不大,顶多就二层楼高,街面多是石板铺成,但巷弄就只有黄土和粗卵石,孩童戏笑跑过,便会扬起尘埃。

她熟门熟路的领着苏雪霁到了驿站,又从角门进了小跨院,却见梅氏面色难看的正在跟人说着话。

“苏三公子,我家银银和你苏家已经没有关系,你以后别再来了!”梅氏的话说得客气冷淡,但是逐客之意明白的连小孩都懂。

苏和局促的站在屋檐下,声音带丝急迫,“儿大娘,退亲不是我的本意,请让我见银银姑娘一面,我相信她能体谅我的无奈。”

“你走吧,你无不无奈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我只知道当初你要没那个意思就别来招惹我家银银,招惹了又说退亲,这般肆意行事,你一个男人将来娶妻轻巧,可想过银银的将来?”女子活着本来就艰难,一旦被退亲,世人不会问缘由,而这过错却会成为女子身上一生的污点,永远跟着她。

这些日子左邻右舍的流语碎言就算她把大门关了也关不住那些喋喋不休,她都听得都一肚子火,更何况装着一副没事模样强颜欢笑的女儿。

苏和还要说话却让后头的儿金金给打断了。

“伯娘,金金回来了!”

梅氏一愣,顾不得苏和,赶紧迎了上来。“金金,你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原主记忆的儿金金自然不认得苏和。

梅氏怒指着苏和,手指还是抖的,可见被气得不轻,“苏家太欺负人,婚都退了,还上门说三道四,让人看了笑话!”

“苏三公子?”儿金金用肘子拐了下苏雪霁。“太白哥哥,你家的人耶。”苏雪霁的肚子让她拐了个正着,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也没纠正她,她如今嫁给了苏雪霁,也是苏家人了。

苏和转过身,其实他早见到苏雪霁,被点名后不情不愿的过来。“小……叔,”他望向儿金金,少女要笑不笑的,微微翘起的嘴唇盛满早上金灿灿的阳光,真美!“这位是?”

苏雪霁的个性知道的人说他慢熟,不熟的人说他清冷,叔侄同个书院读书虽然被传为美谈,可他也常被同侪拿来比较,比较多了,苏和发现自己拍马也追不上人家,就连在辈分上,他也矮了苏雪霁一截。

在书院中,苏雪霁从不与人打交道,吃花酒、逛街找乐子,年轻人最能抱成一团的事他从来不参与,眼里彷佛只有书本。

母亲曾叮嘱他少跟苏雪霁打交道,他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拿他当成对手,可少年心性,一方面忌妒对方才华洋溢,一方面又哪忍得住同侪挑拨和自己处处吃瘪,比不上苏雪霁,又忌妒又讨厌又自卑,两人不只没有交集,还渐行渐远,就算在书院里碰见,也会装作没看见的避开。

对苏和来说,苏雪霁就是个复杂的存在。

“你该称呼她一声小婶。”

“小叔何时成亲?我怎么不知道。”苏和傻愣了下。

家里有许多事爹娘是不同他说的,爹娘只要他一心向学,家事不用他管,再说课业繁忙,他自顾不暇,也就没什么过问了,因此他对苏雪霁娶妻的事情是真不知情。

“也就三天前,今日陪她归宁。”苏家二房那几口人,苏雪霁从不主动打交道,这苏和虽然跟他在同个书院读书,也不熟。

陪妻子归宁?这是向来冷冷清清,冰凉如月华的苏雪霁会做的事?苏和还真想不到。

他想从苏雪霁的神情看出什么,却只看见温润如玉的少年仍是一派的云淡风轻,清俊雅正。

“苏和见过小婶。”众目睽睽,他也不能失了礼数,传出去难听。

儿金金回了半礼,她举止优雅,气度姿态比起县城里的富绅千金半点不差。

“这里,往后莫要再来了。”苏雪霁温言好语,不过那语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明白。”他回头看了儿家大门一眼。

“不明白的地方,回去问你娘。”他今日心情好,多和苏和说了两句,可也就两句话的情分了,多了,是没有的。

苏和其实是知道母亲退了儿家亲事的,母亲说他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儿立铮不过一个屁点大不入流的驿丞,他们家姑娘配不上他,若真非要不可,等将来功成名就,再把她收进来为妾就是。

他被母亲规划出来的远景给迷惑,摇摆不定的应了,但是这些日子他越想越觉得答应得太早,县城中,姑娘家相貌性子出挑,家世又富贵的没几个,看来看去儿银银还是最顺他的眼,门户虽然差了点,也能将就。

反正他也不会那么早成亲,若干年后,他要是飞黄腾达,有了更想要的,再放她走也就是了。

他从来没想过,多年后当儿银银的青春被他耗尽了之后,她的未来呢?

