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克亲? 第二章 侯府日子不好过

作者 : 风光

很快便到了两个月后的大喜之日,这两个月里,李嬷嬷对封清媛当真是完全改观。

封清媛极为聪颖又识大体,学东西快,遇事荣辱不惊,教养弟弟也是有板有眼,她就没遇过这么好的女娃儿,真真当得起“秀外慧中”四个字。

如今她几乎是将封清媛视为自己的女儿,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顺带告诉她许多成阳侯府的阴私之事,免得她以后嫁进去吃了亏。

比如说,成阳侯骆武长驻塞北,府里是由继室柳氏把持,柳氏因为自己也生了个儿子骆宝福,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与骆恂达颇不对盘,总觉得骆恂达占了骆宝福的世子之位。

因此她明着虽然维持礼数,但私底下无不构陷谋害,就连兴安伯府这桩婚事也是柳氏故意恶心他的。

封清媛背了个克亲的名声,这就够骆恂达被嘲笑好一阵子了,加上兴安伯府又这般弱势,完全无法成为骆恂达的助力,柳氏随手便能拿捏住封清媛,控制住了骆恂达的后院,他还能翻起什么浪?

为了这个目的,柳氏早在骆恂达成亲前就替他先纳了一名妾室,是她的侄女儿,如今柳氏把持侯府,小柳氏则是主持着世子院落的中馈,姑侄俩一搭一唱,侯府后院几乎成了一言堂,这样的背景下,谁嫁进去谁倒霉。

不过封清媛早有了心理准备,听到李嬷嬷形容这一切时,依然平心静气。

她既应了这桩婚事,就没有逃避的道理,当年兴安伯府经历那么大的祸事她都撑了下来,没道理在成阳侯府会活不下去,为了弟弟的前途,再怎么样都要咬牙忍下。

她这般不惊不乍,更是让李嬷嬷心疼,所以在婚礼的安排上替她打点好了方方面面,让封清媛很是感激。

封清媛的大喜之日在秋天,正是桂树飘香的季节,她寅时便被人唤起,不意见到窗外夜风吹过时桂花飘落,点点莹白,让脑袋混沌的她一时之间弄不清自己是否身在梦里。

被下人送到浴间清洗干净,全身还抹上了带着花香的油膏,不知道李嬷嬷是从哪里弄来的,封清媛觉得自己肌肤都白女敕了一些,轻轻一掐就会留下粉红色的印子。她不由叹息了一声,再好的颜色一入侯府大门就会操心到满脸憔悴,亦是浪费。

之后便是开脸及上头,开脸由李嬷嬷亲自操刀,动作很轻很细,但那阵阵的刺痛仍让封清媛不时的瞇眼皱眉。

“忍忍,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要做个最美的新嫁娘!”李嬷嬷放下绞面的线,待她脸上的红稍微褪了些,才又继续手上动作。

封清媛沉默了半晌,讪然回道:“嬷嬷别哄我了,世子风流之名如雷贯耳,京城无人不知,见惯了绝色,哪里还看得上我。”

“妳不一样,妳好的不只是容色,世子要是看不上妳,有得他后悔。”李嬷嬷终于完成了开脸,正在替她擦去脸上的白粉。“其实妳误会世子多矣,他虽风流却不下流,即使出入青楼酒馆,也很清楚分际在哪里。比如他院子里的那位柳姨娘,姿色也算上佳,但世子可是一步也没进过她房里。”

封清媛有些讶异,不过想想也就明白。“那柳姨娘是侯爷夫人的人,世子自然提防。”

李嬷嬷闻言轻笑了起来。“如果世子想要,片刻就能让柳姨娘变节成他的人,是他不愿罢了。那柳姨娘长得虽美,却是小家子气,善妒又爱装柔弱,那股做作劲儿都不知是跟谁学的。”

话说到这里,李嬷嬷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又连忙圆道:“世子刻意让老奴来帮妳,想必对妳与对柳姨娘不同,当初柳姨娘入门时,世子可是直接将人扔着就不管了。”

