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白首 第二章 心甘情愿换嫁

作者 : 陈毓华

站在一旁的儿金金看母女俩哭得凄惨,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解,再说就算把眼泪哭干了又能解决什么?

她蹲下来,掀开那两口箱子。

两块细棉布,一小袋杂粮米,一小袋白面粉,还有并排的五两银子。

这是银子吗?她拿起来,咬了一口,滋味不怎么好。

“姊,这是银子吗?能用来抓药给伯父治病的银子?”

哭累的儿银银听见儿金金的话,泪眼迷蒙的看了那彩礼一眼。

昔日她与苏和订亲,苏家给的也不只这一星半点,这明摆着是看她爹只剩一口气,用来欺负羞辱人的。

儿银银没有回答她,倒是梅氏胡乱的点了头。

儿金金又把彩礼翻了一遍,“不就嫁人,姊姊不愿,反正我也没嫁过,就我来吧。”

她脸色如常,神情平淡,就好像说的是晚饭要吃什么、天气好不好那样随意。

母女俩让儿金金的话惊回了神,连眼泪都挂在眼眶忘记要往下掉了。

儿银银的神情还带着茫然,梅氏却放开女儿,正了正神色,哑着声音训斥道:“妳这孩子胡说什么!婚姻是能儿戏的吗?”

“我很认真啊!”

“妳这胡涂的,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虽说苏秀才是个好的,但是听说现在就剩下半条命,阎罗王随时都会把他收走,妳嫁过去,他要有个万一,妳是要守望门寡的……所以千万不要想!”那些银子再贵重,能重过女子的一生吗?

“娘,他们这是看准了咱们急着要用钱,没办法拒绝他们!”儿银银一说这事,气得眼眶又红了。

儿金金倒不这样想。“伯娘,妳让我们当的那根簪子,当铺也就给了两串大钱,那些钱抓了药也没剩下几个,五两看着好像不多,还有两疋布,我算过,抓上药,还有家里的开销,也能支撑好一阵子的。”要论起事实,儿金金就没有那么“仙女”,是很实在的。

梅氏和儿银银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了,她们都以为儿金金不晓人情世故,只懂憨吃憨喝憨玩,却没想到她的心比她们还雪亮。

儿金金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学做人、过日子,成亲嫁人也是做人的一件大事不是?

反正嫁谁不是嫁?她从伯娘的嘴里也没少听苏家那个秀才的事,要是两人能搭伙过日子,一起吃吃喝喝,可好玩了,若是不能……再换一个就是了呗。

毕竟她在人间得待满百年,总要找点事做。

梅氏可没她乐观,这孩子是她看大的,看也看出感情来了,哪能让她去填这个坑?她把儿金金拉进屋里,想好好和她说说。

梅氏努力从憔悴的脸上扯出笑来。“金金,妳说想嫁人是真心的吗?”

儿金金点头,比真金还要真。

“也都怪我,忽略妳已经到该谈嫁娶的年纪了,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又多,妳要真的动了这心思,伯娘往后帮着留意看看有哪些好人家,妳模样不差,咱们好好挑拣,苏家这个咱们就不要了。”

儿金金把手盖在梅氏的手背上,那是一只枯瘦又没少操劳的手,说出去谁相信这是一双官太太的手?

梅氏看着儿金金清澄明净的眼瞳,有些不自在,虽说这侄女与她亲近,但病了一场之后明显变得有些不同,每件事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也就银银一个女儿,是真的疼这个侄女的,在明知道苏家是个火坑,她哪里下得了手把人推进去?

姑娘家要过得好,就得看能不能嫁得好,嫁得好,这男人懂得疼人,以后再生个儿子,一辈子就有着落了。

儿金金从梅氏的眼中看到心疼。“伯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伯父伯娘把我带大的,是你们让我知道没有爹娘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家里如今发生困难,我若袖手旁观,还算是人吗?”

梅氏心中涌上酸涩。“咱们家再难,也没把闺女往火坑推的道理。”

“伯娘当我是亲人,我也把伯娘当成我的娘,其实不管嫁好嫁坏,不就是过日子,如果苏家秀才的病能治好,我和他就一块过日子,要是不成,那只能说他是个没福气的。”

梅氏没想到儿金金会这么说,这叫她怎么说才好?她咽了咽干涩的喉,模了模儿金金软绸般的发,叹了口气,“照理,妳的终身大事该由妳爹作主,伯父伯娘是不能越过他去的,更何况这样的亲事……只是妳爹多年没消没息,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想叫人递话与他商量都没法子,真叫人为难。”

“没事,是我自己要嫁的,他不会说什么的。”这话里的意思,儿金金听得懂,伯娘这是软化了。

梅氏蹙起眉心,还是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妥,万没有这个道理让妳嫁过去侍候那群白眼狼。”

儿金金仍旧笑得没心没肺。“伯娘疼爱金金,金金知道,不过那些个苏家人又不是金金的谁,就算嫁过去,我是不侍候他们的。”

“这哪能由得妳!”小孩子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虽说那苏秀才已经没有长辈,但是他一个孩子还必须看二房脸色吃饭,金金嫁过去,不也得看二房脸色行事?