一心为己的自私想法让他热血冲脑,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便紧赶慢赶的上门来,想说只要甜言蜜语一番必能让儿银银重燃爱火,可惜,梅氏连门都没让他进,更遑论见到儿银银了。

至于重燃爱火,没有——不过倒是点燃了梅氏的熊熊怒火!

说起来,苏秦氏在替小儿子退亲后还妄想让儿银银改嫁苏雪霁,与儿家换亲这件事,苏和并不知情。

等之后他回到自己家里,问清楚所有的事情,这才知道他不在家这段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但那又如何?因为性子被苏秦氏养得软弱又自我,就算读了书,明是非,也知道母亲那么做有欠公道,但是得知父亲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苏雪霁分出去,大房那些让人眼红的产业都将会是二房的,苏和回房想了一夜,索性甩手不管。

这一头,苏和前脚被打发走,梅氏还没能把儿金金和苏雪霁迎进屋,屋里头却响起儿银银的尖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儿金金和梅氏一惊,连忙提步小跑着进去了。

屋里的儿银银吃力的试图将倒在地上的儿立铮扶起来,奈何一个小女子,手里没多少力气,加上儿立铮一个病人身子沉重又不利索,儿金金想过去帮忙,还没碰到她伯父,苏雪霁醇润的声音声音骤响,“我来。”

一只男人的手已经从儿立铮腋窝下伸过去,另一只拉起儿立铮的胳臂让他圈住自己的肩头,将人攥扶了起来,在梅氏的示意下将儿立铮安置到房间的床上。

儿立铮原本是个方头大耳的壮硕男子,这一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脸都削尖了下去,一下看似老了好几岁。

“银银,快点去请大夫来!”梅氏急喊。

儿立铮虚弱的开口,制止了女儿,“我刚刚是气晕头了,歇会儿就好。”方才他也在堂屋,把梅氏和苏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本想着要出去痛骂苏和一顿,没想到步子走得太急,又气力不济,一下没踩稳才摔倒的。

梅氏气急败坏的转向儿银银,“怎么让你爹下床了?”

“别数落孩子,金金今日回门,我哪还躺得住?是我要银银扶我起来的。”

他昨日醒来,一家三口高兴的相拥而泣,儿金金替嫁的事梅氏本来瞒着丈夫的,但是家里少了个人,纸哪包得住火,她逼不过,才把原委说了。

儿立铮感慨苏家人心凉薄,不过一场看似凶险的病,就忙着来把儿女的婚事退了,甚至欺他不醒人事,家里只有妇孺,落井下石,逼得金金不得不嫁给苏家大房那小子。

侄女硬生生吃了大亏,他愧疚得都快疯了,所以坚持非要在堂屋等金金回来不可,哪里知道,金金和苏雪霁还没回到家,却等来了不速之客的苏和,就算不曾进门,也够恶心人的了。

他打量眼前的苏雪霁一表人才,虽然看着瘦弱了些,却也不像外面谣传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样子,随意站在床边就自有一股秀雅风流,一眼望去彷佛是名家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少年公子。

“伯父。”儿金金伸着脖子站在门口往里望,一副想进来又怕扰了儿立铮的模样。

“一直伸着脖子不累?”

儿金金抿嘴笑着进来,清澈见底的双眸是满满的欢喜。

她眼睛生得灵动,直直望着人的时候能把人心看化了,儿立铮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就湿润了,他示意她往床边坐,柔声问:“苏秀才对你好吗?”

她想都不想便说:“好,他把床和被子都让给我。”

儿立铮看着面色坦然的苏雪霁,见他微微挺了胸,“晚辈保证会护她一生周全,给她幸福的!”

