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要成亲 第五章 老乡的告白

作者 : 寄秋

天鹤山上有座天鹤寺,天鹤寺里有个天鹤老和尚,老和尚带着十数个和尚在天鹤山养白鹤……

这是众所皆知的顺口溜,而天鹤山上真的有座庙宇,不过寺庙住持不叫天鹤,他叫了悟大师,里头也住着一群自给自足的和尚,他们在寺庙后面开辟出几亩菜地,种萝卜也种葱,一畦畦的菜地种上十来种常吃的蔬菜,供给寺里的膳食,若香客们想要吃就自个儿下地采,只要添点香油钱。

在寺里左侧有座池子,长年水位不降,没有干涸过,冬日下雪也不结冻,水质甘甜且清澈。

不知哪一年飞来一对白鹤夫妻,在池子边上筑巢下蛋,没多久多了几只羽色雪白的小白鹤,愣头愣脑的不怕人,拍拍小翅膀飞到香客身边讨要吃食。

因为有人喂食,白鹤的数量变多了,又有其他白鹤来筑巢,因此天鹤寺寺如其名,白鹤满天飞,蔚为奇景。

“娘呀!你别拉我,天鹤寺我又不是没来过,我认得路,不会走丢。”这么拉着走多难看,若加个枷锁就成了犯人,让人看了笑话。

“不拉着你,你肯来吗?每次让你来上个香都像要挖你一块肉似的,拖着脚后跟不肯走。”

没瞧过这么拖拉的,走一步路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一样,慢得让急性子的周氏都快中风了。

周氏性子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马上让她做就会急得冒汗,嘴角生燎泡,一整天都焦虑上火,难以平复。

可是她嫁的丈夫却是慢郎中,什么事都慢慢来,连分家产都比人慢,还没开口人家已经分好了,差点就让他们净身出户了。

好在周氏会吵、会闹、会撒泼,这才有了遮风蔽雨的屋子和四十两分家银子,以及最后

讨来的让一家人彻底翻身的十亩沙地,光那一年卖的西瓜就让他们跻身富户行列,又买宅子又置地,铺子也买了好几间租人,收租金收到手软。

不过也如霍青梅所言,因为见他们卖西瓜赚了大钱,十里八乡的百姓卯起劲来种西瓜,只要有田有地,都会种上几亩瓜苗,西瓜种子甚至卖到断货。

只是这些跟风种西瓜的人并不晓得如何培育出好西瓜,什么授粉、压蔓、摘除多余的花朵、控制土壤湿度等技术全然不懂,只是盲目的栽种,以为花越开越多越好,长出的小西瓜一颗不摘留着长大卖钱。

可想而知,这些西瓜怎么可能长得又大又甜,完全比不上霍青梅家卖的西瓜沙甜多汁,让人一口接一口吃得欲罢不能。

何况这些还是普通西瓜,虽然也有人学着弄些怪形状的瓜,但卖相差了许多,更别说少了上头的吉祥话,客人都不太想买。

物以稀为贵,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卖西瓜,谁还花大钱买西瓜,别说一颗三两银子了,一斤五文钱也乏人问津。

这一年的西瓜惨赔,赔得大家叫苦连天,甚至有人因此错过一季的农作,到了年底都苦哈哈,穷得没米下锅。

而霍家大房、二房也赔了不少,他们厚颜无耻地拔光原本种在沙地上的作物,改种上西瓜苗,自家的地也种了二十亩西瓜,他们想一次赚够本,翻身做地主。

谁知最后血本无归,倒赔了几十两银子,好在还留了十二亩地种粮食,不然就得勒紧裤带饿肚皮过年了。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找霍家三房打秋风,但霍家三房早就搬去县城的县衙旁住,每日衙役在旁边进进出出,大房二房找不到机会,之后霍三老爷又当了官,和县令称兄道弟,周氏又剽悍泼辣,他们只得熄了这心思。