“伯娘不如多给我讲点苏家的事,我也好心里有个底。”儿金金在某方面是实际的行动派,既然决定做一件事,就会先做好准备。

都说了那苏家秀才和二房不和,她嫁的是大房的人,二房只是亲戚,你对我好,我也有来有往,你要看我不顺眼,谁理你?

轻飘飘的话让梅氏心情更加沉重,这儿女婚姻嫁娶从来不是个人的事,是两家缠缠绕绕的绑在一起,复杂得很,哪有金金想的这般容易轻巧?

梅氏劝了半天,口都干了,见她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她该劝的也劝了,该说的也没少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只好换方式宽慰儿金金也宽慰自己,“我听说命危的人让喜事冲一冲,就会没事,也许苏家那孩子把妳娶进门,这病就好了也说不定,妳是个好孩子,你们……这未必不是缘分。”

儿金金是不相信什么冲不冲喜的,不过她感受得到梅氏对她的忧心和不舍,所以梅氏说什么,她就猛点头,最后索性埋进梅氏的怀里娇憨的一通撒娇。

梅氏被她这一通胡搅蛮缠,哪里还记得什么要训她的话。

隔天,梅氏去苏家回了话,这亲事他们答应了,只是嫁过来的对象不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侄女。

苏家迎出来的是苏秦氏,头上插着两根包银簪子,金雀耳坠,腕上青绿玉镯,一件半新不旧的褙子,尖脸淡眉,隐约流露出刻薄的小家子气。

苏秦氏一听梅氏回话就摆了脸色。“这老大办的是什么事,这么大的事回来一声不吭的。”

梅氏心里也有气,可她知道这当下要是任人拿捏,金金嫁过来的日子会更难捱,难得硬气了一把。“你们苏家都能换嫁,为什么我们不行?”

苏秦氏转了转眼珠,心里又有了旁的计较。“呦,瞧老姊妹说的,咱庄户田舍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总之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就行,我那小叔的身子又能挑拣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既然你们同意,给的聘礼也就算了,我们也不指望你们能有什么嫁妆,喜服什么的看着是来不及做了,你们家如今那家境,就去借一套穿穿,改天洗干净了再还就是了。”

看来他们儿家也不怎样,合着是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死活不让自家闺女进她苏家的门,倒是推了个爹娘不闻不问的孤儿来顶这门亲事。

“我们家金金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得不到妳一句好也就算了,还未过门,就这般被妳嫌弃,我们宁可不嫁!”梅氏本就不情愿,苏秦氏又戳人心窝,这下连皮笑肉不笑的应付都做不出来了。

“呦,瞧瞧我这张嘴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老姊妹就别计较了。”苏秦氏做做样子的搧了自己的嘴,却是半点诚意也没有。

原来所谓的官也不过尔尔,落魄之后在他们手里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不管那丫头长相怎样,孤女配养子,这样的人给那死小子娶进门,倒是绝配。

这苏秦氏话里话外没有一句不是戳着人心,甚至踩着儿家的脸面,说三天就要迎娶,连绣盖头的时间都不够,喜服也要去借,这哪里是说亲?用抢的比较快!这样嫁过去谁能把金金当回事?

一想到这里,梅氏不禁悲从中来,她那苦命的女儿为了这亲事,昨儿个夜里想不开差点悬了梁,要不是和她睡一起的金金反应快,她这女儿就没了。

瞧着女儿细白颈子那一圈的淤紫青红,把人放下来的时候,她这做娘的想,女儿要是有个万一,她也不活了。

因此就算现在的心苦得比黄连还要苦,手脚冰冷,再多的屈辱和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她烦恼的还不只这个,看苏家那态度,苏雪霁那孩子会不会真的不好了?

梅氏在回家路上只觉得心情越发沉重,但是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能怎么办?