这番安慰之语很是熨贴,但封清媛知道李嬷嬷虽疼爱自己,心毕竟还是向着骆恂达的,所以也没有尽信。婚后她不求夫妻恩爱,只要能相敬如宾她就感激不尽了。

此时成阳侯府请的全福人来了,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大媳妇,父母公婆俱在,夫妻恩爱,子女双全,她替封清媛梳头化妆,一边梳一边说着吉祥话,妆容完成后,也忍不住赞了一声新娘子过人的丽色。

穿上了正红对襟大袖衫和霞帔的喜服,戴上凤冠,待全福人替她蒙上盖头,外头炮竹声响,鼓乐齐呜,原来是乐官在作乐催妆,封清媛此时才真有点自己要成亲了的觉悟,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虽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李嬷嬷等人都是过来人,这种情况下新娘子还能按捺住,已经算是镇定了,谁出嫁时到了这节骨眼心里不是七上八下的呢?

好一阵吵闹之后,新郎官应该已做完拦门诗了,此时司仪大声请新人出门儿上花轿,李嬷嬷扶着封清媛起身,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走吧。”

这会儿她是真有些送女儿出嫁的伤感了,想着自己要亲手将封清媛推入成阳侯府那是非之地,竟是起了不忍之心。

封清媛乖乖地出了房门,由封清峻亲自背着她到喜轿上,先时她还有些担心弟弟不知背不背得动她,但当封清峻稳当地踏出脚步时,封清媛终于明白她亲手教养的男孩长大了,鼻头也忍不住酸涩起来。

“姊姊,回头若那成阳侯府的人欺负妳了,妳告诉我,我定然替妳出气。”封清峻有些孩子气地道。

“说什么呢?”她忍住想哭的冲动,“你还不相信姊姊的手段?只有我欺负人,谁欺负得了我?”

封清峻却听出她语气里那丝哽咽,有些着急地问道:“姊姊,妳哭了?”

封清媛瘪了瘪嘴,却不敢回,怕他听出了什么,眼泪却是滴在他的肩膀上,将靛青色的布料都染成了藏青色。

“从小就是姊姊护着我,在我打架时替我擦药,在我闯祸时替我圆事,在我饥饿时为我作饭,在我梦魇时哄我入睡……姊姊,我当真舍不得妳……”说着说着,封清峻自己都鼻酸了。“但是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撑着兴安伯府,不会辱没了爹的名声,以后换我护着姊姊,无论姊姊嫁到侯府如何,伯府都是妳的后盾!”

“傻瓜。”封清媛刻意打趣,化解了些许离别的感伤。“我相信你。”

姊弟俩不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封清峻将封清媛送上了花轿,封清媛感受到有只大手轻轻的扶了她一下,她知道那是骆恂达。

以后,就是这只手要牵着她走向未来,但那是她可以期待的未来吗?

花轿迎回成阳侯府,先是一连串射轿头、踢轿帘的仪式,骆恂达做起来毫不犹豫,动作干净利落,封清媛在轿内思忖着这男人究竟是有多么想给她下马威,便见喜娘探了进来,将她扶出花轿。

接着是拜堂,先拜天地,然后是高堂,三是夫妻交拜,待进了位于凌烟阁的新房便要齐齐坐在喜床上撒帐。

一般是男左女右,新郎的右襬压在新娘的左襬上,代表压新娘子一头,想不到这骆大世子直接一**坐在了封清媛的衣襬上,令她一阵气,不动声色的将衣襬拉了回来。

骆恂达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他的新婚妻子,虽盖着盖头看不出面貌,却也能察觉她并不若他所想是个没脾气的小女人。

接着喜娘将红枣、桂圆、花生、栗子等带有美好寓意的果子撒在新人身上,口吐一连串顺溜的吉祥话,虽然文诌诌的却带了点腥膻,听得封清媛很不对劲,俏脸微红,幸亏没人看得到。