而过上好日子后,周氏没事就喜欢上山拜佛烧个香,加上自家庄子就在天鹤山,更是方便。

于是吃完饭后,霍家三房一行人就往天鹤山行去,也才有了周氏和霍青梅的对话。

“菩萨端坐在神坛上又不会长脚跑了,您早去晚去祂都在那里等着,慈眉善目笑看众生。”神佛若有灵,便不会有那么多做奸犯科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制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周氏往女儿额侧一戳。“还敢顶撞我,也不瞧瞧自个儿都几岁了,人家李典史的女儿和你同岁都当娘了,前儿个娘还去喝满月酒,白白胖胖的小子多惹人爱。”

她是去送礼的,却受了一肚子气回来。

李典史的夫人很刻薄,手抱大胖外孙嘲笑她养个会赚钱的女儿又如何,人太能干只会嫁不出去。

这是嫉妒,自个儿没本事穿金戴银就用言语讽刺,以为口头上威风就是赢了,周氏一火大把原本要送出去的小金佛挂链收回去,当着李夫人的面换成米粒大小的银豆子,还挑衅的说——

“没错,我女儿会赚钱,你既然如此清高不屑金银,那就打赏你一颗银豆儿意思意思吧!”

为了这件事,李典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可周氏摆显,谁也拿她没辙,典史官小大不过县丞,周氏肯给人面子就该烧高香了,泥腿子出身又怎样,官大一级压死人,除了县令大人,整个渡江县就数县丞大人最大,你哑巴吃黄连吧!

周氏庆幸当年听了女儿的话,就算花银子打点也要为丈夫弄来官位,不然哪来自己今日的风光。

不过一码归一码,人家女儿确实结婚生子了,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最重要,她拼着老脸不要也要女儿挑个顺心顺意的如意郎君。

“什么,十五岁当娘?”这是不要命了吗?拿四块棺材板换一个孩子,是怕活太长了不成?

霍青梅完全忘了这年代的女子大多十四、五岁就出阁,对她来说这年纪还是靠父母养的国中生,半大不小的小女生成什么亲、生什么子!

“你哇哇大叫个什么劲,想吓死谁呀!佛门圣地要噤声,你娘在你这年纪都手里抱娃了°”

周氏叫女儿小声点,别大惊小敝,自个儿嗓门却十分了亮,吓得树上的鸟雀全飞走了。

臂上被一掐的霍青梅欲哭无泪,心想,难怪这里的人都短寿,年过半百已是高寿,七十古来稀,在她前世,七八十岁的老先生、老太太还很健朗,跳起国标舞比年轻人还带劲,百岁老人亦不在少数。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年近六十的住持了悟大师一副笑脸模样,行了个礼,善意满满的眼透着睿智。

“大师,你在这儿呀!正好,我要找你问一问我女儿的婚事,前两年你跟我说时机未到,让我耐心等候,现在你再瞧瞧,到了没,再不说人家就晚了。”一遇到了悟大师,周氏就像见到亲人一般说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次倾倒。

“施主稍安勿躁,不急、不急。”天命自有定数,真的不急,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看了悟大师慢条斯理的双手合掌,急得上火的周氏眼睛都红了,嘴上也没把门。“你不急,我急呀!你们和尚头上无毛,六根清净,可我有三千烦恼丝,为了一家子讨债鬼都快愁白了发!”

“施主勿急躁,静下心,令千金鸿福齐天,是大富大贵的命,你用不着心急。”了悟大师笑看一旁面容端丽的女子,手中的檀香佛珠串缓缓拨动了三颗。

“真的?”大富大贵的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令千金已红鸾星动。”不出一年必会定下婚事,此女有双命,是福是祸难预料。

一听“红鸾星动”四个字,周氏整个人都乐了,喜上眉梢。“你再帮她看看何时缘分到,我们要往东还是往西才能碰到命中的那个人,本来我看好一个人,不知合不合得来……”

“娘!”没有的事却老爱信口开河,她娘就这毛病,一到了年纪,看谁都像她女婿,非要凑上去问两句不可。

“你闭嘴,让我和大师好好聊一聊。大师,你看我女儿的良缘在何方?”可怜天下父母心,只为儿女操心。

了悟大师好笑地看了一翻白眼的小泵娘,颇为同情她身在红尘中的无奈。“前世姻缘今生定,想必小施主心中也有那个人在,老衲一提便知真意。”

谢明朗。

这个名字忽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她暗惊,却嘴硬道:“大师,前世姻缘早就作古了,你让我来个人鬼恋……哎哟!”

