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笔小福娘 第六章 熟悉的字迹

作者 : 绿光

用过膳后,范逸穿着常服带着纪重恩出门,没套马车,看似在街上闲逛,可是到了周氏牙行,他便停下脚步。

“二爷,就是这儿。”纪重恩看着里头。“昨儿个侯爷来了这儿,和牙行老板在后院里谈了约两刻钟,牙行老板便决定替侯爷调两艘船。”

范逸轻点着头,随即踏进牙行里,随意看着架上的物品。

出入京城的船只都有规制,吃水多少、载重多少都有严格规定,一般深水船不准占用水道渡口,只有漕船能进出,且还得持令才成,可是那日他查获的船只是平底舱船,属漕船的一种,所以才会挑在夜色里进渡口。

然而来往京城的商旅知晓规定,所以并不会用漕船,想要能南下的平底舱船,自然是要找牙行碰碰运气。

周氏牙行有自己的船队,亦有马队,所以他早就锁定了,一点都不意外范遇会找上门来。

“两位爷,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买卖?”牙郎见贵客到来,立刻迎向前。

“有几笔大买卖,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周老板接洽?”范逸噙笑道。

牙郎瞪直了眼,还真没见过这般俊美如谪仙的男人,回了回神,他忙道:“老板方巧出门了,两位爷恐怕要稍等一会。”

“也好。”范逸心想八成去调船了,他到时候让人守株待兔就行。

他特地来到牙行,是为了确定周氏牙行是否早已和那帮人相熟,要是能借此知道幕后主使者,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位爷这边请。”牙郎招呼着两人进专门招待贵客的雅间,让人上茶。

“其实二爷不用特地走这一趟,这里可以交给屠千户去办就成。”

“无妨,不过是顺便瞧瞧罢了。”他懒懒地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浅啜着。

纪重恩不解地微皱起眉,见他突地看自己,问——

“重恩,你知道锦衣卫里惯用左手的人有几个?”虽说重恩只是他的随从,但向来和锦衣卫混得熟,问他这事,他心里肯定有几个人选。

“二爷怎会问起惯用左手的人?”他疑惑问着。

“因为……”范逸一抬眼,到嘴边的话突地凝住,双眼圆瞠地站起身。

纪重恩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身,却没瞧见半个人,正想询问时,范逸已经走过他身旁,停在一幅字画面前。

他看着字画,却看不懂上头的字,月兑口问:“二爷看得懂吗?”

“……当然。”他哑声道,探手抚着字画。

他当然看得懂!这是毛毛的字,打从她开始学字,他就一直在旁边,光是毛笔他就不知道送了她多少,看她从楷书学到行书,再学到狂草,超凡入圣的境界让她在书法界备受瞩目,可惜她只是心血来潮练笔而已,没打算开个展。

他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毛毛的书法……原来她真的也在这里,老天终于听见他的祈祷了。

“二爷,你怎么了?”二爷是在笑吗?怎么又像是在哭?

“我开心极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只是他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才寻到她。

她过得好吗?一切都好吗?怕不怕?她那般孤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在这个世界能过得好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恨不得马上到她面前。

纪重恩一头雾水,本想问他开心什么,外头传来敲门声。

“两位爷,咱们老板回来了。”敲门声起,门已经被顺手推开。

范逸睨了眼牙郎身后的男人。

“在下周正沇,不知道两位爷想做什么买卖?”

“这幅字画是谁写的?”范逸指着字画问着。

纪重恩眉头一皱,心想难不成这字画另有文章?

周正沇噙着笑意道:“这位爷真是好眼光,这字画是近来崭露头角的大师,名为范姜,这两日已经高价卖出了两幅字,倒是这一幅是不打算卖的。”他说着,心里替佟熙妍开心,两幅字共卖了五百两,拆帐后她可拿三百五十两,可以想见她会有多雀跃。

“我想见这位大师,请他为我写几幅字画。”范逸遮掩不住笑意地道。

“这恐怕不成。”要是真把佟熙妍带来,岂不是让人发现她是个姑娘家,往后还有谁会买她的字画?再者,他已经卖了两幅,她是姑娘家的消息要是传开,买字画的商户定会找上门闹事,到时候牙行的信誉就毁了。

“为何?”

“因为大师已经南下了。”

“去哪?”