才这么想着,盖头突然被人掀起,她本能的一抬头,便望入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之中。

竟然是他!封清媛心头一跳,眼中出现一丝惊喜,第一次觉得这桩婚事似乎并不是那么令人难受。

然而骆恂达的表情就精采了,他早已拿了银票去查那日劝他远离青楼的女子究竟是谁,最后查到了银票来源似乎与兴安伯府有关,他便没有再查下去。

他也说不上自己的矛盾心态,他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便是那日在正西坊巧遇的女子,同时又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她,因为那代表着当日的邂逅很可能是一场骗局,她的劝告背后很可能有其他图谋,虽然他还想不到那会是什么。

如今盖头揭开了真相,他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见她装得一副才认出他的样子,马上又被激起一股怒火。

“出去!”他冷冷地道。

封清媛心中一跳,还以为说的是她,成亲第一天就要被赶出门,那该是多么不堪?

一旁的喜娘极为机灵,听到这句话直觉认为新郎的情绪不对,便告了罪很快避开,独留新婚夫妻两人在房内。

骆恂达这才冷漠地望向了封清媛。“妳演够了吗?妳不是早知道我是谁,何需装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我?”

封清媛听他这开场白,心就先凉了一半,无奈地道:“我的确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我真不知道你是成阳侯世子。”

骆恂达冷笑道:“妳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会有这么巧,在成亲前让我遇到妳,帮妳抓贼,还有万花楼那件事,要说不是妳设计的,谁会相信?”

“并非是我请你帮我抓贼,而是你主动出手,若你坚持是我设计你,我要如何确信你一定会出手相助?”她犀利地反问。

骆恂达窒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即便我不帮妳,妳也有其他方法吸引我的注意。只是我不明白,妳后来叫我别去青楼,是妳良心发现临时收手不愿算计我,还是想用那种怪力乱神的方法博取我的好感?”

封清媛幽幽地望着他,这下换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了。难道她能说,她预知到他有危险,因为他帮了她,所以她才好心的加以回报,并没有掺杂任何的心机?

他会相信才有鬼了。

“我只能说,我没有算计你,一切都是巧合。”这已经是她所能说出最真实的实话了,虽然听起来苍白得很。

果然,骆恂达脸色变得更黑。“妳真的很行,成亲前设计了这么一出,想让我对妳有好印象,之后要得到我的信任就容易了。方才李嬷嬷说了一连串妳的好话,连我养在身边多年的老奴都能让妳笼络了去,足见妳的心机手段,对妳这样城府深沉的女子,我骆恂达敬谢不敏。”

他承认,若没有那些心计,他是喜欢她的,可以说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妳虽嫁给了我,却也别妄想我会给妳什么世子夫人的体面,我不会信任柳氏安排的任何人!”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门还摔得特别大力,像是在证明他的怒气。

“我压根不认识柳氏……”在封清媛说出这句话后,骆恂达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不过就算听见了,估计他也不会信,成见已深,她怎么解释都是枉然。

她慢慢取下沉重的凤冠,只觉心中百味杂陈,发现新婚丈夫是那日助她的男子,她是有些欣喜的,但他的态度浇灭了她的喜悦。

她有些埋怨他的无情,不由有些赌气地想,横竖她对这桩婚事本就没有期待,也不想与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子圆房,他要误会就随他去,她还落得清闲。

不过这时候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人初见那时,她能预知骆恂达的危险,当时婚约已定,她注定要嫁给他,不就是亲人了吗?

可惜这个亲人现在对她是深恶痛绝,不知道她以后若又预知到他的危险,他还会不会听她的话。

坐在喜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她又饿又渴,厚重的妆容与衣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索性不再想,叫唤了半天,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果然这成阳侯府不是个好相与之地啊!