这是亲娘吗?掐得这么用力!

“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省得气死你娘。”养儿养女都是债,得还一辈子。

“听娘说话中气十足,您活到一百二也死不了,等着我这百岁老太太给您送寿面。”想到齿牙动摇、满头白发拄着拐杖送寿面的自己,霍青梅暗笑在心。

“呸!就你那嘴。”周氏好气又好笑,看着女儿气不起来,只有疼惜。“大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也别说天机不可泄露这话,我呢,日前看中一个小辈,他是个当官的,和我们也算门当户对,你就说这事能不能成?”

“娘!”娘怎么敢这么想,什么门当户对,和宫里扯上关系的会是一般人家吗?只怕没端出来的出身会吓死人。

不想和高门扯上关系的霍青梅脸色微青的拉拉她娘的衣袖,周氏却嫌烦的将其甩开。

“大师,不用理她,一说到婚事就害羞,这事我做主,你让我心里有个底。”安安她的心。

了悟大师念了几声佛号,慢捻手上佛珠。“说是天作之合是老衲妄言了,不过确实是天生……”

“霍婶、青梅妹妹,你们上完香了吗?庄子那边正架柴生火,等着你们过去烤肉呢……”啧,又是和尚!

一看到和尚,谢漪竹两道浓眉打了个结,不待见所谓的高僧,他在京城也被一位和尚批过命,说他命犯桃花,命中有三劫,两劫已过,尚余一劫,谨之、慎之,当远离女祸。

这是叫他一辈子都别娶老婆,孤寡一生吗?

周氏抿着嘴笑。“大师,我刚说的就是他,你认为如何?”

檀香味忽地变浓重,了悟大师双眼微闭。“好重的血腥味。”

他说的不是狩猎后的兽血,而是……

“山上野兽多,刚猎了两头羊和一头鹿,十数只野兔和山鸡,住持莫怪,我杀生了。”

他也不说破,点到为止。

眸光一沉的谢漪竹语气温和,眼中却透着厉色。“山上畜生太多总要杀掉一些,若是任其为祸山林,等山里的吃食都吃光了,它们便会成群结队下山吃百姓的庄稼,这也是为民除害。”以暴治暴、以杀止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

“是善呀!我做的可是好事,世上少了只吃不做事的禽兽,百姓不是多几个人能活命,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没有生,哪来的死,有死便有生,住持比我还想不开。”生死由命,不由他决定。

又是生又是死的,周氏完全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她只知道有肉吃了,虽然在佛门中想这些有些对不起菩萨,可不吃肉她心里难受,叫她茹素断无可能,可见她与佛门无缘,最多就烧烧香安安自己的心。

一旁的霍青梅倒是听出一些端倪,心里更坚定要远离是非的想法,他们只是普通人家而已,一无势、二无权、三不想攀高枝,真要搅和进去了还不够玩弄权势的人一根手指,轻轻一辗就辗成肉泥。

“少造杀孽多行善,善恶仅在一念间。”了悟大师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离开,面色一如往常。

少了和尚,压抑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霍婶,吃肉了,等等我们来烤肥女敕多汁的羊,刷上油和蜂蜜,再洒上孜然、辛香料……肯定美味极了!”他说着勾人味蕾的描述,手还一刷一刷的做着刷油的动作,好似面前就架了一头烤得金黄的羊。

“可是我还没上香……”

都站在正殿门口了,周氏与正殿中菩萨垂视的双目遥遥相望。

“吃完了再来上香,菩萨不会怪罪,总要先填饱肚子才有气力,神明是慈悲为怀的,哪能让信众挨饿?”