回到家,她珍重的把压箱底的一块料子拿出来,模着那光滑的缎面,原本这块布是留着给女儿出嫁的时候用的,哪知道如今却用到了金金身上,她闭了闭眼,发狠把布裁了。

梅氏熬了两宿的夜,熬得眼睛通红,好不容易替儿金金赶制出嫁衣和红盖头,至于刺绣花样什么的,实在没那时间了。

虽然就只是一件水红色样式简单的嫁衣,出嫁的那天,儿金金看到仍是乐得很,她抱了抱梅氏,“这就是出嫁女要穿的嫁衣?”

“去试穿看看合不合身?”

儿金金回房换上了那样式简单的喜服,走出外间,在梅氏面前转了一圈。

梅氏眼里含泪替她梳头,见她头上没有半样发饰,实在寒酸,不过见她神清气爽,眼下一片清明,可见昨儿个夜里睡得很好,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

忍住心里的酸涩,这样也好,金金是个心大的,既然能不计较,往好处想,往后兴许能把日子过起来也说不定。

“伯娘对不起妳,没能给妳什么傍身的东西,苏家送来的布料都给妳带过去,至于银子,我想留下来给妳伯父看病抓药,妳说可以吗?”她这伯娘实在太没用了,连这点东西都想昧下。

“当然不可以,布料什么的我也用不着,家里的旧衣服我带两套过去换穿就好了,那些细布什么的您拿去换钱,至于银子嘛,我都有汉子了,汉子是管我穿衣吃饭的,所以,银子我找他拿就是了,那些彩礼钱您就拿去用。”

“妳这孩子!”梅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娘家、亲戚、邻居能开口的都借遍了,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一个伯娘怎么会把脑筋动到侄女的彩礼上。

羞死人了。

“我去和伯父说一声。”老实说儿金金没什么离情,对她来说又不是嫁人就不往来了,只要她得空,苏、儿两家就隔着一个小山包,两座桥,十几条街,抬脚就到了。

里间内,儿立铮躺在炕上昏睡着,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本来中等粗壮的汉子,如今形容枯槁,儿金金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口气轻松,就像家里的孩子要出门知会大人一声那么随意。“伯父,金金要嫁人了,不过您不必担心,过两日我就回来看您,您别躺太久了,您多想想伯娘和银银,早些起来。”

梅氏进来,替她覆上盖头,迈出门。

说是花轿,不过就是一抬简陋的小轿,已经等在院子,儿银银也在,眼睛红通通的,脖颈用条巾子系着遮掩淤痕,她的心情并不好过,但是她真心不想嫁进苏家,拉着儿金金的手,眼里都是歉疚。“我对不起妳。”

“说什么呢,别太想我,我过两天就回来。”儿金金把盖头掀起来,脸上没半点新娘子的娇羞。

儿银银脸上一抽一抽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傻金金,嫁了人哪能说妳想去哪就去哪?万事都得听婆家的,当人家媳妇和闺女是不一样的路数啊。

儿金金摆摆手上了花轿,没有唢吶喇叭吹鼓手,没有鞭炮丢喜钱,一抬花轿摇摇晃晃,从儿银银和梅氏的眼帘逐渐走远。

苏家镇是离县城二十里地的一个小地方,前有女神河,旁支乌河渠,后有猴子岭,周边良田绵延,苏家是住在沿河几百户人家的其中一户,此处因为临河,靠山,田耕打猎捕鱼人家比比皆是,看着是六安县比较富庶的区域。

青砖大瓦房,两扇实木朱漆大门,颇有乡绅富户的派头,然而花轿进了苏家院子,却冷冷清清的,别说布置彰显喜气的红布,连鞭炮也没有一串,更别提席面热闹什么的,四处静悄悄的,没半点办喜事的感觉。

苏秦氏听见外头的动静迎了出来,一看见花轿,这才一拍大腿,“唉呦,原来是新娘子来了,我这不忙得忘了这一茬吗?”

苏平的妻子刘氏也跟着出来,“娘,这就是说给小叔的媳妇儿?”

苏秦氏撇嘴,“可不是吗?”什么都没有也敢嫁,不就是个笑话,管她呢,反正笑话是她又不是自己。

“新娘子,该下轿了。”一个粗使婆子喊了声。

花轿里伸出一只手来,简婆子得了苏秦氏一眼,连忙去扶。

简婆子扶着儿金金跨进门坎,默默无声的穿过后堂,又走过长长的墙门,才到一处偏院,简婆子的脚步有些快,也没什么照拂新娘子,好在儿金金虽然头上盖着盖头,神识却能看见所有的东西,该转弯的地方,凸起的石砖块,她如履平地。