幸亏她也不是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弱女子,自己照顾自己也习惯了,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清洗用的水备着,新人的合卺酒和喜果都还在,她胡乱吃了一些,然后去浴间内洗浴一番,弄得清清爽爽后,整理一下喜床便躺了上去。

得养足精神才行,因为明日的新人敬茶还是另一场硬仗。

洞房花烛夜的隔日,封清媛在卯时初便醒来,身边冰冷的床铺说明了骆恂达果然没有回房。

刚起身的她脑袋尚不清楚,呆呆地看着空了一半的床,好半晌才吐出了口气,泰然自若地下床。

她试着叫唤婢女,仍是一声响应都没有,连她自己的陪嫁丫鬟、骆恂达派给她的李嬷嬷都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她只能苦笑着到院后打水梳洗,换上一袭大红镂金牡丹云缎裙,再给自己梳了个随云髻,插上了梅花金步摇,稍微抿了点胭脂,难得盛装打扮的她,稍微一妆点便出挑得很。

可惜这院子里只有她自己,无人欣赏。

打点好一身,因为没有服侍的人,自然也没有早膳,她沉住气走出了凌烟阁,随便拦了个下人问明正堂所在,今日是新妇敬茶,即便骆恂达不愿配合,她也得完成这个仪式。

成阳侯府极大,是带左右跨院的五进大院子,后面还有一个练武场,要逛完整座侯府,只怕一整天都不够,幸好骆恂达所住的凌烟阁离正堂并不远,封清媛走了快两刻钟,远远的听到人声,就确定自己找到地方了。

正堂堂门大开,可以看到里头有着人影,封清媛庆幸自己一早便起,连早膳都没问就急忙赶来,否则光是她一个人来还迟到,日后肯定会成为众人话柄。

由此可见,那柳氏绝非善类,否则哪个婆婆会一大早天光都尚未大亮时,就等着新妇敬茶,这不是企图找着理由想刁难人吗?

当封清媛进入正堂时,原本闹哄哄的一群人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以各种表情打量着她,唯独缺了善意。

封清媛极力令自己冷静,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堂前,正位上坐着一位美貌贵妇,显然便是成阳侯夫人柳氏,一旁空着的位子原该是成阳侯骆武,只是他带兵驻守塞北,未有旨意不得回京。

“唉呀!这个一定是世子的新妇了,长得什么样儿我们可得好好看看。”其中一人声音尖锐地响起,那是一个马脸妇人,虽是面带笑容像在开玩笑,但口中的讥讽意味浓厚。“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世子人呢?”

“妾身不知。”封清媛平静地道。

柳氏闻言皱眉。“岂会不知?世子昨天可是和妳入的洞房。”

“昨夜世子在掀了盖头后便径自离去,妾身至今未见他,早上怕误了敬茶的时辰,才独自前来。”封清媛仍然不疾不徐地解释着,将四周或是刻薄或是嘲笑的打量置若罔闻。

那马脸妇人又尖声道:“唉呀!懊不会是世子嫌弃新妇了吧?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好,啧啧啧,这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在侯府怕立不住脚啊……”

“行了!”柳氏淡淡地打断她,正色朝着封清媛道:“那是妳表婶,虽然说的话不中听,却是事实。妳方入门便不得世子喜欢,身为妳的婆婆我会好好教妳,妳在府里行事有度不逾矩,自然别人就会尊重妳,也才拴得住世子的心,明白吗?”

这番话说白了,便是妳这新妇就是要听婆婆的话,在侯府才能混得下去。

封清媛哪里听不出来,不过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立时发难,只是乖巧地道:“妾身明白。”

兴安伯府那种破落地方出来的,果然好拿捏。

柳氏心中冷笑,口中只道:“奉茶吧。”