谢漪竹说得头头是道,不着痕迹的将人带出寺庙,往山下的庄子走去。

霍家的庄子就在天鹤山的山脚下,壮子的地形呈现东高西低的葫芦形状,庄子后有两块地,一块七十亩,一块一百三十亩,两块地由一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贯穿。

一共两百亩田地在庄子后头,还有零星几亩地分布在庄子四周,三亩、两亩的星状散布,都被霍青梅一并买下,有的用来种瓜果,有的开辟成鱼塘,还有的盖成小木屋或歇脚的草亭、作坊,或住人或做些加工。

他们家早餐的配菜腐乳便是在自己的作坊加工制成的,因为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所以霍青梅不敢大量生产,拍招来祸端,只少量制作,有人问就宣称是自家做来自己吃的小菜,量少没得多做。

因此作坊大多数是用来养蚊子,也就霍青梅一时兴起会让人做两样小食,其他时间都空置着。

不过有备无患,谁晓得她什么时候要弄些新鲜吃食,有了这作坊就不怕别人偷学了,她时不时的让人打理整齐,保持通风良好和干净,等到要用时就不必再清洁打扫。

一开始她买地真的只是种些粮食和酒楼要的菜蔬,没别的想法,能省一些是一些。

后来酒楼的生意太好了,肉类就有点供应不过来,她才又买了二十亩坡地雇人养鸡、养鸭,再养上三十头猪和百来只羊,鱼塘除了放鱼苗还都种上了藕,多少添点新菜色。种葡萄真的是意外,她想都没想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某天看到有一户人家愁眉苦脸地在路边卖葡萄秧子,她想起妹妹嚷着要吃葡萄,便把葡萄秧子全买下,种在庄子的围墙边,绕上一大圈。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老等着别人卖要碰运气,还不一定好吃,干脆自己种省得嘴馋,她顺便也种上几十棵果树。

她买下这庄子也就四年多,头年种下的葡萄来年生,挂果不多,又酸又涩没人想吃。

到了第三年,果子是多了,但不够甜,自家采了一些就留给鸟儿了,这么多葡萄也吃不完。

到了第四年,也就是今年,葡萄又大又圆,黑不溜丢,口感比去年好,甜度适中,霍青梅想起前世常吃的葡萄干,便想一半晒了做果干当零嘴,一半酿成酒,自用送人两相宜。

她没想过要卖,太惹眼了,何况以酒楼和劲报的收入来说,她已经荷包满满了,无须再开一条财路。

而且目前葡萄的产量也不够卖,加上人手不足以及需要保密等等,她就不在此多费心,自家享用就好,别把牛鬼蛇神勾来。

“大姊,肉好了没?我好饿。”

玩出一身汗的霍青霜往大姊身边一靠,口水直咽地看着被一根木棍串着放在火上转着烤的羊,烤得黄澄澄,散发出肉的香气。

“还要再等一会儿,肉没熟透。”霍青梅就只会烧烤一样,真让她下锅炒菜掌勺,不是太咸便是太油,要不太老,咬都咬不动。

“可是我好饿,饿扁了,你看我肚子都陷下去了,饿成皮包骨,大姊,你都不心疼我……”她扁着嘴,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霍青梅好笑地戳戳她脑门。“戏精,你刚不是吃了一大盘葡萄,还吃了两颗石榴,小肚子能装多少东西?”

“那是水果,不能止饥,我有两个胃……不,三个胃,吃再多也不饱。”她当自己是牛,要整天吃吃吃。

“就算你有十个胃也不行,肉没烤熟前不能下肚,尽量吃熟食才不会肚子痛。”何况小孩子的抵抗力不如大人,稍有不洁便会生病。

“我饿、好饿、好饿……”肚子在叫了。

霍青霜长到能自己走路时,家里缺钱的情形便大为改善,她没吃过兄姊曾吃过的苦,又因为富裕起来了,所有人都怕她吃苦,宠着她,故而宠出一点苦也吃不得的娇气。

“你就忍耐一下,快好了。”哪里是真饿了,分明是闹。

“忍不了、忍不了,饿……”

“你……”真是熊孩子,真想开扁。

霍青霜摇着头,把手伸向已烤出焦糖色的羊腿,想偷撕下一块肉先尝为快。

“不可以喔!小青霜,小心烫手。”

一只男人的大手拉开小丫头白女敕的小手,将她拉离火堆。

看到来者,她一脸委屈,眼眶泛红。“谢哥哥,我饿了。”