他会让儿金金知道,嫁给他,是能幸福的。

儿立铮颔首,他虽然成就不高,但识人的眼光从来不错,这孩子即使还只是个不上不下的秀才,只要有心肯努力,不好高惊远,成就会不容小觑的。

“我不会看错人,我相信你会是个言而有信,可以让灵灵托付终身的人。”他点点头,习惯的叫着儿金金的小名。

“哎呀,侄女婿难得来,你这伯父是怎么当的,连个座位也不让坐,还让人家站着说话,真是的,来来来,孩子,咱们别理这老头子,过来喝茶。”把家里那丁点茶叶梗泡了茶水端过来的梅氏让儿银银把茶奉上,还不忘要给苏雪霁拉椅子。

儿银银悄悄的打量着苏雪霁,都说看人要看眼睛,只见他身上朴素得很,一双眼睛却光华内蕴,湛湛旳匀,和苏家二房的人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你这是来和我抢人了?知道你和银银有一肚子话要和灵灵说,我不管你们要去说女人的悄悄话还是什么的,把贤侄婿留下来陪我唠嗑就行。”看见女儿和妻子的小眼神,夫妻做那么久,哪里不知道妻子心里埋汰他霸占侄女太久。

儿金金扑过去拉梅氏的胳膊,亲昵的撒娇,“伯娘,金金想您想得每天都没睡好觉,您瞧我的黑眼圈。”

梅氏乐了,曲指弹了弹儿金金的额头。“想我这老太婆想到睡不好?你怎么不换套说词,说是想伯娘那金丝蝴蝶馓子?”

儿金金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眼里都是星星。“伯娘,除了金丝蝴蝶馓子,还有烙馍卷馓子,要是再炒上一盘盐豆炒鸡蛋,包在一块,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梅氏是南方人,南方馓子多以米面为主,北方馓子以麦面为主,可她嫁了个北方人的儿立铮,儿金金喜欢的烙馍卷馓子是梅氏综合南北,用小麦和米面揉制成面团,再用擀面杖擀成薄纸般的薄饼,放在鏊子上把两片烙熟,吃的时候,可以趁热吃,可以卷菜吃,再来卷馓子吃,还能汤泡馍,可谓吃法多元。

“想吃,行,来帮我擀饼皮,到时候想吃多少都有。”

女人去了厨房,把房间留给了男人。

为了今日要待客请侄女婿,小窭子装了满满的金丝馓子,两大盆烙馍已经摆在桌上,灶上烂着地锅鸡、把子肉,开饭时只要炒两个菜就可以上桌了,哪真需要儿金金干活,梅氏不过是借口让她进来说些知心话。

儿金金知道家里手头紧,她鼻子灵,一进来就闻到那些个香喷喷的肉味,知道梅氏为了她回门是花了大钱买这肉面菜的,白生生的小脸笑出花,心里也有些感动。

“下午回去时把带来的那些肉啊、糕点都带回去,自家人,花那些钱做什么?”

“伯娘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哪里把金金当自家人?伯父醒了,正是要吃些滋补身子的东西,金金问过那镇上的大夫,在鸡鸭鹅肉里添些蔘桂鹿茸之类的下去炖成药膳,能更快把元气精神补足,多吃些肉也是好的。”她想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只是时间紧,别说蔘桂鹿茸,连鸡鸭鹅她都没空去买,不过她早想好了,不如拿银子贴补最实际。

“你伯父已经醒过来,就不用你再操心这个,我还能短了他吃喝吗?伯娘问你,那苏秀才对你可好?”

儿金金也没什么小女儿娇态,很单纯的笑道:“伯父问这个,您也问一样的话。他脾气看着挺好的,我刚去的那会儿他病着,那二房也真不是人,短药少吃的,这病会好才有鬼,昨日能起了,怕我在二房那边吃不着饭,还弄面菜给我吃。”

梅氏见儿金金不似作假,放了一半的心。“我还不是怕你这孩子报喜不报忧?不过听你这么说,我的这颗心总算能放下一半。”

另外一半还得看小俩口往后日子怎么过,不论是穷是富,夫妻要能同心,其利断金,否则要过不下去,什么都是白搭。

儿银银瞧着儿金金的气色不差,想想这堂妹是个去到哪都能适应,随遇而安的性子,也许真能把日子过下去。“你出门子三天,娘就念叨了三天,怕你在那边吃亏,又担心你回来什么都不说把自己憋坏了。”

儿银银是真心希望堂妹的日子能过好,否则自己岂不是要背负着歉疚过一辈子,毕竟她是替自己嫁过去的。

看那苏秀才身上那股淡淡的书香,透着墨的芬芳,留着砚的韵味,带着纸的气息,飘逸的书卷气,显得光风霁月,虽然说不能用皮相断定一个人的好坏,但气质是不会骗人的,再说这会她爹不正关起门来试探苏秀才?他的人品是好是坏,一下就知道了。

儿金金不知道儿银银此时心里翻江倒海,她从荷包里拿出两张各二十两的银票,还有几锭碎银,一共五十两。“这钱伯娘收着。”

梅氏一看面额,吃惊不小。“你哪来这些钱?”