有人捧来用喜鹊登枝红瓷杯装着的桂圆茶,封清媛依礼奉上,也是李嬷嬷教得好,她行的礼没有一丝偏差,让柳氏想找麻烦都无法,只得依俗压上了红封。

接着有人带着她认识前来观礼的诸位亲戚,封清媛发现在座以柳氏的娘家人居多,而骆家这边的亲人也大多是旁支或远房亲戚,简单说起来,这一屋子除了柳氏,都是不重要的人。

不过封清媛也能理解,毕竟她也听说成阳侯府子嗣并不丰,骆武本身就是独子,而下一代也仅得骆恂达及骆宝福两位男丁,新妇敬茶时能凑出这一屋子人已经不容易,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在场是长辈的都给了红封或礼品,而封清媛自己也准备了装着银锞子的荷包分送给晚辈,按理说这样的礼不轻不重刚刚好,偏偏有个少女在翻看荷包后,旁若无人的嗤了一声,月兑口说道:“就这么点东西?真是寒酸。”

此话一出,厅里又安静了下来,那马脸妇人也不知和封清媛有什么仇怨,竟是笑着搭腔道:“妳也别嫌弃了,京里谁不知道兴安伯府穷困,这些银锞子说不定已经是伯府一半的财产了。”

一番话说得厅里人都笑了起来,看向封清媛的目光也多有轻视。

不过她犹自泰然自若,甚至还淡淡一笑。“表婶说的是,兴安伯府的确是穷,方才表婶压盘儿的琉璃簪子妾身便十分欢喜,在此谢过。”

这一句话便让那马脸妇人变了脸色。

在场自诩有头有脸的贵妇并不少,最差的也送了鎏金包银的手镯,拿琉璃来充当玉石是骗小孩的行为,居然在这种正式场合被说了出来,简直丢脸至极。

柳氏面色微沉,她可不喜欢封清媛太厉害,这反击虽不凌厉,却也透露出今日的场面尚未完全把这新妇压下去。

她清了清喉咙道:“那些琐事便别提了,横竖今日大家都在场,妳入门时应当知道世子有一妾室,今日就顺便把妾室拜见正妻的礼也给行了,省得明日你们院子里又要麻烦一回。”

柳氏刚抬手让人去唤,那名妾室小柳氏就已经由后头闪出,足见是早就等着的。

封清媛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小柳氏是柳氏的侄女,这是怕万一妾室拜大妇的礼在凌烟阁举行,小柳氏会受到她的刁难,所以柳氏刻意选在这时行礼,是要替小柳氏撑腰呢。

果然立刻又有人端了茶来,小柳氏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生得颇为娇媚,但那眼神飘来飘去令人不喜,像是时时刻刻在算计什么,尤其她胸前波涛汹涌,很有看头,身上那袭秋红色短袄腰线像是特别掐过,更显身材突出,惹得封清媛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再看看自己,即使自认身材不俗,这时候也有种甘拜下风的感觉。

小柳氏盈盈下拜,口吐吉言,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不诚恳,不过封清媛本就没打算刁难她,她入门前早决定井水不犯河水,对方不来惹她,她也乐得视而不见,所以小柳氏一奉茶她就干脆的喝了,顺手退下手上的银镯,赏给了小柳氏。

小柳氏恭敬接过,却没有戴上,看来心里也是嫌弃的。

“封氏,妳今日敬了茶,便是我们骆家的人,有些事情我得先和妳说说。”柳氏面不改色地道:“我这婆婆很好相处,无须妳日日请安,初一十五来即可,该行的规矩柳姨娘会教妳。还有世子院子的中馈现在由柳姨娘管着,妳刚进府了解不多,就暂时还是由她管,等妳熟悉了之后,再请示世子是不是要把管院子的权力交给妳。”

“婆婆说的是。”封清媛一贯的柔顺,她并不想争这个,饿不死就好,她入侯府的原因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小柳氏见她如此柔弱可欺,心里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放肆了几分,低声对着封清媛道:“姊姊既答应了,那妹妹便放肆地继续管着凌烟阁了,不过有些话妹妹得说在前头,因为世子没交代姊姊的分例和待遇该是如何,妹妹不敢自作主张,这几日可能要先委屈姊姊,待世子给了准信,妹妹一定将这几日缺的全部补回。”

“嗯。”封清媛注意力都在她那笑得一抖一抖的胸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总觉得小柳氏这番话陷阱很多,索性不再多言。

但小柳氏就当她答应了,亲热的执起了她的手。“姊姊这般和善,以后我们定能好好相处,世子见我们和睦,说不定晚上能在姊姊处多待几宿。”

这是在炫耀自己受世子宠爱,还是在嘲笑她这世子夫人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和夫君度过?

