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卷二) 第十六章

作者 : 黑洁明

第十二章

小雪初晴。

阿澪张开眼,看着前方半敞的门外,竹林在雪地里,随风轻轻摇曳。

几乎在瞬间,她就领悟到这不是她的屋室,那搁在她腰上的大手,紧贴在身后的温暖躯体,当然更不是她的幻觉。

该死,她不该再这么做了。

她真的真的不该再来找他,她不能老是想要靠他逃避那一切。

可昨夜,噩梦又来。

她记得自己忍着没来找他,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然后她看见了那倾倒在地上的酒罐,看着罐口那湿润的酒液,闻着那酸甜梅香,她蓦然想了起来。

昨夜为了遗忘那梦魇,她到厨房拿了酒来喝,只是她自个儿在春末时酿的梅酒,并不浓,但很香甜,让她微醺。

她没有醉,她不记得自己醉了。

但当她提着那罐酒回房时,他开了门。

那男人星眸半张,衣衫半敞,长发披肩的倚在门边,朝她伸手。

也给我尝一些吧。

他对她笑着说。

她记得他那慵懒的模样,看来该死的诱人,她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含在嘴里,伸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了过来,吻了他。

她记得他从她嘴里尝了那梅酒,记得他将她抱了起来,带回房里,月兑了她的衣,和她纠缠厮磨。

那些本来被她遗忘的一切,全都一一浮现脑海,教她浑身发烫。

他和她一起喝光了那坛梅酒。

她甚至不能把一切怪到酒醉上头,她没有醉,没真的喝醉。

他也没有。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甚至不是第二次、第三次——

让她更加羞恼的是,昨夜下了雪,无星也无月,当然更不是满月。

羞惭和自我厌恶,满布全身上下,她起身抓起衣衫套上,想再次悄悄溜走,却在这时,看见那片乌鸦瓦当搁在桌上,它已经烧好了,还让人上了色,乌黑的鸟羽,乌黑的爪,可在那乌鸦瓦当的外围,还有着一只回头凤凰,凤凰的长尾和飞羽,成环形围绕着那只乌鸦,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它。

凤凰困住了它,就如他困住了她。

可让她疑惑的,是那只凤凰不是白色的,是黑色的。

这屋里所有的凤凰都是白色的,那是他袓师爷的记号,他的徒子徒孙,都以白凤凰当作徽记,所以凤凰楼里的凤凰也都是白色的,可这块瓦当上的凤凰却是黑的。

那男人烧好那些瓦片和瓦当后,在琅琊闯岛那天早上,便已将坏掉的瓦片和瓦当一一换掉,有多余的瓦片和瓦当,他就堆在厨房角落。

她本想去把那乌鸦瓦当找出来,翻半天却没看见,原以为他把它给扔了,她不让自己在意,也不去追问,反正那也只是她一时冲动之下想乱他才做的东西。

谁知他非但没将它扔了,还添了凤凰。

好似他知她为何要乱他的瓦当那般。

心头,莫名乱跳。

蓦地,身后传来声响,她闻声回头,一时间,气微窒。

他醒了,却没起身,只曲起手肘,以手掌支着那张俊美的脸庞,侧躺在凌乱的被褥上,露出经过一整个夏季,被晒得古铜发亮的肌肤。

霎时间,脸又红。

男人黑发垂地,有几缕乌丝横过结实的胸膛,却有更多如飞瀑般披散在他身后,他用那睡眼惺忪的眼看着她,扬起嘴角,露出让她心跳又漏一拍的迷人微笑。

“早。”

怎么有男人可以看起来这么秀色可餐?

她着恼的挪开视线,想转身走开,却一脚踩在一张宣纸上。

阿澪低头一看,看见那张纸上,写着她自小就熟读的上古巫文,她挪开了赤足,看着那一字一句,有些惊讶。

才短短时日,他已进步了许多。

“怎么?”他看着她的神情,好奇问。

为什么你要做凤凰?

她抬眼看他,这问题几乎就要月兑口,然后才想起,自己不该再和他有更深的牵扯。

但他很聪明,该死的聪明。

她从没遇见过如他这般天资聪颖的人,这家伙是天之骄子,非但从小就学习阴阳奇术,还有凤凰楼当靠山,拥有天下资源,又想试着解开她身上的血咒,为的还不是他自己。

她千年也没遇见过一个如他这样的人。

她该要做的,是利用他,在事情发生之前,从他身上得到更多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所以她张开嘴,哑声说:“你在学巫文字?”

他挑眉,微笑点头。

“是。”

“我以为你把大黑金刚杵还回去了。”

那日云娘来之前,他刻意让她看,看他做了什么事,她方知他偷来的大黑金刚杵里,藏有上古神人书写的大智慧,让她惊异的,是那些记录的文字很像她从小学习的巫文字,虽然不尽相同,但很相似。

他让她看到的不多,但有一些东西,很像紫荆那儿的老巫觋自古流传下来,召唤操纵供奉地守护者的咒文。

“我是还了。”他半爬起身,坐了起来,教那丝被几乎就要溜走,让她心头又跳,一时有些闪神。

可到头来,那条滑不溜丢的丝被,还是撑住了,没有因此完全滑开。

他没有错过她脸上又起的红云,倒也没趁机捉弄她,只噙着笑,从枕下捞出一只铜镜说:“不过我早知物主会找上门来,所以在那之前,我便已用这万象宝镜,将其中内容转录了下来。”