简婆子暗暗啧了声,这不是得了太太交代,要难一难新妇吗?哪知这新娘子倒是挺机灵的。

她们到了一处极小的小院,屋檐下挂着斗笠和蓑衣,一明一暗两间房,后头推出去有个低矮的棚子。

进了屋,一张简陋的四方桌,桌面凹凸不平,显然用了不少年头,一张条凳,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东边的小门进去是另外一间屋子,房中有淡淡的药味,火炕上两个堆栈的木箱子,西窗下一张书桌,书桌上摞着几本书,还有一支秃笔半块墨条,却收拾的整整齐齐,两层书架上都是起了毛边的书,可见物主经常翻阅,儿金金用神识一眼扫过去,经史子集还有琴谱诗册,那炕上没声没息的躺了个人,破旧的枕头边也是书。

这屋子里最贵重的什物大概就是这些书籍了吧。

儿金金自行在床边坐下,简婆子怠慢的瞥了眼躺在炕上没声没息的苏雪霁,勉强挤出褶子皮笑容,“大女乃女乃说刚巧现在是秋收时节,家里事多,您嫁进来,二公子的身子又这样,撒帐坐福什么的,就不弄这些了。奴婢前头还有一堆事,就不侍候您了。”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屋里安静了下来,儿金金伸手把红盖头扯掉,映入眼帘的是幽暗的房间,本来光线就不好,还挂着厚厚的布帘子,鼻子闻着还有股味儿。

她向前几步,把帘子都掀开,敞亮的天光立刻泼撒进房间,空气中光与尘同在,屋里头彷佛这时才有了生气。

她回到炕前,眼前是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庞,半死不活的。

瘦削的身材,但身量很长,眉毛倒是生得特别好,恍如远山般,他阖着双眼,双目轮廓狭长,抿紧的嘴唇苍白干裂,了无生气,眉宇间还带抹病气,锁骨是整个凹进去的,看起来只剩半口气。

这人,病得不轻啊。

她碰了下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一点温度也没有,顺带的,床炕也是冷冰冰的。

没有暖炕热水,这家人看起来把他忽视的很彻底。

害怕吗?

说也奇怪,她并没有那种面对濒危人士惊惧的感觉,如果嫁过来的人是银银,她应该会吓坏了。

要说她神经粗壮吗?应该说她好像少了这根筋,害怕不安什么的,这种属于人才有的情绪,她的反应都慢半拍。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她都成了凡人不是?凡人凡胎该有的七情六欲,怎么到了她这里就缺东少西的?

她不明白,真不明白,或许改天有机会见到大师兄时再问问。

儿金金坐了半晌,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从头到尾也看不见一个闹洞房还是来道喜的亲友。

她思来想去,发现这时候应该要吃饭了吧?她出门子那时,伯娘给她下了碗面吃,也就这样,经过这一折腾,好像又饿了。

她等了又等,没见有人给她送吃的来,床上躺着的苏雪霁也没有醒来,桌上连个药碗、水杯都不见。

他们俩好像被全世界给遗忘了。

不过,这难不倒她,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厨房不就有吃的了。

哪知脚还没动,那边炕上便响起咳咳咳的剧烈咳嗽声。

儿金金一看,床上的苏雪霁醒了,正撩起眼皮看她,两人对上眸子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彷佛在那眼尾微微上扬的眼里看到满天星光,但霎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一双澄空般的眼,看着人时,眼神干净,如水波一般清澈,可分明不是多厉害的眼神,可儿金金却陡然有种被人一眼看到底的感觉。

他双手撑在炕床上,动作困难的试图撑起身子,试了几回才勉力把身子靠在炕旁的木箱上,单薄的身子更显里衣松垮垮的,屋里本来就不够亮,苏雪霁又因为这样费力的动作,脸色显得越发的白,额上全是虚汗。

她那身红衣,配上一双湛如秋水的烟水眸子,像极了一抹久违的亮光,他本以为苏秦氏说要给他娶媳妇只是玩笑,想不到他一醒来,居然真有个姑娘穿着嫁衣坐在他屋里,他想起二房素来的态度,不禁冷了脸,这是二房又要设套子给他钻了吧。

“妳是儿大人的女儿吧,怎么答应嫁到我家来?”因为躺了好些日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气虚,但仍听得出来他有把醇润的好嗓子。

“儿立铮是我伯父,你说的是我堂姊银银。”儿金金把当日苏平来逼亲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她的记性好,只要她想,入了耳朵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也能一目十行,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苏雪霁这时才缓了些脸色。“我家里的情形妳可知道?妳大可不必蹚这浑水。”

“就你病了,还有你年纪大了,需要个娘子,以及我家需要那五两银子的聘金。”她直言不讳。“我就知道这些。”

她的直白听得苏雪霁有些怔愣。“许多人躲都来不及了,妳还嫁进来?不怕我要有个万一,妳就成了寡妇?”