其实儿金金是想把银子都换成银票的,但是后来觉得银票对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不方便,便换成面额小的两张银票,十两的大小碎银。

“这是太白哥哥给的。”她没撒谎,苏雪霁的确拿了银子要给梅氏,不说是补贴当初苏家那五两的彩礼,只当作是女婿上门礼,他其实没什么钱,将自己那四两廪银拿出来,余下的四十六两自然是儿金金补贴上去的。

她伯父能醒是好事,但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日上街买回门礼的时候,她就打算补贴伯娘一些,好让他们日子不要过得那么紧张。

不只梅氏错愕,儿银银也晃了晃自己嗡嗡叫的脑袋,不是说那苏雪霁在苏家很没地位,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房养子,这样在苏家二房下面讨生活的人,是怎么攒下这些银子的?

梅氏没女儿这么多心思,她把银票推回去,“孩子,我知道你和苏秀才都是好的,但是这银子得来不易,伯娘不能收,你知道的,平时伯娘和你银银姊做点绣活女红生活也过得去,如今你伯父人好了,慢慢养着,咱们家很快就能回到以前,不用你担心。”

养着,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好全,她知道这个家全靠伯父一人,要是伯父的身子根本坏了,儿家天塌了的事又要重来一遍。“伯娘,要不我让太白哥哥来同您说?”说服人她不行,太白哥哥是读书人,应该行。

“暧,你这孩子……”

“娘,您就收下吧,往后妹妹要是有需要,咱们家始终是她的娘家,往后再帮衬着她一些就是了。”儿银银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希望儿金金嫁过去能顺风顺水,但是她一辈子没看过那么多钱,何况是银票,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这不由得让她生出了对苏雪霁的遐想。

只是遐想归遐想,她和金金的感情向来不坏,再想到苏家那些人,起了一阵疙瘩后,她很快掐灭了自己不该有的那点小心思。

“我听你开口哥哥,闭口哥哥,又不是兄妹,怎么如此称呼苏秀才?”梅氏听着不对劲。

“伯娘,他大名叫苏雪霁,太白是他的字,我们毕竟还不熟嘛,叫哥哥也好。”儿金金没提苏雪霁不让她叫相公的事。

反正喊着喊着也习惯了。

“娘,这您就不懂了,哥哥妹妹的,这是小夫妻情趣。”儿银银白了她娘一眼,替儿金金解了围。

“瞧我这老古板,我可不懂这些。”梅氏一拍脑袋。

推来说去,梅氏最终还是收下那五十两银子,这五十两对他们家来说就是及时雨和救命钱,再推托,就成了矫情了。

梅氏的烙馍柔软劲道,嚼劲可口,苏雪霁虽然吃得腮帮子发酸,但还是夹着食材和沾酱足足吃了三片,梅氏还拼命的给他夹菜,把他的饭碗堆得小山高。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又是长辈夹的菜,到后来虽然吃不下,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起身的时候差点直不起腰。

儿立铮今天心情好极了,对谈之后,他对苏雪霁言谈气度学识印象好了不止一层,现在看他表现,更是好上加好,金金这孩子是因祸得福了。

“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往后别这样,真要吃不下,吱声就是了,哪能胡塞海吃的。”

“哎呀,都是我疏忽了,要是吃坏肚子看怎么办?”儿立铮能上桌吃饭,梅氏简直乐坏了,因为挂心丈夫,也到这时才发现苏雪霁的窘样,不禁埋怨起自己粗心大意了。

“积食了不打紧,回去用山楂片、陈皮和酸梅泡茶喝就没事了。”儿立铮怕妻子不自在,把他积食时,梅氏给泡的山楂水方子贡献出来。

“伯父伯娘别急,我估计走回家后积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儿金金真心觉得这法子比喝山楂水还管用。

“说得是,年轻人多动动也就没事了,这也是你伯娘做的菜好吃啊。”儿立铮狗腿的拍了梅氏的马屁。

苏雪霁但笑不语,这种其乐融融的互动,家人间关怀的温暖,他从没经历过,打打闹闹,谈谈笑笑,这样才是一家人的感觉吧。

儿立铮的身体毕竟还谈不上大好,勉力和大家吃完饭,便说要去歇着,大家见他脸色有些乏,也不勉强他。

“灵灵你扶我进去吧。”儿立铮点名要儿金金扶他。

众人一愣,但知夫莫若妻,梅氏知道丈夫有话要同金金说,这是要避开众人,便招呼了苏雪霁到堂屋坐。

进到房间,儿立铮便道:“好孩子,伯父对不起你。”

“伯父您说什么呢?”