“大师并未多说,他临行前给我几幅字画,就离开了。”周正沇撒起谎来,流利得看不出破绽。

“你撒谎。”范逸冷道,笑意敛去,本是光风霁月的气质瞬间狠厉骇人。

“我不懂这位爷的意思。”

“写这幅字画的人是个姑娘家,一个姑娘家要如何远行?”

周正沇暗抽口气。“这位爷,你这是含血喷人,我亲眼见过这位大师提笔,是男是女,我会不知道?”糟糕,他怎会知道是姑娘家,难道他识得熙妍?

“你撒谎。”他声冷如刃,一字一字像是刻在周正沇的心里,划得血肉模糊。

周正沇微眯起眼,直觉这人来头不小,通身久居高位者的威压显露无遗,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是不能认。

“如果这位爷是上门闹事的,可以走了,不送。”周正沇话落,转身就走。

“重恩,拿下他。”

纪重恩一个箭步向前,动作利落地将周正沇给擒住,一旁的牙郎见状要救人,被纪重恩一脚踹开。

“你们……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周正沇怒斥着。

“王法?”范逸笑意森冷,徐步走近他。“我就是来主持王法的。”

“你……”

范逸拿出腰牌,上头刻着锦衣卫指挥同知范逸,就在周正沇错愕的当头,他道:“周正沇与武定侯私调船只,涉嫌私贩人口,立即押回北镇抚司。”

一听到北镇抚司,周正沇心都凉了。“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昨儿个武定侯前来跟我调船,他说是要载粮的!”

这人……竟连自己的嫡兄都不放过,而熙妍还说那幅字画上的诗是他做的,难道是因此犯了他的大忌?莫非是恼他的诗外流?他要是把熙妍供出来,她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带回北镇抚司我再听你好好地解释,先厘清船只一事,再厘清那幅字画到底是谁写的,你最好无一遗漏地告知,否则你恐怕踏不出北镇抚司。”范逸噙着笑,眸底却是慑人的冰冷。

周正沇觉得眼前都黑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待范逸出门没多久,毛知佳进小书房里把昨天写好的几幅字画收拾好,就带着采薇直接从后门出去。

然而走到牙行附近就瞧见不少人在指指点点,她不以为意地走过,来到牙行门前却见牙行的大门紧闭。

她疑惑地微偏蟒首,问着采薇。“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牙行怎么休息了?”她知道商家

会有休息日,但才三月,没什么节日吧?

“没什么特别日子啊。”采薇也不解。

有路过的人瞧她俩站在牙行门口发呆就好心地替她解惑。“别等了,牙行暂时歇业了。”

“这位大哥,牙行怎会暂时歇业了?”毛知佳忙问着。

“牙行老板刚刚被锦衣卫带走了。”

“……咦?为什么?”

“听说牙行老板好像调了私船私贩人口,好像还买卖了违禁品,所以就被带回审讯了。”

“听说是要进北镇抚司。”另一个人补充着。

“这还能活着回来吗?”

毛知佳不禁傻了眼,周正沇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采薇,咱们回去。”她拉着采薇就往回走。

回到擎天院,她抓了个小厮就问:“二爷上哪了?”

“夫人,二爷去衙门了。”

“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很难说。”小厮努力地据实以报。

毛知佳知道问不出结果,便道:“二爷要是回来了,就通知我一声。”交代完,她回后院把字画交给采薇收好,自己在屋里来回走着。

到底是闹出什么事?周正沇要是出事,她和离后就没收入了,可她最担心的不是没收入,她是真怕周正沇进了北镇抚司会没命。

他是她临时捏造的人物,要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弄死,她怎么对得起良心?

最气的是,她找不到范逸,要不先找范逸疏通一下也好,偏偏他近来手上有几个案子在查,说不准一两天都不回来。

“夫人,侯爷夫人身边的海棠姊姊来了。”采薇进屋里禀报着。

毛知佳应了声,收敛着情绪在榻上坐下。

海棠进屋里朝她福了福身,便道:“二夫人,咱们夫人说七日后要办牡丹宴,问您要不要写张帖子,邀姊妹淘还是家中姊妹过来。”

“我知道了,如果要写帖子,我会先知会大嫂一声。”说是这么说,可她哪有心情写什么帖子,她只想知道怎么救周正沇。

可偏偏毛知佳的预感奇准无比,范逸确实没回来,差人告知他宿在衙门里,这一宿就宿了七天,急得毛知佳都快发火了。

她特地差人告知大嫂要办牡丹宴的事,要他定要回家一趟。

他再不回来,她怎么救人?再耗下去,她真的只能收尸了!