封清媛可不觉得小柳氏会对自己抱有善意,所以只是虚应故事地弯了弯唇角,这件事就算揭过。

今日礼成,柳氏挥挥手便让封清媛带着小柳氏先回凌烟阁了。

封清媛临行前向众人行了礼,在一众看笑话的目光中退下,回院子的一路上都在应付着小柳氏虚伪的笑容,突然有点累。

看来未来在成阳侯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封清媛入门十余日,要不是出了自己房间便能看到这侯府雕梁画栋,下人各司其职的场面,她真会以为成阳侯府比她兴安伯府还穷。

这些日子以来骆恂达面都没露过一次,究竟是压根没回府,还是去了小柳氏的院子休息,封清媛根本不想管,也管不着,因为这凌烟阁的一切都不是她能插手的,除了新妇敬茶之后被送回她身边的李嬷嬷,其余都不把她当成正经主子看。

便说她身边的几名丫鬟,这些丫鬟也的确分工明确,各做各的事,只是没一个贴身侍候她,她需要什么东西连个人都叫不来,三餐还是李嬷嬷亲自去端的,端来的往往也就够两人糊口,茶也是粗茶,想吃个点心那是门儿都没有。

负责厨下的人全是小柳氏安排,李嬷嬷只要多问两句,他们只消一句主子没交代便打发过去,李嬷嬷也没辙。

再说到分例,据李嬷嬷所说,小柳氏作为妾室,每个月有三套新衣,首饰若干,银钱五十两,其余拉拉杂杂的开支先不说,但封清媛身为世子夫人,到现在穿的还是从兴安伯府带来的旧衣服,发簪都没多一支。

她的嫁妆里原就没有什么银两,大多是看上去精致漂亮,事实上没多大用途的花瓶摆件之类,钱财土地房舍她全留给了封清峻,所以想要替自己置办一身好一点的衣服都办不到,小柳氏镇日穿金戴银,看起来比她这个正室还气派。

今日的午膳是两样素菜,还有两碗稀粥,反正屋里也只有两个人,封清媛与李嬷嬷便对坐着一起用膳,食毕后月复中仍感空虚。

封清媛不由苦笑道:“嬷嬷,是我拖累了妳。”

若没有被派到她身边,那李嬷嬷便还是骆恂达身边的老人,小柳氏再怎么刻薄也要敬她三分。

李嬷嬷是个明白人,封清媛这么一说她就听懂了,不过却是肃着脸摇头。“世子夫人切勿这么说,那柳姨娘对于没向她投诚的奴仆都是明里暗里亏待,就算老奴在夫人身边,也讨不了好。”

她也根本不想讨好小柳氏,直率地道:“前几年安王叛乱,流民涌入京城,侯府施了一个月的粥,那粥里还有肉末,比我们现在吃的都好,就算世子没有明说该给世子夫人多少分例,也不该是这种待遇。”

她明白世子的性情,不理会小柳氏是因为小柳氏还没傻到把手脚动到世子头上,世子便也懒得管这后院之事。

但现在不同了,让妾室凌驾于正室头上,万一传出去对世子的名声是有碍的,她更是看不过去小柳氏借侯爷夫人之势,什么都拿世子未交代当借口来欺负世子夫人。

何况世子夫人的分例该是如何,李嬷嬷就不相信府中没有定例,这一切只是柳氏与小柳氏想欺压新妇的手段罢了。

“世子夫人,老奴出门去找世子,得让他回来解决这事。”李嬷嬷叹气。“再不济也要和柳姨娘说说理,否则这日子如何过得。”