“伯娘和隔壁的蔡大娘都说你是个好的,我堂姊又死活不愿意嫁过来,所以我就来了。”她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这凡间,女子年纪到了要嫁人,男子要娶妻,所以,她总得尝试看看到底嫁人是什么滋味。

“妳堂姊这么自私,妳不生气?”他自我调侃的意味很浓。

“不会啊,我知道只要是人都是自私的。”雍容大肚什么的先决条件是自己要愿意吧,要是不愿意,什么都白搭。

其实她和师兄们组队去猎妖兽的时候也分得很清楚,那些个妖物攸关他们炼丹的重要性,别人想来抢,各凭本事,所以凡事攸关自身利益,能不从自身出发吗?

可你能说这不对吗?

而且她想尝尝成亲结婚的滋味,所以她就来了啊。

苏雪霁听她那看似全然不通,细细咀嚼着又有理的理论,看着她,又是一阵轻咳,他连忙从枕头下拎出一条帕子摀住了嘴。

那方帕子很快被鲜血晕染,湿了大半,苏雪霁用指头抹去嘴角的血迹,表情有些漠然。

儿金金其实想问他现在可以吃饭了吗?但是见他咳出了血,关心的说:“怎么咳成这样?有药吗?我去给你端。”

苏雪霁本想摇头挥手,但手势都还没做她已经旋风般的出了门,往方才进院子的那个小门出去。

苏秦氏正领着两个媳妇坐在小杌子上纳鞋底,这世道,手头就算宽裕的人家仍是爱惜旧物的,能继续用的东西变着法子改头换面又能用了。

像把旧衣服拆了,明天浆洗出来,把新弹的棉花填进去,又是一件新衣服,更讲究些的顶多外面扯了新布做层罩衣,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大、老二媳妇各自忙着手头上的活计,见到儿金金出来,刘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呦,今儿个不是新娘子洞房的好日子,怎么就出来了?”

“我饿了过来吃饭,顺便拿相公的药。”儿金金笑咪咪的,没半点扭捏害臊。

“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吃什么饭?”刘氏拿着针在头发磨了磨,哼了声。

“我刚来,还不清楚饭点时间。”儿金金不在意的点头。“不如妳们给我说说,往后我才不会误了吃饭时间。”

甘氏百八十个不乐意。“刚一早都吃过了,妳饿了?灶上还有点剩的,妳自己去瞧瞧。”

“那我相公的药?”

“哪来的药?二弟在床上都躺多久了,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把家里的底都掏光啦,人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什么药?没有!”苏秦氏发话了,咄咄逼人还带股酸味。

刘氏和甘氏心虚的低了头,其实总共就请了镇上那老大夫两回,第一回说家里手头紧,欠了药钱,第二回,索性连大夫的出诊金都给黄了,还骂人家庸医,那大夫气得扬言再也不会来苏家出诊。

“这样啊。”儿金金也没追根究底,转头去了厨房。

苏家的厨房面积满大的,灶台对着屋子的大门,紧挨着墙壁砌着两个灶口,而大门的两侧各开了窗,窗台下摆着水缸、米缸、木盆和水桶,大门右侧边还有个小门,儿金金探头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摆了几个竹篓、竹框,装着地瓜和马铃薯,麻布袋里则是装着半满的粮食。

他们成亲,今天应该有喜宴的,就算没有摆酒,至少也会加些菜吧?但她只见到厨房里柳条编的圆笸箩罩下,仅有一碗只剩渣滓的剩菜。

她找到米缸,里面有一些杂粮、小米,菜橱里有一小包的小鱼干,菜橱里的碗公有几颗鸡蛋。

她拿了两颗,调了水加上少许的盐巴想做碗蒸蛋,把少许的杂粮和小米放上了蒸锅,把小鱼干稍微用水泡了下,去掉渣质,丢进去。

灶膛里只有一些未尽的余火,她没办法,努力回想儿银银烧饭的样子,也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先塞一小把干松针进去,还没等燃,又填上大块的柴,然后就用火折子点火。

因为点不着火,她便拿葵扇卖力的搧风,很快的,厨房冒出浓烟。

坐在外头的苏家婆媳正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老二家的甘氏最先闻到呛鼻的味道,抬起了头。“娘?我好像闻到什么烧焦味。”

苏秦氏和刘氏齐齐偏过头往厨房瞧去,只见浓浓的烟雾从任何一个可以冒出来的地方急速的往外涌。

要命夭寿哦!

稀罕的,婆媳三个动作很一致,扔了手上的东西,撒丫子往屋里钻,苏秦氏跑得太快一下软了脚,然后就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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