北镇抚司大牢里。

展清正打算离开大牢,却见范逸迎面走来,清俊的面容瞬间皱成腌菜,好恨自己为什么迟了一步离开。

“同知大人。”心里怨着,展清还是尽力地扬开大大的笑容迎向前去。

“周正沇交代了吗?”

“……没。”

“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怎么有脸坐在这位置上?”范逸皮笑肉不笑地请教着。

展清内心悲痛,很想反驳却很难反驳。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范逸到底在发什么疯!说好了让人盯着周正沇,最好就是守株待兔,届时一网打尽,结果呢,这家伙七天前把周正沇押回来了,押回来也就算了,他还要他审问和私调船只无关的事!

就一幅字画……人家就说了写那幅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可偏偏范逸不信就是不信,非要他审到底不可,甚至还要他用刑。

有没有搞错?真以为他北镇抚司一个个都是疯子,无缘无故地就把人给屈打成招?而且还是跟正经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杂事,问的那幅字画也跟案子毫无关联,却死咬着这桩事不放,天天逼着他刑求人,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再逼他,他就不干了!

“同知大人,周正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还要我怎样呢?要审讯也要有个正经名目,好比问他如何与武定侯私议,可有任何文件证明,让他一口咬死武定侯,要是没有,咱们也无法将他定罪,都七天了,也该放人家走了。”他这铁打的心都有几分恻隐之心,难不成范逸连心都没了,非要栽赃个莫名其妙的名目折磨人家?

他怀疑,周正沇说不出干了什么事才会让范逸记恨,所以要将他往死里整。

可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才会教总是笑脸迎人的风流美男子,一转身成了森冷罗刹?有空他得问问周正沇才行。

范逸瞧也不瞧他,迳自往大牢深处走。

展清无声哀嚎了声,只能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

一到牢房前,范逸瞅着狼狈落魄不堪的周正沇,见他衣脏发乱,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模样,俨然跟路边的叫化子没两样,唯有那双眼恁地磊落清亮、俯仰无愧。

“周正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回答的都是一样,卖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周正沇恼火地暴咆着,打断他的话。

他是豁出去了,被关了这么多天,思来想去,最终推敲出一个结论——也许范逸知道熙妍与他见过面,又见到那首诗,误以为他和熙妍有染,所以醋意大发,企图屈打成招,一旦他把熙妍招出来,那可就是他俩的死期了!

“本官问你,你可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范逸沉声问着。

“不曾听过。”周正沇一头雾水地道,不知道他这又是想做什么。

范逸瞧他无一丝遮掩,目光清明,心不禁往下沉。

“那个叫范姜的男人是否已娶妻?”

“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个痴迷于字画的商贾,他把画卖给我,我就收了,如此而已。”周正沇一脸懊恼地道。横竖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否认到底就是。

范逸面无表情地垂下长睫。“周正沇,把名叫范姜的男人去向交代清楚,待找到他之后,本官就放你走。”

周正沇怔愣地看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他要上哪去找一个他虚设的人?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本官就是强人所难,你又能如何?想离开这里,就得先找到人,否则你就继续待着。”话落,他转身就走。

这么多年了,也许毛毛已经嫁作人妇,但不管怎样,他都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展清瞧着范逸离去的背影,万分同情周正沇,便对他道:“你呢,赶紧想法子联系到人,否则你后半辈子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周正沇怒目以对,不懂自己怎会遭了这无妄之灾。

一个不存在的人要怎么找?如今,他只能期待熙妍知晓这事,能够替他求情,把这事给圆了过去,否则……他想都不敢想了。

别说周正沇急,毛知佳比他更急。更气人的是,她等不到范逸回府已经够心烦了,偏偏府里这当头牡丹宴还继续办,她真不知道大嫂的脑袋在想什么。

陆管事的事才过多久,她竟然毫无顾忌地办宴,而且还邀她一同招待女眷,天晓得她有多不擅长应付陌生人,况且心里还担忧着表哥,搞得她这几天没一天睡得好的。

“夫人,二爷差人送了几身新衣裳和头面过来。”采薇从外头走来时,努力地抿住嘴角的笑意,就怕夫人又误解她想爬上二爷的床。

毛知佳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她的防备,也只能随她了。“你可有问来的人,二爷今儿个可会回来?”