“因为这个家让你草草嫁人,这不是伯父的初衷,都怪我!”他这做兄长的稀里糊涂的把弟弟的闺女儿给嫁了,往后他见了弟弟,都不知道要如何交代是好。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生病的?要我说伯父就是太操劳了,驿站的大小事情一手包不说,还要求完美。而且,嫁给太白哥哥是我自愿的,我们也会把日子过起来,您呢,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把身子养好,养好了,谁还敢小看我和银银,谁又敢来趁火打劫?银银姊的亲事可还要您来替她拿主意不是吗?”

儿立铮感叹侄女的明白事理,又满心感动。“你这孩子,嫁了人连口齿都伶俐许多,你这是说来让伯父安心的?”

往常就不是个多话的孩子,现在却说得有板有眼,也许他这一病,让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都快速的长大了。

“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儿立铮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婆妈,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也不会这么舍不得,但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嘿嘿,照顾好自己我最会了,我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她一串连哄带骗总算说得儿立铮放了心。

她虽然和儿家这对夫妻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是很容易分辨的,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所以她也愿意掏出真心来相对。

归家路上,苏雪霁没有问儿立铮私下对儿金金叮嘱了什么,避开人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又为什要问?“你们家人的感情很好。”

方才梅氏和儿银银一直送出大门,要是可以,金金那伯娘还会想送他们到城门口。

感情这么好的家人,却没有直接血缘上的关系,还真是罕见,看见儿家人对金金的态度,再想想苏家人那嘴脸,一个天,一个地,真是一种米养百样人。

也是直到这一刻,苏雪霁对儿金金那点疑问才尽数扫去,更认知到他如今也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媳妇,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白头偕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

相较那些个挂着他亲人名头却不愿付出一丝真心的“亲人”,他一点都不稀罕。

秋日将尽,草枝树叶凋零,大地一片枯黄,风刮过去能让人打寒颤,但这都不影响仍旧穿着夏服的两人的心情,他们说说笑笑,趁着日阳正暖,脚步轻快的回到家。

二房的简婆子站在从来不曾出入的角门,昂着脖子拼命往远处眺望,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不说,等得都骂娘骂了千万次,她老娘要是有知,恐怕早从棺材里跳出来骂她不肖女了。

苏雪霁眼力好,老远就看见她,不过他和儿金金仍旧慢吞吞的迈着步子从简婆子身边经过,进门了。

简婆子这不是想摆谱吗,谁知道苏雪霁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儿金金也是直接无视的经过。

见摆谱无望,她赶紧转身凑上去,“唉呦喂啊,我的小祖宗,你们这一整天是都上哪去了,老爷、族长、里正可都在大厅等了老久,老爷有事要和公子您商量,请务必过去一趟。”

她那么久没把人唤过去,别说老爷了,太太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的。

“我梳洗一番便过去。”把族长、里正都请来了?上回请那两位过来是为了分家一事,这回,又能是什么好事?

简婆子看上去内心戏十分的多。“梳洗什么的不能先放一放吗?”老爷等得头顶冒烟不耐烦得很,族长和里正也脸色铁青啊。

“反正都说那些人已经等了一天,那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儿金金也想进屋里喝口水,喘喘气,那些急着要见苏雪霁的人都那么有耐性的等了一天,也不差那一点时间,再说计凭什么要他们随叫随到,连擦把脸、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又不是家里着火了。

“也罢,族长和里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去去就回。”苏雪霁声音无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倒想看那些人意欲为何。

“要去?那我陪你去。”儿金金自告奋勇。

没道理有事让相公自己去面对,虽然好像不能帮他什么,不过助个人阵总好过他一个孤家寡人。

“老爷们说事,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呢?”简婆子看不过去他们这黏乎劲。

小俩口直接忽视简婆子的话,越过她的瞬间,儿金金趁苏雪霁没注意,突然转回头朝着简婆子吐舌头,扮了个大鬼脸。

简婆子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一点家教都没有的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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