谢漪竹坐在充当椅子的树墩子上,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你大姊不是说了还没熟,要再等一会儿,你要乖,听话,谢哥哥这里有糖,你先含着。”

他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糖块,捏出一小块往她小嘴一放。

“可是我想吃肉。”含着糖的霍青霜更想吃肉,她口水都流出来了,两眼盯着香味四溢的烤羊。

这头羊是公羊,块头挺大的,不好烤熟,因此先上架转着烤,待烤到半熟时才涂蜂蜜上色,最后才是孜然等等的辛香料。

周氏和她两个儿子在处理溪里捞起的鱼虾、螃蟹,以及个头很大的河蚌,或烤、或炒、或煮汤,滋味都十分鲜美。

几只野鸡用荷叶包着裹上泥,扔进烧红的土窑里闷熟,大肥羊已经够他们吃了,其他兔子之类的野味便用盐腌着,做成熏肉,等哪天饶了再取来吃。

霍三老爷没来庄子,他得留守,县令不在县衙自是由他顶上,总不好两个人都不上衙,让衙门唱空城计。

“想吃肉……”闻着烤肉味,谢漪竹也饿了。“那我们就吃一小口。”

我们?

转着烤羊的霍青梅轻哼一声,眼角余光斜睨这个不见外的男子,不料他也正在看她,戏谑地朝她眨眼一笑。

通常男人这样眨眼只让人觉得有些做作,可谢漪竹的眨眼带点玩笑意味,不让人讨厌,还有点可爱,让霍青梅没法发火,只觉得他童心未泯,年纪不小了还有赤子之心。

原想下定决心与他保持距离的霍青梅心头漏跳一拍,羞恼地转回头,专心烤羊,再也不看无赖男一眼。

“好好,吃一小口,大姊,拜托,我就吃小小一口,一口就好。”霍青霜双手合十,眼带渴望的恳求。

“拜托,青梅妹妹,我们只吃皮,你切小小一块就够了。”

不要脸的谢漪竹有样学样把霍青霜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掌中,做出拜托的动作,大手包小手前后摆动,逗得霍青霜咯咯笑,小牙八颗齐露。

“你……你们,你们两个加起来五岁吗?”这两只还卖萌,眨巴眨巴着眼睛,好似学步走的娃儿。

谢漪竹指着自己。“我叫谢三岁,她是霍两岁,三加二等于五,青梅妹妹真聪明,不用屈指数就能数出正确的数儿。”

“对,大姊,我两岁,两岁喔!”觉得这说法挺好玩的霍青霜配合的比出两根手指头,完全不顾自己已经七岁的年纪,往后倒向谢漪竹的怀里笑个不停,淘气又活泼。

“是、是,你两岁,本来就脸皮厚,遇上某人就更不要脸,学好不易学坏快,都被带歪了。”以前只是调皮爱玩,这会儿都无法无天了,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某人”闻言更是充分发挥厚颜无耻的本性。“青梅妹妹,我们要吃肉,你别动嘴不动手,谢三岁和霍两岁饿了。”

“饿。”软糯的声音娇娇配合着。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等待喂食的脸,霍青梅真的很头痛,她真的很想把整头羊往他们脸上抛去。“没刀子。”切肉。

“我……”有。

谢漪竹还没说出口,他腿上的霍青霜就先一马当先往下跳,唾萨跑到大姊身边,伸手指着她插在头上的银箸。

“刀。”

小孩子的记忆力很好,她看大姊用过一次就记住了,知道那是伪装成银簪的筷子,里面还藏着刀和叉。

“就你机伶,大姊藏点好东西你都一清二楚。”

她顺手解下银箸,扭开筷头,用里头的小刀朝着快熟的羊腰肉切下一口大小的肉片喂给妹妹。

皮脆肉女敕,焦香焦香,一划开皮肉便滴出油来。

“好吃、好吃、真好吃,再来一口。”她意犹未尽,刚尝到味便咕噜一口吞下去,反而更饿。

“就光你一个人吃,你的谢三岁哥哥呢?”虽然她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可在妹妹面前她尽量做到公平对待,身教重于言教,由己做起。

“嗯!有福同享,不能忘了谢哥哥……”

霍青霜回过头要找她的谢哥哥,却看见他一脸震惊的盯着大姊……呃,手中的银箸,不发一语,她被他不笑的表情吓住了,赶忙回身抱住大姊。

“大……大姊,谢哥哥是不是病了?”好可怕,他整张脸都白了,一动也不动,连眼珠子都直直的。

霍青梅微有讶色,心里纳闷不已,脸皮厚到无法丈量的县令大人是怎么回事,又想耍着人玩吗?