封清媛不语,她也觉得一切的关键就在骆恂达身上,虽然她不赞成李嬷嬷去找他,但她也不忍心看李嬷嬷跟着自己受苦,遂默认了这件事。

李嬷嬷得了封清媛允许,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封清媛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下午,她做给封清峻的冬袍都缝好两件了,早知道方才就交代李嬷嬷替她买点棉花回来。

至于究竟能不能找到骆恂达,她根本不抱希望。

到了晚膳时间,不仅李嬷嬷未回,连膳食都没送来。封清媛有种不妙的感觉,但她知道就算问也不会有人告诉她答案,只是让人笑话她这个世子夫人软弱无能罢了。

所以她沉住气,一直等到了戌时正,才见李嬷嬷垂头丧气的进来,神情是又惊又气,又无可奈何。

“世子夫人,老奴办事不力,没能找到世子。”李嬷嬷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无妨,这样满京城的找,本来找到的机会就不大。”封清媛轻声问道:“嬷嬷用过饭了吗?”

李嬷嬷摇摇头,眼神更是哀戚。“夫人也还没用吧?是老奴对不起夫人。”

“怎么了?”封清媛自己没吃就算了,李嬷嬷忙了一下午居然也连口饭都没有,若还是小柳氏从中做梗,那就当真令人愠怒了。

“老奴下午出门找不到世子,傍晚便匆匆赶回,但门房已经把老奴出去的事报给柳姨娘。柳姨娘将老奴堵个正着,冷嘲热讽地训了老奴一顿,还说既然世子夫人不满意现在的待遇,那她就不管了,一切待世子回来定夺。”李嬷嬷想着所受到的羞辱,说起来仍是咬牙切齿。

“所以原本我们只是受到亏待,之后却是什么都没了,连膳食都不供,等世子回来我们才有得吃?”封清媛立刻懂了小柳氏的恶毒用意,淡淡一笑。“她是想饿我们几天,等我向她求饶呢。”

今日只是短了膳食,若这样就能令她低头,那么以后冬天再短了冬衣炭火,出行短了车马,屋漏短了修膳,随便来件事都能牵制她、压迫她,以后她便什么都不用做,只能畏首畏尾的龟缩在凌烟阁一角,这可不是她封清媛的个性。

李嬷嬷垂下头,似乎很气自己带累了封清媛,有碗稀粥也总比饿肚子好。

“世子夫人,不若老奴明日再出去找找,世子常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总会让老奴找到人的……”

封清媛止住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问:“李嬷嬷,妳先前曾和我说过,妾室凌驾于正室之上,对世子名声有碍是吗?”

李嬷嬷慎重地颔首。“自然有碍,往严重里说,宠妾灭妻可是大罪,足以让御史在殿前弹劾了。”

这样最好!

封清媛的目光有些晦涩起来。“若是因家宅之事让世子遭受弹劾,其实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侯爷夫人吧?外界的人都会觉得是侯爷夫人持家无方而嘲笑成阳侯府,说不定侯爷都会因此责难她。”

李嬷嬷一听,似乎被提醒了什么,眼睛都亮了起来。“夫人说的对,难道妳是想……”

“反正世子在外的名声,说好听些是风流倜傥,说难听些是纵情声色,他似乎也不是很在乎,就算再添把火应该也无所谓。”封清媛的心思转过了一遍,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浅笑。

李嬷嬷隐约能察觉封清媛想做什么,后宅的手段她也不是没看过,只是暂时没想到适合的,封清媛能这么快想出对策,她确实是惊讶的。

但不管封清媛要怎么做,总是绕不过骆恂达,于是她担忧地问道:“夫人要做什么老奴不敢阻拦,可是万一世子责怪……”

封清媛神色自若,骆恂达早该知道丢她一个人在府里只有被欺压的分,既然他不管,那她就逼得他管。

“他不是不出现吗?要责怪我至少人要出现吧,那样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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