“问了,送来的人是纪护卫,他说二爷今日必会赶回来。”

“那就好。”得要先见上一面,她才能问清始末原由,厘清误会是如何产生的。

采薇将银红色的宽领襦衫往桌上一摆,这才瞧见同色的八幅裙绣着流光绣,惊艳不已。

“这衣料以往只听人说过,没想到有一日竟能亲眼目睹。”

“很好吗?”

“真正的上品,这可得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穿的,一般手无实权的勋贵家眷是没法子穿的。”

“……这样不会太显眼吗?”

他到底是要帮她还是害她?这不就是意味着她能穿,大嫂却不能穿?一会她可是要陪大嫂一起招待女眷,那些京里的贵女贵妇一个个练就火眼金睛,如果连采薇都看得出来的衣料,那些人会看不出来吗?到时候就不知道又要在后头编排什么无聊的八卦了。

“可这是二爷替夫人准备的,搭这套头面真是精致极了。”

采薇打开一只木匣,里头果真是整套的头面,挑心、掩鬓、小插、分心,上头镶嵌的红宝石反射出艳丽的流光,教她暗暗惊呼。

毛知佳看了眼,虽说对首饰没太大兴趣,可也被这鬼斧神工的工艺制品给吓住了。这一套头面竟是用金子打造成薄如蝉翼的牡丹花,中间再缀以红宝石……哇,这根本是艺术品等级了。

“夫人赶紧坐下,奴婢替夫人好好簪上。”

“你可千万别给我全都簪上。”以防采薇自作主张,她赶忙挑了一支挑心和两支掩鬓。

“这样就够了。”她今年才十五岁,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般珠光宝气,挑个一两样簪上才不会显得俗气。

采薇有些失望,毕竟她从没机会可以用上整套头面,偏夫人不让她试手。

她边整理掩鬓边说着第一手消息。“奴婢听府里的嬷嬷说了,每年府里四月都会办牡丹宴,虽名为赏花,但男宾女眷都会到,说白一点就等同是替尚未婚嫁的男女凑对,有意思的人就会上门。”

“原来如此。”难怪就算府里闹出人命还是照样举行。

待采薇将她打理好,她才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有点被吓到,忍不住想果真是人要衣装,作了打扮再上了点妆,这张本就出色的脸蛋就更显丰采了。

“二夫人,海棠姊姊来了。”外头洒扫的小丫鬟喊着。

“知道了。”她缓缓起身,和采薇走到外头。

海棠一见到她,不禁双眼发直,原以为二夫人年纪还轻,显得天真烂漫了些,可稍作打扮,通身气质倒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味道。

“劳烦你走这一趟。”毛知佳由衷道,实在是这府邸很大,她每次从擎天院走到主屋,就觉得自己逛了一座大公园,走得她腿疫。

可话才说完,发现后腰又被掐了下,她吓得回头望去,刚好对上采薇错愕的神情,她不禁低笑出声,道:“这样很好,往后我就会记得。”很好,就是这样,不需要跟她保持莫名其妙的距离。

采薇讷讷地低下头,暗骂自己又失了分寸,可夫人也不对,就跟她说了,没有主子跟奴婢说劳烦还是多谢什么的,夫人真是不长记性,压根不知道太过纵容,下人就会爬到她头上。

毛知佳心情好得很,跟着海棠朝主屋方向而去。

来到大门后头的影壁,姜氏一瞧见她,颇为惊艳,拉着她的手直夸着。

“二爷真是有心了。”姜氏说话的同时,眸底闪过一丝怅然。曾经她与夫君也有过这么一段相知相惜的日子,可自从孟氏进门,他们夫妻就渐行渐远了。

毛知佳干笑以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最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范逸是怎么打算的,反正他都送了,她穿戴就是,横竖今天这种日子确实需要一点饰品充门面。

前头有客人上门,姜氏带着她上前迎接,一一介绍着。

毛知佳只能跟着陪笑,尽其可能地把人和名字对上记住,但到底能记得几个,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一边陪笑,一边注意着大门那头。

上门的客人基于男女不同席的礼仪,男客是朝另一头走,但不管怎样一定会经过大门,所以待在这里,只要范逸进门,她头一个就能瞧见,可是随着上门的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见范逸的身影,她不自觉地焦急着。

要是等一下碰不到他,他会不会露个脸后又跑了?

唉,到底该怎么办?周正沇已经被关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七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刑求,她实在是担心极了,很怕自己为了私心创造岀的角色,却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被弄死,她这不是成了间接的凶手?