她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手,谢漪竹发直的眼睛也跟着动了一下,她又动,他再动,眼神似乎随着她的手移动。

当她不解的看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他狠狠盯着的是她手上的银箸,往左移,他的眼便左飘,银箸再上挪,幽深似潭的目光跟着往上抬高。

他看的是银箸?

为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霍青梅再切下一块羊肉,比刚才那块大了些,她用叉子叉住羊肉送到妹妹嘴边,省得她又喊饿。

“大姊,谢哥哥是不是中邪了?”怪可怜地,有好东西吃却吃不了。

霍青霜也算大胆,吓过后又吃起烤得香喷喷的羊肉,小牙咬呀咬的,有如吃着松果的小松鼠。

是有点奇怪,但是……“不像中邪,应该是恍神吧?他……不太对劲。”离他远点比较好。

忽生不安的霍青梅皱着眉,但旁边的妹妹又嚷着要吃肉,于是她暂且将谢漪竹扔到一边,又切了几片烤熟的羊肉放在盘子上头,然后取出帕子将刀叉上的油渍拭净,又将筷头转回去。

当她刚要将银箸插回头上时,谢漪竹动了,他飞快的箝住她拿银箸的手,将她拉往人少的树丛后头。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太过分了!”他的手好有力,完全挣月兑不了。

“闭嘴。”他脸色难看的低吼。

举止莫名其妙的人是他,他居然还吼她!

他疯了吗?还是捉羊时被羊角顶了脑袋,现在开始发作神智不清?

“天龙盖地虎。”他突地冒出一句。

霍青梅一怔。“你不会让我接什么宝塔镇河妖吧?”

“穿越?”

她嘴一抽,往后退了一步,想着不会那么凑巧吧!这里还能遇到“老乡”。“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否认,否认到底,她才不要跟另一个穿越者扯上关系,尤其这个穿越者和皇宫关系密切,根据她看的那些穿越剧和小说归纳出的穿越者守则,十之八九很麻烦,还可能和皇子斗争有关,她不想名留千古或是满门抄斩。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两种下场。

“你的银箸哪来的?”他捉起她的手,厉声逼问。

手一痛的霍青梅朝他腿骨一踢,一报还一报。“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筷子是我的。”

她以为他想抢,握得死紧,这是她对另一世仅有的念想,借着它记住自己不是真正的霍青梅,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谁来抢都不给。

“我看过一模一样的筷子。”谢漪竹仔细地看着她如秋水般的眸子,观察其中的微表情,他当过国际刑警,擅于捕捉别人的细微神情。

“怎么可能……”她闻言惊愕,这双筷子是特意打造的,独一无二,除了她手上这一双再无第二双。

“福记餐馆。”他再度试探。

霍青梅先是一愕,一时没想起“福记餐馆”,但随即抽了口气。“你、你是……”

他是去过“福记餐馆”的客人?

“窦、青、青。”他压抑的语气隐含着亢奋。

闻言,她瞬间满脸发白,一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跳快速的怦怦怦跳着,眼睛为之瞪大。

她吓到了,真的心惊胆颤。

六年了,长达六年没听见过自己原来的名字,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她剧烈跳动的心口微微的抽痛,眼眶发热。

她是窦青青,也是霍青梅,在这几年内已经分不开两者了,虽然她很想念另一个时空,很想再见一次养大她的爷爷女乃女乃,但是她更喜欢新的家人。

看似怕老婆其实是疼老婆的爹,嗓门大到能震晕人,一心在儿女身上的娘,故作老成的大弟和想快点长大的二弟,性子像男孩一样调皮的妹妹。

他们已经和她密不可分,融入她的骨子里,在她心中他们就是她的至亲,她可以付出一切只为守护这个家。

“谢明朗。”谢漪竹放松力道,但仍轻轻握住她的手,心头像飞来一百只蝴蝶,拍动着蝶翼。

“谢……谢明朗?”她再次脸色一变,喘不过气,睁大眼。

“我就是。”

一天能受到的惊吓有多少,由一到十的指数,霍青梅相信已经破表到十二,她满脸难以置信。“你是谢明朗?”