说着,他反手将那铜镜往上一照,顿时有成千上万亮着白光的文字绕成圆柱,浮现空中。

阿澪一愣,只觉无言,难怪那天他那么干脆的就把辛苦偷来的金刚杵还人家了。

搞半天,这男人根本就先把内容再弄了一份出来。

他抬手拨弄那些上古文字,它们便如转轮一样的转着,他随意点选其中一字,除那字之外,其他字都瞬间消失,下方却有更多字句冒了出来。

“这字是鸟,下方这些是其释义,记录着世间各种鸟类及其习性,其中还有图画,这不难懂,一看便知。只是文字不只花鸟虫兽,尚有其他无图画附注,这些无图文字,要了解其意,若无人传授,便如无字天书,难上加难。”

她看着眼前那博大精深的天书,心跳飞快,这东西不像闇之书那般复杂,但这里的东西,全是最基本的事物,上头记载着这天下久远之前的事物,有些甚至是她从来不曾看过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抬手查看其中记录,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镇定的道。

“若我教你,你能把你手中的剑给我吗?”

“不行。”

他笑看着她,抬起手臂,让那缠绕在其上的黑剑浮现手臂,给她看。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把凤凰护臂剑已认我为主,除非我死,是不可能换主人的。”

她压着想要妥协的冲动,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天书上移开,看着他说。

“那镇魔珠?”

“那也不行。”他曲起一膝,把手肘搁了上去,再次拿来撑着自个儿的脑袋,微笑再道:“你该知道,那不是谁都可以用的。”

她没办法不去注意,他肩头上多了一道齿痕。

那是被她咬出来的。

昨夜的激情,蓦然浮现脑海,教她气微窒。

阿澪飞快挪移开视线,让自己看着一旁的书架,冷声说:“闇之书是魔人之书,能从中习得黑闇之术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我哪天哪日真拿来拘谁,那人也是罪有应得。”

“可你懂得黑闇之术,我也懂得,不是吗?”她尚未将腰带完全系上,他可以看见那轻薄的衣衫之下,她柔女敕的双腿,那美好的景象,让他扬起嘴角,却仍不忘一心二用的说:“再说了,你怎知,那人不是如你一般,都是情非得已?”

她闻言,心又紧,只能改口再问。

“那你可以给我什么?”

这话,教他抬眼。

她仍侧身看着那书架,没瞧着他。

可即便她一脸冷若冰霜,他仍能瞧见,她悄悄将手紧握成拳,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你若教我习得当年从先代巫女学会的巫文字,我就将所有我自小习得,能防身避祸的符文法阵,全都教给你。”

她一怔,终于回身看了他。

他凝望着她,微笑再道。

“我知你也懂得不少,但这么多年下来,你想来也早该知道,你所学的那一路,和我所习得的步数不同。这天下很大,你我所学所知皆有不同,不同的地区,妖魔也各有各的不同,唯一的共通点,是无论是哪儿的人或妖,都想要得到你的血。”

这话,教她脸微白。

他见了,心微紧,可仍是开口继续道。

“这些年,我一直透过关系在追查你身上的血咒,可就我所知,千年以来,除了你和一位妖怪之王夜影,没有其他人或妖,真的曾透过闇之书转化之后,还能保有完整意识。”

“我没有被转化。”这话,忍不住月兑口。

他听了,点头改口:“你是被下了咒,不死咒。”

“那是不一样的东西。”她哑声说。

“哪里不一样?”他问。

被他这么一问,她,没有回答。

“你被下的不死咒是闇之书里的咒术。”他看着她说:“有妖怪说,妖王夜影之所以会得到那么强大的力量,是因为你用闇之书转化了他。”

她脸一白,心更惊,不知他竟知道这么多。

“还有妖传闻,说夜复印件不是妖,是人。”

这一句,更让她愕然。

即便她没有回答,他光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传闻,不只是传闻。

“你和他不一样,是因为被下的咒术不同,你能永生不死,他也一样,可他得到了力量,你却没有,反而因为体内的神之血,到处被追杀,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没有神之血,也或许不死咒只是没有完成的……我们就先称其为强化咒吧?这两咒术,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还是本质上就有所不同呢?”

他说着,笑了笑,道:“当然,我这是闭门造车,自己瞎揽和,说不得连个边都没沾着,只能惹你见笑了。”

她没有笑,只瞪着他看。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这两种咒术可能是同一款,但仔细想来,它们的咒术结构确实是一样的,只是一个简单些,一个更加复杂。

她是知道,苍穹之口的魔人受了伤,却宁愿躲在地下,不敢动用闇之书里的咒术强化自身,就是怕在转化中死于非命,但那魔人是否真把咒术拆了一半,用在她身上?

难道,真有这可能?

她本思索着要告诉他多少,能告诉他多少,可至此,她忽然明白,和他合作,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两千多年来,不管她怎么做,总无法逃月兑那些妖魔的追踪,她是弄到了钱,也轻易就能弄到权,可再多的钱、再大的权,也不能保她平安,她日日夜夜都心惊胆颤,从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可这九年多,他却不曾让任何一个妖魔闯进来,就连那琅琊,也没真的闯进岛中,而是被困在迷魂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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