正忖着,余光瞥见身穿玄袍的范逸,她立即喜笑颜开,不假思索地喊,“二爷!”范逸顿了下,朝她这头望来,就见她不住地朝自己挥手,教他不由被勾出了几许真心的笑意,也扫除了些许心底的阴霾。

“二弟多日未归,你就过去与他说几句吧。”

耳边传来姜氏隐忍笑意的声嗓,毛知佳不解望去,就见几个还在交谈中的女眷,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丢脸。

姜氏是好心替她解释,掩饰她的出格,但如此一来,她们不就以为她想丈夫想疯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人……真的满丢脸的。

“大嫂,我跟二爷说几句,去去就来。”她低着头,朝众人福了福身,本想用跑的,但赶紧稳住步子,慢慢地走向他。

“范二夫人真是真性情。”有人如是道。

话是这么说,但那表情却像是十足在嘲笑她不懂礼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

姜氏看了那人一眼,笑道:“确实是真性情,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还有几个能如她这般恣意且讨夫君欢心?”脸上平和,话里藏刺,暗讽开口之人就是没有这分直率才会与夫君离心。

那人不敢再开口,只得悻悻然地退到一旁。

范逸直睇着她缓缓走来的身影,在炽热的阳光底下,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看见她了。

毛毛,可爱的邻家妹妹,有点直率又有些瞥扭的小女孩,在他看顾下成了个少女,再变成了成熟的女子……他好想她,想得都快要疯了。

“二爷累了?”走近后她才发现他的气色不太好,猜测他八成又熬夜少眠。

“不碍事,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回过神,唇角抹着和煦却疏离的笑意。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指头推开眉心,才又说:“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怪了,这人刚刚还很开心的,怎么突然对她疏离了?

“什么事?”

“那个……我听说周氏牙行的老板被锦衣卫带回北镇抚司了。”

“你识得他?”

毛知佳点了点头。“他是我表哥。”

范逸有些意外她和周正沇竟是表兄妹关系,近来忙着查案,又没将她搁在心上,以至于没差人去查查她的底细和往来之人。

“所以你想替他求情?”她的胆子真是忒大,竟敢为了一个表哥求到他面前,看来是他太纵容她,让她以为可以在他面前放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被带进北镇抚司。”

“锦衣卫查案中,不方便透露。”他淡道。

“可是我表哥不是个会作奸犯科的人,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能不能让我去探视他,让我把事问清楚,这样一来,也许对案情有帮助。”

“你何以认为他未交代清楚?”

“他要是交代清楚了,还会被押在牢里吗?有罪就判刑了,无罪就释放了,还押着就是因为他可能不吐实还是怎地,说不准我去见见他,他会把他不肯说的就跟我说了。”她设定的周正沇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哪可能与人同谋,这会害得自己身败名裂还赔上家产。

范逸微眯起眼,总觉她和一般姑娘比较起来显得不寻常。她的分析很精准,想法也客观,只可惜她并不清楚他是为了什么才扣住周正沇。

“你与他极为熟识?”

“表哥嘛,小时候常有往来,后来我姨娘去世了,两家才断了往来。”

“所以,只要你去问他,他肯定什么都会对你说?”

“我想应该可以。”

范逸沉吟了下。“那好,待今日筵席散了,我带你去北镇抚司。”

毛知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他。“二爷,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范逸心头一震,垂眼看着身量不过及胸的她,这一瞬间,他想起的是那年毛知佳生日时,他送了一套她寻找已久的全套文房四宝,她就是像这样开心地抱着他,不断地道谢。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容颜无一处相似,但她的习性和一举一动,甚至是口吻都让他觉得好熟悉,是他太思念了以至于无法判断,还是她很可能就是她?

“毛……”

“哇!”

不远处的声响让范逸滑到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抬眼就见罗与半遮着脸,已经回身转过去。

毛知佳这瞬间也察觉自己太荒唐,赶忙放开他,掩饰羞赧地道:“二爷,咱们说好了,一会筵席散了,你要带我去北镇抚司喔。”

范逸垂着长睫,轻应了声。

她勾唇笑着,杏眼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咱们晚点见。”

他直睇着她转过身,缓缓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二爷这是对夫人上心了?”罗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问着。

范逸回过神,敛笑的神情,冷鹫得教罗与不敢打趣,模模鼻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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