“我是。”他咧开嘴一笑。

“不可能。”太离谱了,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她不能接受。

“既然有你,为什么不会有我,我记得气爆的那一刻,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等我恢复意识,已是定远侯府的世子。”一下子少了二十岁,变成十三岁的少年,还有令人又妒又羡的身分。

“啊!不要告诉我,我不要听,你是谁,我不认识,我什么都没听到!”可恶,他为何要说给她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黑色幽默吗?想拖她下水。

看她慌乱的捂耳想拒听,谢漪竹嘴角一勾,露出“有福同享”的贼笑。“我姑姑是皇后。”

“……”她惊到失声。

别吧!这么玩她,她好不容易过上有爹有娘有弟妹的平稳日子,偏生飞来横祸,打碎了她的美好未来。

“当今太子是我表哥。”挂着笑的脸庞春风无限。

让她死了吧!她感觉无数的飞刀往她身上插。“太子不会有个想跟他争位的兄弟,加上奸妃、奸相吧……”

“大皇子,刘妃,刘相,三代人。”

听他一说“三代人”她就明白了,外祖刘相、生母刘妃,父女之下是大皇子。

霍青梅都想哭了。“你离我远一点,不许靠近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明争暗斗,我和你是山隔山,海隔着海,毫无交集。”

“办不到。”一句话。

“很简单的事为什么办不到?”他没疯,她先疯了。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天人永隔,怎么会重叠在一块,他们居然穿越在同一朝代、同一时间线。

“因为我喜欢你。”他终于说出放在心中多年的话。

“嗄?”她傻眼。

她……她……她耳朵出现问题吗?产生幻听。

“你没听错,窦青青,我喜欢你,从小我就一直很在意你,你在我外公的餐馆打工时我总是忍不住想一直看着你,但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只会闹你好让你注意到我,直到我受伤濒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深深爱着你。”

谁也无法替代,唯有她。

听着他的告白,霍青梅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惊悚,涨红的双颊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恼。

“谢明朗,你太卑劣了,都到这里了还不放过我,别以为你说喜欢我我就会欣喜若狂!”

此时的她心很乱,没法冷静的思考,糊成一团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该往哪里去。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措手不及,她有如坐在暴风雨中的小船,在海面上忽高忽低的挣扎,他的告白像是一道十丈高的巨浪朝她打来,船翻了,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他笑着调侃。

她脸一撇,重重一哼。“是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县令,我是县丞之女,仅此而已。”

“可我不想仅此而已,前一世,我没追到你,这一次,我要你做我的妻。”他有了前进的目标,娶到她是他最终目的。

她一听,脸都绿了。“欺人太甚!”

“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觉,毕竟我们来自相同的地方,有共同的语言,又是旧相识,一起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只不过我现在的出身吓到你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胆小表。”

从以前到现在,她的行事都太谨慎了,深怕走错一步始终小心翼翼。

“我不是胆小表。”她只是不做不确定的事。

“你是。”他双目如炬,照出她的胆怯。

“谢明朗,你……”

忽地面上一热,她惊得忘了要说什么,他……居然、居然……

成功偷香的谢漪竹一咂舌,回味馨香馥郁的女儿香。“和我交往吧!我会护你一生一世,绝不让你掉一根头发。”

“不要。”她还有些失神,不敢相信他竟吻了她。

“由不得你。”他握紧她的双手,将人往自己怀中拉,双唇再度一覆。被吻得晕乎乎的霍青梅已经不知道她是谁了,简直要在这片叫做谢明朗的海中灭顶。

“还有,别再叫我谢明朗,这个名字的主人不存在,我是谢漪竹,你未来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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